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会试考完,赵河整个人几乎都像是脱了层皮,好在他身子还有着一些武术底子在,也没像是其他人一样出了门就直接倒在来接的人身上,而是自己安安稳稳的坐上了轿子。
一坐上轿子,早就疲惫的他直接就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到醒过来,丝毫不意外的发现了自己正躺在床上。
赵河打了个哈欠起身,闻了闻身上因为许久没有洗澡而有的臭味,自己先嫌弃的皱眉,艰难下床动了动手脚,正迷迷糊糊的打算去沐浴,突然脚步一顿,一拍手。
诶呀!
他怎么直接就给睡着了,应该问问林兄的消息再睡啊!
他这样的强健身体都能险些撑不出,林兄那样孱弱,万一熬不过去……
赵河也顾不上洗澡了,连忙向着外面门口而去,结果一推开门,恰好遇上端着茶水进来的书童。
“少爷!你醒啦!”
书童见了他立刻惊喜的喊出声来,一边将端着的茶水放在桌上,一边道“少爷你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整整睡了一整天,现在刚刚考完,满京城的大夫都被抢来抢去,真是没想到,一向身体不好的林老爷都能安然无恙,倒是少爷您给倒下了。”
赵河正要问林时恒,一听到这句话就松了一口气。
“林兄真的没事?我出来的时候还想呢,京城也太冷了,这要不是那个火锅底料和那几个铜珠子,我估计能去了半条命。”
“没事没事,林老爷好着呢,对了少爷,我跟您说啊。”
书童一向是跟在赵河身边的,自然是知道他和胡川那几个的关系多么不好,现在见他醒过来,脸上神情立刻难掩幸灾乐祸的嘀嘀咕咕将胡川在考场门口吐血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这个事都传遍了,当时咱们林老爷也在场,看情景还像是与胡老爷发生了争执,因此胡老爷吐血的事不少人都误会是因为他们争吵,不过胡老爷却说不管林老爷的事,是他自己体虚,在考场中待了这么些天,身子虚弱,这才吐的血。”
书童说着说着脸上就嘿嘿带笑,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看的本来正听了这件事精神一震的赵河翻了个白眼,无力抬起手在书童头上敲了一下。
“胡川出事你就这么高兴?牙豁子都要笑出来了。”
“怎么能不高兴,之前少爷在书院被排挤,还不是因为他们,少爷在书院里面待了那么长时间,就是因为他们搅和,您这样喜欢广交好友的人,硬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交上……”
“去去去。”
赵河又敲了一下他的头,“交友,贵精不贵多,没看我与林兄便是好友吗?交友便要找勤之那样心思纯善人又通透兴趣还相投的,书院那些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迂腐书生,我还看不上他们呢!”
小书童撇了撇嘴,没吱声。
房间门被推开,穿着白色大氅的书生笑着走了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顺带补充了一句。
“之前我与赵兄喝酒谈心时,赵兄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
赵河脑海中立刻想起了自己曾经喝的醉醺醺一口气将自己在书院受的闷气全部冲着林时恒吐出来的情景。
他那个时候说什么来着?
不会是把不知道被谁捉弄大冬天的被子被泼了冷水的事说出来了?
“嗯……”
林时恒打了个哈欠,看着书童退下,笑着道“现在就是等着放榜的日子了,也不知道我们考中没。”
“反正考也考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赵河见他不提刚才那件事猛地松了一口气,这种被人欺负的丢脸事如果不是喝醉了酒他是绝对不愿意告诉别人的。
“林兄啊,听说那胡川吐血之前和你争吵了,怎么样,别人没有误会你?”
将白色大氅解下来放在椅子上的俊秀书生仿佛很是疑惑迷茫,偏过头来缓缓跪坐,拿起茶壶一边倒茶一边奇怪问,“为何要误会我?”
赵河对他的反应也不怎么奇怪,反正林兄向来都是这样一个纯善的性子,就算是人家议论,估计也不会生气。
不过想起胡川那人不怎么好相与,他还是打听道“林兄,虽然知道与你无关,但那胡川吐血之前,到底和你争吵了什么?”
