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与她远行,她想去哪儿,他便带着她去哪儿。
相隔千里,崇山峻岭,皆不能阻拦。
只为带她饱览大好河山,只求她尽兴而归。
在旧西蜀,带她看了天下最壮观的竹海。
在旧西楚,去看了西垒壁遗址。
再往南,他带她去了那座尼姑庵,她求了一签,却是下下签。
往极西而去,有山高山,可通天。
然后,她说,要去京城看看。
酒楼内食客,大多是京城本土人士,最擅道听途说。
天子脚下的百姓,天生,便带着股优越感,眼高于顶。
仿佛,这天底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而时下,最振奋人心之事,便是东海武帝城,王仙芝与独臂李淳罡那一战。
这一战,堪称江湖五十年来,最为惊心动魄,极为难得的,巅峰之战!
紧接着,自然便是武当山,那位姓洪的年轻掌教,蜗居武当二十余载,如今,一朝入陆地神仙,终于解签下山。
坊间传闻,这年轻掌教,似会那飞剑千里的神通。
更有传言,那道士,便是吕祖转世。
武当出了如此神仙般人物,道教祖庭龙虎山,瞬间便失了颜色。
谈论其仙人风采,世间千千万万的听者,瞠目结舌。
很是好奇,这天底下,那传说中不飞升,却胜似登仙的仙人,莫不是真的存在?
酒楼之中,谈论之人,唾沫四溅,说道:
“那武当掌教,表面上,年纪轻轻,其实,已活了好几百岁,最起码,至少也得有七百年,足足十个甲子!”
有人疑惑问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比老掌教王重楼,还要活得久?
既已这般年迈,为何直到最近,方才下山?
若真有神通,哪里轮得到龙虎山做羽衣卿相?”
原先那人拍案而起,怒道:“这位真人,乃当之无愧的陆地神仙,他的想法,我等俗人,如何知晓?!”
无数人点头附合道:“确实!”
“理该如此!”
“听说,道门里大真人,都会贱物,贵身,志在守朴,不在意俗世虚名。”
靠窗的位置,临窗托着腮帮,女子将所有纷纷议论,皆听在耳中,回头,看了眼桌对面的年轻道士,眼神促狭。
青年道人,红了红脸。
这时,街道之外,响起雷鸣马蹄,地面一阵轰动,好似地震。
临窗几桌食客,皆探头望去,吓了一跳。
竟是皇城精锐,羽林军!
乌泱泱一片,约莫三千余人,将酒楼围得水泄不通。
如此规模,于京城之中,极为罕见!
羽林军,乃是王朝京畿重地的守卫,其战力,堪称举世无敌。
一时间,街道上,铁甲森严,长枪羽疾,好像没有尽头。
没多久,羽林军便已占据整条京城主道。
而且,每一位羽林卫,皆是剑拔弩张。
其余他处,尚有大批军队赶来。
领军的几位将军,于京城之中,权势与声望,皆是炙手可热之人,为一方功勋武将。
除去甲士,还有无数大内高手随行。
如临大敌!
今日这排场,恢弘得可怕。
便是天子出巡,也未必如此声势浩大。
一些个明眼人,已瞅出一丝不对劲儿。
此等戒备,需深陷战争时,方会出现。
明白其中关窍,众人倍感寒意。
天底下,谁敢在京城造次?
这得吃多少颗熊心豹子胆,有多少条命才行?
外行看热闹,唯有真正的内行,才能看出其中门道。
除去三千羽林卫甲士,与几近倾巢而出的大内高手外,更有数十位,王朝内一等一的大炼气士,凝神屏气,藏于周围街道角落之中,随时准备偷袭,给予雷霆一击。
女子叹气道:“回了吧。”
年轻道士点点头,温柔问道:“接下来,想去哪儿?”
女子笑道:“去武当,去咱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若是再不去,怕我的身子撑不住了。”
年轻道士问道:“骑鹤出城?还是乘马车?”
女子顿时来了孩子心性,眨巴眨巴眼眼睛,调皮道:
“乘马车的话,是不是会给你惹麻烦呀?”
道士摇摇头,轻声道:“不会!”
女子犹豫了一下,缓缓起身。
青年道士红了脸,主动伸出手。
女子握住。
他们一同走出酒楼。
待负剑道士出现在街道上时,那些个,当今天下最拔尖的炼气士,不约而同往,不断往后撤退。
便是那以悍不畏死,而著称的羽林军,大气也不敢喘。
年轻道士,将女子轻轻抱上马车,掉转马头,朝向城门。
对满街铁甲,竟视而不见。
一手抓马鞭,一手握住女子沁凉的手,平静道:
“让道。”
语气不温不火,毫无威慑力。
如此一句话语,轻飘飘的,不痛不痒,不轻不重。
却让一众武将的骏马,顿时躁动不安起来。
其中一武将怒道:“大胆武当洪洗象,安敢于京城内不守规矩?!”
此言一出,满城哗然。
那年轻道士,丝毫不惧,淡然道:
“你们的规矩,贫道不知。
至于你们的王法,再大,也大不过贫道身后之剑。”
出声的中年武将身旁,有一位年轻甲士,手提一杆银枪,闻言,便要策马前冲,却被武将伸手拦住。
也算是救人一命!
女子柔声道:“走吧。”
闻言,道士脸色顿时缓和许多,轻轻点了点头,握紧她的手。
下一刻,刹那间,街道之上,几乎所有马匹,全部跪下。
人仰马翻,鸡飞狗跳,毫无规矩可言。
这一日,武当洪洗象与徐脂虎,出城离城,无人敢拦。
这一日,天下皆知,那名爱穿红衣的女子,叫徐脂虎。
是疯子徐千秋的长姐!
这一刻,京城之人,于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多年以前,一位白衣少年,手持长枪,于京城外杀人后,安然离去。
北凉,这是要反呐!
天下,风雨欲来!
翌日,早朝。
有大臣谏言,收回北凉兵权,治徐骁以下犯上,大不敬,教子无方之罪。
不出意外,这位谏臣当即被下了天牢。
只待有朝一日,北凉覆灭,这些个,今日看似不要命的白痴,皆会得到朝廷重用。
有些话,皇帝不能说,但需要有人说。
于是,便有了这些不怕死,敢于与北凉作对之人。
这便是赌博,或者说,是赌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