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Frog(1 / 1)

<>早上的课,本来就听得精神有点儿涣散,都是二十啷当岁的男生女生,又是在这么个总是阴雨绵绵的国度里,睡得昏天暗地不愿起床是常有的事,不喝咖啡的基本都会时不时打个哈欠。

但来都来了,基本也还是会认真对待。

顾同学学霸的那半边脑子开了闸,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神情专注,瞳孔里火辣辣的求知欲,从毛孔里散发着感染人的奋发图强的强大气场。

蒋易一开始心里还有点长草,后来也压住了,食指在手机屏幕上捻滑了几下,后来索性把手机攥在手里,以桌板上看不见的角度一下下的轻轻敲着膝盖,嘴角十分清浅的勾了勾,觉得暖,觉得轻,恍惚了一会儿,渐渐也把注意力投射到了讲台上的教授身上。

一直到课间休息,他才跟回了魂似的,猛然想起身后坐着的葛筝,心里猝不及防的又酸胀起来,跃跃欲试的盘算着该不该上前去主动攀谈几句......可一教室的同学呢,这么多人......蒋易自嘲的摇摇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交朋友碍着别人什么了,隔着一晚上而已,怎么自己碍手碍脚起来越来越磨叽了。

他收起小桌板,顺着角度往后面看过去,可只能看见胡良窝着脖子看手机的一个隆起的后背,跟座孤岛似的,旁边的座位却是空的。

“蒋易,刚刚讲的那个模型......”前排的一个女生转过头,本来想问顾仪范,但正好和蒋易四目相接,就顺嘴问了他,“你给我理顺一下呗。”

蒋易点点头,抽了张课件纸,翻到背面,草草写着公式,给女生大致讲了讲,余光却瞥着胡良站起了身正往外走。

“诶,胡良!”蒋易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心里一紧,顾不上别的了,把手里的圆珠笔强行往顾仪范手里一塞,长腿直接跨过前一排无人的过道,追了上去。

胡良脸上还带着宿醉的难受,眼睛眉毛都纠结在一处,眯缝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吱声,就等着他说话。

“葛筝呢?”蒋易直接问。

“买咖啡去了吧,”胡良抹了把脸,“太上劲儿了,不喝扛不住。”

蒋易看他那样也笑了,毕竟前一晚刚胡侃了一通,眼下攀个酒肉朋友不为过,打趣着看他:“也是难为你们,平时也没见那你们起早来上课,何苦还喝了酒。”

胡良哼笑一下,“抽疯呗!”

蒋易心情说不上好,还是维持在那种毛茸茸的虚浮状态,总像怀里揣着只兔子,坐是坐不住了,跟着胡良一起往教室外面走。

“你也上厕所?”胡良问。

“我出去透透气。”蒋易顺着走廊扫了一眼,预判着葛筝买咖啡还要多久回来,自己是站在这里等着,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迎一迎,抑或是干脆磊落点儿,直接说是去找......

他脑子里还演着戏呢。

落地窗外面的停车场上一晃,已经出现了葛筝的身影。

他手里没咖啡,但身边跟着个女孩,艳红的头发迎着风像火,黄黑条纹的裤袜包着小腿,褐色的短皮夹克,带一点笑意,是Zoe。

而葛筝始终背对着这边,看不清表情,径直和Zoe一起上了车。

蒋易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褪了下去,心里涌出来的潮水也退了,觉得挺没劲的鼓了鼓两腮,深重的呼出一口气来。

再之后的课,一直没见到葛筝回来。

课后留了小组讨论,几个同学一起约在了图书馆的顶楼。

一个长得挺腼腆的男生成绩不大好,主动给大家买了水,婉转的表示能不能让大家带带他,好用平时的成绩提提期末分数。

顾仪范是真不愿意,那点儿心思都快挂脸上了,他在学习这方面挺较真儿的,不是个和稀泥的人,不过蒋易倒是没太大所谓,先列了个提纲,然后去书架上筛参考书。

他们这组的选题选是“广告支出占比对企业财务的影响”,角度稍显刁钻,几排相关书柜都挤在一处,要蒋易手动一排排摇开三米多高的书架。

这一片基本没人来,挺清静的,蒋易翻着书录,稍微看了几眼,没想到就看进去了,抱着一摞书盘腿坐了下来,检索着内容,不时塞上一张书签标记一下页码。

他背后靠着书架的边框,按理说是没人的,所以这时候有人从后面搔了搔他的头发,还是挺惊悚的感觉。

蒋易后脖颈一麻,转头看过去,从一排书的上缘缝隙里,看到了一只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

他也就笑了笑,能这么开玩笑的,肯定是认识的人没跑了。

隔着小缝隙,对面探着一双眼睛,微微弯了弯。

“黄鹂?”蒋易打了个招呼,“你们组也在这层啊。”

“嗯,楼下没地方了,”黄鹂绕过来,在蒋易对面席地坐下来,捞了一本他脚边的书翻开看了看,“你们选题角度挺新颖啊。”

“嗯,前几天看了几份报表,发现酒类企业中,广告支出的占比过于庞大......”蒋易没往下说,“不说了,你不会是来打探敌情的吧?”

