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当时出事的电风扇查出来了,确实是被人动过手脚的,而那动手脚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池上亮二的日本“父亲”。
警方已经在风扇安装处和天花板上提取到他的指纹,证明风扇的螺丝是他人为拧开的。
“他认也认了,还主动提出愿意向你们道歉,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方便,双方见个面?”
说实在的,要是别人,安然还可能愿意接受当面道歉,但池上嘛,可拉倒吧,不愿意。
况且,她一个人带俩孩子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只想赶紧回家。“道歉就免了,请问警方是怎么处置他的?”
“法官考虑到他认罪态度良好,最终也没造成实质性危害,本来已经打算对他无罪释放了……”
前半句安然听着很没劲,要不是小野,但凡换了别人都会有生命危险的事,就因为没有实质性损害就能什么事都没有,可真是便宜他了。
警察也有点很不爽,继续道:“谁知道有警员同事去他下榻的酒店例行检查的时候,居然发现几件文物。”
“女士,你们知道这个文物吗?”
安然看着警员手里的照片,似乎是有点眼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了,可小野记性好,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这是博物馆啊妈妈,京市的博物馆,那次我们去的时候,还在门口海报上看见的,叫……叫……三兽祥瑞。”
安然一愣,经她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印象,当时他们在京市,去动物园的路上经过博物馆,因为从来没见过博物馆的展览还可以贴海报,就多看了两眼,她还专门指着海报给妈妈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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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国家保护文物,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日本人手里?
“你们确定不是赝品吗?”
警员也有点拿不准,“目前还在鉴定中,但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大约一个礼拜吧,到时候你们如果回去的话,可以给我们留一个电话,我们会及时告知情况。”其实港城这边已经有人跟京市联系了,那边也报了案了,只要确认那边的真品不在,而池上手里这个就是真品的话,那么他是真死定了。
“行。”留下电话,警员离开。
既然联系好货轮,说好明天晚上就要出发,安然赶紧又上迎福街,几乎是见货就买,都不挑的,两个孩子也成了她的苦力,帮着清点货物,付钱点钱,累了一天,终于把所有打火机送上货轮……他们,也该回家了。
***
赶在国庆节当天,安然母子三人回到了书城。
走出书城机场的那一刻,简直不要来神清气爽!
明明天空是同一片天空,太阳月亮也是一模一样的,怎么回来就有一种跨越时代的感觉呢?
他们的回来,在603和研究所大院里可是掀起一场风暴,关于潮流的风暴。
因为小野和文篮居然穿着一身全新的他们都没见过的“奇装异服”回来,尤其是包文篮那条喇叭裤,那简直就是小流氓出街神器。
这时候的大街上有很多伙嘚瑟的小流氓,他们的标志就是肩扛一个收录机大砖头,里头放着邓丽君的“靡靡之音”,一双白色旅游鞋配一条裤腿开成喇叭花样式的裤子……好看是好看,但正经人谁看他们啊?
宋所长家这孩子,本来看着也是个正经人啊,尊老爱幼还特热心肠啊,怎么去了趟港城就……果然,资本主义的奢靡享乐主义是会腐蚀人的。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可大人们想是这么想,耐不住孩子们好奇啊,一个个都凑宋家去打听哪儿能买到这种裤子,尤其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半大孩子,要是能穿这么一条上街那回头率杠杠的,这个年纪的孩子谁不喜欢被人关注呢?
小野和文篮不仅自己买了东西,给邻居们也带了礼物,什么小丝巾啊可爱的小袜子和手套,当然还有他那几个好兄弟每人一个奇形怪状的打火机,这才是最受欢迎的。
“文篮哥,我的礼物呢?”悠悠最近口风改了不少,除非达到她的忍耐极限,都没有再口吐芬芳了。
安然很满意,看来跟小艾说一说,效果比跟房平西说还有用。“悠悠你的在这儿,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块表盘做成老虎形状的电子手表,在国内还是时髦精呢,在港城也还远未达到普及的地步,倒是不便宜。“阿姨你咋知道我属老虎呢?”
