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1 / 1)

店铺前面做生意,岳棠用隐身法在后面看盒子。

说实话,漆盒做得很不错,均匀光洁,没有任何瑕疵。

凡人工匠就算再熟练也很难避免上漆之后的意外,有时候是温度变化,有时是暴雨带来的过度潮湿,十批里面总有几批次品,其中最精美的成品必然价格高昂。

换成巫傩神庙的人来做漆器,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既不会手抖眼花,也不用上一遍漆等一整天的时间去晾盒子,随便捏个法决就能变干,立刻涂第二层漆。

这样既不费时,也不费事,还能练习画符箓。

岳棠仔细分辨,发现每个盒子的图腾花纹不一样。

有时是花草有时是野兽,随兴所至,在不同的位置点缀了日月星辰看雕刻的手法就知道巫傩族人的刀法都很不错,嗯,就是鬼气森森的。

不过,这种风格应该很得楚州人喜爱

岳棠还在思量,忽见伙计转身来拿盒子,连忙松手退后。

“这些漆盒的制作可不容易,是巫傩们亲手挑选的木材,还要让神灵赋予它们不一样的力量,在神像面前日夜祷祝,一边祝祷一边雕刻你们来看这星辰的位置,都不一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吉时不同。”

铺子的伙计信誓旦旦地说。

岳棠默默扭过头。

伙计那番吹嘘的话,商人未必相信。

可是妖兽作祟的事,常年走南闯北的他们不敢不信。

就算没见过妖魔鬼怪,谁还没遇到过几桩怪事

“妖兽什么时候能抓完啊”

商人们急切地追问,包括这次购到漆盒的,他们担心这生意一断就几个月,下次来进货会跑空。

“这谁知道”南疆伙计往漆盒里装入鲜果,头也不抬地说,“十万大山那么危险,也没人敢去看个究竟,巫傩们更不会告诉我们具体情况了。”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叹气声。

有个商人小声抱怨“我来云武城做生意也有十年了,偶尔能在城里看到巫傩,我就没见过他们说话,哪一个都没有,我怀疑他们都是哑”

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低斥道“你疯了,在云武城里说这些。”

“别那么紧张,南疆跟我们父辈来做生意那会儿不同了,不会因为你冒犯神灵就把你关起来的,再说我只讲了巫傩他们不在乎的,你难道不知道,巫傩都像僵硬的木偶”

这时,一个身披黑袍的巫傩正好经过。

这是在云武城之中日常巡视的巫傩,他身后还跟着一队普通的人类兵卒。

人们纷纷让开道路,不敢与他对视。

个别好奇的外来者伸着脑袋想看热闹,很快就感到后背发凉,汗毛竖起,惊得连忙倒退。

商人们本来站在店铺里无需避让,可是他们惊惧地发现那个巫傩突然转过头,冰冷地朝这边瞥来。

“都是你乱说话。”

众人恨不得把那个多嘴多舌的商人摁进鲜果筐里。

岳棠

后退数步,远离了那些盒子。

黑袍巫傩不走了,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铺子的方向。

无声的威慑,阴冷又诡异。

整条街都像被人施加了禁言的法术,没人敢出声。

商人们跟鹌鹑似的,吓得缩在一处不敢动弹,铺子的伙计慌乱地迎出来,躬身询问。

巫傩身后的云武城士卒警觉地拔出了刀,瞪视着这些商人。

就在所有人呼吸都停止了的时候,黑袍巫傩又缓缓地扭过脖子,继续往前走了。

“呼。”

大家齐齐地松了口气。

然后又紧张地捂住嘴,因为这个声音大得离谱。

那个惹祸的商人低着脑袋,飞快地溜走了。

岳棠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里很抱歉。

岳棠猜黑袍巫傩并不是听到商人的诋毁才停步的,而是感觉到了铺子里有异常的气息,巫傩心里很奇怪,就盯着这里观察了一会儿。

作为罪魁祸首的岳棠,看了看盒子,又看那黑袍巫傩的背影,确定了。

他刚才拿起来的那个漆盒是对方做的。

岳棠拿起漆盒查看的时候,隐身法也作用在这个盒子上,否则大家都会看到一个漆盒低空飞行。

漆盒的符箓灵气受到岳棠隐身法术的影响,出现了波动。

这样细微的变化很快就会消失,不影响符箓的使用。巧合的是,漆盒的制作者出现了,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异样。

然而那位黑袍巫傩循着方向望过来的时候,波动彻底消失了。

巫傩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现,又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好走了。

岳棠迅速离开了这家铺子。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个巫傩很快就会回去召集同伴了。

当初带着一群小妖在南疆密林里绕来绕去的时候,岳棠亲眼看过这些黑袍黑甲的南疆大军搜山的架势。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岳棠也没走多远,他去了城中一处酒楼。

