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怀立刻端正态度,以万分严肃的神情洪亮迅速地回答:“没有!这简直再正常不过了!”
云卓放下茶杯,手搭在额前半眯着眼看。
苏云卿不满地道:“军师你有什么发现?!”
云卓勇敢地对上苏云卿凌厉的双眼,淡淡地道:“头,我在看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
苏云卿彻底偃旗。与之相衬托的是素绫完全呈石膏般僵硬的面部表情。
苏云卿无辜地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们皮在痒欠教训!”她迅速地推脱罪证,将所有过错翻到两位手下身上,再递给一个你们敢反驳看看的表情。
两人被迫当上替罪羊。
素绫双目无神,满脸的不敢相信:“你在外面就一直就是这样?”知道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十一公主的斑斑劣迹,素绫掩面不忍看。
苏云卿举起双手投降,乖乖认错:“我错了我错了,好素绫,和他们闹着玩闹习惯了一时没注意,下次一定注意,好好当个温柔娴良的公主,那个……你别告诉我娘啊!”
方怀首先就受不了:“头,到底你是公主还是她是公主啊?不就是一个侍女嘛,何必这么客气?管东管西啰啰嗦嗦的像个老太婆,我就受不了她的鸟气!”
苏云卿凌厉地剜了他一眼:“方怀,到底你是公主还是我是公主?我爱对谁客气就对谁客气,受不了一边呆着去!老子……我今天把话说清楚了,素绫是我的人,谁对她不尊重,就是对我不尊重,说话之前想清楚了!”
方怀吞了吞唾沫,干巴巴瞅着没话说。知道她一向重女轻男,可这也太过分了!
云卓咳嗽一声,转移了话题:“头,你这么早过来有什么大事吗?”日头刚上,在苏云卿的时间观念里的确是难得起了个大早,按她的作息时间表来看,应该还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苏云卿脸皮奇厚,也不觉得羞惭,点点头:“还真有事,有关你的。”
“他?”方怀好奇地叫道,瞥了一眼轮椅上的云卓,又把后面的话吞下去。
方怀明明好奇得要命,却偏偏死撑着不开口问,苏云卿觉得有趣,笑眯眯地盯着他问:“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吗?想就告诉我啊,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方怀故作不屑地扬起头,鼻孔对着云卓:“谁好奇那死瘸子的破事啊?”
苏云卿点头表示知道:“哦,那你先出去,我只和军师一个人说。”
方怀噎住了,恼也不是,走也不是,最后赖着坐在凳子上不走。
别说,他还真的很好奇。
“我昨晚把云卓的身份告诉了皇上,啊,就是我父皇。”
“嗯,然后呢?”小五问。
“然后我把云卓在封城之战做出的功绩夸得天花乱坠日月无光英勇神武威震八方。”
“哦,然后呢?”小五再问。
“然后父皇赐了我一道圣旨。”
……
苏云卿停顿了一会。
方怀等了很久没听到下文,着急道:“怎么不说了?”
苏云卿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我在等你问‘然后呢?’。”
方怀几乎要吐血,还是很配合地问:“然后呢?”
“哦,然后没了。”苏云卿笑眯眯地回答。
一群乌鸦飞过……
头,你这不是坑爹嘛!
“军师,你终于不是黑户了!以后要是谁敢用‘反贼’‘叛军’的帽子污蔑你,就把这块布条拿出来在他眼前晃晃,指定让他闭嘴!真的还挺管用的,不信你试试!”苏云卿丢了一件黄灿灿的帛书给云卓。
她极力推荐,可方怀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像在推销江湖郎中常卖的十全大补丸。
云卓拿着圣旨,心底感动。只是他经历过生死变迁,性情沉稳,就算心情激荡也不表现出来,只是垂下眼帘:“你如何向皇上说的?”
大家都觉得以云卓的情况要翻案一定很困难。
哪知道云卿一挥手,豪气万丈:“哎呀,没你们想象得那么难!我就是把云卓落草为寇换了一个说法,逼良为娼!”
所有人木然。云卓只觉得自己的双眉不受控制地跳啊跳……
苏云卿才觉得自己措辞有问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那个好像叫做非出于本人意愿被人威胁逼迫……那啥,就那个意思,你们懂的。”皇上正是用人之时,而且云卓在与西漠之战中功不可没,要是此时处置了他,岂不是让所有将士寒心?
大家才知道她这回不止是坑爹,而且坑的是自个亲爹。
众人大汗不已。
她却是很轻松慢悠悠地道:“难得今天这么高兴,我答应过你们,要是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一定请各位兄弟喝酒,今天晚上天然居不醉不归!”
