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纪佟心底蓦地一沉,仿佛这段时间的猜想在此刻得到了大半的映证。
空气在刹那间安静了下来,苏持回完他之后便没有开口。
一时间,画面像是陷入了凝滞,只有沉缓的呼吸声在几米的距离内响起。
苏纪佟胸膛起伏了两下,视线直直对向他大儿子,锐利中包含着审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持抬眼看过去,脸上不见一丝摊牌的慌乱。
苏纪佟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两秒,带着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干脆,“你是不是喜……”
苏持出声提醒,“爸,你说只问一个问题。”
苏纪佟猝不及防被打断,“……”
山雨欲来的气氛骤然消散。
他度过了几年休闲养老的生活,临时强装威严效果不佳,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
苏纪佟试图挽尊,“那我再续一个。”
苏持淡淡,“没有这项业务。”
“我是你爸!”苏纪佟气得想拿茶几上的卫生纸团丢他,“我再续一个怎么就不行了!”
苏持看向苏纪佟,眼神带了几分孝子的包容。
苏纪佟一哽,正要继续探讨“自己应当受到的特殊待遇”,突然又反应过来:
不对,他们现在完全偏题了!
重点不是能不能续,而是他大儿子把他小儿子给拱了!
苏纪佟重整严肃的姿态,竖着眉厉声道,“老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小意是什么身份,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
苏持道,“近水楼台,豪门婚恋。”
苏纪佟,“……”
苏纪佟,“我没让你复述标签。”
连续两个问题被引向了奇怪的方向,苏纪佟默然半晌,也不去凹什么豪门大家长的人设了。
他直言,“我知道你们不在乎外界的评价,那我们家里人呢?我们要怎么接受两个家人发展出超乎亲情的关系?”
苏持嘴唇抿紧,随后开口,“那爸是想我们怎么做,分开吗?”
苏纪佟一下被问倒了。他说那些话只是情感使然,至于之后要怎么处理他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他也没想过。
拆散他们?好像无情又残忍,而且拆散了过后一家人还能在一个屋檐下继续生活吗?
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明亮温和的光线,客厅里还残余着前一刻欢闹喜庆的气氛。那些过于冷酷的话,苏纪佟说不出口。
他迟疑一二,最后只憋出一句,“反正……我和你妈妈都上了年纪,受不得这些刺激。”
“但爸你现在能这样心平气和地跟我谈话,说明你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苏纪佟不知道是自己的哪根头发丝表现出了心平气和。
“那是我心理素质强,要是放你妈身上,她突然知道你们在一起,万一气火攻心怎么办?”
“这件事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愧对爸妈。”苏持顿了几秒,又道,“妈那边……爸你先探探口风,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苏纪佟也开始忧虑起自家夫人的承受能力,“对,不能来得太陡,免得她受不住。”
“如果妈不小心提早知道了。”苏持轻声说,“到那时候可能我们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拜托爸劝劝她。”
苏纪佟看着他家大儿子,英俊的面容少了几分强势,难得带上了向父亲寻求帮助的神色。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容易心软,苏纪佟有些拒绝不了。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劝着还能怎么办,给她火上浇油?”
客厅里静了几秒,随后响起苏持放缓的声线,“谢谢爸。”
“谢什么谢,我又没说接受!”苏纪佟把茶几上的盘子一推,转身走掉,“剩下的你来。”
前者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苏持似乎笑了笑,低下头把茶几收了。
苏徊意第二天起来时,朝阳台望了几眼,没看到苏持。
他洗漱完过后又把自己传送了过去,站在阳台门口往里一望才发现卧室没人。
“大哥大哥?”
屋里没有回应,看来是真走了。
苏徊意略带忧伤地飘回卧室……难道是昨天给他大哥喂得太饱,腻味儿了?
他穿过卧室一路到了门口,咔哒按下门把手。卧室门开,露出外面一道挺拔的人影。
苏持听见动静转头看向他,“起来了?”
“大哥!”苏徊意小惊喜,“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下楼。”苏持说,“不然呢,当门神的?”
苏徊意惊了,“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杵在这儿!”直挺挺的跟个标杆似的,家里人一眼就看见了。
“没事。”苏持直接把人提溜下去。
下到餐厅,苏纪佟坐在主位上。于歆妍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老大和小意下来啦?”
苏徊意叫了声,“爸爸妈妈早~”
苏纪佟掀起眼皮子,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一副男版恶婆婆的姿态。
于歆妍侧头看向自己不同往日的丈夫,“你没睡醒吗,怎么大清早就口齿不清?”
苏纪佟,“……”
苏徊意贴心解释,“这是新年新气象。”
苏纪佟恶婆婆的姿态忽然有点端不下去,他三两下把饭吃了纠结地起身走出餐厅门。
他家小白菜这么乖,怎么偏偏要跟家里的大白菜凑一块儿!真是愁人。
苏家计划后天离开滇南,吃过早饭,苏徊意就上楼准备大概收拾一下东西。
他关了卧室门,正在屋里盘算怎么最大效率地利用有限的行李箱,阳台门便从外面哗啦推开。
苏持走进来,看到他已经塞了一半的箱子默了一瞬,“你是准备今天吃完午饭就走?”