酒楼二层有一圈夸张的外檐,是老竹扎成的,色泽暗沉,中间是空的。

南疆常有暴雨,又很短暂,这样的屋檐不仅能排水还能给许多路人遮雨,顺带招揽个生意。

此时岳棠觉得这个屋檐居高临下很不错。

檐角的宽度与弧度都很适合,街上的人根本看不到上面的情况如此一来,就算隐身法忽然被某件法宝破解,也有做遮掩的时间。

岳棠刚坐定,就看到几个黑袍巫傩迅速从市集各处行来。

他们的气息都同样诡异,动作死板,甚至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完全一样。

集市上人头攒动,这些巫傩走到哪里,哪里的路就突然畅通无阻。

那景象跟鱼池甚是相合。

岳棠有意观察这些巫傩族人。

虽然巫锦城没有提这些族人的现状,但是眼前的种种迹象都在证明,他们可能已经不是活人了。

不像僵尸,但是畏光。

黑袍黑甲的打扮与其说是威慑他人,不如说是遮掩身体外表的异常之处。

这些巫傩的关节肢体并不显得僵硬,活动自如看漆盒上的手艺就能知道只是沉默寡言,行动举止死板得像傀儡。

那个商人说得没错。

傀儡木偶就是这样,用真元法力操纵的傀儡不会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完全没有个体之间的区别。

巫锦城带着这样的南疆大军,加上他本身是魔,就会有一种巫锦城操纵了无数傀儡的可怖联想。

岳棠看着那几个巫傩从四面包抄,到一无所获地在那家铺子前面碰头。

他们无声地对视着,果断转身重新走了一遍市集。

这时,巫傩们就像突然“活”过来的傀儡,他们不再闷着头沿街走路了,只要觉得可疑的地方他们都会多绕一圈。

尽管在路人眼里,他们还是那么诡异,那么死板,步伐距离一模一样。

如果坐在岳棠这个位置,就能发现巫傩们有意地搜寻容易隐蔽的位置由于人跟货物的走动变化,所谓的隐蔽位置也不是一成不变,没有魂魄只是一具躯壳的傀儡可没有这样的分辨能力。

看着从四面八方逐渐靠近这座酒楼的几个巫傩,岳棠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驻守云武城的巫傩们异常紧张。

他们对这座城太了解了,哪怕岳棠的术法高明,每次都能在他们察觉到踪迹之前离开,可是他们依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一个人的错觉叫错觉,一群人的错觉就不是错觉了。

他们提高了警惕,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神秘人没揪出来,抓了不少小偷,还有试图掉包以次充好的狡诈商人。

这让云武城集市变得更加热闹了,所有人都认为巫傩大人们奉神灵旨意来抓拿“贪心”之人。

怀疑自己有问题,又怀疑城里有问题的巫傩们气得都说话了。

“不、是。”

“让开”

他们不能透露天庭派遣了妖怪征伐南疆的消息,也不能改变南疆千百年来巫傩的对外形象。

因为巫锦城给他们安排的后路就是扮演好“从前被鬿誉山神折磨操纵的傀儡,现在被巫锦城操纵折磨的活尸”的姿态。

毕竟傀儡是真的,活尸也是真的。

只不过现在的巫傩们,一大半是怨魂借族人傀儡之躯重生的活尸。

除非天庭想要彻底铲平南疆,否则巫锦城失败之后,不管谁来,都会接手这群“听话”的下属,这是巫傩族人得以延续的最后机会。

就这样,云武城巫傩们的糟糕心情一直延续到了正月初一。

这天,他们照常在城里巡视,然后顺利地抓住了一群伪装的妖怪。

“什么你们刚刚摸进云武城就被发现了”

“回禀山神藏在商队里的,装成货物的,一个都没跑掉。”

“怎么可能”

孔雀山神暴怒。

它披着一件翠绿色的、由它的翎羽化作的大氅,把自己裹得像粽子。

因为原形某部位缺毛,孔雀大妖从来不肯露出自己的背部,就算变成人形也要把自己的影子遮得严严实实。

孔雀咬着手指,焦虑地转来转去。

巫锦城已经杀了四个大妖,现在的局势很不妙,孔雀又因为白鹿的缘故被别的山神排斥,所以它决定另辟蹊径,派遣小妖混入南疆,搜集情报。

若有可能,就从背后偷袭南疆大军。

云武城是南疆重地,正是孔雀定下的第一个目标。

孔雀大妖所居之地名为迷踪林,麾下妖怪都擅长迷心法术或者幻术。

这些小妖初时很顺利,孔雀也很高兴,可是它没来得及传达下一步指令,就发现妖怪们纷纷失去了联系。

“孔雀山神,我军之中定有奸细泄露了山神的计策”

孔雀大妖的亲信军师跑来献策了,它信誓旦旦地说,“云武城的南疆巫傩分明早有准备那可是正月初一,人类通常都会在那天松懈精神。”

“言之有理”

孔雀大妖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己计谋有错。

深藏功与名的岳棠离开了云武城。

“嗷”

老虎一觉睡醒,发现了一个很像它老师,气息却截然不同的人站在面前,整只虎都吓飞了。

岳棠看着老虎四爪张开飞到半空,身体缩小了一半,可惜快落地又变回原状。

“砰。”

尘土飞扬。

老虎灰头土脸地跑回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岳棠。

“老师,你,你的气味怎么感觉像那些南疆大军”

“新练的变化术。”

岳棠还是一身玄青衣裳,容貌未变,却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老虎震惊“老师你也要练变化法术啊”

“嗯,你学变小,我在模仿活尸。”

岳棠颔首。

榕木居士的身份没了,为了防止以后行事被天庭发现端倪,跟自己本来身份相差越远的伪装就越重要。

其实岳棠想模仿魔的,可惜道魔不两立,难度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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