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当然是投.毒啊。”安然咬了咬牙齿,冷笑,总不能拿去玩儿呗?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没有人是毫无目的的干一件事,尤其是从管理森严的实验室里往外夹带东西,既不值钱很少有人知道其威力,又不涉密,他冒这么大风险干啥?
肯定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呗。
宋致远好看的眉毛已经拧得快解不开了,“那他……给谁投?”
安然轻轻的往楼上客房努努嘴。
宋致远一直只听见女鹅的笑声,偶尔夹杂着陌生女同志的声音,还不知道家里来的是谁。
“王锋结婚了,你知道吗?”
“知道。”
但安然觉着奇怪的是,上辈子没有他偷东西投毒这一节,是不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才让他对妻子甚至连同女儿一起痛下杀手?
一定是有什么改变了他的打算。
“他要毒杀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子李小艾……或许,还有女儿。”即使不是直接把毒.物喂给孩子,刚出月子的奶娃娃吃了妈妈的毒奶,还不是一样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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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量足以当场致死的话,那就两说。
安然重生回来,除了刘美芬和小白眼狼,王锋是她第一个想直接弄死的人。利用岳父母的资源往上爬,榨干最后一丝剩余价值还伤了妻子的心,现在居然还想害命,一点生机也不给人留。
刚才聊天知道,李小艾家就只有她一个孩子,再没别的继承人。而当年李家曾经是富甲一方的,光在法租界的洋楼都有四栋,更别说还有各种古玩字画,金条m元,存在香港银行的存款,以及在海城钢铁厂里的股份,当时公私合营签过合同的。
当年李父虽然是办厂的资本家,但不是助纣为虐给反动派和侵略者当走狗的买办资本家,而是给解放军提供过救命药和枪.支武器的民族资本家,爱国资本家。
他的阶级成分不是他能选择的,因为李家世代生意人,他不接也得接,况且在旧社会,这不该是他的原罪。
当然,这些家产,现在还是李父作为“资本家”的铁证,尚未归还和解封,可安然是知道历史走向的,顶多再等三年,拨乱反正就会拨到这一批人头上,恢复名誉,归还财产是必然的。
到时候,唯一继承人李小艾死了,那外孙女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王锋作为女婿,继承人的监护人,也就能顺理成章接管大笔的家产了。
所以,往最坏想,他的目的一定是毒死李小艾,又要让女儿活着,量一定是非常大,能一招毙命,但又不至于让公安能查出来。这个年代关于这种东西的危险性,还未达到五十年后的普及程度,所以除非有特殊情况,不然还真查不出来。
这两口子,安然都不知道说啥好了,妻子想烧死丈夫,丈夫想毒死妻子,真是……把这份智力和能耐用在建设祖国身上,说不定早有一番建树了!
“你等着,不要轻举妄动,我有办法。”
妻子是有点急智的,宋致远相信,也就不说什么,回他书房干活去了。
客房里,小猫蛋趴在床沿边,踮着脚看床里的“妹妹”,还不忘小声说:“阿姨,妹妹叫什么名字鸭?”
“悠悠。”
小猫蛋知道,这应该是小名,因为只有两个字,她理所当然地认为,除了她的妈妈,其他所有人大名都应该是三个字:“那妹妹的大名呢?”
李小艾的眼泪又出来了,大名还没来得及取,父母说让悠悠跟着他们姓李,可她知道丈夫不会同意,这样会让他有“上门女婿”的感觉,会让他在同事里抬不起头,所以她推说孩子还小,等以后再说。其实心里想的是,等她亲自来阳城问问丈夫,叫个什么名字好。
小猫蛋赶紧把自己的小手帕掏出来:“阿姨又哭啦,一点儿也不勇敢,我安文野就超勇敢,从来不哭哒。”
“你跟你妈妈姓吗?”李小艾哽咽着问。
“对鸭,我是我妈妈的女鹅,肯定跟我妈妈姓鸭。”
本来是童言童语,可李小艾却哭得更伤心了,是啊,连两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她怎么就不知道呢?还白费了父母的心血,她的拒绝他们没听出来吗?她只知道王锋伤了她的心,却没想到自己也伤了父母的心。
“想想吧,你的父母,白发苍苍,或许走路都成问题了,你要是不能好好回去,你父母被伤的心又有谁来弥补?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说吗?”安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
她也不打算隐瞒了,但她需要编个谎话,先把小猫蛋支出去:“我说看见你第一眼就觉着眼熟,原来是我看过你的照片。”
“嗯?在哪儿看见的?”李小艾擦了擦眼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王锋的妻子,我看见过他的结婚照,他跟我丈夫有过接触。”
“是,不过很快不是了。”李小艾也来不及想真假,至少她心里是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她就这么主动帮助她。
安然叹口气,“你们的事情,其实他身边人都知道,听说他现在正对海城一位女同志猛烈追求,想要跟你离婚。”
李小艾这才知道,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尊严,早早的在他的人际圈里成了笑话,他不把她当回事,已经连面子不愿给了。
“那你怎么还愿意帮我?”
