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蔽了天空,没有一丝光亮。
就和张之刻此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他木然地收拾着自己的行囊,昏暗发黄的蜡烛光芒,映照着他越发憔悴的脸。
手中一沓厚厚的宣纸,被他紧紧捏着,指关节都发白了。
“老师,根本连看都没看啊...”
中秋之后的第一天,他就把自己精心整理的研究成果,拿给了自己的老师。
本以为,他准备得已经足够多了。
本以为,他的理论已经完善了。
本以为,多年的坚持,终于会有一个结果了。
然而,当他今天去找老师询问的时候,怎样交给老师的宣纸,又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他的手上。
“远见,你应该认真学习朝廷规定的那些内容,而不是整天不切实际,异想天开。”
这是老师的原话。
一句话,就让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努力,付之东流。
当时的场景,他估计永远都不会忘记。
“老师,我还是想请您看看,我认为,这会是万物学一个全新的科目!”
张之刻不死心,他仍旧希望老师能认真看看自己的理论。
然而老师直接把它扔在了地上。
“年少有志是好事,但也要不能太过自负。”
“开辟新的科目,这么多万物学前辈都做不出来的事情,能让你这么轻易的发现吗?”
“你明年就可以重新参与科考了,好好学习考试的内容,将来进入朝廷视野。”
张之刻愣在了那里。
他是有些新的想法,但他并不自负啊!
他只是想请老师看上一眼,想听一听他的见解而已。
哪怕是批评他,哪怕他的理论全部都是错误的。
只是看一看而已啊!
张之刻面色发白,默默地从地上捡起了宣纸,低声笑道:“这科考,不参与也罢。”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老师眉头一竖。
张之刻终于爆发了,冲着老师大吼:“我说,这劳什子科考,就是一个狗屁!”
“考上之后,除了服侍那些尊贵老爷们,还有什么作用!”
“我们都违背了太师当初创建万物学派的初衷!”
老师一把抓起桌上的笔,噼里啪啦摔在张之刻脸上。
“你个逆徒!是谁教给你的这些大逆不道之言,竟敢怀疑朝廷,竟敢妄加谈论太师!”
张之刻脸上火辣辣的,他却如同感觉不到一般。
他只觉一阵深深地无力感涌上心头。
“太师若是知道太学院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恐难瞑目。”
张之刻声音沙哑。
老师怒目圆睁,指着张之刻,额头青筋暴跳。
“你这个忤逆的东西,朝廷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还敢口出狂言!”
“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太学院也收不起你这样的学生,滚!滚出去!”
随着暴躁的吼声,张之刻,这位太学院曾经冉冉升起的新星,被逐出了学院。
“唉...”
张之刻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宣纸放下,小心包裹起来。
这毕竟是自己的多年的心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袁彬和廖江一行人走了进来,他们算是和张之刻最为熟知的人了。
“远见,你...,这是何苦呢?”袁彬开口道。
张之刻勉强笑了笑,说:“袁兄,没事的。”
“在哪待不是待呢。”
袁彬又是叹了一声,说:“你呀,就是太过于固执了。”
“为何要跟师长发生那么大的冲突呢,闹得现在一发而不可收拾,毫无转圜之地。”
张之刻抬起头,看着漆黑无比的天空,悠悠道:“袁兄,不要劝我了,即便没有任何人支持我的理论,我也会在这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的。”
“我坚信我是对的。”
袁彬摇了摇头,他也无法再劝说张之刻了,他的性格便是如此,一旦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绝不回头。
这种性格成就了他,也毁掉了他。
“嘿嘿,也不能这么说,前不久不是还有个秀才相信你的理论么?”廖江嘿嘿一笑,想找点轻松的话题,不过被袁彬用眼神瞪了回去。
张之刻笑了笑说:“袁兄,廖兄说的没错,至少还有人相信我不是?”
“我也算是有个志同道合的人了,哈哈。”
稀稀拉拉传来几句笑声,尴尬地配合着张之刻。
张之刻不再说话,收拾好了自己最后的行囊。
他深深地朝着袁彬几人行了一个拜礼。
“感谢各位同窗这些年对我的照顾,若以后有机会,一定会有所回报。”
袁彬连忙扶起张之刻,说:“这是哪里的话,我们能聚在一起,便是缘分,自当相互扶持,谈什么回报不回报的。”
廖江也上前来,拍了一下张之刻的胳膊,笑道:“没错,虽然我跟你一直理念不合,经常争吵,但是我廖江,不会忘了跟你一同学习的这段时光的。”
“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或者困难,就来找我。”
“不说别的,我们廖家在保定府的范围内,还是有那么一些影响力的。”
张之刻看着面前的这些同窗,心里充满着感激。
“我也不会忘记你们的。”他真诚地说。
学生时代的友谊,是不掺杂任何污秽在里面的,如此纯真。
“害,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都这副模样。”袁彬笑着说,随后拍了拍张之刻的肩膀:“远见,时候也不早了,你就快点回去吧。”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无论在哪,都会发出光芒。”
张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给自己的同窗们一一拱手之后,背起行囊,大踏步离开了太学院。
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灯光明亮的太学院,在张之刻身后逐渐暗淡,直至消失不见。
张之刻走出县城,又路过了他们经常喝茶的茶馆。
茶馆早已关门,他却是驻足了片刻。
张之刻想起了那天,一个未曾谋面的秀才,送给了他一个公式,一些话。
那张纸,此刻还躺在他的行囊之中。
这个秀才,真的相信自己的理论吗?
张之刻摇头笑了,无论是否有人相信他,他都会坚持不懈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的。
“不过那秀才所说的东西,我或许可以尝试尝试。”
“即便不正确,也就是多费些功夫而已。”
“若他所说是正确的...”
张之刻甩了甩头,一个秀才,想来是不会精通万物学知识的。
更不会熟知一个全新的万物学领域。
若他真是对的。
拜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