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有些好笑地看她发飙,他旁边的副官站起来讲和:“议边大人请息怒,今天请大家过来谈判就是为了解决两国边境问题,您……先坐下,有话好好说。”
苏云卿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这才不悦地坐下,洛谦玉满面春风,温和地开口:“那么请问塔古大人,您打算如何解决呢?如果有了想法不妨一说,燕王殿下做中定然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是吧?”他若有所指地看向萧律,脸上笑容温煦如暖风拂面,观之可亲。
塔古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摸不透北煌的态度,看洛谦玉的口风,也不知是否南翌使臣之前就和萧律谈过。再根据刚刚那位议边参正也就是靖容公主入住燕王府,和燕王殿下私交甚密的消息,塔古有些摸不透狐狸若隐若藏的暗示。
萧律斜靠着椅背,不置可否:“本王自当做到清正公平,绝不偏袒任何一方。”
塔古稍稍放下心,又被苏珏一句冷冷的话吊着心脏:“求和、割地、赔款,这三样少了任何一点,也要看本殿手里的剑答不答应!”他说得冷厉尖锐,一点也不给人面子。可是,苏珏就是战场上把他们打得退兵百里赫赫有名的凶将杀神,惹谁也不敢轻易惹他啊,万一把这祖宗弄得不高兴了,一个不爽率兵进攻过来,那塔古也不用回去,回去也是被他们的君汗砍了脑袋。
但是输人不输阵,若是就这样轻易答应了他们的无礼要求,君汗都不用动手,直接赐他自尽抹脖子。塔古的态度也随之强硬:“我西漠虽然不敌阁下的兵阵,可儿郎也是悍命不怕死的,要是谈判桌上谈不拢,那就战场上见真招吧!”
眼见三言两语谈判陷入僵局,两方副手做出样子劝慰自己的主使,加上北煌大臣在中间斡旋,谈判在双方试探中进行下去。
南翌开出“割木达厝、央格厝等五座要镇,得五十万两白银,以及西漠军队退兵三百里,保证十年内不动兵戈”为条件,才肯将此事罢休。西漠虽输了仗,不过还没到亡国的地步,见苏云卿洛谦玉狮子大开口,怎么也不肯答应这么苛刻的条件。双方你来我往,唾沫横飞,为土地金银展开拉锯战。
争论了半天,眼看今天是分不出结果来,苏云卿在一阵疾风骤雨紧锣密布的谈判后让礼部选正的官员顶上,继续打口水仗。
洛谦玉摇着玉扇,除了偶尔插上一句,也不多开口。苏云卿暗骂了一声懒狐狸,自觉地歇了声开始用密音与洛谦玉闲聊。别人看她是一本正经地听两方交涉,要是他们知道其实苏云卿在暗地问洛谦玉:“中午吃什么?我好想吃金银卷啊!狐狸你给不给我买?”,该吐血三升而亡。
她满脑子想着的就是吃,洛谦玉觉得有些好笑,还是回了一句:“好。”
苏云卿立刻笑开了花,双眼眯成一条线,不由得寸进尺:“我还要明月楼的芙蓉什锦,清蒸鲥鱼,牛乳原贝汤,嗯,干脆今天中午我们去明月楼吃饭吧,狐狸你请客!”
等了很久也不见洛二少回答,苏云卿偷偷往他那个方向瞄了一眼,洛谦玉轻摇玉扇,嘴角含笑,神态慵懒,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苏云卿踢了他一脚,威胁道:“快点答应!”
这回她没得到洛谦玉的回答,却听到乱哄哄的谈判桌上萧律的声音响起:“公主以为如何?”
他脸色不善,连话语也充满了火药味。苏云卿之前走神,压根没注意谈判进程,只能摸了摸鼻子,敷衍道:“嗯,挺好的。”
这话一出,满座哄然。特别是南翌这边几位礼部大人惊恐地看着她,几乎要怀疑他们精明善言的公主得了失心疯,不由大叫道:“公主,您怎么可以把封州以北四十里地让出?!!”