苏云卿本来想说去霓裳阁的,流绯姐姐转手给她,好歹也是自家的产业。不过碍着素绫在场,不敢过分放肆。
方怀欢呼一声几乎要跳到梁顶:“我去天然居包场!”
苏云卿本来想把他踹出去,一提脚想了想还是挥挥手:“去吧去吧!不用给我省钱!”
云卓看着方怀离开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手推着轮椅道:“我也随他一起去。”
苏云卿点点头。也好,小五脾气冲动,有个人看着他要安心一些。
日暮西沉,一干从西北战场上厮杀活着回来的将士齐聚于天然居楼上。
天然居是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酒楼,而今晚苏云卿一掷千金,大手笔地包下了二楼三楼。天然居的何老板知道是保卫南翌边境的将士聚在一起喝酒吃饭,二话没说,把雅座撤了,换上八仙桌摆了几十坛美酒,布上珍馐。
天然居的招牌菜,葱烧海参,炖熊掌,烩鸭舌,糟拌凤爪,烤全羊……流水宴一样呈了上来。
临窗的座位云卓手持白瓷杯,杯中甘醴嫣红似胭脂,正是天然居里名酒之一:胭脂浓。所有人嬉笑怒骂打成一片,小五也被人劝喝了好几杯酒,眼里渐染醉意。
“喂,你不能喝酒就别勉强了!”方怀看着他端着酒,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云卓笑了笑,问道:“头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方怀硬邦邦地回答,觉得自己语气太冲,又加了一句:“刚刚让黑子去催,应该快到了。”这么重要的大事,头应该不能忘的啊!
两人有默契地同时看向楼外,天边满天云霞,残阳似火,像含羞带怯少女的脸庞。
方怀发现和他做了同一个动作,冷哼了一声,立刻别过脸。
他向来和云卓不对盘,也难怪,少年血热,崇拜武力,总觉得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百无一用,也就是在封州大战里云卓施以计谋智退敌军,把西漠皇子娑末罗围困于封州,几乎将其瓮中捉鳖,这才稍有改观。
不过还是抹灭不了他对书生的不屑一顾,只是那种轻视已有了很大的收敛,平常很少表现出来。
苏云卿觉得他只是犯别扭,其实在方怀内心深处,恐怕也是对云卓佩服有加,只是之前就与他不合,这次怎么也不能轻易示弱。挣扎于青春期的少年多少有个脾气,苏云卿也不多说什么,这个事得自己看明白,别人说得再多反而更加重他的逆反心理。
“你算什么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敢拦本大爷的路,来人,把他扔出去!”一道嚣张跋扈的声音极其不和谐地响起在楼梯口,接着有不少人踏上三楼。
那人油光满面肥头大耳,却偏偏附庸风雅,手里抓着一把折扇,在两位小厮的搀扶下噔噔噔走上了二楼,每走一步,木板嘎吱响一次。
他的出现让正在饮酒高歌的将士们警戒地站了起来。即使是在安逸平稳的京城里,也没有谁丧失士兵的本能。
这才是从无数死人堆里走出来的风云骑兵。
那人趾高气扬地走上二楼,胖胖的身躯被鲜艳的绫罗绸缎包裹,像一个圆滚滚的球。“你们也配坐在天然居里吃饭!哼,叫掌柜的来,本爷我要包下整个二楼的雅间,让这群贱民滚出去!”
何掌柜匆匆走上楼梯,满脸堆笑:“不好意思,齐公子,小店二楼三楼已经被人包下了,齐公子您屈尊在一楼用餐可否?这次酒菜小人做东,一分钱也不收。”
“什么?!”那个姓齐的公子叫得像杀猪一样尖厉:“何大聪你好好看清楚了谁是你大爷!你齐大爷请朋友喝酒什么时候不是在二楼的雅座?!!少说废话,要么赶他们走,要么等着大爷赶你走,你何大聪能不能在京城呆下去还不是大爷我一句话的事!”
他身后的一群狐朋狗友也喧嚣着起哄:“就是就是!在京城敢得罪齐固山齐大公子,活腻歪了你!”
何掌柜鼻梁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勉强道:“这个……小店做了近百年的生意,从来也没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语外之意竟是委婉的拒绝。
云卓一直打着稍安勿躁的眼神,方怀被云卓按捺住没有开口,直到此时才冷冷地瞥了那个齐公子一眼,又对同袍风云骑弟兄们一挥手:“没事,大家坐下,继续喝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