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辰,你真的不去团建?”女生人美声甜,一头染成巧克力色的长发柔顺地披着,软声软语地嘟囔:“我可是为了你才来电竞社的。”
少年摇头,平淡地说:“我不是为了团建才来电竞社的。”
“你怎么这样啊……”女生失落又委屈,却见少年神色蓦地阴沉,指责的话也缩回嘴里。
“好啦好啦,我们社大把帅哥,岳辰不去,还有很多嘛。”社长学姐笑盈盈的过来劝慰,揽过小美女的肩膀,把她推给副社长:“请我们漂亮新人去食堂吃饭去。”
副社长是个一团和气的大二学长,笑得清清爽爽:“保证完成任务!”
他们走了,社长抓着岳辰的背包教训:“不去团建就不去团建,怎么能对女孩儿这么凶呢?”
岳辰皱眉:“赶时间。没事我走了。”
社长搓搓抓空的手指,有些瞠目。虽说当时把岳辰招进来时,他表达了自己进社的目的就是多多组织线下五排,如今不想参加周末纯粹打发时间的团建也说得过去……但是她不明白,两周之前还一直温柔可亲的帅气学弟,怎么突然走起高冷路线了?
西·东大秀的场地定在江边一处民国老商号留下的建筑里,那里平日都在外租或定期维护,目前大秀的筹备活动和模特的试装、排练都在赞助商提供的影棚里进行。
t台和平面模特要求不同,岳辰走过几次t台,但都属于小打小闹,不够正式,所以这次上台还要进行针对训练。
来的时候,想的是能和方幸珝一块儿工作,可自那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也没有联络。
二十天。岳辰没有去想,他们之间断联二十天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麻木,一天比一天麻木,身体机械地重复大脑发布的指令,心却像沉进水里的石头,没有呼吸,没有过去,没有未来。
时间好像变得漫长了起来,国庆前几天,岳辰甚至接了三场紧急的拍摄。没有额外的开销,在学校吃食堂,去片场包盒饭,他的存款数额又涨了不少,算下来,两年内他应该可以不用为钱发愁。开学前岳时远给他拨了学费,也如以前一样每个月初给他打生活费。10月开始,他向岳时远表明自己已经成年,可以经济独立,不用再给他打钱。
真正开始自立了啊,可无人诉说。
也无处可去。岳辰请室友们去吃了烤肉。他这些天肉眼可见地消沉,大家心中有数。饭桌上,几个男孩子不着调地安慰他。
“没事,不就是失恋吗,排着队想追你的女孩子多的是呢。想想咱们,生来孤寡孤寡孤寡。”室友阿立说。
“拒绝共沉沦。我高中谈过。”室友阿泽道。
“你好,服务员,再给咱们加两份五花肉。”室友阿平擦擦嘴,静待下一轮动筷。
“……”阿立和阿泽向他嗖嗖飞眼刀子。
岳辰似乎不甚在意,只淡淡地说:“以后再有女生问你们要我的联系方式,不要给。”
阿立、阿泽和阿平:“遵命!”
……
没有她,生活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就是日常越来越频繁地陷入精神空白区,走神,但什么都没想。从前一觉到天亮的少年会时不时在深夜惊醒,因为无端涌来溺水般的窒息。
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大秀当日下午,一众模特去到布置好的场地进行终彩和最后的调整。
造型组严阵以待,杨西和他的团队成员们等在t台出口,根据现场的色调和光线,挨个给模特们抠细节,为求尽善尽美。按照安排,岳辰第一个出场,他换好服装出来,就面临一群专业人士的层层审视,这些天他已经被他们锐利的眼光洗礼了无数遍。他每一次都暗暗做好准备,无论是否见到那双妩媚轻慢到足可刺痛他的眼眸,他告诉自己不许失态。可是每一次都没有。
聚光灯打开,数道白光投在他身上。
他身着湛蓝色丝质套装,宽袖、开领的短款上衣,向腰部收窄,左侧系有白色云纹盘扣,下装则是简洁的高腰长裤。上宽下窄,劲腰长腿,删繁就简的中式韵味与现代化的审美追求相融,他双耳挂着红铜制的木塔型耳环,又平添一丝民族风的野性。丝滑的面料泛着流动的光泽,这一刻,少年清俊如玉的容貌被弱化,他与着装互为载体,青云出岫,月朗风清。
杨西让岳辰在观众过道上走了一个来回,工作中的他高度专注,不苟言笑,一手压着唇部拧眉思索,最终将岳辰左侧的耳挂取下。
“这下整体达到了最轻、最简的状态。”他自言自语地沉思着,忽而对着岳辰后方问:“你的看法呢?”
身体先于大脑感应到了什么,岳辰竟有一霎的晕眩。紧接着,有人从后面拿下了他右耳的耳挂。连皮肤都有记忆,对方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的耳廓,一秒不到的时间,他就能确认是谁,然后身体从被触到的地方开始发麻。
不是之前那二十天的麻木,是汗毛竖立的酥麻,他僵硬着,无法回头,不敢去看。
那人似乎调整了一下,又将耳挂重新挂回他右耳。
她来到他身前,他眼皮微颤。明明做错的不是他,为什么他却是再见面时生怯的那个。
“换成了白铜的,还拉长了一点。”怕他不知道,方幸珝晃了晃手里的另一只耳挂,向他解释。
她戴了一只蓝色医用口罩,声音有明显的沙哑,狭长美丽的双眼泛着红血丝。
岳辰感到自己的心终于又开始呼吸,他活过来了,也完蛋了。怎么能这样,她一句话就能杀了他,手指一点又能救回他。那他成什么了?
