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带人了没有?”晏双放下扫码枪,语气和神情都恢复如常,“这里不能没人干活的,他付我几倍的时薪也没用,我不能让店里开天窗。”
“带了。”
魏易尘办事自然是很周到。
资深的营业员进来接替了晏双的工作。
晏双脱下马甲,不放心地交代,“今天轮到我盘货,辛苦你了。”
“您就放心吧。”
晏双跟在魏易尘身边蹦蹦跳跳地走路,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再哄哄我。”
魏易尘拉开车门,“请上车。”
晏双矮身坐入车内,眨了下眼睛,“这算哄人吗?”
魏易尘坐入驾驶位,拉开西服,将内衬的钱夹掏出递给晏双,动作干净利落,脸上神情淡然。
晏双噗哧笑了一下,不客气地接过钱夹,一打开,里面有一张身份证,一张黑卡,还有三张崭新的纸币。
晏双抽出身份证,“咦,你快生日了啊……,正好在中秋节啊。”
魏易尘沉默不语。
晏双也知道魏易尘的底细。
父母离异,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谁都把他当拖油瓶,从小就被一帮亲戚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几乎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估计是很少有人给他过生日。
晏双把他的身份证塞回去,又把三张纸币全部抽走,钱夹随手扔到了魏易尘大腿上,将一张纸币对叠,俯身过去,插入魏易尘紧束着脖子的衬衣领口。
纸币触感坚硬,如刀片一般刺刺地膈在喉侧,魏易尘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晏双在副驾驶已经笑成了一团,“拿去买蛋糕。”
没心没肺的样子。
魏易尘的心情也在晏双这种过于无情的反应中变得稍稍轻松了一些。
觊觎一样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比想要一件努力就能得到的东西要好得多。
譬如小时候,他很想得第一名,也知道自己做得到,于是为了那个第一名将自己逼得很紧。
他有时候也想要一对疼爱他的好父母。
那是得不到的东西,所以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瞬而过,并未对他的生活造成任何波澜。
现在晏双就是那个得不到的东西。
他不必为此付出任何心力,因为一切都是徒劳,索性就安之若素了。
晏双回到秦宅,立刻就被佣人带上楼了,他顺着旋转的楼梯上去,目光若有似无地从楼下站着的魏易尘身上刮过,忽然意动,对前头的佣人道:“管家长得很帅啊。”
佣人悄无声息地走着,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魏管家一表人才不假,最可贵的还是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质,于是附和道:“魏管家很受欢迎。”
“哦?这里有人喜欢他么?”晏双饶有兴致地追问。
“那当然没有,”佣人笑了一下,在秦羽白的卧室门口站定,“不会有人痴心妄想的。”
晏双在秦宅当了两天护理,几乎天天和秦羽白吵架,秦羽白病没好透,只能跟晏双打嘴仗,等到周末的晚上,他恢复了大部分精神,如愿以偿地在床上狠狠教训了晏双一通,发了一身的汗,病终于感觉是好了。
晏双在秦羽白的大床上趴伏着喘了会儿气,慢慢躬起身,卷着床上的薄被,腿上打着颤地下了床。
秦羽白靠在床头冷眼旁观着,心道两人的角色好像颠倒了似的。
下床就拔x无情的人反倒变成晏双了。
“站住。”
晏双脚步顿住。
房间里没有开灯,冷冷的月光从落地窗投射进来,将他照成了一座乳白色的雕像,清冷又美丽。
“谁让你走了?”
