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静秋的话音刚落,就感受到许多炽热的视线,一个个仿佛在嘲讽她巴结。
贵妃和皇后不对头,这周雨柔和柳采薇自然也不对头。
“姑母,她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呢!”
皇后端起桌子上放好的茶,慢悠悠掀开盖子微微品了一口,道:“多嘴!”
一众人显然是被皇后晾在了这里,白白受着太阳的晒,关键的是没见到皇子们。
“本宫今日将你们叫过来啊,不是为了别的,便是同你们这些小姑娘说说贴心窝子的话,春去秋来,时间一茬一茬的过,你们都长成大姑娘了。”
皇后来了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众人都静静地等着听下音儿呢。
这长大了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为了嫁个好人家?
正当众人腹诽不已的时候,忽然传进来一阵说话的声音。
“大哥,要我说,怎么觉得今日的御花园格外不同,原来是来了那么多漂亮的花儿。”
八皇子年纪小,虎头虎脑像年画里的稚童,大嘴巴一张爱说什么便说什么。
这会儿看着御花园里做了这么多漂亮的官家小姐,一时是得意忘形了。
“八弟,不可大声喧哗!”
柳采薇反应最大,听着这声音,顿时坐直身子往前看,来人龙行虎步一身明黄衣裳,可不正是心心念念的太子哥哥吗?
“太子哥哥,”脸上含着笑,若不是被身后的丫头拉了一把,这会儿怕是已经扑上去。
裴静秋努力憋笑,皇后也真是惨,怎么非得捎带着这么一个蠢货?
真是可笑,可太子一个眼神儿都没丢给柳采薇。
“儿臣参见母后,给母后请安!”太子虽说前些日子受了罚,可皇上态度摆明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是罚他去国子监。
至于别的事情,裴静秋没听说,具体如何让,裴静秋也就不清楚了。
这会儿太子走在最前头,身旁跟着年幼的八皇子,虎头虎脑的年纪,什么都不懂。
反倒是大皇子,一张脸阴沉的仿佛能结成冰,地上仿佛长了刺,让他这一声请安请的难受极了。
“你们几个都快些起来吧,找地方坐下歇歇,陪着本宫说几句话。”
皇后凤眸一抬,众人的神色便全然落入她的眼中,看着大皇子一脸难堪,心里舒服极了。
“儿臣几日未去请安,倒是让母后担心了。”
夜北玄脸色淡淡,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这御花园里的气氛微微有些尴尬,太子殿下嘴上说的好好的,脸上的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
总有一些秋后算账的意味,裴静秋做到最后,努力忽视那道炽热的视线。
瞪什么瞪?就你眼大是不是?
万恶的夜北冥。
柳采薇撅着嘴,她的太子哥哥没有搭理她,就连一个眼神也没递给她,她不高兴。
周雨柔乐见其成,巴不得太子讨厌死柳采薇那种蠢货呢,除了一张脸,别的都没有,草包一个。
“太子殿下,怎瞧这憔悴了许多,莫不是国子监的教书先生讲课无聊?”
周雨柔开口讲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直愣愣的戳人家的伤口。
“自然是不如大哥风生水起,大福晋又给大哥添了一个千金,这如今得了两个千金,谁能比得上大哥呢?”
夜北玄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流转着黑漆漆的光,不声不响反击道。
这宫里人都说,大皇子和大福晋甚是恩爱,大福晋刚刚出了月子没多久,又怀了一个,还都是闺女……
可真是太长脸了!
周雨柔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插进肉里,才说了一句话便落定了下风,反倒是惹得大哥哥不高兴。
“你们几个凑在一起便叽叽喳喳甚是热闹,这会儿想听看些有趣的……”
八皇子童言无忌,听着皇后发话直接接了话头,讲道:“母后,五哥哥也在呢,五哥哥什么都看不到……”
大皇子闻言,脸上扬起一抹嘲讽的笑,“还是母后有心,什么事情都想着五弟!”
几分真心几分嘲讽,并全在在个人的判断了。
皇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奈何太子在场,也不好发作,便生生忍了下来。
“不知采薇今日准备了什么,本宫可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众人抬头,这会儿才算是入了主题,孰轻孰重几分斤两,过会儿便清清楚楚知道了。
柳采薇脸上一阵得意,耀武扬威地看了一眼周雨柔,脸上的神色仿佛是在说,怎么样?还是本姑娘厉害吧?第一个表演……
显然皇后早就吩咐宫人做足了准备,在一方小台子上放置了各式各样的乐器,古琴,古筝,竹笛……
柳采薇今日一番盛装打扮,容貌本就长得明艳,这会儿额间花了莲花纹,更是衬托姿色不凡。
只见她施施然走到古琴旁边,抬手拨弄了几下的琴弦,巧巧嫣然的说道,“太子哥哥,采薇一早便准备了《羌曲》,专门弹给太子哥哥听!”