现在说出来,要是以后胡川那三个人倒打一耙,他也好帮着想个对策的法子。
“其实也没什么。”
林时恒拿了茶水喝了一口,“不过就是那火锅底料味道香浓,我又坐在胡兄后面,影响到了他。”
赵河一愣,他倒是知道火锅底料味道多么香,虽说味道的确是不错,但如果味道是八分的话,那么这香味便是十二分,平时不饿闻到都会想吃,要是额了那简直就是一闻到就非想吃不可。
难不成胡川真的是因为这个味道?
这人也太小气了。
居然因为一口吃的吐了血,啧啧啧。
虽然觉得胡川小题大做,到底还是好友重要,赵河当即义正言辞道“林兄不用担心外面有人造谣,若是真的有人把胡川吐血的事怪罪在你身上,误会了你,我肯定要为你辩驳的。”
“为何要辩驳?”
赵河又是在心底感叹一声他林兄果然是心思纯净,不过这纯净的貌似有点过了头,读书人名声最重要,虽然林时恒与那胡川没多少交情,但两人是同一个考场,也算是有同窗之谊,要是别人非要说是他把人气的吐血,那岂不是要有个坏名声背在身上。
但没关系,虽然林兄不在乎这些虚名,他也是一定要出手相助的。
想着,赵河当即满脸严肃。
“当然要辩驳,否则,他人误会林兄你怎么办!”
“他人是他人,与我也无干系。”
林时恒温润笑笑,神情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垂着头,喝了一口茶水,“何况,也并没有误会。”
“林兄,你不用将此事怪罪在自己身上,是那胡川自己心思狭窄,我知道你人好,但是名声可是一辈子的事。”
脱下白衣大氅露出里面青衣的俊秀书生抿唇笑了笑,将手中杯子放下,温声道“胡兄说的没错,我正是故意用吃食引他寝食难安。”
赵河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呆呆望向面前的人。
笑容温和,眼眸清澈温润,一身气质便如同古国君子,如兰一般清雅。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这种……
“你,你故意的?”
林时恒略有些腼腆的笑笑,“其实倒也算不得是太故意。”
“在正式考之前,我便要将火锅底料送给胡兄,可胡兄却不肯接受,这便怪不得我了。”
呼!
赵河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如林兄这样的君子,怎么可能会做出暗算人的事。
他努力的平复下刚才激动的心情,挥挥手,“林兄,你下次说话再莫要像是刚才那样大喘气了,你这哪里算得上是故意,分明就是胡川不领情又责怪你,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知道,怎么可能在给他之前就知道他要拒绝呢。”
“我知道。”
“胡兄一向与赵兄为敌,自然不会相信我这个赵兄好友,我在考前说要赠与底料,只不过是想要让他在闻到味道后后悔若是接下便好。”
林时恒见着赵河目光呆滞,僵硬又不可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模样,目光中透露出些许疑惑来,“赵兄为何这般看我?难道若是换做赵兄,便不会这样做了吗?”
“这倒、这倒不是。”
赵河讪讪笑了笑,“我和胡川有旧冤,一开始还不想和他计较,结果发现他真是一逮着机会就要置我于死地,那当然是要先下手为强了。”
只不过是没想到,他一向认为风光凛月心思纯善的林时恒,居然默不作声的暗算了胡川一把。
赵河想着想着,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拍手站了起来。
“林兄!莫不是你之前让他们做火锅底料的时候,就在盘算着要算计这个胡川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兄你也太厉害了!!”
面对着赵河的夸奖,青衣书生有些腼腆的露出了个羞涩笑容,“赵兄过奖,也就一般厉害。”
赵河激动不已,又一屁|股坐下,一拍桌子,“这哪里是一般厉害了!我要是有你这个脑子,之前哪里还能被胡川他们折腾的差点丢了半条小命!”
“你是不知道,他们三个每天呆在一处,有人的时候就对着我不知道多好,背地里没了人就各种挤兑,等到再有人时,看在别人眼里,便是他们对我千好万好,我却臭着一张脸不识好人心,书院里的人本来就不愿意与我来往,这么一闹,就更加看不上我了。”
林时恒微微挑了挑眉,“先帝在时已经开始提升商户地位,我们明显也有商户子求学,即使一些周围人心有芥蒂,至少面上也要保持着平和,为何赵兄的书院中却尽是一些顽固之人。”
赵河耸耸肩,“林兄有所不知,我们织县那边前朝时曾被已灭的东朝占据,前朝覆灭后,三十五年才被先祖打了回来,因此织县那边受前朝影响比其他地方都要深一些,商户地位也没有其他地方高,若不然我家中人也不会一门心思的想着让家中子弟步入观场。”
“我是商户子,本来在书院身份就尴尬,师长们虽然不会看不上我但也不会偏帮,那段时间要不是知道家里只有我一个能学的下去的,我早就想回去了!”