汗湿的发贴在眉心,令那张淡薄的脸平添了一分凄艳,晏双淡淡道:“你病还没好透,注意身体吧。”
这原本是一句好话,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却是带有别样的嘲讽意味。
秦羽白胸口一滞,他以为他的涵养在晏双这两天的刺激下已经提升了一个档次,此时仍然是被气到了。
晏双火上浇油,“别等会又晕过去了。”
秦羽白直接下了床把人重新拖了回来。
整两个小时过去,晏双被伺候得相当舒坦,还刷了满满的剧情点,简直一举两得,甚至想来根事后烟。
他懒洋洋的,连动也不想动了,脸颊贴在柔软的床单上,很干脆地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秦羽白正想说两句讥讽的话,见晏双昏睡过去,张了张唇还是闭上了。
夜色中,他凝视了这张脸良久,伸出手指从眉眼慢慢描摹到了两片丰润的嘴唇。
晏双的外表和秦卿和相似,出尘绝俗,剔透干净,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俊冷模样。
只是晏双生了两片丰润鲜艳的红唇,即使没有表情的时候,也看着像是在求吻。
他生起气来,嘴唇紧紧抿着,却是自带一股大约他自己都讨厌的撒娇意味。
在床上的时候,那两片唇就更不得了了。
湿润又柔软,红得快要化开,唇珠微微翘起,随着每一次的起伏而颤抖。
秦羽白转身躺下,背对着人,心思烦乱,忽然坐起了身,扭开壁灯,用力推了下晏双。
晏双一下惊醒。
“回自己的房间去睡。”
秦羽白冷冰冰道。
晏双默默无言地下床,身上的薄被却被一双大手残忍地收回,他坐在床边,无遮无掩,秦羽白伸手指了指墙上那副巨大的画,“推开,自己钻过去。”
晏双回头看了他一眼。
黑暗中,两双眼睛像丛林里的动物,泾渭分明地区分出了食肉与食草的不同等级。
这段时间,其实秦羽白即使与他争吵,也并没有动真格的,甚至还有点故意找他斗嘴的意味。
后台稳步攀升的感情线也证明了一点。
秦羽白动心了。
渣攻的动心就意味着苦难的开始。
他们越是动心,就越是要折磨那个令他们动心的对象。
这个人,怎么配令他动心呢?
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他必须迅速地用一些方式来证明他并没有对这个他根本看不上的人动心。
比如羞辱。
晏双默默不言,轻轻抱紧了双臂,自我保护般地摩挲了一下,他踮着脚尖下了床,捡起地上散落的衣物。
“别磨蹭,”更加冷酷的指令传来了,“回自己房间穿。”
他浑身雪白,弯着腰,赤足蜷缩在深色的地毯上,像是丛林里迷失的白鹿。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反抗,环抱着衣服,脚步很快地走到那幅巨大的画前。
逼仄的天空,巍峨的雪峰,优美的人体像是本就属于那幅孤独的油画。
秦羽白看着晏双推开油画,钻进了那个隐蔽的门,就像是钻进了画中,再也不会回来,他喉间一滞,竟有跟着去把人拽回来的冲动。
卧室内又剩下他一个人了。
秦羽白依旧是心绪不宁。
刚才晏双罕见的柔顺,还有他坐在床边回眸看他的那一眼……
他已经问过老李,那天他晕过去,老李给他打了针就和魏易尘一起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晏双一个人。
那么,在他耳边喃喃细语,说着让他不要生病,好好保重的话语的人就一定是晏双了。
除了晏双,又还会有谁呢?
他那样倔强,嘴上总是不肯服软,时时都要同他顶嘴,可他也切实地照顾着他,并且照顾得很好。
秦羽白很少生病,生病了,大多数时间也要靠自己扛过去,自然也是没有机会受到照顾。
而且他几乎算是个孤家寡人。
身边唯一真正的自己人就只有秦卿,可秦卿还要靠他照顾。
外人看他是出身豪门的大少爷,只有他自己知道撑起这么大的一个秦氏,他已经几乎耗尽心力,有时也想停一停,有人能真真切切地不出于任何利益念头的关心他……
秦羽白一整夜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家庭医生给他量体温,发觉温度又上升了,大惊失色道:“先生,您这是又着凉了?”
秦羽白瞥了一眼温度,“没事,高那么一点,低烧罢了。”
“低烧才要紧啊。”
“我说了没事,”秦羽白强硬道,拧眉系好领带,“吃点退烧药就好了。”
他这一回病了几天,公司里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他已经心焦的在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而且,在家里,他总是……想将晏双叫到身边,或是骂一顿,或是……
秦羽白烦躁地揉了揉眉,问前面开车的魏易尘,“那赝品呢?”
魏易尘回答道:“一早就去上课了,”他顿了顿,又道:“他说这一周课业繁重,他住在宿舍,不会回来了。”
车后座沉默久久,过了大约三五分钟,魏易尘才听到秦羽白的回答。
“随他去。”
魏易尘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玩味地笑了笑。
“还有,监视他的人是不是要补上?”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不用了。”
他不在意,秦羽白望向车窗外,狠狠地拉了下领带的下摆,他不在意。
学校办公室内,教授正在给自己泡茶,边听着他这位平常很难见到的学生的解释。
水流顺着壶嘴落入茶碗,红茶的香气弥漫在阳光正好的室内,教授笑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都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不要扣你组员的分,你愿意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后果,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