安然揉揉她脑袋,这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小石榴和丽娟也来了,小石榴的是一双专业的拳击手套,不然她老是武德充沛跟着那些男孩子东跑西跑,两层楼高的地方说跳就跳,安然真担心她的腿和关节,谁知道这两年却越来越长越来越直,十二岁就像个大姑娘了。
丽娟的则是一个很漂亮的手工针线包,这个姑娘这几年在石万磊一家的关怀下,邻居们的鼓励下,变化还挺大的,不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居然还能进行简单的沟通了。
吃喝拉撒她不仅能听懂,还会回应,问她吃了吗,她会说吃了,甚至还会主动说吃了一些什么……这种主动的回应,已经不是个小傻子了。
毕竟,以前的她就只会一些无意识的胡说八道,尤其姜家人主动给她灌输的都是脏话骂人的话,她自然也就是说骂人的话,可这几年在这样一个友爱、文明的环境下长大,那些脏话也不会说了,变成一个有点点“笨”的女孩,要说傻可是不傻了。
以前还有人想把她骗去后山欺负,现在不认识的人给她糖她都不要,更何况是想叫她离开大院,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要喊一声,武力值爆表的小石榴和口吐芬芳的李忘忧就跳下来,都不用包文篮出手,坏分子就先让她们收拾惨了。
这么来上几次,谁还敢欺负她呢?哪怕外面治安再差,这603大院还是将这个小傻姑娘保护得好好的。
这姑娘最近还迷上了做针线活,安然这个针线包送得十分得她心意,笑着说:“谢谢阿姨,阿姨真好。”
听听听听,这样的姑娘谁会说她脑子有问题呢?
晚上躺床上,安然把这事跟宋致远一说,俩人都感慨不已,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
第二天一早,国庆节放假了,安然也不用去单位报到,只把家里收拾一下,下午去了一趟严家。把这次港城行的礼物送给他们,顺便再把三兽祥瑞的事说了,她自己没门路,但严家或许有门路可以催促一下,督促着把这事情加急处理一下,万一池上一家跑了呢?
好容易用光明正大的理由逮到他们,以后他们只会更警惕,想要再把他们逮住就更难了。幸好严厉安对文物古董也是有点研究的,一听她描述就拍了一掌,“我知道,这是去年才拿出来公开展览的西周时代三兽祥瑞。”
西周时代的啊,那可是两千多年前的青铜文物了,池上一家敢偷,那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安然还有一点疑惑的是,“你说东西在京市博物馆对吗?怎么他们一家外国人能偷到咱们京市博物馆里面去?会不会有内应?”
这才是安然担心的,外贼被抓一个少一个,可家贼不一样,家贼抓不到的话,依然还会有文物源源不断外流。
严厉安也想到这点,点着头说:“这个问题我看京市那边公安局也在追查,尤其这两年,池上一家明明已经被通缉了,可京市的文物还是有遗失的,很古怪……”却找不到源头。
这年代,国人能意识到文物遗失问题的人不多,甚至京市老胡同里有很多传家宝的家庭,因为家计困难,外国人来随便给点钱就能卖掉,很快就会变成外国人的东西。这一点安然和严厉安一样,他们能接受,毕竟既然是传家宝那就是个人的东西,老百姓有处理的权利和自由。
最可恨的是那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在中间做掮客的,明明知道外国人买了就走私出境了,却依然为了那一点点佣金,为他们走南闯北搜罗好东西。
要是普通文物也就罢了,关键他们瞄准的都是珍稀文物,具有很高的历史文化研究价值的,很多人稀里糊涂就被忽悠着几百块钱卖掉了。
当然,更可恨的就是里应外合,明明知道东西的价值,却还偷着把国家的东西运送出去的盗国贼,偷了国家,肥了自己的代表,而多年以后,国家为了让这些文物回到祖国的怀抱还得花几千几万倍的价格买回来。
真是想想就让人恨得牙痒痒,安然自己虽然也买过一些古董,准备投资以后升值,可没一件是珍贵的,更没有偷偷交易,都是在寄卖店有过签字画押,备案登记的。
胡文静看他俩说得来劲,自己却听得云里雾里,硬要叫小安去看看她收集的邮票,最近她迷上了集邮,收到一套很有纪念意义的邮票呢。
严厉安和气地把她支开:“我们说点正事,你去洗点水果来,也别让客人光坐着啊。”
胡文静在他肩上拍了一把,“边儿去,哪有客人?小安可不是客人。”
严厉安温和地笑笑,看着她的背影,眼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这是一种不同于对外交际应酬时的笑。
安然不得不感慨,这两口子可真是一物降一物,男的在外面是发号施令的省厅二把手,可在咸鱼妻子跟前,那也是俯首帖耳,千依百顺。
这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想必也是一个阳光的、宽和的好孩子……严斐用自身实际证明了这个道理。
严厉安这才正色道:“我同意你的推测,这一次估计会展开新一轮的系统内调查,去年查出京市博物馆馆长有点不干净,前年是一个副馆长,大前年……好像也是一个副馆长?都下马了,不知道这一次又会是谁。”
安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问:“新上任的馆长是谁?”
