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婶说这话,是真真儿的关切之意。
毕竟苏夙如此关注府中下人,她能想到的就只是有人冒犯了她。
然而苏夙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再叫久病的许敬楠和年迈的刘婶烦心,于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就是好奇啦,我就是觉得,万绿姐姐做事这么不小心,夫人还原谅了她,这要放在我娘亲面前,肯定是要罚的。”
她又把魏箐拿出来当挡箭牌。
刘婶听了不由好笑,“苏夫人行事果断,是成大事的人,咱们夫人不过是内宅之中的小女人,处置事情自然不相同。”
理是这个理儿。
苏夙于是没再多说。
因为时常会给苏夙做衣裳的缘故,许敬楠对苏夙的尺寸也十分熟悉,便是亲手做的,也是十分合身。
苏夙对此十分欢喜,连连说要认许敬楠做干娘,连后者都被说动了,打算等哪天写信询问苏家父母。
不过苏夙这样好的孩子应当不缺人疼,也不知苏远和魏箐二人会不会答应。
试过衣裳,苏夙就走了,给许敬楠歇息。
谁料出去的时候正碰上孟绮,对方脸色渐渐转红,显然尴尬于被抓包。
“绮儿姐姐,这是在你自己院子里头,就不用偷听了吧。”苏夙有些好笑地问道。
这一句取笑,叫孟绮面上的红晕更蔓延到了耳朵尖,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往她怀里的衣裳上看了一眼。
坏了,许敬楠莫不是许久没做衣裳了吧。
苏夙生怕对方会因此生出嫉妒之情,赶紧问道:“绮儿姐姐对这衣裳有何看法?”
孟绮一愣,随后难得带了几分笑意。
“我娘好些年没做衣裳了,前两日还带我和兄长量了尺寸。这样挺好,总算是回到了几分从前。”
从前?
“夫人以前是什么性子?也像现在这般温婉?”
苏夙说的稍委婉了些,但在她看来,现在的许敬楠都不算温婉,而算是生无可恋了。
听得此言,孟绮却无奈摇头。
“我娘可从来不是温婉性子,年轻时她甚至因我爹沉溺赌马,一路揪着他耳朵拽回了府。”
苏夙显然没想到如此温柔的许敬楠竟还有这么一面,有些惊讶。
“那现在为何成了这个性子?”
“许是因为年岁大了吧。”孟绮撇撇嘴,“祖母在世的时候对她十分严苛,起初还只是说话不能大声,行动不可过快,到后来我爹当了兵部侍郎,就更是变本加厉,要求她压抑本性,做个相夫教子的温婉女人。”
说到这里,孟绮拳头紧握,却在停顿片刻之后,还是说了下去。
“我爹是个老古板,对她的转变乐见其成,之后娶了几房妻妾,我娘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直到他们第三个孩子小产,我爹袒护了高姨娘,他们才彻底决裂。”
“决裂?”
“看不出来对吧。”孟绮苦笑,“这就是身为女子的悲哀——即便再怎么万念俱灰,也需在意世俗的眼光,更要考虑孩子。所以她也只能压下刚烈的脾气,在这偏院之中浑浑度日。”
苏夙能理解这样的选择。
古代不比现代,只有被休弃的份儿,而这样的女子不论走到哪儿,都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或许以许敬楠先前的傲骨并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但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活在黑暗之中,毁灭在一句一句的“野种”里。
这就是她的悲哀。
苏夙有些难受,吸了吸鼻子。
倒是孟绮开始安慰她:“现在也挺好的,至少咱们一家三口都好好的,还有你陪着她。咱们总得朝前看不是?”
是啊,得朝前看才行。
于是当天下午,她就带着那身衣裳,去了云逍王府。
秦恪见她时还有些惊讶,毕竟两人就算见面,也是在外头或是太学院。除了来自己门前求收留那次,苏夙从来没有主动来云逍王府。
“怎么了?迫不及待想知道本王给你什么惊喜?”秦恪打趣问道。
苏夙撇嘴,“王爷说这话,就好似我说迫不及待,你就能告诉我一般。”
“那你来找我做甚?”
“有一样东西,想让王爷替我看看。”
她说着从沅安手中拿过今日穿的那件衣裳,“我在孟夫人的床底下翻出了一盒香料,她院中有个侍女似乎十分紧张的样子,所以我想让王爷给我看看,这香料里头有什么古怪。”
“你这丫头,平白去钻人床底做什么?”
“我就是不小心把东西给落进去了,又不是故意的。不过一般大户人家怎会往床底下藏东西?所以这盒香料,夫人肯定也不知什么时候藏在里头的。”
秦恪听她这么说,还以为他会从包裹着的衣裳里头拿出一个盒子来,谁知她扒拉了半天,就只翻出了一只带着棕色粉末的袖子。
“当时那侍女夺的太快,我也只来得及弄洒在袖子上,这能查吗?”
话说的小心翼翼,估计也是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强人所难。
秦恪原本还准备逗她几句,但看小丫头如此认真,也实在是不忍心,于是把衣裳递给了同曦。
后者拿在手中碾了碾闻了闻,很快就下了定论,“这香料里头确实有古怪。”
苏夙一愣,随后有些懊恼。
“你们诓我呢?”
“苏小姐当真冤枉,你别看我就只是个小厮,其实本事大了去了,这种掺了东西的香料我只要一闻,便能知晓其中蹊跷。”
同曦说着还挺了挺胸脯,一副自己十分靠得住的样子。
苏夙莫名其妙就想起了自己的绑定系统——确实无所不知,也确实傲娇的很。
不过她当然不会把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跟系统联系在一起,专注眼下问道:“那这香料里头被动了什么手脚。”
“里头掺杂了一味断魂引,其用处,是能够让人在潜移默化之间疯魔,而外表看起来似乎只是忧思过重,并不能找到病理。”
这可不就是许敬楠现在的状态?
若说一开始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同曦的话,就能够证明她的猜测并不作假。
高明丽还真是好狠的心,也是好大的本事。
苏夙不由恨的牙痒,而秦恪怕她气急直接打上门去,则在旁劝了一句:“你现在与孟夫人说,她未必能够接受。”
“我知道,可我不能任由那高姨娘害人。”
“那就先把香料换了,等到孟夫人清醒一些,再与她说吧。”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这件事情算不得不了了之,但至少在孟夫人彻底脱离这药物的影响之前,苏夙都不准备提醒。
而此后两天,也终于迎来了苏夙的生辰,也到了秦恪话中那个惊喜兑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