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徐晓伟和工作组的同志与队员代表进行了一个简单的见面会,主要了解先遣队和后续进驻格林维尔的分队的基本情况。当先遣队的队员们依次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徐晓伟惊讶了!
先遣队从北京出发的时候,徐晓伟是亲自到机场去送行的。当时队员们刚刚结束廊坊艰苦的集训,回到家里过了一个幸福的春节,每个人在廊坊训练时减下去的体重又增加了,精神百倍,红光满面。而现在呢?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徐晓伟看到的是一个个又黑又瘦的脸庞。有的队员因为每天在太阳底下站哨和搬运物资,脸庞被晒得黝黑发亮,如果不仔细端详,会觉得与本地的黑人差不多了;有的队友不仅晒黑了,还开始脱皮,脸上、手上一块块的皮翻开,露出鲜红的新皮,让人看上去触目惊心;有的队员通宵值班,连续工作,休息得不到保障,眼圈发黑,眼袋厚重,充满血丝;几乎所有的队员都是衣衫褴褛,前期的营区搬迁工作把他们的警服磨出了一个个洞,他们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很多队员连裤子的拉链都坏了,只能简单地缝几个扣子;鞋子更是夸张,不仅鞋面上都是灰,而且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洞,露出了里面不同颜色的袜子。
假如没有与他们在一起集训过几个月,徐晓伟一定会认为这是一支建筑队伍,而不是印象中威风凛凛的维和警察防暴队。
工作组的四位同志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组长董艳红问一名队员道:“你们的衣服怎么会破成这个样子?”
队员回答:“我们每天的工作都是在进行物资的拆卸装运,工作时间基本保持在十几个小时以上,晚上有时候太累了不想洗澡就睡了,身上的汗渍多了后会腐蚀衣服,再好的衣服也容易破。”
工作组的同志都沉默不语。这个时候除了对队员们表示发自内心的尊敬外,他们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表达方式。
晚上召开的会议上,王侣仁和谭家海分别汇报了营区搬迁和队伍管理的基本情况,内容和徐晓伟前期了解的差不多。会议结束后,其他队员陆续离场,只剩下徐晓伟、王侣仁和工作组的四名同志。
徐晓伟说:“通过这几天了解的情况及刚才的汇报,我认为当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物资转移使用的交通工具的问题,侣仁你说对吗?”
王侣仁回答道:“是的。下午谭家海也说过了,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而是牵涉的部门很多,联利团的手续又太烦琐,办事效率低下。”
徐晓伟沉思了一会儿后,说:“特殊时期不能按照经验办事,我想趁着我们在格林维尔这几天,咱们去走访走访格林维尔分部的行政主管,或许他能够给我们一些帮助?”
董艳红惊讶地问:“有这种可能性吗?”
徐晓伟仔细分析道:“我认为可能性非常大。下午我看过咱们这边的营区结构,咱们就在格林维尔分部里面。目前,不仅我们中国防暴队要搬迁到蒙罗维亚,分部裁撤也是迟早的事。如果我们的时间延迟,也就意味着分部裁撤的时间也会延迟。他们也许不会关心我们的利益,但是自己的利益一定会关心的。所以,我认为他们在这方面应该会全力支持我们。此外,每个地区的行政主管与联利团的上层一定会有密切的联系,我们自己去协调后勤支持部,是属于越级,而且从礼仪上来说不对等,这些西方国家的职员不会买账。地区行政主管就不一样,也许哪天格林维尔分部裁撤后,他可能就到联利团总部去了,或者到联合国总部去了,他的级别要比一般的办公室负责人要高,由他来协调符合规矩。至于解放军维和部队,咱们可以通过地区主管和大使馆双管齐下,我相信都是中国人,他们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说干就干,第二天,徐晓伟和工作组的同志就走访了联利团格林维尔分部行政主管查尔斯先生。这次拜访很顺利,查尔斯先生对中国防暴队一直都很有好感,愿意全力为防暴队搬迁工作提供支持,并亲自打电话给联利团后勤支持部和绥德鲁中国解放军维和部队,协调运输事项。结束拜访的时候,查尔斯先生握着徐晓伟的手说:“徐,格林维尔地区在你们以前的防暴队的努力下,任务完成得非常圆满,治安得到了根本性好转,我代表格林维尔分部的全体职员感谢你们。以后你们将换防到蒙罗维亚,那边的情况比这里复杂千倍万倍,衷心希望你们能够大有作为,我也相信这支队伍在你的领导下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虽然得到了查尔斯先生的大力支持,但是做事细致谨慎的徐晓伟还是不够放心。在他的提议下,工作组决定到绥德鲁去一趟,与解放军维和部队的领导亲自洽谈。