林时恒听的若有所思,赵河却是在说完后满脸兴奋。
他倒是一点都没有对手段高超默不作声就发个大招的林时恒有半点忌惮,之前的那丝不敢相信褪|去之后,就只剩下了兴奋与激动。
当然得兴奋了,林兄可是站在他这头的,若是能够教他个一招半式,以后等到再遇见那三个人,他也不至于次次都被压了一头。
“林兄,既然你这样厉害,那你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对付胡川他们?我也不是说要暗算或者让他们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只要让他们心里能憋屈一下就行。”
“这个简单。”
青衣书生依旧是一派好说话的模样,“既然胡兄他们曾那样对待你,何不也以同等方式对待回去,在考场吐血一事,胡兄之所以隐忍不发,是因为若是他因为我带了味道不错的吃食去了考场上,给他吃他不要,却又在考完后恨我不该带去有香味的吃食让他不能安心做题,那传出去,即使我会受一些影响,胡兄也免不了要落下一个心思狭窄,忘恩负义的名声。”
“若是赵兄想要出口气的话,只要这样……”
林时恒叫了赵河过来,附耳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听的赵河神情渐渐若有所悟。
“高!”
“还是林兄你厉害!我这就去洗漱一番,一会我们就出门!”
他刚刚站起来,突然又想起什么,反身坐了回去,“林兄,我们相处这么久,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宽容大度,你这一身君子气度怎么看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怎么这次要出了阴招对付胡川呢?”
说完,赵河生怕林时恒误会自己在嫌弃他,连忙摆手解释“我不是说不赞同啊,我就是觉得,胡川那样的人,你出手,是不是脏了自己的手?”
“从头到尾,我这双手都未碰胡兄一下,手又从何处脏?”
林时恒微微抬眼,认真道“自我与赵兄相识以来,赵兄一向照顾我颇多,在下身有病症,于其他事也帮不了赵兄多少,这几日听闻几名书童提及赵兄与胡兄旧冤,这才出手。”
赵河睁大眼,“竟、竟然是为了我?”
青衣书生矜持点头,“赵兄不是说过,我们乃是至交好友?”
“你照顾我颇多,我自然要投桃报李,哪有只占便宜却不付出的道理。”
说着,他脸色苍白的咳嗽几声,一双修长淡雅的眉微微蹙着,按住了胸|前。
“考场几日,到底还是让我有些伤了身子,只可惜现在大夫难求,否则也好问一问,要如何补回来。”
“没事没事!我让人给你把脉,虽然不能把脉出大致脉象,开个补药方子或者是做药膳还是行的!”
赵河简直要被林时恒之前所说的一番话感动的眼泪掉下来,此刻见到如此真挚待自己的林兄身体又不舒服,连忙一拍胸|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
“林兄别担心,我家是别的没有,补药管够!还未用膳,你且等着,我这就让人去做些好吃的来。”
林时恒皱着眉,缓缓站起来,一脸的不好意思,“这哪里好意思,之前是因为无处可去就即将会试才不得不厚着脸皮借宿在了赵兄家中,现在既然考完,我便该离开才是,哪里还能腆着脸继续叨扰下去的道理。”
青衣书生刚刚虚弱站起来,便被赵河一把按下。
“什么叫做叨扰,你我二人,至交好友!我的宅子,那就是你的宅子!更何况放在林兄也说了,投桃报李!林兄帮着我出了一口恶气,我自然也要回报林兄。”
“你尽管坐着,我这就去叫人准备。”
林时恒满脸无奈的低声咳嗽两声,“赵兄盛情相邀,我也不好再拒,只是饭菜莫要太好,尤其是那织县清蒸鱼,做上一次太费工夫,就别做了。”
原本没想着清蒸鱼的赵河被提醒,立刻道“对了,差点忘了,林兄喜欢吃清蒸鱼,我这就吩咐他们做,好了,林兄,你接着歇息,我先去吩咐他们,一会用完膳,我们一道出去。”