严厉安想了想,忽然笑道:“这人估计跟你还有点渊源,你们单位以前不是有个叫陈静的,后来因为被怀疑是间谍被逮捕,后来又由京市出面带走了嘛?”
安然不明所以,但确实这样,陈静六月里自从被带走后就没回来,办公室主任也由钱文韬做了,陈家那边肯定不会舍得她再回这“龙潭虎穴”,就是回来也没她的位置。
这新上任的馆长是谁呢?
原来就是陈家老三,也就是陈静的三哥。安然对陈家的事也了解过,只能说应了那句老话——上梁不正下梁歪:陈父陈母是革命友谊发展出来的战地情侣,一个是出身农村底层的年轻有为的高级军官,一个是爱国华侨商人家庭出身的,加入国际红十字的战地记者,一见钟情。
他们的火速结合成为一段佳话。
这样的婚姻本该成为典范,值得推广,可问题是跟罗家一样,老陈当年在老家也是有原配妻子的,不是光定亲没结过婚没圆房那种,而是孩子都有好几岁才出去参军的,就像他曾经劝过得力手下老罗的话一样,能找一个同样有汗马功劳的另一半,以后对自己也是莫大的助力。毕竟真的能发生战争的机会微乎其微,想要靠军功吃一辈子是不可能的,但仕途上要想再往上走走,就不能光靠自己了。
幸好他找的二婚妻子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不仅不嫌弃他的出身,给他生了一儿一女,还把原配留下的两个儿子也接到京市过好日子,四个孩子也在她的教养之下相处十分和睦,成了亲手足。
老大在搞对外经济贸易,以前专门跟苏联人日本人打交道,这几年随着改开更吃香了,一年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南方,动辄都是创外汇的大生意。老二不清楚是干啥的,但听说也很牛批,只有二婚妻生的老三和陈静,一直高不成低不就。
但老三这几年也能干起来了,以前在京市博物馆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层干部,自从去年馆长下马后他就上去取而代之。
安然一听,心里忽然就有个猜测。
按照陈静的消费水平和习惯,普通的干部家庭是难以维持的,陈家那一代的老工作者心志坚定,别的私德方面不说,但贪污公家的钱应该不至于。那她那么多的钱,那样的消费习惯是怎么养成的呢?
她的母亲在原本的华侨商人家庭里只是十几个孩子中普普通通的一个,甚至都不是正房太太生的,即使能继承到一点家业,也维持不了她的消费水平。
安然实在是想不通,“严哥你看,我就是提一点个人看法,如果能往这个方向查查看呢?”
严厉安眼睛一亮,“对啊,多一种可能就多一分希望不是?”京市负责这个案子的还是他的老同学,一个系统内经常会互通有无,彼此方便,他提醒一下说不定能帮助破案呢?
一会儿,胡文静把水果切来,两个女人坐着聊了会儿天,中途严斐回来,还问小野怎么没来。
“你就知道小野,咋不问问你文篮哥呢?”胡文静跟安然挤眼睛,故意逗儿子。
严斐很正经:“问了小野就相当于问文篮哥,只要小野来文篮哥就会来。”那可是护妹狂魔。
胡文静说不过儿子,把他打发上楼,顺便挤过去,跟好友坐一起,拐了拐她,“小安我跟你说正经的啊,你说小斐跟你家小野合适不合适?”