“啊?”苏云卿这才魂魄悠悠归位,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现在谈到了三国接壤处一块势力不明地盘的归属权问题。鉴于西漠在战争中的失利表现,剥夺了其在该块土地的占有权,能接手的只有南翌和北煌。萧律的提议是由北煌全盘归为所有,改让甘州四十里地给南翌。
苏云卿不慌不忙地补上一句:“你们算盘打得挺好的,不过,我朝的态度只有一个:对于封州以北的地区,寸土不让。”接着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南翌在此地活动已久,按照资历和活跃程度,南翌是土地的主人毫无疑虑。
南翌礼部大臣这才把心放下,相信公主完全没有问题。
苏云卿也心惊肉跳,一不留神就被人饶进去了,不由向洛谦玉抱怨道:“吓死我了,萧律这只妖孽真可怕,趁人之危差点把我骗过去,死妖孽混蛋妖孽变态妖孽坏蛋妖孽……”她没留神自己一边说某只妖孽的脸色急转而下,阴得能滴出水来。
谈判还在进行,萧律突然站起来:“本王还有些事。既然今日商议不出结果,那就明日继续吧。”说完也不顾众人的脸色,径直离开谈判会堂。叶景翔呆滞了片刻,忙追上萧律的脚步。
眼见主办单位都退场,苏云卿也是莫名其妙。刚刚还讨论得好好的,怎么片刻间又变了脸?好在她也饿了,没有多想,拉着洛谦玉苏珏,带上虞照小三小四上明月楼大吃大喝。
明月楼的掌柜见过苏云卿,她和萧律一起过来,印象极深。今日看到苏云卿带了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一位冷峻峭拔,一个温润如玉,身后还跟着三位疑似侍卫的人,不由一怔,但立刻舒展开笑容,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入座。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苏珏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喝酒。好在苏云卿伶俐善言,又有赵小庭王可在一旁作陪,倒不显得那样局促,也算是尽兴。酒足饭饱,苏云卿不急着回去,反而带着小三小四去了争天骑营。听王可说,虞照最近一直泡在军营和争天骑的将士切磋武艺,不出所料,今日他缺席,应该也是在那里。
苏云卿不鼓励军中斗殴,但在盛宁她甚至有些暗示虞照他们进军营和人比试,除了为了磨砺小三小四的锐气以外,也是逼他们在和那些身经百战的将领的实战中成长得更快。
争天骑为北煌第一军,其实力在燕王萧律手中发展比之前实力犹有提升。萧律在派兵布将上堪称奇才,连她那倨傲狷介的四哥也在私下承认萧律要高出他一筹。风云骑才发展堪堪近一年,苏云卿耗尽心血,才将其渐渐发展壮大,论实战、论经验、论成就,与争天骑差距不小。
苏云卿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就,除了死砸钱下狠心练兵购买武器装备外,最大的优点是管理卓越,她化用了古今中外著名的管理例案,制定了精细入微的奖励惩处措施,恩威并重,赏罚分明,才使得风云骑有了今天的威信。
可这还不够。
乱世边城,苏云卿不求他们能称王争霸,只希望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家人儿女。
她教会他们士兵的荣誉。她教会他们忠诚于组织,她教会他们爱国爱家。但她从来不灌输君君臣臣的思想,甚至第一天起,她就挑明:“从今天起,你们,属于风云骑。”他们不属于南翌帝王手上的棋子,甚至,他们不属于苏云卿。
这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加强大。强大成为谁都不能忽视的力量,也是谁也不能撼动的力量。
苏云卿刚进军营,得到消息是萧律也在兵场。她想了想,让小三小四去兵场给虞照呐喊助威,自己打着参观学习的名义上四处溜达。
说是溜达,能走的地方也不多。风云骑在京畿处设帐,军要重地,每当走到重要的地方有普通侍卫将她引到别处观看。苏云卿不笨,自然知道里面不是普通地方,必然是有重要军密,只是笑笑便走开。
她转了一圈,走到藏兵阁,迎面而来是一股浓烈的杀气。几乎是下意识的,苏云卿调动了五观六识,全身上下的感官达到最敏锐的地步,她谨慎而缓慢地推门而入。
入眼是一个巨大的“武”字,白纸墨字,在幽暗的光线中分外分明。字迹中的逼迫威压之意,透过森森杀气,直逼心境。苏云卿后脑勺一跳,领她进来的小兵低着头出声提醒道:“公主,那个字不能看。”
苏云卿忙不迭转开眼,脑海间绷紧的弦这才稍稍放松,同时心中一凛:能在这么多兵器的杀意中仍然透出四合八荒唯我独尊的桀骜来,写这字的人武功怕是已堪化境,非宗师不能做到。
藏兵阁里百兵群集,刀、剑、枪、弓、戟、槊……苏云卿拿起案上随意搁置的一柄匕首,不由大吃一惊,居然是鼎鼎有名的秋水匕。薄如蝉翼,亮如秋水。它已经在江湖上失踪很多年了,原来在争天骑的藏兵阁萧律的手上。苏云卿环顾一周,入眼无不是兵器谱上赫赫有名的凶器,难怪刚进来时杀气那么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