从格林维尔到绥德鲁,距离有200公里。他们一早出发,到达绥德鲁解放军维和部队营区,花了六个多小时的时间。不过,从磋商的成果看,这一趟的辛苦还是非常值得的。完成对解放军维和部队的走访后,徐晓伟和工作组的成员也基本结束了在格林维尔的视察慰问工作。从绥德鲁回到格林维尔的当天晚上,徐晓伟精神抖擞。他在工作日记中把这几天的商谈成果详细地记录下来,并叮嘱王侣仁留在格林维尔继续指挥营区搬迁工作。
应该说,徐晓伟的这一趟格林维尔之行取得了非常明显的成效。2016年4月3日,王侣仁到蒙罗维亚参加联利团组织的入职培训,其间他向徐晓伟汇报了搬迁的工作情况及取得的成效。按照徐晓伟提出的“善用规则,以我为主”外联的基本原则,王侣仁等人在遵守联合国工作行为准则及我国外交处事的原则前提下,就营区装备物资搬迁问题向联利团多层级、多部门进行沟通协调,成效明显。比如,格林维尔分部工程办公室承诺将对防暴队营区集装箱板房拆运提供技术支持,并在营区集装箱围墙搬离后,提供物资加固营区防御铁丝网。又比如,联利团军事联合参谋部杰佛瑞?杜兰德少校,在带队来格林维尔营区考察期间,王侣仁多次向他提出了营区装备搬迁所遇到的困难及需要他们帮助协调解决的请求。在王侣仁充分的说辞下,杜兰德少校表示将把中国防暴队营区营区外侧安装滚筒式铁丝网,这种带有锋利挂钩的铁丝网不易被钳子剪断,既可以成为防御非法潜入的利器,还可以有效阻止蟒蛇等大型动物进入营区。
最后,王侣仁总结说:“尤其是我们的老朋友查尔斯先生,在晓伟同志拜访后,一直非常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们对他也非常尊重,在搬迁这件事情上,我们合作得非常愉快!晓伟同志和工作组走后,驻格林维尔的分队坚持日通报、周汇报,积极争取查尔斯先生的信任与支持。第二批海运物资拆解装箱后,营区铁丝网出现空档,查尔斯先生主动向我方了解情况,并第一时间指示分部工程部负责人与我方对接,及时提供铁丝网,有效弥补了我营区安全的漏洞。同时,他还为我们解决了食物配送和医疗垃圾填埋的问题。”
搬迁工作作为其当年的中心工作,他将尽全力在联利团各部门中为中国防暴队出面协调。再比如,为最大限度地给驻蒙罗维亚分队提供物资,王侣仁等人建议将集装箱板房整体拆运,但最初遇到了联利团运输部门的反对,他们要求零散拆运。在坚持整体拆运的立场基础上,王侣仁第一时间召开会议,组织商讨外联协商对策,通过多封邮件请示、及时电话联系、亲自上门协调、利用友邻资源等方式,合理、有礼、有节地向联利团负责审批装备运输的部门提出整体拆运的设想,阐述清楚计划方案。最终,联利团交通运输部完全同意了中国防暴队的装运要求,批准了第二批海运货物转移的申请。
徐晓伟是个人,他不是神,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有效的解决,很多事情即使能按照预想向前推进,中间也难免会出现波折。所以,在刚进驻任务区的一段时间里,他非常焦虑。多年的工作经验使他保持了一种表面上看上去平淡如水、镇定自若的表情,这给了每名看到他的维和队员一种精神的力量,但是实质上,他的内心也是恐慌的。这种恐慌来自于对任务区陌生到一无所知,不知道从哪里寻找工作的着力点和突破口。
然而,他并不是孤独的,他的警队也不是孤军作战的,因为在大后方,公安部党委、公安部维和工作领导小组、公安部国际合作局、公安部边防管理局、浙江省公安边防总队,各级领导和官兵们都在注视、关心着前方的他们。就在进驻任务区后的第一个星期里,公安部边防管理局牟玉昌政委、陈定武局长先后作出重要批示。牟政委批示:“祝贺全体队员安全顺利抵达,再嘱防暴队务必注意自身安全防护,尽快适应环境,保持良好的工作、生活秩序。”陈局长批示:“全体队员克服旅途疲劳,到达后立即开展工作,展示了良好的作风和刻苦耐劳的精神,向同志们表示问候。”国内领导的连续批示让徐晓伟意识到,在战术层次上,自己在任务区会比国内了解的情况多一些、具体一些,但是在战略层次上,自己的经验远不如这些身经百战的高层领导眼光长远。当前需要做的,是在战略上按照公安部领导的批示精神,先站稳脚跟,再谋发展,切不可轻举妄动,急躁冒进。同时,需要将蒙罗维亚的情况进一步掌握,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想清楚、看明白了当前的形势,徐晓伟躁动的心渐渐安静了下来,他已经初步掌握了队伍未来发展的方向。
然而,就在他逐渐稳定住思绪的时候,突然,防暴队接到了联利团下发的第一项任务。这是一项谁都预想不到的,影响着防暴队全部后期工作发展方向的,并且给所有队员带来了刻骨铭心记忆的重大勤务!这项勤务在徐晓伟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第四支维和防暴队第一次接到的任务是执行利比里亚外交部大楼定点驻守勤务。这项任务历来是联利团所有勤务中的重中之重,且不说外交部是利比里亚对世界敞开的窗口,每天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国的高层领导,在外交部执勤,接受的是世界级目光的注视,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利比里亚历史上首位女总统、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埃伦?约翰逊-瑟利夫女士的办公地点就在外交部大楼里!