安然一愣,“啥合适?”
“哎呀,就是以后他俩合不合适。”
安然明白了,可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按理来说严斐是非常理想的女婿人选,任何一个有闺女的老父亲老母亲都会满意那种,可安然觉着现在孩子还小,压根不考虑这个事,没用。
以后小野要不要谈恋爱,跟谁谈恋爱那是她自己的事儿,安然并不想干预,她只要知道对方人品没问题就行了。
“我可说好了啊,以后小野就是我家媳妇儿,亲闺女,你可不许把她嫁给别人。”
安然只好尴尬的笑笑,她能说啥呢?以严斐的家世轮不到她说配不上,可要说真心的,这世上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安文野的男人。
晚上回家里,两口子躺床上,安然把这事跟宋致远说了,本来是当笑话给他讲的,反正胡文静提娃娃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两小只才几个月就提过了,这两年孩子们大了她倒是收敛了,安然还以为她歇了心思,谁知道现在又提。
老宋直接一骨碌爬起来,“那怎么行,他们怎么能打猫猫的主意?”
安然笑着拉他,“哎呀你快躺下,冷风钻被窝了。”
老宋很生气,甚至有点想翻脸,“严厉安平时看着挺靠谱一人,怎么不好好教教他老婆。”
安然大笑,“你这人,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两口子的事。”
“不是我多管闲事,是他们先多管闲事,我家猫猫才几岁,她就打这种主意……”絮絮叨叨,又是祥林嫂上身。
安然翻个白眼,把被窝一裹,“行行行,那你赶紧找她算账去。”
这一夜,宋致远失眠了,他的没心没肺的妻子却睡得香甜极了。第二天他顶着两个黑眼圈给孩子做早饭,结果叫了半天,兄妹来谁也没起来吃他的爱心早餐,老宋更加郁结了。
今天他的小猫猫没吃他做的早餐,不知道中午会不会吃?
赶着下班时间一到他就回家,结果呢,早餐还在,“小猫猫人呢?还没起床吗?”
妻子正看着书,一脸嫌弃:“哎哟还小猫猫呢,你见过一米六的小猫吗,别腻歪了。”
老宋老脸一红,是有点肉麻哈?“那他们人呢?”
“说是后山出蘑菇了,最后一茬蘑菇,他们捡蘑菇去了。”
本来蘑菇是春夏出得多,一整个夏天安然跟着兰花嫂她们上过好几次山,捡到好些野蘑菇和木耳,吃了好几顿。但今年运气好,到十月份还有一茬,是长在木头上的,大院里的孩子听见谁嗷了一嗓子,就这么倾巢而出了。
宋致远不爱吃这些蘑菇啊木耳的,更何况还是冷天出去采摘,早上他都舍不得叫闺女起床呢。“你怎么也不拦着她。”
安然真想呸他一口,臭男人,昨晚祥林嫂了大半夜吵她就算了,现在还怪她不会当妈?不会当怎么着,换你来当?
“妈,妈面发好没,咱们木耳回来啦!”小野人还在楼底下,声音先传上来。
安然扯着嗓子说:“发好了,你爸要吃食堂,咱们不用管他。”
“那也行,我爸就去吃食堂吧。”小野甩着两根麻花辫跑上来,哗啦啦喝一杯热开水,就跟没看见老宋似的。
老宋:“……”敢情我是这家里多余的。
安然这心情啊,终于舒坦了,她闺女生来就是来给她感受啥叫小棉袄的,啥都懂,啥都知道,这种母女心贴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让她幸福了。
“哎哟,你们咋捡这么多?”得有满满一箩筐了,因为是刚下过雨的,还潮着,怎么说也得有个三四斤。
“我们跟小野一起捡的,我们能在你们家吃木耳馅儿的大包子吗阿姨?”悠悠不祖安的时候嘴巴特甜,特会说。
安然故意逗她,“行啊,但咱们家吃的不够,你得回家把你爸的好东西拿一点来分给我们。”
悠悠哒哒哒去了,三分钟后,怀里抱着两瓶酒。
文篮定睛一看,“哎哟茅台!”