林时恒温和笑着点点头,端起了桌上的茶壶,“那我便去泡茶,恰好这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
“诶不用你不用你。”
赵河连忙将茶壶拿在了手上,上上下下打量着长相好气质佳就是身体有点差手无缚鸡之力的好友“林兄你身体弱,哪里能干这种活,我出去让他们泡就好了。”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一边出去一边颇有些感叹的想着,林兄还真是客气。
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还什么都不要。
诶呀,此等好友,得珍惜啊。
看着赵河走了,林时恒站起身,随意的在书架上拿了一本书下来看着。
坐回石凳上时,却发现石凳微微移了位置。
他面色依旧苍白,一双眸子还看向左手拿着的书,右手却微微使力,将那个移了位置的实心石凳提了起来,挪到了原本的位置上。
虽然火锅底料味道十分鲜美不错,但是论起美味来,还是织县清蒸鱼味道最佳。
若要说什么东西最滋养人的身子,自然是要自己爱吃才行。
说服自己后,青衣书生满意的点了点头,安心的看起书来。
赵府这顿饭的确如赵河吩咐的那样好吃美味还不减能够滋补身体的药膳。
两人吃的宾主尽欢,等到吃完,便起身一道出门。
根据打听小道消息最厉害的小书童所言,胡川好不容易请了个大夫来看,只说是气急攻心,因为当时人挺多,大家听到了只以为是胡川没考好这才一生气吐了血,虽然这事说出去挺丢人的,不过反正丢人的也不是自己,因此流言倒是传的挺欢乐。
气急攻心吐血,听上去挺严重,其实只要开个方子就行,书童打听到的消息,胡川可能觉得颜面受损,最近天天在状元楼里和一群同样等榜的读书人高谈阔论。
以赵河对这家伙的了解,他绝壁又是在刷“温和有礼”的名头。
以前赵河看见胡川就躲,现在可不一样了。
他可是有林兄撑腰了!
就算是他自己玩不赢胡川,这不还有林兄这个脑筋灵光的人在吗?
自觉自己颇有一番狐假虎威气势的赵河带着林时恒到了十分有气势的酒楼面前。
“林兄且看,这就是京城的状元楼,此处与张贴榜单离的近,虽然看不清字,却是一个等待放榜的好地方,再加上曾经出过不少举人来等榜得知自己考中,因此这里也就更加受读书人欢迎了。”
讨个彩头嘛。
林时恒了然的点头,站在底下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上面题着的三个字。
状元楼,能起这样的名字,还能在京城占了这么大的一片地方做酒楼,背后没有官家赵这也不可能。
他挑挑眉,跟随着赵河一同踏了进去。
楼中,一些做读书人打扮的正在一楼聚在一起探讨,有喜欢静的则是选了雅间,亦或者是自己不爱探讨却独独爱看热闹的,就依靠在二楼栏杆上往下看,放眼望去,的确是一片清雅之气,十分符合追求四君子的读书人审美。
此刻,胡川正在坐在桌子上与几名举人一起坐着说话,时不时看向两眼正聚在一起探讨的人们。
现在即将天黑,状元楼内人数却有不少,毕竟大家寒窗苦读多年才走到举人这个位置,若是会试得中,日后便是官身,刚刚考完,岂能不来放松一下。
胡川之所以刚刚丢了脸就出来,就是因为坐在这状元楼中的举人们肯定有不少人得中,他考完就知道自己绝对是没戏了,但这也并不妨碍他结交几个中了的好友,日后他们选官,互相通信,也好为日后的观场生活做底。
与刚刚考完试时精神不济满眼血丝的他不同,此刻的胡川精神异常亢奋,对着其他要相识的人说话时也带着满满的底气。
其他人见了,只以为他自觉考得不错,因此心情才这么好,也多有羡慕。
两名穿着华贵的公子带着侍从被小厮引了进来,又一路上了二楼,选了一处无人的栏杆处,低头看向底下的景象。
“那便是三哥选的人?”
沈湖阳微微皱着眉,略有些不解的望向底下那个面容平平神态亢奋从头到脚都看不出哪里好的胡川。
“真的是他?我怎么看着,他丝毫读书人的气概都无?”