安然反问:“女同志不帮女同志,谁帮?”
“况且,我只帮有骨气的女人,那种被人欺侮只会寻死觅活的,不管老父老母和幼.女的女人,我可不会帮。”
李小艾的脸,又白又红。
安然坐她旁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这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女孩子,双手细嫩无比,自己的跟她比起来真的……算了,她两辈子都没这个命。
“你知道你们家,你父母现在还有多少财产吗?”
“除了香港银行的,但那都是存在已移民亲属名下的,全都没了。”
“你们要相信国家,相信政府,以后这些钱都是会还给你们的。”
李小艾一愣,“真的吗?”
其实,他们一家人早已经不抱希望了。父母以前是养尊处优,过惯了好日子的,现在虽然艰难,但也能接受,甚至因为以前过惯了,现在没有,也不是那么稀罕和在意。
人,总是稀罕自己没有体验过,经历过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好日子苦日子真没多大差别……如果尊严能有保障的话。
“真的。”安然顿了顿,“你想一想,如果你死了,你却没跟他解除婚姻关系的话,你们家的东西以后由谁来继承?”
李小艾本来就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只不过被丈夫的欺骗和伤害搞得心神不宁,崩了心态而已,现在被局外人一提,她瞬间就明白过来了,立马恨得咬牙切齿。
她恨的,不是家产被人谋夺,而是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一茬,差点就连累了父母也跟着倾家荡产。他们是不在乎钱多钱少,可李家的家业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多少古玩字画那都是她父亲的祖父,祖父的祖父刀口舔血挣来的,子孙后代谁也没有资格代表祖宗舍出去。
但不急,更让她恨的还在后头。
“所以,能把你的想法跟我说说吗?你是不是想带着孩子一起死?”
李小艾羞愧的点点头,红着眼说:“我也不会便宜他,我要让他给我娘俩作伴。”
安然嗤笑:“看来你是没死过啊,生的时候迫不得已看他那张臭脸,死了还要跟恨的人在一起,死也死得不清静,你说你图啥呢?”
李小艾一想也对,她只想着让他作伴,可这不是作伴,明显是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啊。“不过,我还有办法让他身败名裂。”
“说来听听,怎么个身败名裂法?”
到这个时候,李小艾其实已经相信安然的好心了,大概是孩子教养体现的就是母亲人品吧?安文野那么聪明又不会让人不舒服的孩子,她的妈妈肯定也不是坏人。
反正她满腹心事和委屈,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城市,也没人可以诉说,干脆就当倾诉吧。“我给阳城市教育委员会和革委会都写了实名检举信,他的领导最迟明天就会收到。”
安然再也忍不住,笑了。
这傻女人啊,她以为她的异常别人看不出来?她的计划说不定早已在王锋的掌控中,“你写了两封检举信是吧?投邮箱还是送去邮政局?”
“邮箱。”
“就投阳一中门口的邮筒吧?那你知不知道,他完全有可能看见你过去投信,也完全有可能把信取出来。”以王锋的智商,要取出来其实一点也不难。
果然,李小艾的脸色又白了两分,“你的意思是……”
“对,他已经知道你想跟他同归于尽的打算了。”所以才想先下手为强,这才是他改变计划,跟上辈子不一样的地方。
李小艾紧咬嘴唇,“那……那怎么办,我,我……”
“你现在还想死吗?”