李忘忧这败家闺女,居然把房平西的茅台和珍藏葡萄酒抱来了,还特豪气地大手一挥:“阿姨哥哥你们随便喝,我爸还有呢。”
文篮现在也是见过世面的大孩子了,“茅台可不便宜,你爸回来一看瓶子是空的咋办?”
“没事儿,我给加点白开水进去。”
众人哈哈大笑,安然笑得肚子都疼了,“你爸可真是养了个好闺女哟,就不怕他生气?”
李忘忧一脸莫名其妙:“白开水又不会拉肚子,他生气干啥?”
安然:“……”敢情这房平西是自作自受,他教的好闺女,养的好孩子现在给“报应”自己身上了不是?
面已经发好,木耳是新鲜的,搞不好有毒,安然先吩咐几个孩子把泥巴木屑清除,清洗干净,自己再焯两道水,确保除掉生气,再剁碎,合着鸡蛋碎和鲜肉,也不需要韭菜和姜,就这么黑黄相间的拌出一碗馅儿来,包子皮一擀,包起来就是个大包子了。
放蒸笼里一会儿拿出来,热乎乎香喷喷的木耳鸡蛋肉包子就好了,孩子们每人叼一个下楼嘚瑟去,整个大院的孩子都被他们馋哭了!以前大家就知道宋所长家伙食好,不是鸡蛋就是肉,每天还有牛奶和骨头汤,就跟不要钱似的补,你看看人现在俩孩子,比同龄人高一个头呢!
文篮是男孩子,安然没概念,上辈子看见的时候虽然没这么高,但也不算很矮。可小野是十岁的女孩,居然就一米六,就是五十年后也属于很高的了。安然还记得上辈子的“刘雨花”,才一米五五,在那样的家庭里能长大就算不错的了。
想着,安然忽然有点好奇,真正的刘雨花,也就是当初那个在医院没被换出去的病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没有自己这个任劳任怨给她治病的“母亲”,她还能顺利长大吗?在那样的家庭能有书念吗?此刻是不是正在给智障“弟弟”和继母养的弟弟妹妹当牛做马呢?
不过,她也就是好奇而已,做了那么多年阿飘,仅有的母女之情也磨得所剩不多,这么多年有小野承欢膝下,关于宋虹晓的事也越来越少,哪怕她现在过得再差,自己也不会心疼一分了。
都说二十多年的母女情不可能说忘就忘,那是没被背叛,没被她们整死过,自己都被整死这么多年了,她不对现在的刘雨花赶尽杀绝已经算是宅心仁厚了,要是想不计前嫌母女情深,那她怕不是圣母转世?
老宋本来还郁结呢,后来被几个大肉包子一喂,啥气也没了,一连说了两声“小安真好”。
安然莫名的就想到那在门口匍匐着摇尾巴的黑花,顿时也消气了。
国庆节过完,安然回单位上班,俩孩子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功课肯定有落下的,被她督促着借同学的笔记来誊抄,赶快把课补上。幸好有张卫东在,工作的事安然不用担心,回去他就把最近一个礼拜的大事小事汇报一遍,所以倒是不会遗漏什么事情。
最近最重要的事莫过于高美兰打算建设职工大学,听说她已经安排考察组下来各大单位考察了,安然作为第一个提出想法的人,东风纺织厂肯定是要作为重点考察对象的。
一个礼拜考察了三十多家单位,最后选定了五家,东风就是这五分之一。
罗书记听说这消息,病都好了不少,只是终究年纪大了,以前在战场上也受过伤,被陈家一抛弃,儿子这么一气,仍旧是说两句话就心慌气短胸闷,想再说第三句就能立马昏过去那种。
安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叫上领导班子其他成员和工会主席,买点东西去看望一下他。
虽然没了长辈的敬重,但对领导,尤其是一位为建厂耗费了两年多精力的领导,他值得大家的尊重。
老罗现在一个人住在工业厅分配的职工宿舍里,家里很简单,也没啥物件,平时一个人也基本不做饭,都是食堂吃。现在他们去到,看着冷锅冷灶的只能说是“住处”的地方,心有唏嘘,少年夫妻老来伴,他当时要不是鬼迷心窍被陈家说动离婚,妻子就不会郁郁而终,哪怕现在儿子不来往,至少也还有个伴啊。
安然现在对他的心情很矛盾,其实她当时没能得到当主持人和解说员的机会,但她已经顺势把厂长之位换回来了,没有罗书记的支持和游说,她现在肯定是副的。他当时同意陈静空降,也不是自己拿着这职位主动去讨好,而是被老领导直接施压的,即使转业了,可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他已经习惯了被老领导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要让他反抗?除非是触及到他的底线。
而他的底线就是儿子罗处长。
所以安然现在对他是既同情,又有点觉着活该。
“罗书记平时吃饭怎么办,方便吗?”张卫东代她问。
“还行,我自己慢慢下去食堂打,能吃饱,你们不用担心。”
安然想了想,总这样不是办法,他这个病本来就是心病居多,再这么一个人爬上爬下的打饭,看着别人家都是天伦之乐父慈子孝,他心里更郁结,这病还怎么好得了呢?
