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培风呆若木鸡,反应过来后,将手中的花缓缓放下,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阿姨好,我,我……好久不见您了,您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李馨微微侧过身,往里摆了下手:“进来说吧。”
“额,好。”李培风只感觉浑身不自在,他是真没想到这位能在赵清歌的家里,按理说不应该啊,李馨作为学院领导平常工作很忙的,哪怕是周六基本也休息不到,更不会特意来女儿家里,只能说是自己运气不好!
“我导师她……”李培风进屋后尴尬地四处打量,心里有些后怕,幸好自己在门外的时候虽然嗓音和表情不太对,但也只说了个导儿,剩下的‘我想你了’没说出口,否则那真就要死在当场了!
“你终于来改文章了?”
两人说两句话的功夫,赵清歌便从书房出来了,看到李培风手中的花,眉头一皱:“约定的几点还记得吗?这么晚才到,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李培风心中默默为赵清歌给的台阶点赞,连忙回应:“诶,有点事儿耽误了!”然后又举起手中的花:“所以从路边买了花,给您赔罪。”
赵清歌瞄了眼李馨,没接:“少弄这些没用的!”
李培风随机应变能力也很强啊,转眼间便想到了借口,笑道:“这是一个初中生自己做的手工,人家周末出来摆摊赚点零花,我在街上看到了,决定应该支持支持,就买了一束。您要不喜欢,我回去送给我妈了。”
赵清歌面轻轻哦了一声,没理会这茬,向书房走去:“跟我来吧,没想到你写的大纲这么细,我也是现在才要看完,关于写作方向,我给你几条建议……”
“嗯,好的。”
两人走进了书房,没有关门,李馨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到她们讨论的内容,真的和赵清歌电脑上的文档差不多,是一些小说创作的东西,她紧皱的眉头才缓缓展开。
而房间内,李培风听到李馨的脚步声越走越远,也算松了口气,小声道:“导儿,您母亲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明明是吓我一跳!
赵清歌撇他一眼:“你为什么来我家了?还拿着那小学生做的花!”
“不是小学生,是初中生……”
李培风一拍脑袋,无奈道:“嗨呀,是我自己亲手做的,不是买的,刚才说那话是给阿姨听的。”
“是么?”赵清歌不置可否。
“是啊,早上我从学校回来,看路边的树**好看的,就随手叠了几朵,又从花店买的纸给包装上了,然后第一时间就想着送给您,结果谁曾想遇到阿姨了!”
李培风叹气道:“搞得有点尴尬!”
赵清歌望向桌面的那束花,嘴角上挑,但很快又平复下来:“以后再想来,提前给我打电话。”
“以后?”李培风咧嘴直笑:“行!”
他之前也就是在过年过节,或偶尔听着赵清歌吩咐,帮她取东西的时候,来过其家中几次,平常是真没什么机会来。
现在赵清歌开了金口,听着意思好像自己随时能来她家串门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论文,或者文学创作遇到瓶颈了!”
赵清歌脸色严肃:“而且是在周末,情况又较为紧急的情况下,你可以来我家,我对你进行指导、纠正,懂了吗?你不要误会!”
“嗯,没误会!绝对没误会!”
三十分钟后,两人聊得差不多了,李培风的手机也响个不停,是武问月和徐曼凝她俩问他跑哪去了,现在他也不方便回话,便走出了书房准备离开。
“培风要走了?”
身在厨房的李馨穿着围巾正在做菜,看到这一幕,放下了手中的菜铲,迎了上来:“我饭马上做好了,都给你带了一份,留下来吃完饭再走吧。”
“不了不了!”
李培风连连摆手:“今天周末,我爸妈来首都看我了,我今天可能要和她们一起吃。”
“哦,你父母来了?”
李馨心中一动,微微点头:“那是要回去陪陪父母,不过……你明天有时间吗?”
“额,您有事?”
李馨温和地笑道:“我最近听你们陈院长说起你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大作家啊,我和你叔叔都挺好奇,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培育出这样的才子。正好她们现在也在首都,也是挺凑巧,所以,我想不如明天我们两家人一起吃个饭,聊聊天。”
李培风感觉有些惶恐,也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地邀请自己一家人吃饭干嘛?
但要是在以往,他肯定巴不乐得的就同意了。
眼前的女人是谁?一所首都211大学的国贸学院的副院长。
赵清歌的父亲是谁?燕大外国语学院院长。
这两位可以说都属于各自学术领域的领头人物,说白了那就是话事人,掌握的资源深厚,人脉广博,随便一句话,没准让自己少奋斗多少年。
若是抱上大腿,前途大大滴有。李培风之前就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还真没太大兴趣,因为自己已经抱上了她们的女儿赵清歌的大腿。
此时若再以赵清歌学生的身份,带上自己父母,参加这场家宴……怎么想怎么别扭啊!!以后万一两家人变成了一家人,又坐到一起吃饭,那还怎么相处?
“还有,你导师对你读博和以后就业的事儿也挺上心。”
李馨接着笑道:“正好,也能借此机会和你父母谈谈,你若有其他难处,对未来就业有什么困惑,你导师帮不了的,阿姨和叔叔没准能帮你。”
又是陈院找来让我读博的说客?
听她这么一讲,李培风隐约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看了眼赵清歌,对方却微微摇头,心里也彻底懂了,于是乎摆出傻乎乎的样子真诚道歉。
“抱歉呢,阿姨,明天白天和父母约好了一起逛街,下午她们就要坐火车回家了,所以吃饭的事儿,等他们下次寒假来再说吧。”言罢果断转身。
“导儿,阿姨,不用送了,再见!”
“慢走。”赵清歌还是送到了门口。
“咔哒。”
防盗门已经关上,李馨眉头紧皱,脸色不悦:“这个小伙子之前看着挺成熟的,怎么,刚才没听懂我说的话什么意思嘛?!”
赵清歌神情却很轻松:“我都跟你说了,他根本不想读博,甚至不太想担任教职,以后只想安心做个作家,写写书的。”
“是么?”
李馨看了她一眼,叮嘱道:“以后少让学生来自己家,尤其是男学生,惹出些风言风语就不好了。”
赵清歌用鼻音哼了一声:“知道。”
李馨刚想转身进厨房,但又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眼神凌厉:“对了,朵朵,你刚才是不是跟我说要辞职来着?”
赵清歌看向厨房,那个在灶台上冒着黑烟的炒锅,提醒道:“你的菜要糊了。”
“哎呀,把它忘了!”李馨慌张跑向厨房,也就忘了这茬。
赵清歌缓步回了书房,反锁房门,拿起书桌上那由银杏叶折叠成的金黄色花束,坐在椅上沉默地看了半晌,微不可闻地一叹。
随后,她从抽屉里拿出牛皮日记本,翻到最新的空白一页,提笔写下了几行话。
“我年华虚度,空有一身疲倦。无望,沉堪,空憾,像这枯叶叠成的金黄色花朵,美,但死期将至。”
“我已经想好自己的墓志铭了。”
“写过,满纸空言;爱过,水中捉月;活过,浑浑噩噩。”
“风再猛烈些吧,我想在我最后的黄金年代来一次冲锋,哪怕注定会扑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