李小艾看着睡得香甜的女儿,这是她颠沛流离这段日子以来睡过最干净,最暖和的床,也是第一次吃得饱饱的……因为挨饿受冻,她的奶水少得可怜,一点也不像刚出月子的产妇。
“不想了,我不能便宜他,更不能剥夺悠悠的生命。”说不定,她的小悠悠,也会像小野一样,后年的这个时候她也能小嘴巴哒哒哒,天天说爱她,喜欢她,要把好东西留给她。
这样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美好未来的孩子,让她怎么放弃?怎么忍心?
“谢谢你,我不会再想不开了,以后我会找个工作好好养活悠悠和父母,大不了我就……我做回老本行。”
安然有点奇怪,“啥老本行?”
“不瞒你说,我以前是学物理的。”不仅学物理,学得还挺好,曾经是海城大学物理系年纪最小的学生,还是女生。
按照大部分人的传统观念,数理化这样的科目,男生更有优势,可她以前真是个无欲无求的千金小姐,对吃穿打扮真不感兴趣,无事可做无聊透顶,忽然某一天发现物理课本还有点意思,认真的看了一会儿觉着还挺有趣,于是就这样越学越深。
“我爸爸本来还想让我好好学,送我出国留学。”她笑了笑,“别的干不了,但当个物理老师应该可以。”
她的阶级成分,做正规公派老师做不了,但做个代课的应该没问题。
安然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急忙问:“你觉得王锋的物理水平怎么样?”
“一般吧。”李小艾的眼中闪过自信和不屑。
安然觉着并不简单,“客观的说,他是不是远不如你?”
李小艾点头,“前年他还拿回一份物理卷子,让我帮他做,他大概也就会五分之一吧。”
“前年什么时候?”
李小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得这么细,但还是认真说了,“就前年八月份,那时候我还没怀上悠悠。”她记性很好,而且因为有点特殊,她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安然拧着眉头,这就跟宋致远说的部委里给他派三十人的时间对上了,他收到确切消息是国庆节后,而上头选拔人才,至少也要在一个月前。只是,他居然能把卷子拿回家,让李小艾帮他做,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提前知道了选拔考核的题目?
是谁把题目泄露给他的?
难怪,她就觉着王锋这人人模狗样,说话做事却目光短浅,蠢得就连萧若玲也看不上。要是真的智商高,有真才实学,像人家宋致远和萧若玲,虽然情商为负但至少说话做事不会让人觉着蠢。
一眼就看出来肚子里没货的蠢。
安然觉着,自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秘密,必须第一时间告诉宋致远,“你先休息一下,等我一会儿,待会儿我会告诉你一个很重要的事,关于他要对你和悠悠做的事。”
李小艾虽然觉着奇怪,但也好奇,她有什么事是该知道还不知道的吗?
安然来到书房,发现宋致远正把闺女抱在膝头,指着草稿纸给她说:“这是南极洲,在地球最南的地方,这是北极,跟南极一样是距离赤道最远的地方,上次说的赤道还记得吗……”
小猫蛋乖乖听着,也不插话。明亮的书房里,一整面墙都是宋致远的书,最底下放的则是一些地图册,小猫蛋偶尔会翻出来看着玩儿,安然还说想给她买幅华国地图,既然喜欢就认着玩玩呗,谁知人家宋大工程师说了:不用买,我来给她画。
安然看向右手边的墙,上面挂着两张完整的世界地图,各大洲大洋,亚非拉大陆上的各个国家,就连梵蒂冈他都给画出来了……他的时间很紧,紧到一天有时只来得及吃一餐,可只要是她提出的事,他都会去做。
“妈妈!我知道赤道哟,你知道吗妈妈?”小猫蛋得意极了,跳下地,跑到墙边,在东西半球两张地图的正中间横横的划了两下:“就在这里。”
安然笑笑,她的闺女怎么就能这么聪明呢?不仅聪明,还好学,这样的孩子真的很可贵。
反正,安然觉着上天入地也没有比安文野更让她喜欢的孩子,她那好学的,渴望知识的眼神,真的让她既骄傲又自惭形愧。
“有什么事?”宋致远回头问。
安然怕小猫蛋听到不好,又把她支使出去,“找哥哥去,看哥哥回家没,我跟你爸爸说点事情,好不好?”