安然一方面是不忍心,另一面也是为厂子着想,现在很多文件都是她在代批,但真正重要的事还得请他过目,这么跑来跑去的多耽误时间呢?“这样吧书记,我们工会想办法给您配一个照顾的人怎么样?”
“不要不要,别跟我整那些,我好手好脚,别花那个钱。”
安然想了想,这倒是,如果要花钱他肯定不愿,哪怕是国家的钱,厂里的钱,他也不愿。所以你说让人怎么看他这个人呢?说讨厌是有点讨厌,可说佩服又有点佩服,真是矛盾。
离开罗家的路上,安然干脆问张卫东:“卫东你说这事怎么解决好?”
张卫东心领神会,知道她烦忧的是什么,“要不我去找找书记的家人,看能不能商量一下,来照顾几天?”
想到脾气比老罗还臭的小罗,安然苦笑道:“你是没见过,那可能得白费功夫。”
卫东这人,很会干实事,大事总要问问安然的意见,从来不会擅自做主,但小事他就做好了才说,这不,当天下班他就上公安局找罗处长去了。
安然并不知道这些事,进入十一月后,天气越来越冷,她抽个日子给沈秋霞挂电话,让她来一趟。因为按照悠悠外公打来的电话,货轮快到w市的码头了,到了以后会在码头歇一晚再卸货,他们可以提前去把打火机给卸了,顺便结钱。
虽然当时李父没要他们的钱,还说是自己侄子的公司,不讲究这个,但安然当时就想好了,要给钱的,他不愿要,就给他的侄子。按照一般行情的话,也就几百块钱,但这是在内陆的几百,也是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在电话里,她已经跟沈秋霞把打火机的事说了,让她来看看,愿意要多少,她便宜点打给她,她挑剩下的,安然再处理给其他人。当时是想着回来就去卖的,可现在事情太多,让孩子去卖也不现实,真要零卖是卖得完的,只是耽搁时间而已,她想直接批发给其他人。
零卖挣的钱更多,这是肯定的,但对安然来说时间成本太大了,不划算。
沈秋霞一听比啥都高兴,打火机啊,这在国内是很稀罕的,只有大城市的百货商店才能买到,小年轻出门,卡塔两声再抽根纸烟,那得是多风光,多气派的事儿?拿去卖一准有市场!
她在电话里就说她全要了,让安然给她留着,不能卖给其他人,她出一块五一个的价,全拿走,上黑市还能卖两块多呢。
安然已经去黑市打听过了,确实是这个价,反正她一块五也能赚不少,还省了零卖的工夫,就答应了。
跟沈秋霞说好到货时间,安然让她开着货车直接去码头上卸,就这么几天的工夫,安然用五千块就净赚一万,你就说吧,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儿?难怪这时候只要不懒的人,去了南方总能挣到钱。
不过,打火机时髦也就这一年半载的时髦,不用多长时间,国内产能跟上,那就不稀罕了,到时候价格“唰”一降,也就没啥赚头了……这种钱,就只能赚一次。
安然带着一点点遗憾和巨大的开心,把手里的两万块华国币放进存折,还留了整数一万的美元继续在手里,再加上京市的房租还有进项,现在的生活不说大富大贵,但也不差了。
既这样,安然就寻思着准备换个大件儿。因为文篮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去学车了,单位配车肯定是不能给他用的,还是得有自己的车才行,所以安然准备给儿子送个成年礼物。
当然,也还有一年半时间呢,慢慢来不着急。倒是张卫东给她带了两个好消息来。
这一天,安然下班回来,正在厨房做饭,忽然听见黑花呜呜两声就欢快地摇起尾巴,她估摸着怕不是明朝又来了,结果伸头一看是卫东。
“厂长,您看这是谁?”
