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可以打可以打。”
“先杀这个脆皮。”
“正阳,救我一下。”
403宿舍中,男生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开黑。
“对了正阳,你回圆沙洲的票买了吗?”,老马一边敲键盘一边问陆正阳。
“回圆沙洲的票?”陆正阳的手速忽然慢了下来。
“是啊,难道你准备在京州过暑假吗?”老马头也不回地说。
陆正阳彻底放下了键盘。
圆沙洲,这个地名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起,久到陆正阳自己都快忘了。
毕业之后,因为一些事情,陆正阳和父母先后搬离了圆沙洲。但那里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地方,现在陆正阳要回家,只能回到那里去。
回到那里去见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的父母。
还有,傅心洁……
……
周三的上午,实验剧场附近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剧场墙体外挂着‘长亭古道芳草碧——京州传媒大学2009级表演系学位授予仪式’的大红横幅,空气中弥漫着败落的石楠花味道。
陆正阳看了看表,八点十五分,虽然距离约定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但李馥雪仍然没有出现。
熟悉的感觉一点点慢慢找回来,这很合理,李馥雪就是这种人。
陆正阳坐在一处花坛边,低着头。身边陆续经过低年级学妹,她们叽叽喳喳地笑闹,眼睛假装不经意地往他身上瞥。虽然陆正阳低着头,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
于是陆正阳抬起头,回应她们一个笑脸,虽然这笑容只有三分,但是足以让纯情的妹妹们喜不自胜,她们纷纷羞怯地偷笑,然后推搡着跑进一圈黑色学士服组成的人堆中去。
陆正阳叹了口气。
今天毕业典礼的现场可以用‘人头攒动’形容,出现在剧场周围的不仅有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还有她们的父母,以及她们的亲戚朋友。
看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想的一样,把毕业典礼视为可有可无的东西。
“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后背忽然吃痛,陆正阳回过头,看见李馥雪站在他身后,巧笑嫣然。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李馥雪说。但是从她脸上并不能看出类似于‘不好意思’的表情。
陆正阳站起来。虽然那句‘没有关系’就在嘴边,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不想说了。
陆正阳看着李馥雪。
“正阳,你在看什么?”李馥雪笑着询问,虽然她心里无比享受这一刻,不然她今天是为谁打扮?难道是为那些观众吗?
陆正阳说:“我在看你身后有没有别人。你爸妈和朋友还没到?”
?我听到了什么?李馥雪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微微站不稳,同时听见心里‘哐当’一声,那一定是什么东西碎了。
不过作为一名影后,演员的自我修养时刻体现在李馥雪身上,李馥雪若无其事地微笑:“什么朋友?我没有朋友。我妈在上班,我爸在里面等着给学生拨穗。这里只有我和你。”
李馥雪这句话里有一个明显的谬误,她是出了名的朋友多,当然,这在一定程度上和她有一个当校长的爸爸有关。
不过陆正阳并没有纠结于这个错误,正如撒谎的重点是十句真话中的那句假话,陆正阳也听到了李馥雪这句话的重点,那就是‘这里只有我和你。’
呵呵,陆正阳笑了。他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李馥雪的圈套,什么毕业典礼,全是借口,李馥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馥雪也得意地笑,变魔术一样变出一个粉红色的halloKitty拍立得。
陆正阳认识这个东西,这是当年的纪念款,被炒的很贵,而且华而不实。但这个东西出现在李馥雪的手中,严重正常。
“正阳,我们来拍照吧。”李馥雪说,“我们都没有几张合照。”
显然,这又是一句谎言,李馥雪有很多张和陆正阳的合照,但是陆正阳不会去反驳她,因为反驳只会令她更兴奋。
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语境下,李馥雪说出这句话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我现在想拍照了。’
拍照,好呀。陆正阳从来不会回避拍照,因为作为‘表演课排名第一’的帅哥,他有一张神形兼备的好脸,完全经得起镜头的考验。
梦幻的闪光灯一闪。
咕噜,咕噜,照片像面包机吐面包片一样吐出来。
“我刚才是不是闭眼了?”陆正阳说,伸手去拿照片。
不料李馥雪居然紧紧把照片护在胸前,就像幼崽护食那样:“没有,我觉得很好。”