“当然好鸭!”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安然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王锋平时在实验室表现如何?”
“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别说专业术语,就简单概括。”
宋致远想了想:“他好像更擅长理论,对很多物理实验操作不行,还曾经犯过低级错误。”
安然也不再细问,因为再问她就听不懂了,“我现在要跟你说一个很严肃的事,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十分钟后,宋致远铁青着脸,外套也没穿,就穿着件衬衫出门了。
安然在心里祈祷,可千万别出事啊,他现在手里最重要的项目就是二代轻型战机,他已经用性命和人格向副主席担保过,一定要让华国人的战机飞上天的。
不过,专业的事就要让专业的人干,她担心也没用,只能替他守好大后方。安然来到客房,发现李小艾已经等得睡着了,她虽然不是大众意义上很漂亮的女同志,但鹅蛋脸很端庄,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文气,是让人看了会觉着很舒服的女性。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能把考核卷子做满分的人。
刚才宋致远说了,他们考核的卷子他后来也看过,是部委里特请每一个专业最顶级的专家们出的,尤其以物理卷子最难,他也只能做出百分之九十。当初王锋能被录取,凭的就是这张满分卷子。
满分的不是王锋,而是他背后的女人。
这就是一个被婚姻和渣男耽误了的物理学家啊!安然现在看她,也多了一份崇拜和佩服……没办法,她当年虽然成绩也好,但数理化,尤其是物理,学得也很吃力。
这样聪明的女人,要是真想杀人,说不定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留痕迹,之所以能上报纸,其实也是她想为自己讨个公道。可惜啊,公道是给活人的,死都死了,再公道又如何?顶多成为老百姓茶余饭后谈资罢了,热度顶多维持十天半个月。
在安然看来,想要公道,就必须自个儿好好的活着。她上辈子做了二十年阿飘,想死死不了,想投胎投不了,现在的她比谁都珍爱生命,什么名声,什么金钱,什么爱情,都没有生命重要。
当然,做阿飘久了,除了羡慕活人鲜活的生命,她还羡慕别人的美食。她曾经飘到各个饭店小吃街食堂,趴在别人身后,甚至趴到桌子上,哪怕她都快趴到菜盘子里头了,依然闻不到味儿。
阿飘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她只能看着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暗暗咽口水。
所以,她现在来到厨房,准备犒劳自己。年货备得足,鸡鸭鱼鹅都有,还有一块二斤多的新鲜牛腩肉。
又找了找,找到几个几天前买的洋柿子,当时还只是青色转黄,带着淡淡的粉,现在已经捂成了鲜红色。她把牛腩切小块,焯干净血水,洋柿子熬成番茄汁,爆炒牛腩后,加上半锅水,锅盖一盖,就啥也不用管了。
两斤肉明显不够吃,她干脆又拿出两块嫩豆腐,半斤豆芽,土豆,门前屋后的绿叶菜长得特别好,掀开稻草,拔出一把嫩绿的菠菜和茴香苗,刚洗好切好,两个“蛋”就回来了。
“姨吃啥?”
“妈妈吃啥?”
兄妹俩异口同声,就连黑花也使劲嗅了嗅鼻子,舌头吐得长长的,尾巴摇成了小马达。它哪儿也不去,就卧灶房里,大灶底下,通红的火光印在它眼里,又香又暖。身体趴在热烘烘的地板上,它闻着闻着,昏昏欲睡。
五六个月的狗狗,其实跟三四岁的人类幼崽差不多,都是喜欢吃喜欢睡,一睡能睡大半天的。
安然走路特意避开它,以防踢到小猫蛋的好朋友。正准备把炖牛腩盛出来,李小艾抱着孩子下楼来了,说是她们准备走了。
“坐着吧,走啥走,我还有个大事没跟你说呢。”安然手里忙不过来,“你把孩子放那个小床上,我家黑花帮你看着,你来帮我端一下锅子。”
黑花听见女主人召唤,立马睁开眼睛,走到小猫蛋的小床边,摇着尾巴。
那是一张只有八十公分长的,竹子打的小床,樊丽萍送的,可小猫蛋长得太快了,没用过两次就睡不进去了,只能就这么放着。
铁蛋跑回房,拿来两个小毯子,垫一层软软的,再盖一层不就冷不着了吗?说实在的,比李小艾本来的襁褓那是暖和多了,她也就不扭捏,去帮忙了。
小悠悠是真小啊,放小床里还嫌小床太大了,小小的脸蛋青黄青黄的。
“这咋跟我妹小时候不一样啊?”他妹刚回家的时候虽然也丑,但很快就白了,这个小悠悠听说都一个多月了,还是跟卤鸡一个颜色。
安然也有点奇怪,只是白天不好问,毕竟当母亲的都对别人说自家孩子不好这样的话题比较敏感。没想到李小艾倒是直说了:“悠悠有点黄疸,还没褪好,我本来打算来到这边再带医院看的,谁知道……”
她都想着要死了,确实也没多余的心思想着给孩子治病。
安然一想,“也别跑了,待会儿我给你找个大夫来。”
铁蛋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要找陈爷爷,“好嘞小姨,我去喊吧……我能骑车去吗?”