“切,我们选题都定完了,小气死了!”黄鹂拿起书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我就是路过看见你了,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没吓一跳啊?”

“这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我一个大小伙子......得,要不我配合一下,我现在跳一个你看看?”蒋易调侃的说。

黄鹂让他说笑了,又随便扯了两句,正要站起身。

“哦,对了,”蒋易仰头看她,“我那天在珍妮那里还看到小简了,她读Bible读的可顺溜了,发音也好听,估计是没少去,怎么没见你一起啊?”

“哪天啊?”黄鹂起身一半的动作就僵在了那里。

蒋易说了日子,黄鹂才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裙子,“她想去哪去哪儿,我们也不总在一起,谁知道她咋回事。”

蒋易眨了眨眼睛,没想好该接什么,也只是点了点头。

黄鹂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头稍微有些拧,但很快又松开了,直视了蒋易的头顶好几秒,忽然问:“周六你去圣安德鲁斯吗?你要不去,和我去格拉斯哥吧?”

“我......还没想好。”蒋易仰头,“你是有事儿还是去玩?”

“买东西啊,就那限量的球鞋,”黄鹂笑了笑,“你是男的吗?啊?我国内好几个亲戚朋友同学什么的托我去帮他们代购了。”

“我对这些感觉也就soso。”蒋易稍微有点为难,因为至今也没真正帮上黄鹂点儿什么事情,人对方毕竟一个小姑娘,老这么着显得自己不敞亮。

可他心里也有些不可言说的郁闷,借着这个由头出去消化消化散散心倒也未尝不可。

他心里百转千回的,面上倒是不显,很快点点头,“那行吧,我也给我国内的朋友带一双,”他顿了顿,“那还有谁,小简一起去吗?”

“就咱俩,没别人!”黄鹂表情僵了僵,眼神里带出点不耐烦来,“怎么弄得好像你跟她多熟悉似的。”

“那我查查路线,咱们微信联系。”蒋易也没说别的。

黄鹂刚走,顾仪范就跑过来,咧着嘴叫唤,“你躲着有什么用啊,不想带那个小子一组你就直接说啊,让我在那儿生抗,你出来躲清闲!”

蒋易抱着一摞书站起来,“我没躲,刚看见黄鹂了,聊了几句。”

“哟?”顾仪范顿了顿,表情肉眼可见的开始猥琐。

“收!”蒋易屈膝,作势要去颠儿他,“说周六去抢限量球鞋的事儿。”

顾仪范也就没再问,他对这方面的兴趣也不大强烈,又拱着蒋易商量选题的细节了。

从那天起,连着好几天,蒋易都没在学校看见过葛筝。

电话没打过,信息也没发过。

好像之前那些暧昧未满的情绪都稀释在了潮湿的空气中,连点儿余味都摸索不到了。

说起来,学校就是一座象牙塔,还是一座孤悬海外与世隔绝的象牙塔,所以尽管葛筝所讲述的那些原生家庭的隐秘有多纠结,对于蒋易来说,都如同雾里看花,隔着重重山海迷雾,没有直面的现实迫切。

所以他也没有太走心的去想过这些。

可Zoe不同,Zoe是活生生的,会说话会动,有意志,就在眼前。

有她在,他和葛筝之间,可能也就真没有什么联系的必要了。

别说继续做朋友什么的,就是偶尔看见,也不上不下的闹心尴尬。

蒋易仰躺在床上,盯着暗夜里漆黑的天花板,看吊灯映在上面的一小团阴影,很久都没有眨动眼睛。

也说不上难过,他可以在所有人面前不动声色,甚至生活和学习分毫不受影响,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其实真的很不痛快。

想要往前,想要靠近,却没路可走,让他不痛快。

葛筝和另一个人在一块儿,而且都发生了那么多龃龉也还是要在一块儿的选择本身,也让他不痛快。

暗戳戳的比较不是女孩子的专利。

那是无限趋近又无论如何得不到的复杂而扭曲的嫉妒。

耳边轻轻的响起一声叹息——蒋易无动于衷,他其实慢慢的都开始有些习惯了,什么桃木剑也好,还是圣经也好,开不开光大概都不重要了,耳边的叹息总是时不时的响起,沉睡中背后总是时不时抬起一只推醒他的手臂。

这玩意儿就像是和他杠上了一样,怎么折腾都还不好使了,黏上了他,唉。

所以说人的适应能力还是蛮强大的。

这才多久啊,他就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失措,麻木到了如今泰然处之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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