<>翌日,一大清早绫音便就换了身干净利落的男装,另给他也备了套一并送过来。
“这是做什么?”
漪兰君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布长衫,却不知这精灵古怪又十分难缠的小地仙准备闹什么幺蛾子。
以往的绫音虽是精心打扮,却总让人觉得霸气外露得甚至像是男扮女装,哪怕穿着少女心爆棚的粉嫩小罗裙也让人有种随时会撩起裙子干架的错觉;如今不施粉黛,拢起的长发统统藏进粗布小帽里,这一身爽利的短衣襟小打扮让人觉着耳目一新,竟然是意外地十分俊俏,像个活泼开朗的邻家少年。
“走,一起愉快地玩耍去哇!”
“怎么连我也要换?”
“大神,你这仙气逼人的样子到凡间去,是想被围观吗?”
“去凡间?”
点头。
漪兰君苦笑了一下。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不过这要求也不算太过份,便照做了。
狐仙给的这套衣裳,大概是以前相好过的哪位落难书生留下的。半旧的青灰色粗布长衣洗得有些发白,穿在他身上倒也十分合身,只是气质绝不像个寻常读书人,倒像是哪个豪门微服出来的贵公子。
绫音瞧着他这副模样不禁一个愣神儿:这扮相若是遇到生书杀手白凝雪,只怕是凶多吉少哇!想来昨天设宴款待你的若是他,只怕你这会儿早就被吃干抹净了吧!啧啧,有时候真想做个坏神仙啊……
“怎么了?”
漪兰君看她有些出神,问道。
“相当完美。”绫音美滋滋地挽过他的胳膊,打了个响指:“今日十五,镇子上有大集。走,带你逛逛去!”
这就是白凝雪昨晚出的主意。
女装大佬的原话是:既然前女友的颜值都已经高到那种段位了,除非整容换脸,不然就别瞎耽误工夫浪费在色诱上了!若是剑走偏锋兴许还能有些胜算!另外,此人修行多年,传闻才华出众必是书画双绝、满腹经纶,以你的文采必遭嫌弃,因此不如带他去大集上听听书、看看戏——大文大雅的东西他定是见得多了,这些大俗的倒未必见过,说不定还能聊出点火花来。
今日黄历:“宜:卖萌装嫩扮猪吃虎;忌:装B吹牛抠鼻孔抠脚丫。”
关于撩汉的套路白凝雪绝对是超专业级的,听大佬的准没错。
于是现在进行计划第一步!
打定了主意,绫音不等他发表意见,便携了他的手兴高采烈(一脸懵逼)地出了洞府,一路飞下仙山,来到凡间一个极繁华的所在。
街上买卖商铺都张灯结彩,行人车马往来不息,十分热闹。怎么说绫音也个地仙,在此地住了好几百年,对治下的这些起去处都熟络得很。
漪兰君在俗世修仙时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绫音单纯地就觉得大概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女儿,而且肯定是多愁善感、郁郁寡欢的。今日头一遭出了大宅门,放眼瞧去满世界都是新鲜的、从未听过见过的,随便在街上看到个什么寻常物件,都会两眼放光走不动路。
那毫不掩饰的小白样,真是……无力吐槽。这修行了几千年却没什么见识的老盆栽,果然是一辈子都让人种在院子里伺候的主儿,就算修成神仙这死宅的性子竟也是一点没变。
大写的服。
幸亏遇到了我!把你变成了一棵在世间随意行走的花,哈哈感觉莫名有点带感。
一边溜达,一边胡思乱想,可巧就看到镇上新来了个戏班子,在闹市区用蓝布围了个场子,里头不时传出小戏子咿咿呀呀的念白声,招得许多人都围过去瞧。绫音看这人山人海的架式大概错不了,便扯了扯他的袖子,随着人群挤进去。
这露天的场子虽然简陋,里头倒还不错。地方不大,被几道屏风与人群隔出三五席雅座来,也算是有心。
绫音常在人间行走,十分内行地与他挑个好位子落了座。
估摸着哪个年代也应该不会有人会抱着一盆兰花上戏园子听戏,瞧他的样子大概也是头一回见这场面。绫音眯起眼睛喝茶嗑瓜子,心里又暗自佩服了白凝雪好几回。
然而开场不久,才听了几句绫音便后悔了:凡间这些写戏的也真是没什么长进,翻来覆去就是些才子佳人、红颜薄命的台本子,都好几百年了竟还是这尿性,也不嫌腻歪。
也就是漪兰君这没见过世面的,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自己挑的场子,哭着也得听完。
绫音托着腮,面无表情地磕着瓜子。戏台子上痴情书生又在给薄命小姐写诗传情,而闺中小姐却被嫌贫爱富的母亲许给别家,千篇一律的两厢情愿却被棒打鸳鸯的套路。故事情节拖沓又絮叨,听得人眼皮直打架,一个劲儿犯困。
他却正看到妙处,不禁略带感伤地叹道:“自古有情之人多磨难,多情公子空牵念。”
“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漪兰君皱眉,看了她一眼,说道:“微薄的一己之力要如何与命运相抗争?”
