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上一处村落里,稀疏零散只住着不到百十来户人家而已。
大多数年轻人也纷纷往大城市拼搏去了,至于剩下的老年人,多年来靠海谋生,而小孩也少,村子里没有教育资源,唯一一个乡村教师去年离世后便再也不曾见过替补。
小房子很旧,连墙壁都是由石头堆砌而成,站在墙角处都能感觉到露进来的海风。
总体而言简陋无疑,灰尘密布,但房子的设计和格局却有一种原始的美感。
从石头铺就的小道上通往内屋,内屋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家具一样都没带少的,连要连接电线的洗衣机都有,就是有些脏而已,看起来应该许久不住人了。
“你奶奶呢?出门买菜去了?这里买药用不用坐船回到乡镇?”
弗陵饶着石头屋子逡巡了一番后,心下纳闷。
“我们今晚住哪里?都没见到床?你还没跟我说你奶奶去哪里呢?还是我们今晚吃饭要出海捕鱼?这里临海,鲍鱼应该很便宜吧?”
霍怀遇看了她一眼,似是很惊讶于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本来还以为她至少要嫌弃这里的与世隔绝,再闹腾一番,然后又吵吵嚷嚷地要闹着要回去。
可看样子,她好像很兴奋地想象着将来的生活。
“在上面。”霍怀遇指了指头顶上的小阁楼。
通往小阁楼的楼梯是木头所制,人走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弗陵摩挲着边沿好奇地爬上去,推开头顶上的那片木板,便看清楚了小阁楼的现状。
两张垫子铺就在地上,只有一张被子,还发了霉,但床垫旁还有一架子的书,透过微弱的光线,各式各样的典故书籍都有,种类繁多。
“你奶奶还看那么多书啊?”
霍怀遇但觉好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她以前没穷过,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地方,更没有体验过什么叫抓襟见肘。
忽然故意喊她过来体验生活,兴许是个不错的建议。
弗陵慢吞吞地爬着楼梯往下走,问起霍怀遇。
“你奶奶呢?”
“她就在门口。”
“门口?”弗陵一脸纳闷:“刚才进来的时候怎么都没见到?”
霍怀遇抿着薄唇,不发一言,抬脚便往外走了过去。
弗陵摩挲着楼梯往下爬,在最后两三阶的时候一跳,险些崴了脚。
到了门口,却见霍怀遇就蹲在一堆石头前,形状各异,颜色通透的鹅卵石发呆。
弗陵心底大抵也明了一些事情,但也没敢说话,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奶奶不在了,那至少还有其他家人,怎么一直以来都不见他提起过?
自己之前也不提前了解一下他的家境?
现在也不必如此处境为难。
“你过来。”
霍怀遇忽然朝着自己招了下手。
弗陵顿了一下,几步走上前去。
“你不是想找我奶奶吗?她在这,你今晚想吃什么菜,跟她说。”
弗陵:“......”
霍怀遇但觉好笑,微微侧首,偏头看向她来:“怎么?不敢说话了?”
弗陵哼了一声,低声腹诽道:“幼稚。”
霍怀遇听到了,又或许没有听到,只是声音且沉且闷地说。
“奶奶,我跟你说,就是这个女人,我诚心诚意待她,她却把我当傻子一样,当我傻吗?我只是,只是累了,不想跟她计较而已。”
弗陵瞥了他一眼,说:“你这样奶奶听得到吗?奶奶非但听不到,还会觉得你幼稚。就算她来了,肯定是先跟你暄寒问暖一番。”
她蹲得脚都有些发麻了,抱着手起身,在原地踩了两三下,转了转,忽觉举目无亲。
自己到底跟来干什么?
这里虽然有接电线,但没有网络信号,现在手机打开都不知道能不能报警了。
肚子饿就不提了。
霍怀遇看了她一眼,目光带着一丝微弱的光,又气又笑,低垂着眼帘,对着石头堆嘀咕。
“奶奶,你看她,我都给了她好几次机会了,可她还是粘着我,你说我是不是该趁着夜黑风高,将她给埋在这里给你作伴,这样你在下面就不孤独了。”
弗陵斜睨了他一眼,盯着他屁股后头:“我听得到。”
要不是顾忌着人生病了,铁定一脚踢过去。
霍怀遇拍了下膝盖起来,云淡风轻的语气问她:“想吃什么?”
一副临死之前要给她填报肚子再宰的既视感。
“问一个私人的问题行不行?”
“你憋得住就别问。”
弗陵摇摇头,好奇心战胜了勇气。
霍怀遇往外走去,是要去海边的方向。
弗陵一个人待在家里觉得背后汗涔涔,索性跟在他身后。
“你家里人呢?”
