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吾皇万岁(1 / 1)

闻言林寻未置一词,身子微微调整了下角度,很安静,安静且淡然,身上再也看不出任何皇子的影子。

苏秦目光一凝,他从前就觉得林寻身上有一种违和感,细想又形容不出,此刻他豁然,是年龄上的违和感。

面前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少年,但感觉他应该更成熟一些,心性和说话语调,好像都不该照着这个年纪的人来。

苏秦眼中仿佛看到一重叠影,一瞬间,林寻的身影和某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重合,他定了定心神,面前只有一个人,再看不出其他。

手指在下巴处一点,林寻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我想跟要你一张脸。”

他的声音压得太低了,盖过本身好听的嗓音,带出一股烟枪嗓的喑哑。

苏秦垂眸,遮住眼中的意味深长:“谁的?”

林寻目光诡谲:“莲昊乾。”

苏秦一抬眼,两道视线交错。

林寻目光如水,站起身走到树影交错处,整个人淹没在阴影里,“莲昊乾的死瞒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不如利用他的身份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比如说。”苏秦视线落在他的侧颜。

“拜君宴。”林寻偏过头看他,像是筹谋已久的佞臣,将他的阴谋一点点铺开。

东台国后,天下三分,龙争虎斗,但其中也有几国交好的年月,拜君宴便是那时沿袭下的传统,每隔四年,为君者都会聚在一起,几方势力轮流做东,商谈来年一些事宜,多数便是联姻,商贸之类。

有趣的是,因为互相不信任,拜君宴不论在哪里举行,里面欢声笑语,粉饰宁静,外面却是大军压境,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万一对方动了不好的念头,拜君宴变鸿门宴,战争便会即刻发起。

“算起时间,今次的拜君宴刚好在辰国举行,前些日子皇都混入了不少虫师,父皇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怕是因为此宴即将开办的缘故。”

苏秦淡然道:“四年前拜君宴在域外举办,圣上派出十万大军压境,为的便是震慑域外一带,莲国同样出动数千死士,参加君临宴的都是各方之主,派些人出来不算什么。”

他走到离林寻不远的地方:“只是域外一带这次手伸的太长了,妄想借选秀,送虫师操控的傀儡入宫。”

林寻:“的确很是‘友好交流’的拜君宴。”

他的语调带着些不屑,眉峰挑起,苏秦忍不住笑了下:“拜君宴最大的目的并不是交流,而是归属权。”

林寻颔首,表示自己要继续听下去。

苏秦:“三国中有不少接壤的地方,这些地方归属权至今没有定论,都是各国分别接管几年,至于具体谁来接管,便是靠拜君宴决定。就好比今年莲国大旱,他们势必要交出手上不少管辖权来获得其他方面的支持。”

林寻状似很认真地在听,眼睛却是不时眯了眯,一看便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见状苏秦沉声道:“拜君宴就是滩脏水,踩进去容易,全身而去也不难……”

“问题在于不论陷得深还是走出来,都会沾染一身荤腥。”林寻接着他的话道。

苏秦:“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去?”

“要去。”林寻笑道:“我从来不是爱惜羽毛的人。”

反正戴的是人|皮面具,丢的是别人的脸。

苏秦闭口不言,目光深邃,似在斟酌,良久,一丝笑意浮上嘴角:“也罢,便遂了你的意。”

……

晚上的时候,苏秦便派人送来一个木匣子,林寻揭开,里面是一张他要的面具,完全展开放在油灯下,他突然发觉人|皮面具这种听上去血腥邪|恶的玩意,还能玩出新的花样。

至少苏秦送来的这张,薄如蝉翼,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味,倒像是个雅致稀罕的物件。

“苗娘子的面具和这张相比,也只能落入下乘。”一道声音从窗户的方向传来。

林寻偏头,小小的身影靠在窗户边,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倒是发梢那抹淡蓝很惹眼。

他收好面具,“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同苏秦住一个房间。”

那道身影回过身,眉头一皱。

林寻:“父皇说过苏秦第一次去无忧山庄是靠着轻功逃出来,你竟然没有趁机数落他一番。”

“山庄里的人处事方式同外界不同,苏秦并非畏惧,不过是我救过你母亲一命,间接令邪王欠下一个人情,邪王和当今圣上乃是结拜兄弟,他不好直接在庄内大开杀戒罢了。”

林寻略感诧异,想不到苏秦还是有些面冷心热的性格。

“小惩大诫,”无忧山庄的庄主淡淡道:“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林寻:“下毒?”

“可以这么说,他被缠烦了,便将合欢花的粉末洒在半空。”无忧山庄的庄主道:“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施展轻功跑得那么快?”

林寻语滞。

“你要用莲昊乾的身份混入拜君宴,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虽然是个孩童模样,说话却是格外老成:“莲皇近几年痴迷丹药,身子早就垮了,你可以趁机下蛊给他。”

无忧山庄的庄主突然顿了顿,“其实你早就在打这个主意。”

林寻但笑不语。

肉乎乎的手一下下敲击背后的窗沿,无忧山庄的庄主目光一凝:“前些日子选秀留下的几人必然有被虫师操控的。”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精致的面容上露出笑容:“你是想控制辰皇和被虫师操控的妃子来一出类似酒后乱性的好戏,不但能不露声色地帮辰皇解决隐藏在身边的隐患,还能破坏域外一带和莲国的关系,毕竟他们埋下这颗棋子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无忧山庄的庄主笑意扩大:“对了,当年莲妃和邪王被莲皇派死士追杀,一度濒临绝境,你还能顺带毁了莲皇的名声,也算为他们出了口恶气……好一条毒计!”