皇后脸上的神色很微妙,自己这侄女儿和没脑子似的开口便说早早的准备,岂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她柳采薇一开始就知道这宴会是做什么的……
《羌曲》是一首描写边塞征伐生活的曲子,四面边声连角起,凄沧冷月照铁衣。
既有边塞生活的孤寂苦寒,也有作战时的热血与勇往直前。
柳采薇的确是用了一番心思,一般弹奏下来十分流畅,一双眼睛温柔似水,全然注视着夜北玄。
生怕别人听不出来,这铿锵有力的曲子被她弹成了南方女子的绵绵情义。
一曲弹奏完毕,周雨柔率先鼓了掌,虽然鼓了掌,可也没忘了挖苦嘲讽。
“太子殿下真是有福气,采薇妹妹真可谓是对太子殿下一往情深啊!”
裴仪一看周雨柔说话了,赶紧说道,“谁说不是呢,采薇姐姐这首曲子弹得情意绵绵,我家大姐弹得也不错呢!”
裴静秋冷哼一声,裴仪真是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裴静秋脸上的神色很精彩,一会儿黑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最后恢复如常。
杨玉梅跟在自己女儿身旁,都管不住裴仪那张蠢笨如猪的嘴。
挑事儿也要分场合吧,在这么多人面前,尤其是当着皇后的面儿,裴仪竟然想着为一己私利,掉裴家陪嫁的脸?
太子与裴静秋坐在同一侧,只是位置稍高一些,离得远,看得不真切,这会儿竟然有人主动提起话头……
“如此一来才是有意思,听了柳小姐的《羌曲》,再去听一听裴家小姐的,似乎也不错!”
夜北玄将眼神从裴静秋身上收回来,转头看下皇后,道:“不知母后觉得如何?”
皇后的脸色稍微好看一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图留下裴静秋一人尴尬,若是上去弹奏,算是和柳家掐起来。
可若是不弹,岂不是让柳家自大猖狂?
裴静秋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脸得意的裴仪,嘴唇微动,嘲讽到蠢货。
她起身,一点沉着冷静,走到中间跪在地上行了个礼,道:“今日怕是要让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失望了,小女并不擅长抚琴,这二十一弦弹得倒还可以!”
“静秋,你谈得了二十一弦?”皇后凤眸一挑,眼睛里闪过一丝趣味。
众人都知,琴筝不分家,弦数越多弹奏技巧越难。
裴静秋看了一眼裴仪,她心中的那些小九九,真是小儿科。
竟然注定要在这宴会上出风头,那就不如将别人压的,毫无反身之力!
别说一个柳采薇,就算是加上裴仪那个蠢猪,她裴静秋也不会放在眼里。
“小女不才,粗通罢了!今日献丑了!”
裴静秋嘴上说的谦虚可行动上却是另一番意思。
一步一步走的十分坚定,每走一步身上的气势便浓烈一分。
上一次随着萧何出征的时候,莫说这羌曲,温热的血扑在脸上都不带怕的。
“裴静秋,你可别出风头,万一在上面下不来可就丢死人了!”
柳采薇色厉内荏的说道,刚刚自己明明弹奏的很好,各太子哥哥冷清的很,一句柳小姐便将自己打发了。
裴静秋坐下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微微波动,似乎在调整。
“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柳采薇看着裴静秋一脸紧张的样子,俏皮一哼,脸上满满的不屑。
夜北冥亦是如此,不着痕迹地将眼神停留在她那里,这个臭女人太冲动了。
噔……弦被挑动,发出几声嗡鸣,好似在向人勾勒出征前热血磅礴的鼓声。
轻拢慢捻,手指拨动的速度愈发加快,众人不自觉摒弃凝神,跟随着节奏仿佛亲眼见到了,一轮红日边塞急行的样子。
裴静秋全身心的投入,想起攻城之战时八十万南洲军,将大气的京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一番鏖战下来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到处都是老弱妇孺的哭声,野狗啃食人肉,繁华的街道上死一般的沉寂。
手指隐隐作痛,远远不及心里的痛,眼中的泪不知何时扑簌扑簌往下落。
忽然,磅礴哀怨的筝声中,揉合进春风绵柔的笛声。
宛若春日枝头绽放的花蕾,春风春风殆荡恣意舒展,经过漫长的苦战终于引的春风经过玉龙关。
裴静秋猛然惊醒,看像吹笛的人。
夜北冥亦然,满眼温柔!
星河灿烂,你是人间理想。
地狱黑暗,你是我的救赎
两人对视一眼,惊鸿照孤影,漫天云卷云舒。
不知为何,裴静秋心中只剩下温柔,手指拨弄的幅度渐渐变缓,筝曲亦然。
笛声与之相和,蚀骨的温柔随之而来。
众人不知何时才回过神来,热血征伐,寒光铁衣,再见妻儿,满室温馨……
八皇子是第一个鼓掌,紧接着是周雨柔和沈瑶,一个真性情,一个真才女,自然心服口服。
夜北冥的眼神从未离开过裴静秋,直到她起身将全部的思绪从刚刚的曲子中抽离,他才将眼神离开。
“静秋,有如此才艺,却如此低调,依本宫看来这京城第一才女的位置怕是要落到你头上了!”
柳采薇银牙紧咬,恨不得当场咬死刚刚那个抢了风头的女人。
“裴小姐真是低调,这二十一弦的筝谈的可比那七弦琴好听多了,也不知道有的人怎么就那么高调,拎不起自己几斤几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