可是心在痛。
她默许他的凝目,甚至微扬起头,带着浅淡的笑意在回望他。那双眼不是他想象中的漫不经心,而是略带疲惫的温柔。就像以前,很小的时候,他在乡下给六叔公端水洗脚,他会用干裂粗糙的双手抚着他的头,告诉他隔壁村出了个高考状元,告诉他地里的西瓜马上就要熟了,还告诉他不要担心,六叔公帮你找了一个家。
杨西对于方幸珝这个细微的调整很是满意,当下就鼓了几下掌:“好,这个过了。”他挥手示意岳辰暂时离场,“下一个上。”
擦身而过时,他终究忍不住低声问:“你声音怎么了。”
方幸珝轻声说:“感冒咳嗽。没事。”
她把从他耳朵上拿下的耳环挂在旁边的移动首饰架上,纤瘦骨感的手,血管微微凸起,她看着瘦了一圈。他有一瞬间想牵上去,但心中有个声音问他:然后呢,岳辰,牵了然后呢?
下一个模特出场,方幸珝、杨西和其他人又围上去。岳辰咬咬牙,转身回去候场。
日落月出,媒体和观众纷纷入场。方幸珝已经摘下口罩,画上精致明艳的妆容,从容地与各位眼熟的、眼生的重要来宾握手问候。
“方幸珝小姐。”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幸珝一怔,抬眼只见穿着黑衬衫黑西裤的高瘦男人正在她面前,向她伸手。不知这人什么时候竟有兴致来这种场合,她笑得大方优雅,与其握手:“感谢闻先生大驾光临。”
闻旭廷淡笑:“很期待你的作品。”
周围有眼尖的人认出了闻旭廷,惊讶于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竟能得到这尊金佛的主动问好。
方幸珝波澜不惊,连唇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我只是有幸参与了其中的一小部分。杨西先生才是这个秀的灵魂人物。”
她自然而然地引荐,大概是有人知会了杨西,他早已在旁等待时机与闻旭廷致意。
方幸珝笑笑,往别处走了几步,不想转头又遇到熟人。
“方设计师,短短一年,你真是让人惊喜。”许久不见的于梓意上前轻轻拥抱了她,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
方幸珝面不改色,心想当然了,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可以一年都没什么水花的。这次见面,于梓意一改上回的疏远,笑得不知多么热络,说以后要多联系。方幸珝跟他打了会儿太极,终于等到开场。
众人落座。方幸珝拧开座位底下的矿泉水喝了几口,感觉嗓子还是闷闷的发痒,不住捂嘴轻咳了几声。好久不生病,小小的感冒后遗症都能拖这么久,又咳,又累。
一个闻旭廷,一个于梓意,今夜好像是要帮着她回顾自己这一路以来的变化。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都闷着头走,好像一朵蒲公英,风把她吹到哪里,她就在哪里生长。尝试的多了,回想起来,也就越发能分辨,好的、坏的,喜欢的、讨厌的,她越来越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楚,自己想要的。
现场灯光暗了下来,无数道聚光灯凝成一束,打在过道的尽头。
那里,一个年轻的男人款款出现,他如身裹日光照射之下的湛蓝湖水,不染纤尘地路过人间,耳畔银塔轻摇。转山转水转佛塔。水天之间,他是纯净的神。
西·东大秀的直播一开始在公众社交平台上的热度一般,只有来看秀的几位大咖的粉丝们在兢兢业业地刷热度。直到开场男模的照片被越来越多地截图发到网上,嗅觉敏锐的营销号才带起节奏。到后半程,相关热搜已经挂在榜上。一心进来看帅哥的观众们不知不觉也被服装造型吸引,把杨西以往做的造型纷纷翻了出来,一时间讨论得热火朝天,赞誉占大多数。
美轮美奂,清绝而入世。这是秀后媒体给出的评价。
作为第一场秀,西·东无疑已经是大获成功。
模特们回到后台更换衣着,工作人员过来宣布杨西在隔壁五星酒店准备了庆功宴,邀请大家一起参加。众人欢呼不已。
岳辰对此却没什么兴趣,他换好衣服出来,挂断无人接听的电话,手上抽了两张卸妆巾擦脸,连忙拉住杨西的助理:“你知道方幸珝在哪吗?”
那日杨西的生日趴体助理也在,她知道岳辰和方幸珝的关系。
她点点头,说看到方小姐往江滩去了。
岳辰感觉她笑得有点古怪,但也没多想,向她道谢,就大步跑出去了。场地出门右转百来米就是江边,现在时间不早了,周边店铺已经关门,明星们散场后粉丝也走了,路上行人不多。不转不折,他只要跑过了这百来米,就能找到她。
心脏在砰砰跳动,他久违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是鲜活的。他想,不管了,不管她之前是什么态度,他都要跟她死磕。想她就去找她,磨她,磨到她心软,磨到她投降。
谁让她刚才那样看他呢。
台上光线刺眼,他走完第一程,到高高的楼梯上转身的时候,那么多人,无数双眼睛,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座位具体在哪里,只是一转身,就立刻看到她在望着自己。那样直白滚烫的目光,让他差点忘记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他跑在路上,胸臆饱胀。
他想问她。
你为什么还要那样看我?就好像在说,你是我的骄傲。
凉风夜来,他迎着水汽和青草香来到江滩。他四处张望,寻找她的身影。某处船舶发出响动,像是一个预兆,岳辰看到了她。
看到了她,和一个黑衣黑裤的高瘦男人。
秋风是冷的。可他还穿着夏天的短袖,他打了个寒颤。
她拽着那男人的衣领,嘴唇贴了上去。
岳辰狠狠扭过头,他想快点往回跑,跑回原处,当成没有来过。可他好像跑不动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是这么心碎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