“我跟家里人合不来。”
“奶奶是从小到大照顾我,给我做饭的邻居家的奶奶,她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见我爸妈工作忙,主动给我做饭,这样一做就是二十五年。”
“只不过两年前她生病了,想回老家,我陪着她走一趟,那天晚上她也走了,是我自己一个人送的她。”
“刚才房间里的书你应该也看到了,她是个童话故事小说家,虽然不是很有名气,所以小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等那天有钱了买下整个出版社,就给她发刊她写的童话故事。”
“哦。”
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霍怀遇脚步一顿,斜睨了她一眼,她倒好,背着手,踩着绵软的细沙,沿着海水蔓延而过时浮起的泡沫边走。
难怪说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自己说了那么多就配她一个“哦”。
怎么会有人这么无情?
难不成是因为她医生的缘故看惯了生老病死?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沙滩边随便走了那么几圈就捡到不少蚬子。
弗陵见霍怀遇手里的黑色袋子里捡了不少,问他:“这个你会煮吗?”
霍怀遇拧了下眉,反问她:“你不会做饭?”
他还寻思着这段日子就将人真拿来当老妈子使呢!
弗陵挑了下眉,环手轻轻一嗤:“我是医生,哪里有时间做饭?”
霍怀遇笑望着她:“你是医生哦!”
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就那么死扒着那个职业不放。
到底还想骗自己到什么时候去?
回了家中后,霍怀遇往厨房方向过去,见身后的人跟个小尾巴一样粘着过来,逡着那门后的扫帚。
“医生,做不了饭总能收拾一下屋子吧?”
看在他愿意煮饭这件事上,弗陵勉勉强强点了下头。
主人家的厨艺倒是一般般,但比起大多数年轻人只会开水泡面而言便已经好了太多。
解决了吃饭的事,洗澡却成了问题。
弗陵今早收拾过屋子后,整个人都觉得不太舒服,粘粘腻腻得像洗澡。
不过去了洗澡的卫生间后,整个人又退了出来。
没有热水器还可以自己烧水,但卫生间的石头围墙还没到自己胸口,这跟在露天底下洗还有什么区别。
可房子里也没有一个能够单独关上门的地方。
弗陵耐不住身体的燥意,只好求着霍怀遇先出去一段时间。
霍怀遇正在厨房里烧水,闻言不禁皱了下眉:“这个天气也不是很热,你要不然下海水泡一下?”
弗陵拧紧深眉看过去:“你找死是吗?”
海水能和淡水相提并论?
在家里露天洗澡被一个人看,和到外面面朝大海被所有人看,哪个她都不愿意。
霍怀遇捏着手上这烧火棍一笑,有意无意地将带着火的烧火棍拿到眼跟前。
“奶奶她走的时候可是说过了房子留给我将来娶媳妇用,这是在我的房子里,你要求房主人出去,就为了给你洗澡用,你哪来的脸?”
弗陵抿了抿唇,盯着霍怀遇的后脑勺,像是要盯出来一朵花一样。
“我就不信了,我今天还就洗不了一个澡。”
狠话一撂,她转头便往外走。
霍怀遇站起身来,贴着门板,盯着门缝处往外看了过去,那死丫头果然横冲直撞地往外走,就一直没见她回来过。
大半夜的,难道还真敢跑大海里去?
海岛上并不是只住了霍怀遇这一户人家,今天早上便瞧见了不少民风淳朴的百姓对她和霍怀遇的到来围观个不停。
弗陵顺着有灯光的房子寻了过去,想借他们的厕所一用。
可兴许是这个海岛厕所的规格几乎都是统一的,最后也只能无疾而终地回去。
房子里忽然传出几生嘣嘣嘣的声响,像是拿着锤子额在砸什么。
该不会就走了怎么一小会时间,家里就遭了贼吧?
弗陵皱着眉,将门给推开,嘴角不自觉扯了一下,心底反倒是一乐。
霍怀遇正用四块长木板将石墙厕所密密实实地围挡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走过去,看了看他工作的样子,冷不丁地出声:“你在干什么?”
霍怀遇猛然一顿,手上的锤子险些就砸了手。
“不是说要洗澡吗?”
弗陵笑了,索性半蹲下来看他工作:“你看起来倒是会十项全能,若是真要在这里隐居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却听他冷哼:“女孩子就是麻烦,走,别在我边上碍事。”
弗陵嗤了一声,不走,就蹲在他身后,对着他背影说了句“谢谢”。
其实人还不是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