林寻自始至终都是微笑,没有回答,也不否认。

无忧山庄的庄主身形一晃,下一刻便来到他身边,“正好,让我也见识一下传说中蛊王坟的力量。”

林寻想了想:“可以,但你要发誓无论届时你看到什么,我们先前商量的条件不能变,这蛊王坟,你要照价买回去。”

“只要东西有用,我自是不会毁约。”

林寻嘴角勾起:“君子一言。”

“一诺千金。”无忧山庄庄主道。

……

所谓拜君宴,拜的是至高无上的尊位。天下至尊只有一个,三方君主都是笃定自己才是天命之主。

朱门,琉璃金顶,处处礼仪严谨庄重,底下鸣钟击磬,舞姬赤足,目光稍一停留,便是轻歌曼舞。

林寻装扮成莲昊乾的样子出现在拜君宴上,主座上的辰寒望了一眼,任何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出现,偏头跟莲皇交谈。

皇后也在场,她谈不上艳压群芳,但端庄仪态远非台下貌美的舞姬所能媲美。

有人呈上一坛酒,辰寒亲自拆封,酒香四溢,众人立马就将注意力从舞姬身上移开,目光盯紧酒坛。

“此酒名为九酝,九酝酿千坛至多有一坛成功,朕手中的这坛已有百年。”

男儿在世,少有不贪美酒,不好美色的。

辰寒派人给每人倒上一杯,众人举杯同饮,一杯酒下肚,初饮是香,再品是烈。

林寻喝了半杯,便佯装身体不适提前离席,他离开时,莲皇的表情变了变,暗地里冲他使了个眼色。

林寻用口型留下‘后花园’三个字。

宫女、太监都在殿里服侍,今夜的后花园格外安静。

林寻见四下无人,拐到一处假山后,无忧山庄的庄主已经在那里等他,脚下还躺着一个闭着眼睛的女子,不知生死,正是留下的秀女之一柳嫣。

“你确定是她?”

林寻:“蛊王坟的感知不会错,选秀时她一出现蛊王坟便兴奋很多。”

“那便好。”

没过多久,便有一阵脚步声传来,林寻从石缝中看清来人后,走出去。

莲皇见到他,低斥道:“我交给你的事情怎么还没做好?”

林寻做出恼怒的神情:“辰安宴不肯配合。”

“这孽障,”莲皇咬牙:“当初就不该指望他能做什么。”

“还是能做一些的。”林寻缓缓抬头,目光灰冷。

莲皇意识到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刚想开口便感到眼前一暗,昏了过去。

无忧山庄的庄主从他身后绕出。

林寻伸手,“我让你带的东西。”

无忧山庄庄主递给他一个袋子,皱眉:“你要这些玩意做什么?”

林寻不答,宴会不会持续太久,他现在是争分夺秒。

抹脂粉,盖住脸上的皱纹,画剑眉,涂唇脂,原本苍老的面容在他的勾勾画画下竟渐渐变得光彩冶艳。

无忧山庄的庄主虽然身子变小了,但内力浑厚,扛个人不成问题,但晚上有巡视的禁卫军,两人不敢走得太远。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人声,有些喧嚣。

林寻:“不好,宴会结束了。”

他随意七拐八拐,走入一间屋子,将莲皇扔到床上,顺带将周围的油烛台熄灭两盏,掏出随身携带的盒子,一只肥虫子缓缓探出脑袋。

林寻将一些催情的药粉喂给它,肥虫子身子变得红通通的。

无忧山庄庄主眼前一亮。

刚开始肥虫子还是爱动不动,烛台被熄灭后,屋里昏暗下来,它先是瞅了瞅无忧山庄庄主的方向,但对方现在只是个七八岁的孩童,最终掉头,看到灯光昏暗出的莲皇。

林寻刻意修饰下的面容,竟是有几分俊朗。

肥虫子像是一道闪电,钻入莲皇的身子,消失不见。

万事俱备,但当就要将柳嫣放上床时,肥虫子竟是钻出莲皇身子,钻入柳嫣体内,林寻手一抖,柳嫣摔在地上,而她的身体霎时经脉暴起,里面有一块凸起顺着脉络来回游走,看上去很是恐怖。

胖虫子再出来时,柳嫣竟是化为一摊血水,尔后连血水都蒸发掉,消散在空气中。

它重新钻入莲皇身体,后者因为情|欲身子剧烈扭动。

无忧山庄庄主忽然道:“不好,蛊王坟是万蛊之王,必定是吞吃了那女人体内全部的蛊虫。”

他耳尖一动,“有人来了。”

一把拉起林寻飞上房梁。

门外远处传来脚步声。

在房梁上,无忧山庄庄主静下心才仔细观察起周围:“这屋子怎么如此宽广?”

林寻一怔,跟着看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

无忧山庄庄主:“这床为何是明黄色床铺?”

林寻:“……大约因为龙床。”

无忧山庄庄主错愕道:“不可能,怎么会有皇帝的寝宫这般寒酸,一两个摆饰都没有。”

就是因为周围太简洁,他才没往其他方面想。

林寻咽了下口水,“你忘了我上次让你销赃的宝贝了么?”

话音刚落,‘吱’的一声,大门被缓缓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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