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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青春即将来临的时光绚烂得有如池中娇艳的花儿,哪怕只有一季的生命,却远比松柏要活泼得多,也要活得精彩得多。

大转盘的花池边缘,一个男孩坐在单车上,一只脚撑在花池上。杨曦奔过来,道:“刘毅,走吧。”

刘毅一蹬花池,很快就和杨曦并驾齐驱。刘毅道:“杨兄,许mm找你嘛事?”

“就是帮她补补数学的事,我顺便带她回家了。”

“只是如此吗?”

“仅此而已。”

刘毅的脸上明明写着“不信”两个字,他转过脸盯着杨曦,夕阳照出他的脸透漏着几分帅气。刘毅认真地问道:“就没别的了?”

“没有啊,真的。”

刘毅努了努嘴唇,道:“你就别装了,鲁武不是常说‘床上无君子’吗,男孩子没有一个不色的。”

杨曦蔑视了他一眼,重重地“切”了一声,不再与他争辩。

西边那没有树木的土山上的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橙黄的晕,水波一样向四周荡漾开去,像刚刚蘸了水的调色板。

柔和的阳光把路上等车的行人拖成颀长的影子,即使再胖的人都显得又瘦又高。

青春就在单车的轮子上往复转动,以车子的把手为指南向前驶去。

13

杨曦的自卑一部分来源于家庭,近乎不带有任何文明气息的家庭教育,严厉的父亲,没有母爱的母亲。家庭对于孩子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一般的人都不会对此有所反省,更谈不上去摆脱这种影响对自己的束缚了。

杨曦在一扇褪了色的木门前下了车,掏出钥匙开了那把厚实的大锁。父母不在家,杨曦洗了电饭锅淘了米,把饭煮上。接着就去了自己暗无天日的卧室,打开了沾满灰尘的台灯,硬黄的光芒将一屋子的黑暗驱退。杨曦掏出书包里的作业,伏在铺了报纸的写字台上写了起来。杨曦写作业不按传统,总是先难后易,最先做的就是英语,都怪小学英语老师都他妈是一群混工资的廉价废品,给学生打的底子打成了没底,搞得现在要重头做起,幸喜杨曦勤奋,背单词从不含糊,一般的题都能应付。历史压轴,让杨曦体味一下穿越时空的快感,在满书包的挫败感下能重拾一点儿信心。

杨曦正在做古文翻译的时候,房子的大门哐当一下被撞开了。

“曦娃子,快把饭做好。”窗外传来了爸爸近似命令的声音,铿锵有力。

杨曦把头凑到打开的窗户旁,道:“爸,我已经做好了。”

“把作业写完喏,莫跑出去,守好家。”爸爸担心过了头,总是不放心这不放心那。

“嗯,要得。”

爸爸走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了杨曦一个人。

天已经麻麻黑了,遥远的灯光照向天空,细长的光束让人联想到来自外太空的UFO。

杨曦一个人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有些心悸,刚才由于认真做作业倒不觉得什么,爸爸的突然降临却让他意识到了此刻的处境,好比一个人在黑屋子里熟睡不觉得害怕,可一旦醒来还见不到光亮,一定怕得要死。

杨曦大着胆子去墙边拉开了电灯,然后,更加僵硬更加橙黄的光芒涂满了屋子的每一个罅隙。佛光普照之下杨曦总算是胆大了一些,有关妖魔鬼怪的影像都抛之脑后。

当杨曦把作业做到七八成的时候,细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曦曦,饭做好了没。”

“做好了,就等你回来炒菜了。”

一语方终,哐啷啷的铁盆着地声就响起来了,杨曦已经听惯了,那是母亲接水洗脸的声音,母亲虽然是一个女人,却没有一个女人该有的温柔和细致。

杨曦拿起笔继续写作业,对面的厨房里射来了同样又硬又黄的灯光,接着是一阵切菜声和铁盆碰撞声。

这些都是家常便饭,杨曦已经不觉得有什么了,他很快就写完了历史作业,心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夜又深了一层,杨曦可以想象出别人家灯火辉煌的景象,隔着墙壁仿佛都看得到那闪烁不断的万家灯火。

杨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拿出初次改了版的英语书背单词,只是自己暑假刚刚学会的英标显得半生不熟,所以他只有资格背老师教过的单词,而丝毫不敢越没教过的这座雷池半步,以免积习难改,在同学面前出丑。

背了一大半,爸爸抱着一大包花单从不明不暗的门口走进来,他半轻不重地一脚踹开与厨房并肩的杂货房,把一抱花单丢进去,然后就听到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地流了一两分钟。

杨曦不用想就知道父亲在干什么,他赶紧把书丢在写字台上,关了灯到对面的厨房去舀饭拿筷子。脚步太快,一开门和父亲撞了个满怀。

“你没长眼睛是不是?”父亲的声音并不重,但语气绝对是很生气。

“对不起,so

y。”杨曦觉得中文不足以表达歉意,还要用英文加以弥补。

只是爸爸不解风情,杨曦在小院中听到纱窗门里爸爸丢了一句“一天到晚饭吃到脑壳上去了,走个路都不长眼睛。”

杨曦听得都麻木了,刚进厨房就看到妈妈舀了两碗饭放到菜板上,使唤小厮似的道:“快,快把饭端给你爸爸去。”

杨曦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这种地主般的使役起了一层腻乎乎的反感,仿佛心上沾了一团油晕,浸在水里,这层油一点点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游去,弄得全身都不舒服。

杨曦目光一寒,端着两碗饭到客厅里。爸爸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嘴上叼根烟,见杨曦来了,心中积下的气有了出处,道:“你一天到晚上学长心没有,不知道先擦茶几再去端饭吗,你是不是还准备到垃圾堆里吃饭。”

老爸是家里的独裁统治者,拥有绝对的权威,杨曦根本不敢反抗。杨曦把饭放到茶几一角,伸手摸出茶几下层的抹布,把桌子抹干净。妈妈也一手端菜一手端饭走了进来,把饭菜放在了桌子上。

爸爸把嘴上的烟丢在地上,一脚跐灭,拿起筷子吃饭,吃了两口,把筷子往茶几上一扣,气道:“这炒的是啥菜,猪食也比这个好吃。”

妈妈吐了一口口水,也气道:“你不吃算求了……”

爸爸早看妈妈一身近似乞丐的打扮不顺眼了,他食指不停地抖动,指着妈妈道:“一筒女人天天像个叫花子样,猪嘛也不会这样子嘛。”爸爸由整体到局部,又看到了妈妈的手,道:“一个做茶饭的人,一双爪子黑得跟狗爪一样,指甲还留得那么长,脏得跟个垃圾堆一样,那个敢吃。”

爸爸的话虽然重了些,但都是事实,无可辩驳。妈妈理亏,挑了几箸菜,跑到外面喂蚊子。

杨曦当时很有风度,观棋不语,君子,哎,无奈的君子。

……

父母的生活积习难改、成见难改,更糟的是他们竟然没有对此进行过反思。杨曦在家庭的夹缝中没有可以依靠的精神支柱,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像涛涛的毒血在他血管里循环,并渐渐侵入到骨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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