他身后走上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雪白的皮肤,小巧的身材,不是邱雪梅是谁?
“小安。”邱雪梅的眼眶一下就湿了,上次他们回去她正好回娘家了,分别这么多年后居然是第一次见面。
安然赶紧把菜刀放下,擦了擦手,一把搂着老友,“哎呀嫂子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咱们多备几个菜。”忙叫正在电脑跟前瞎鼓捣的小野出去厂区买点卤味儿,再给打一斤酱油回来,走了两步想起来又把文篮也叫上,出去买几瓶啤酒。
邱雪梅不让她破费,可安然才不觉着是破费呢,“嫂子赶紧坐着,你来就来,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
“咱们食品厂开起来了,银花几个都让我做代表,把产品给你送点来尝尝。”还是当年的梨膏糖,包装纸更好看了,块数也更小了,但味道还是那个老味道,名字也是叫阳二钢食品厂。
“生意怎么样?”
“好,非常好,比以前还好!”邱雪梅被她按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温开水,这才详细说起来。
原来,这两年她们的食品厂是真借了改开的春风,销量非常好,以前合作的百货商店和供销社,现在她们重新开起来也重新找上门了,银花甚至还当起了推销员,直接跑到临市去谈销售。别看银花年纪大了,但嘴巴很能说,这两年又练出了一股不同于其他女工的胆量和气质,去谈生意很有一手,现在食品厂好几个大单子都是她的功劳。
“银花胆子那是真大,上个月直接把工作给辞了,专心来食品厂上班,咱们都叫她‘赵厂长’呢!”
安然大惊:“真辞了?”
“辞了,她男人一开始还不乐意呢,好容易才能有份工作,现在阳二钢效益也越来越好,多少人想进还进不来呢……就是胡厂长,也给她做过几次思想工作。”银花在厂里是第一批借调到废品站的,还是连续好几届的生产标兵,妇女代表。
安然大笑,当初把铁饭碗工作当命根子一样的赵银花,居然是第一个率先下海经商的,时代的春风率先吹到她脸上啊,“那你家小二和小三呢,上学还成吧?”
“成着呐!老二今年高二,马上就参加高考了,考阳城师专应该没问题,但卫东想让他考省外的,最好是能去京市见见世面。”
安然笑着夸她把三个儿子教得很好,以后就要享福咯。
邱雪梅还夸她自个儿就把日子过起来了呢,“不用靠男人,更不用靠孩子,这才是最硬气的。”她打量着这宽敞的楼房,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家,大彩电,电冰箱,电烤箱,空调,还有两台收录机,两辆自行车,一台缝纫机……
还有一台电脑。
这时代最好的家电,都被她配齐了。
老友见面,说起现如今的好日子,再叙叙以前天不亮就跑向阳农场门口捡便宜菜的苦日子,真是感慨良多,情绪一来,俩人把房平西那瓶红酒喝了一半,眼圈都红了。
小野看着卫东哥哥把一瓶啤酒一饮而尽,“那年在咱们家,卫东哥哥刚学会喝啤酒呢。”
“对,咱们还就着清水河里钓的鳌虾,还是你发现的呢。”卫东笑着说,像个大哥哥似的拍了拍她头顶。
是不是自己发现的鳌虾小野倒是记不清了,她现在想起鳌虾,那口水立马就来了,抱出虾酱罐子,把馒头一掰为二,吧唧吧唧就吃起来了。
众人更是大笑,这闺女,说她懂事吧,偶尔还会干出点孩子事来。
气氛正到最热烈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楼底下喊:“安厂长!安厂长!”
“妈,叫你的,是你们单位的。”
安然出去一看,还真是办公室的小何,今儿刚好轮着他值夜班,忙问:“咋啦?”
“厂里出事了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