“明明是他自己非要选困难模式,团灭多正常。”
漪兰君愣了愣,没再驳她,也不再多话,安心听戏。倒是绫音暗地里好一阵懊恼——真心不是故意跟他抬杠,就是,就是吐槽习惯了嘛……谁让我身边全是些牙尖嘴利的嘴炮狂魔呢?
啊啊啊啊好想给自己点根蜡。
沉默许久。
今日戏台子上竟是唱的全本,场景已换了两三回,故事却仍停留在男女主丰富的内心戏上。就在绫音几乎就要忘记先前那个尴尬的话题时,却听他又道:
“那若依着你,又当如何?”
“呃。”
绫音也猜不透他是何用意,便坦白说道:“内心戏再丰富有个毛用?自己对着墙念一万句也顶不上当面对她说上一句嘛。两人都各自揣着心思猜来猜去,平白横生出这些枝节,又浪费了这许多大好时光!既能见了面,有话直说便是,还传个鬼的小纸条!……我看丫病得不轻。”
大概是戏台子上情节注水太过严重,竟连他也看不下去了,转过脸来笑着问道:“‘有话直说’?说什么?难道说——‘你生得这么好看,让我亲一口可好?’”
卧槽!画风简直歪到炸裂!
漪兰君此时眯起眼睛看着她,似是含着笑意,此时将她的原话回敬回去,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但是,在她的眼中,那副俊俏可人的小模样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了。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本仙子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好了——
绫音满眼笑意,打开手中的折扇遮了脸,探身过去,冲他勾勾手指。漪兰君以为她要小声说与他听,便探身凑了过来。猝不及防,绫音飞快地在他优美的唇线上蜻蜓点水般地一吻。
“妥了。”
绫音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优雅地端起茶杯,好似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喝茶,全然看不出内心已是转圈圈撒花花的喜大普奔景象。
漪兰君呆在原地愣了半晌,两颊已是通红一片,表情极不自然地把脸又转回戏台,竟是一语皆无。
戏台子上仍是继续着咿咿呀呀的念白,绫音心里一千三百多个小人人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放烟花的放烟花,一片举国欢庆。
傍晚时分,山中忽然飘起了小雨,青翠的连绵山峦笼罩在一片烟雾迷蒙中,不知是不是跟文雅之士相处久了就会多少受到点熏陶,竟觉得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绫音将盆栽君送回洞府,自己头上顶着片荷叶,一路哼着小曲儿乐颠颠地跑去找白凝雪报告大获全胜的好消息,却老远就瞧见半山腰的狐仙洞府幻化出一大片深宅大院,高高的黑漆门楼上挂着整排大红灯笼,上面写着斗大的“白”字。
“又来?!”
瞧这阵势,显然白凝雪是重操旧业,也不知哪个倒霉蛋又被拐进狐狸洞了。
绫音苦着一张脸飘身飞进院中,见正堂屋里灯火通明,似有人声传来,她不由暗自啐道:“这个死性不改的!非挑在这时候搞事情啊?”
一排面无表情的小丫鬟从身边鱼贯而行,一看便知是狐仙用树叶剪出的假人幻化来的。她们手里捧着各式漆木食盒,绫音随手打开一个,盘子里果然尽是蛇虫鼠蚁,哪里有半点给人吃的东西?而幻化出来的菜品却是个个色香味俱全。
这白凝雪虽有一手好厨艺,却从不肯多花半点心思在色令智昏的人身上。——唉,恶心归恶心,横竖吃不死人。
绫音自我安慰地想。她蹑手蹑脚地跟在传菜的一众小丫头后面,从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了正厅。只见那屋里灯火通明,满桌子珍馐美味自不必说,盛装打扮的白凝雪光彩照人,正与一位陌生男子畅谈对饮。
我就出去玩了一天而已,就一天!
绫音满头黑线地站在门口,那两人有说有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她只得故意干咳了两声强刷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