一听哥哥要骑车,小猫蛋忙举起手来:“妈妈我也去,我喜欢坐自行车。”
安然肯定不同意啊,自行车平时安然都不许铁蛋骑的,他才八岁,车太大了,把控不好容易摔跤,更何况再在大横杠上加个小猫蛋,雪地里骑一段摔一跤。
“不用亲自去,上厂办给市医院挂个电话,你陈爷爷估计还没下班,来得及。”
打电话啊,那不得了,铁蛋哪还看得上自行车啊,他满心满眼都是那部白色的电话机,一圈圈软软的电话线,兄妹俩哒哒哒又跑走了。
安然把炭换到小铁炉子里,支上黑市里淘来的砂锅,炖上牛腩肉,再切几根小葱和大蒜,准备调几份蘸料。她本来想直接煮麻辣锅底,但怕李小艾跟萧若玲一样吃不惯辣椒,“你喜欢吃啥口味?调料你自个儿调吧。”
李小艾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吃法,但也不扭捏,“有糖吗?”
安然递过白糖罐子,除了宋致远的不用蘸料,她和两个“蛋”都爱麻辣,共用一个麻辣的就行,“你们海城人是不是都喜欢甜口?”
“对呀,我小时候吃糖还把牙蛀坏了,后来好几年没长出来,你看现在门牙就有点飞。”别人蛀的都是后槽牙,她居然是门牙……安然说怎么看着有点奇怪,原来是门牙有点点飞。
“我父亲要带我看牙医,我怕疼,就一直这样了。”
要是一般女性,都会爱美,就是父母不带去也得主动要求,她倒好,直接就躺平了,很坦然。
安然觉着,这个李小艾其实挺有意思的。
“对了,你要告诉我的是什么事?”
“先吃完饭再说。”不然我怕你吃不下。
很快,陈六福和包淑英来了,看了看小悠悠的脸色,舌头和食指,又问了问她大小便情况,说这是胎毒湿热导致的肝胆湿热,皮肤发黄,他待会儿骑车回家拿点药过来,母亲喝一点,再熬水给孩子洗澡就行,顶多一个礼拜就能褪下来。
天都快黑了,宋致远也没回来,安然估摸着又是不知道哪个点回来,“算了,别等了,咱们吃吧。”
她已经把洋柿子炖牛腩盛了一碗出来,给他放橱柜里,夜里回来热一下就能吃。
汤汁酸甜浓郁,牛肉和土豆软烂,又是一锅冬天吃不到的绿叶菜,大家伙围着炉子,一面煮一面吃,别提多爽了。小猫蛋整个人热得汗流个不停,黑鸦鸦的头发黏在脑门上,小嘴还不闲着,又要吃又要说话,给李小艾介绍她们家的美食。
没办法,妈妈说这位阿姨是爸爸的老乡,爸爸家那个地方哟,都没这么多好吃的,她就是这么自信的认为:全华国全世界所有美食都在她安文野家餐桌上!
饭菜是好吃,可李小艾心事重重,一直记挂着安然到底要跟她说什么,看样子不像好事,那是王锋又做了什么坏事吗?