李馥雪这样说,那肯定就是不好。于是陆正阳劈手抢夺,李馥雪负隅顽抗,奈何陆正阳兼具身高和体能优势,冲锋枪很快就兵临城下。
“嘻嘻,嘻嘻嘻”李馥雪已经笑成一朵花。
剧场的钟声响起,喜庆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开:“毕业典礼即将开始,请毕业生和观众从两侧通道入场。”
于是李馥雪正色道:“正阳,不闹了,你看,我的学士服都被你抓乱了。”
陆正阳也就作罢,把李馥雪的外领口从她的内衣里揪出来。
“算了,反正上台就那么几分钟,管它呢。”李馥雪按住陆正阳的手:“正阳,我们一会儿还在这里见面。”
“好。”陆正阳转身进入观众排队的序列。
八点二十分。如果李馥雪再迟到五分钟,她就会错过她‘最重视’的毕业典礼。
陆正阳的座位是在剧场的后排,剧场里人特别多,陆正阳坐在后排座椅上,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舞台附近寻找。
寻找了一会儿,陆正阳才意识到,他居然在寻找李馥雪。
陆正阳静静地端详着李馥雪,这张脸他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了,再见的时候,她还是那样,活色生香。
目光聚焦的点忽然出现变动,李馥雪朝陆正阳做鬼脸,隔着遥远的人群。
“你爸在台上呢。”陆正阳对李馥雪做口型,转过头不再看她。
毕业典礼开始,校领导讲话,院领导讲话,系主任讲话,教师代表讲话,优秀学生代表讲话,另一个优秀学生代表讲话,放校歌,毕业生轮流上台被拨穗,领证,鞠躬,气氛融洽。
轮到李馥雪的时候,典礼已经过半,观众大多数已经完成任务,陷入疲态,而李馥雪的登场令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陆正阳的目光也看向那里,令陆正阳感到惊奇的是,李馥雪居然一反常态地在台上表现出了‘娴静’、‘典雅’、‘庄重’等多重与她本人气质严重不符的气质。
李馥雪的异常举止不仅令她台上的亲爸感到焕然一新,也令观众席上的陆正阳也感到焕然一新。
这可笑的一幕令陆正阳莫名其妙地想记录,于是陆正阳掏出手机,按下了快门。
糟糕,闪光灯没关。
陆正阳的座位离舞台很远,舞台上的灯光很亮,按理说,李馥雪感受不到陆正阳投向她脸上的那抹强光,但那一瞬间,李馥雪居然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对陆正阳粲然一笑。
画面定格。
陆正阳也笑了,放下了手机。
附近的观众们小声地交头接耳:“这是什么情况……”
……
典礼结束,观众散场。
李馥雪的亲爸还在剧院里,准备为下一拨中文系的毕业生们拨穗,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会站在那里拨一整天。
陆正阳和李馥雪漫步在学苑路。
“我毕业啦。”李馥雪愉快地说,她的学士服已经褪去,露出俏皮的背带裙,以及上身一件活力白T。
“恭喜你。”陆正阳说。
李馥雪点点头说:“正阳,我有一部剧最近快上了,我要去补录配音。”
“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
“这么快。”
“嗯。”李馥雪含糊地哼了一声:“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陆正阳说:“祝你成功。”
李馥雪泰然地微笑,她又听到了心里‘咣当’一声。显然,这个回答并不符合她的预期,她更希望陆正阳对她说:“你不要走好不好?”
但即使陆正阳真这么问了,李馥雪还是改变不了要进组补录的结局。因为这部剧的宣传期马上就来了,时间特别紧迫。
但是如果陆正阳真这么问的话,李馥雪会特别快乐,所以此刻才会觉得失落。
李馥雪悄然掩饰好自己的失落,她觉得这失落没有必要,完全是自找的,自己可能是有点做作,如果打定主意要和陆正阳交往,那么自己的一些习惯势必要进行改变。
于是李馥雪向陆正阳伸手:“走之前,我要拿走我的毕业礼物。”
陆正阳心里也‘咣当’了一下,他早应该预料到李馥雪会来这一出,但是他真的没有准备。
于情于理,以李馥雪和自己的关系,给她准备一个毕业礼物,不过分。
于是陆正阳抱歉地说:“我没想到这一层,等你补录回来之后,我再补给你,好不好?”
李馥雪说:“不好,我恐怕等不了到那个时候。”
“啊?”
“现在就给我吧。”李馥雪说,踮起脚尖,在陆正阳的侧脸蜻蜓点水地一吻。
“陆正阳同学,货品既出,概不退换。”李馥雪哈哈大笑,转身离开。
无语的石楠花味道,要是栀子花就好了,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了。
李馥雪发现自己根本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索性就不克制,帆布鞋践踏在掉落一地的石楠花瓣上,发出‘沙沙’的动人节拍。
李馥雪从口袋中摸出和陆正阳的合照,捧在手心细细端详。
广播里应景地播放莫文蔚的情歌。
“香烟氲成一滩光圈”
“和他的照片就摆在手边”
“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
照片最下方有黄色的日期,李馥雪只看了一眼,就牢牢地记住了这串数字。
6月27日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