苏徊意不好意思地把行李压下去,试图缩小视觉上的存在感,“先把这两天用不着的装起来。”
一只手拎起床头的公仔玩偶,苏持赞叹,“它果然是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苏徊意贴过去,“说明我长情~”
苏持看了他几秒,接着丢开公仔低头咬着他的嘴唇亲了亲。
牙齿衔着软肉,微痛中带着酥麻,苏徊意轻哼了一声抬起胳膊配合地迎了上去。
他模模糊糊地说,“嗯…大哥,这也是……新年新吃法吗?”
苏持搂着他的腰身,半阖着眼细细描摹,“这是我早就想解锁的。”
……
十几分钟后两人黏巴结束。
苏持俯身帮他把行李重整了一下推到门边,苏徊意坐在床沿回味新吃法,“大哥,我会不会被你啃出牙印了?”
他大哥口牙这么利索,难怪能舌战群儒。
“还好。”苏持迈着长腿几步走过来,抬手要摁上他的唇瓣。
苏徊意忽然咻地收起嘴皮,“你收了行李没洗手。”
苏持,“……”
他没有勉强,收回手坐在苏徊意身侧。目光落下,旁边的人侧脸干净温和,他完全可以将人庇护于羽翼底下,不受任何风吹雨打。
但他又想到很早以前,自己站在玻璃栈道上,苏徊意义无反顾扑上来的那一瞬——他那时就知道,苏徊意不是一个软弱的人。
“大哥,你又在想什么?”一张脸咻地凑进他的视线。
苏持垂眼看他,顿了顿道,“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但可能会让你觉得有压力,你要听吗?”
苏徊意从刚刚甜蜜的气氛里抽出身来,紧张地打量他,“什么事?”
“和你有关的事。你要听我就告诉你,你要不想听,我自己也能解决好。”苏持目光不动,“你有知情权,我只是把选择权交到你的手里。”
两人之间隔得很近,苏徊意能从前者的眼神中感受到坦诚。
这句话对他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味,就像苏持说的:不管自己选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议。
“我想知道。”苏徊意说。
既然是有压力的事,那还是一起承担最好。
苏持的手扣紧了他的指缝,指腹安抚地摩挲了两下。
苏徊意定了定心,“大哥,你说吧。”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是家里要破产了,还是你不行?”
苏持,“……”
扣紧他的手骤然收紧!一道危险的目光落过来,“不行?”
苏徊意一个激灵,“很行、很行。”
手上的力道又松了松。有了如此严重的话题在前,苏持接下来的话便如谈论天气一般平淡,“爸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卧室里骤然陷入了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
半晌,有风从阳台门外吹进来,苏徊意僵硬的脑子松缓了几度。
他刷地转过头,瞳孔地震,“爸爸爸…爸知道了!?”
苏持拽了拽他的手,“别太紧张,问题不大。”
“怎么不大呢?”苏徊意呆毛都急掉了一小根,又被苏持半空捞住重新栽了回去,“大哥,我们真的要被流放到宁古塔啦!”
他脑海里甚至浮现出他和苏持一同穿着囚服,手铐枷锁,坐在牛车上碾过荒凉的古道一路摇摇晃晃行向落日夕阳……
“苏徊意。”苏持的声线将人拉回现实,他微微拧眉,“你在想什么?我似乎从你眼中看到了自己一生的走马灯。”
苏徊意缓缓合眼,关闭投影,只把这副凄凉的场景留给自己细品。
“我不是都说过了,交给我。”苏持的声音听上去淡定沉稳。
苏徊意又隙开了一条眼缝看向他,“大哥,你有办法说服爸爸?”
“没有。”
“……”
苏持按住躁动的他,“虽然我没有办法说服爸,但在这之前爸会想出办法劝慰妈。”
苏徊意隐隐觉得有点门道,他探出了求知的头,“什么意思?”
苏持抬手抚上他的头顶,仿若一个高深莫测的传道者,“要想说服别人,就得先说服自己,明白吗?”
苏徊意的金鱼脑暂时放空,“嗯……”
他的脑回路过于曲折,苏持见他还在脑回路上迷路,便贴心地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将单独的空间留给人细细回味。
临近中午,阳光从阳台窗外落了满地,新年的第一天便是个温暖灿黄的好天气。
明跃的光线从地板爬到床沿,映亮了苏徊意懵懂的眉眼。
在某一瞬间,他脑中闪过一道亮线——
苏徊意猛地抬起眼:卧槽,他大哥居然套路他亲爹!
不但让人进入了自我攻略,还借苏纪佟的手温水煮起了于歆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