终于肚子也吃饱了,孩子也喂饱了,锅碗瓢盆也收拾干净了,安然把她叫到门外:“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可能会影响你一生,你准备好听了吗?”
李小艾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静了静心,“嗯,你说吧。”
“王锋昨天偷拿了一部分氰.化.钾回家,具体剂量不详,但保守估计至少有300毫克。”怕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安然又说,“氰.化.钾是一种剧.毒.物。”
“我知道,可以通过皮肤黏膜、口腔黏膜、呼吸、内服和注射毒害人体细胞,造成细胞缺氧,全身器官衰竭,目前西方毒理学研究证明,最低致.死量是50毫克,最快一分钟就会呼吸衰竭,对吗?”李小艾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安然哪里知道这么多哟,她就是个门外汉,在真正的工科人面前都不够看的,“我并不是很清楚。”
“二战后计算机之父和导弹之父就是被氰.化物毒.杀的,据坊间传闻,希特勒也是死于氰.化物。”李小艾像背书一样,整个人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看到这个反应,安然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哭哭啼啼委委屈屈,就说明她已经找回自我,对渣男是彻底死心了。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很聪明,很优秀的女同志,安然觉着,自己不用多管闲事,只要把危险告诉她,她就能完美避开。
在对方有准备的前提下,想要毒.杀一个顶尖的物理学天才,哪怕是用化学的手段,也不可能。
“不管你做什么,先想想你的女儿和老父老母。”
李小艾轻轻的笑起来,镜片后一双平平无奇的眼睛,忽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放心吧,我不会弄死他。”
***
陈六福和包淑英要回市医院,顺路就跟她们母女俩一道了,寒冬腊月,最暖和的就是被窝,铁蛋猫蛋早早的洗漱完躺床上,叽哩哇啦叫着,不知道玩的啥,安然把所有卫生打扫完,还闹着呢。
她又抽空去书房看了会儿书,本来想看英语和数学,打算恢复高考后去考一个试试,就当圆自己的大学梦了,谁知刚看了十分钟整个人就昏昏欲睡,昨晚看到哪儿也想不起来,总觉着每天翻开都是全新的内容。
好吧,安然败下阵来,不得不承认,哪怕曾经学习不差,可时隔五十三年,想要再捡起高中课本,真的太难了。哪怕现在的身体机能正处于人生巅峰,可心理上对知识已经没了渴求,心里装了两辈子的事,其实已经野得收不回来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那肯定是试不成的。
一直坐到十点,宋致远也没回来,隔壁兄妹俩已经闹着闹着睡着了,安然也就不把小猫蛋抱回去,让她跟哥哥睡吧,珍惜现在两小只亲密无间的时光吧,铁蛋已经知道害羞,很快就不会再要她睡觉了。
1976年春节前一夜,丈夫不在,女鹅也不在,安然真是孤枕难眠。可她不知道的是,接下来的事会让她一辈子记住这个春节,终生难忘。
第二天一大早,宋致远还是没回来,食堂早关门了,他昨晚肯定没晚饭吃,安然赶紧用昨晚的番茄牛腩给他煮了大大一盆面条,又提上一壶热开水,来到实验室门口。
给她开门的还是萧若玲,但脸色早没了前几天的从容,此时冷峻得不像话,跟宋致远简直就是双胞胎兄妹。而且,安然发现,实验室四个门都站了守卫,穿着军装,远远的就要拦住她,是她说来送饭,人才允许她走过来的。
安然为了避嫌,站得远远的:“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萧若玲点点头,“我们这一次怕是又要失败了。”
安然心头大惊,前几天宋致远还兴致勃勃说快成了,开春后等雪一化就要去附近农场试飞的,怎么忽然就……莫非是昨晚她跟宋致远说的事儿?