站在一旁的比她高一些的沈湖安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若不是他一被三哥派人接触便立刻兴奋的去找认识举人要拉他们一同入三哥府中,我也不会这么快就知道他的身份。”
“三哥的眼光真是越来越差了,枉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白白浪费了一次出宫的机会。”
“其实也算不得差,我手下的人打听到的他成绩尚可,也算是年轻,在织县名次不错,虽然品行差了点,好歹也能用,更何况,他这不是正在四处招来举人吗?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下属。”
沈湖阳定定望向下面那个面上丝毫斯文也无的胡川,收回了目光,“他只能称作下属,不能算作读书人。”
“姐姐又来了,那如你所说,何种人才能算是读书人?”
沈湖阳丝毫犹豫也无的回答道“自然是如外公一般有着他人不能比的才华。”
“是,三年前的状元郎倒是挺有才华的,可惜,是个五十多岁已经当了爷爷的老状元。”
沈湖安神情更加无奈,“父皇可是说了,姐姐花期已到,他知道你最爱有才华的读书人,这次是打算在中榜的才子中挑选一个赐婚的。”
“我知道。”
沈湖阳神情淡淡“所以三哥才开始到处寻觅愿意投靠他的读书人,若不是外公留给你的人忠心,我倒是不知道,我的婚事居然也入了三哥的眼。”
说起这个,一旁的沈湖安脸上那丝轻松也彻底消失不见,“是我连累了姐姐,若不是我……”
“若不是你,我的婚事照样也不能自己做主。”
“随意。”
沈湖阳望向下方或高谈阔论,或一起笑言的读书人们,“这些时间也看了不少举人,看来看去也差不多,既然父皇决定要寻在这次为我寻一个驸马,选谁也一样。”
“不过就是相敬如宾,反正以我公主之身,即使与驸马关系不和,也照样可以活的自在。”
她生来就是公主,又没有生母庇佑,虽然有胞弟,却只能使着让两人在宫中越发活的艰难。
沈湖阳不受宠,胞弟也是如此,她倒还好,是女子,最多也就受一受其他公主的嘲笑和讽刺,胞弟却不一样,他是皇子,生来就是一些人的眼中钉,失去生母庇佑并没有让一些人手下留情,反而越发的肆无忌惮。
他们是好好的活着长大了,但若是不争,看兄弟们的性子,日后无论是谁得了大位,都不会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为何不争。
一旁的面容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男子脸色也晦涩下来,“是我连累姐姐。”
因为他这个皇子在,其他人不会让他的姐姐得到一个家世不错的夫婿的。
因此,这一次沈湖阳的驸马人选也就少少,这段时间他几乎要将外公留下来的人脉用尽,可这次成绩佳年纪适当的举人们却个个都入不了两人的眼。
他们生来便是皇子公主,即使受人欺凌,受到的教育也绝不会让他们能看得上一般人。
想着如此优秀的姐姐因为自己只能随便嫁给一个人,他双拳紧紧握住,眼中闪过坚决。
他一定要得到皇位,护姐姐一世安康!
有人匆匆自楼上前来,走到两人身边,“五殿下,有人来信了。”
沈湖阳看着那侍卫脸上的焦急,对弟弟道“你到雅间去看,我再在这里看一会。”
“好,我这就先进去了,你们几个,留下来保护公主。”
“是!”
看着胞弟离开,沈湖阳神情这才也黯然下来。
她是女子,又从小都生活在宫中,何曾没想过日后自己若是有了驸马,那驸马该是什么样的相貌,又是什么样的品行,是否是真的才高,又是否愿意待她好。
只是没想到,竟然就要这么匆匆下嫁了。
现在皇榜还未出,但这段时间胞弟用外公留下来的人脉查尽了那些成绩好的举人们,也不乏有不错的,只是一般这种都早早婚配,剩余的,学识是没问题,其他却十分平平。
沈湖阳叹了口气,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还指望什么呢,她和弟弟没有生母,能够平安长大已经算是幸运,奢求过多,只会空添难过。
她正要转身离开,外面却走进两名年轻公子。
“胡兄!”
胡川正在与人交谈,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这声音熟悉却又十分陌生,带着一丝的兴奋与十成亲热。
他奇怪转身,正想着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好友没见过时,对上了赵河满是笑容的脸。
“胡兄,好久未见,好久未见!!”
赵河不顾胡川见了鬼一样的神情,走上前对着他就是一个行礼。
胡川僵硬半响,才缓慢回礼,就连声音都晦涩下来,“赵兄。”
这赵河是弄什么名堂,以前明明被他整的看见他就跑,现在怎么还这么殷勤的凑上来。
难不成是又要像是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林时恒林勤之一起来对付他?