外交部大楼是所有重点设施里的重中之重。原来驻守的是约旦防暴队,现在根据裁撤计划,蒙罗维亚只剩下中国一支维和警察防暴队。约旦防暴队要撤走了,担子交到了中国防暴队手里。
徐晓伟这几天一直在为这项任务担心。一上来就接到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能不能顺利完成,他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公安部领导的叮嘱时刻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决定亲自到外交部大楼进行实地探查,把环境摸清楚了,才好为制订勤务计划打下基础。
说干就干,徐晓伟吩咐驾驶员准备好车辆,带着黄侃、徐彪、詹兴虎等人出发了。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到了外交部大楼后,徐晓伟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利比里亚外交部大楼位于蒙罗维亚最繁华的市区中心主干道上,对面是利比里亚国立大学,旁边是外交部的办证窗口,前面是联利团的总部泛非大厦。这条主干道上人潮涌动,车来车往,一派繁华的景象。正好去的那天有几百人在外交部大楼前示威游行,一大群人拿着横幅载歌载舞的,而外交部大楼门口只有几名约旦防暴队的队员在警戒。
这个地方位置重要,易攻难守,这是徐晓伟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在街道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对目标进行袭击,而且要冲进去非常容易。徐晓伟又仔细观察了外交部大楼的门口,只有一个保安亭,没有像国内一样的大门,出入车辆的门口只有一根栏杆。假如发生恐怖袭击,这根栏杆根本发挥不了作用。为了更深入地了解情况,徐晓伟等人一直等到深夜。晚上的情况比白天更糟糕,街上的路灯照明情况不算好,假如有人稍微躲在远一点的地方,保安仅靠肉眼是看不清楚的。黑人的黑色皮肤在夜里是最佳的保护色。
但门口却又不同,大大的一盏灯把门岗的情况照得一览无余,正应了中国的俗话:我在明处,敌在暗处。不管是要袭击门岗,还是里面的目标,都非常容易。
摸清了实情,在回去的路上徐晓伟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顾不上吃饭和休息,徐晓伟连夜召开会议,商量制订即将到来的定点驻守方案。
“大家说说看吧。”徐晓伟说。
黄侃首先开了口,说:“形势不妙啊!这个地方地形太复杂了!”
徐彪接着说:“不管怎么样,我认为这次勤务还是需要制订一个详细的方案,我会组织军事骨干,对照任务书的要求做好执勤计划,从明天开始,执勤分队要全警投入训练!”
徐晓伟说:“徐彪,训练这一块我不担心,这是你的强项,你务必要按照实战的要求抓好训练。黄侃同志,我觉得可以先从外围入手。公安部领导叮嘱我们要熟悉环境,现在我们刚刚进驻蒙罗维亚,之前的三批防暴队都是在格林维尔,能提供给我们的信息不多,所以请你马上协调外联的同志,把利比里亚警察和社会治安的基本情况排摸过来,尤其是安全隐患,一定要排摸透彻,为徐彪制订执勤方案提供参考。”
在徐晓伟的安排下,众人按照分工各自准备去了。
对利比里亚警察力量和社会治安的调查从一开始就遇到了阻碍。当中国防暴队外联组到利比里亚国家警察总局要求他们提供资料的时候,当地警察并不予以配合。他们声称中国防暴队隶属于联利团警察部门,如果需要利国警察总局提供资料的话,必须要联利团的警察总监来进行协调。好说歹说,就是不同意。
没办法,外联组的队员只能到联利团警察部门寻求帮助。联利团是个国际组织,成员来自世界各国,互相之间非常讲究等级规矩。外联组的队员过去的时候,不要说总警监,连防暴办的主任都看不到,只有一名普通的民事警察接待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