不过,因为周围还有守卫,萧若玲也不是爱跟人说话的主儿,接过水壶和面盆就回实验室了。安然只能带着满腹心事回家,年夜饭反正两头都没多少人来往,陈六福和包淑英继续来二分厂,勉强凑了一桌,热闹一下。
大年初一,宋致远没回来。
大年初二,宋致远没回来。
年初三,初四……一直到初八,他都没踏出过实验室一步,安然每天给他们送饭,知道初二那天团队里其他人都从全国各地赶回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等到二分厂食堂开门,他们有了吃饭的地方,安然想照顾也顾不过来,因为她自个儿也得上班了。
这个春节,就跟没过一样,别人万家灯火热热闹闹,他们家却因为缺了男主人,挂念这次失败的原因和后果,一家老小虽然不知道安然愁啥,但也都跟着发愁。
幸好,年初八,严斐一家子来玩儿,胡文静给安然带来个好消息:“听说没?年三十那晚,我家小斐他爸去出警,市一中出了个怪事儿。”
市一中,安然瞬间打起精神,“什么怪事?”
“这么大的事儿你居然不知道?”胡文静奇了个怪,这几天阳城市都传遍了。
安然做梦都是宋致远的项目失败,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上班眼睛都往窗外看,那里能看见实验室的一角。还真没时间关注其他事。
高美兰不赞成的看了儿媳一眼,“可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阳一中有个数学老师,年三十儿的喝杏仁鸽子汤喝成傻子了。”
严厉安也来插嘴道:“那天本来轮着我值班的,我看也没啥事就先回家吃年夜饭,谁知刚把碗端起来,局里就来人,说是阳一中有人报案,有个数学老师一家三口喝杏仁鸽子汤,喝着喝着忽然就倒地下没了呼吸。”
安然一怔,“死了?”
“没,那家属带着孩子很果断,报案和找医生是同时进行的,抢救很及时,没死,但……也成了傻子,大小便出来都不知道,可怜孩子还那么小……”
安然松口气,王锋是该死,但不应该搭上李小艾的后半生。
她试探道:“查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吗?”
严厉安欲言又止,是胡文静没忍住,大声道:“他活该呗!我说出来肯定吓到你,他居然是跟外头不三不四的女人勾搭着,准备毒死自己妻子呢。”
“你怎么知道?”
“他跟那个女人的通信,虽然藏得深,但全让老严搜到了,女人在信里教他,他老婆不是哺乳期嘛,让他把毒.药加鸽子汤里给老婆下奶,结果你猜怎么着?两碗汤一碗有药一碗没药,他自个儿倒把有药那碗喝了个精光!”
严厉安苦笑,因为这事,胡文静可没少数落他们男同志,好像全天底下的男人都成了王锋的帮凶和同类一般。“外头的女人还说,那种毒.物的气味有股浓浓的苦杏仁味儿,混一起发现不了。”
所以他们一开始也以为是杏仁中毒,本来这种东西就是有微毒性的。哪知道后来市医院的大夫说杏仁中毒不可能那么快,那么剧烈,怕是某种氰.化物。
当然,这些他也没跟家属说,所以胡文静知道的版本跟外头流传的差不多,都以为是某种不知名的毒.药,有说是农药666,有说是砒.霜,也有说是耗子药……反正不管啥,他都是咎由自取。
想毒死妻子,结果自个儿喝成了植物人。
“他妻子也怪可怜,他已经在外头不清不楚大半年了,直到丈夫自食恶果她也不知道他干的事儿……现在估摸着婚是离定了。”
胡文静白丈夫一眼,“离,肯定离,不离还留着过年,明年再喝一碗鸽子汤吗?”
鸽子汤是王锋当着同事的面说体恤老婆,主动要炖的,鸽子和杏仁都是他主动买的,碗筷是他拿的,汤是他盛的。李小艾唯一做的,就是把自己的碗和他的碗换了一下,甚至在喝之前还试探过他,如果他能看在夫妻情分和孩子的面上放她一马,她也会放他一马,谁知他铁了心一个劲劝她快喝,再不喝就冷了。
一副恨不得快点送她见阎王的架势,那她也就只能成全他了。
安然大概能猜到,也就放心了。她没想到,李小艾心细如发,不仅不费一兵一卒成功报复了渣男,没弄脏自己的手,还把他截取的两封信拿回来销毁,扫干净了尾巴,这一把是安然都没想到的。
如果不把她的绝笔信拿回来,真有心要查,还是能怀疑到她身上的,毕竟她在信里白纸黑字的写着她要报复,要烧死渣男,她有动机。
去查案的还是严厉安,他的心思不是一般刑警能达到的,不然也不可能找到渣男藏起来的“毒信”。
不得不说,李小艾这招,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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