他刚想到这里,跟在赵河身后的青衣举人已经缓缓上前,带着温和笑意慢条斯理的行礼,“胡兄,久未相见。”
刚刚才回礼完毕起身的胡川“……”
什么久未相见,他们分明昨天还见过!
这两个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算是心里面再多的抵触与不愿意回礼,众目睽睽之下,胡川还是咬着牙,怀揣着对着两人的十二万分警惕,微微俯身回礼。
“赵兄与林兄不是一向不爱参加这等聚会吗?怎么今日也来了,不知是哪位兄长邀请的你们?”
胡川可没听说过有人叫了他们的。
不请自来,传出去……
“林兄!赵兄!”
聚会的主办人之一恰巧过来,望见两人立刻满脸惊喜,连忙上前行礼,“我之前还道林兄身子羸弱,此次考完定是要好好休养,赵兄又要照顾着林兄,也没给你们二位下请柬,真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早知如此,我便下请柬了,是我的过错。”
“哪里有错,是兄长体贴才是。”
林时恒微微低头,苍白着脸咳嗽两声,抬眼一双眸子中却如同有着满天星光,温和笑道“我身子的确是有些不好,只是想着昨日胡兄吐了几口血,放心不下,这才拜托赵兄带我前来探望。”
“原是如此,没想到胡兄与林兄的关系竟然如此好,那我便不打扰三位了。”
主办人走了,赵河对着满脸阴郁却因为大庭广众只能死撑住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面容的胡川亲热挤出一个笑来。
“方才那兄长可是说错了,与胡兄关系最好的分明是我才对,我二人同县又是同窗还同届科考,若说缘分,自然是你我最佳。”
说着,他又冲着满脸僵硬神色的胡川挑挑眉,“胡兄,你说是?”
胡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的让自己不要说出咬牙切齿的感觉来,“自然是的。”
“那便好,我还以为胡兄这神情是不欢迎我们呢,来,林兄,快快坐下,胡兄邀请我们一道坐着呢。”
并没有出口邀请的胡川“……”
方才那几名举人已经打招呼离开,但此刻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读书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还真的做不出直接把两人赶走的事。
赵河那个小子坐下就算了,嘴巴还在唧唧说个不停,“胡兄,听说你昨天吐血了?诶,为弟听了之后心中甚是担忧,直恨不得立刻前来看你,对了,听我林兄言,你喜欢我府中的火锅底料,我今日特地带了一根与你。”
说着,他十分宝贝的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胡川。
“胡兄,这可是我府中独有的,你之前在考场上已经见过,自然也知道他的味道多么美味是否?”
胡川阴沉着脸望向桌子上那个小盒子,脑海中立刻想起了自己之前在考试时被它折磨的多么惨。
正在奋笔疾书,鼻间一股香味。
正在吃着白粥,鼻间一股香味。
正在睡着觉,又是一股香味!
每次在睡梦中被这香味引的睁开眼口中口水泛滥时,他都会想着若是自己当时在林时恒出口说要送给他时答应下来多好,就连做梦都是整夜整夜的香味。
偏偏,他每天都能闻到,却就是吃不到。
想起那几天的憋屈,胡川死死握紧拳头,耳边是赵河那仿佛和他多么亲热一般的问声,“胡兄,你还没回答我呢,是与不是?”
胡川咬牙,“是。”
“那便好了,来,你收好,大家是同窗嘛,互相照料是应该的。”
去你大爷的同窗!!
胡川忍的几乎大力呼吸几下,赵河连忙凑过来又是一阵担忧,“胡兄,你着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你不会是又要吐血了?快快快,我给你倒杯茶压一下。”
“我来便好。”
林时恒笑了笑,微微垂下眼,一双白皙双手将茶壶端起,先是将茶杯往前移了移,才将茶壶嘴对准,缓缓倒下。
“胡兄,请。”
胡川紧紧盯着那与在考场中移动一碗浓汤馋他时一模一样的姿势,胸口闷的狠狠一窒。
他僵硬的端起茶杯。
“多谢。”
“不必客气。”
林时恒抬眼,冲着他笑了笑。
看在上方望着这边的沈湖阳眼中使的她的神情都微微怔了怔。
当真是一名清澈又纯良的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