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处,谢扶辰已泪流满面,她趴在地上,放声大笑,讥讽,又自嘲。
许久,她抬头盯着谢铭月:“我腹中的孩子,你是如何得知的?”
为了保住她腹中的孩子,她甚至连保胎药都不敢喝,本以为谢铭月毫无动作是被她一开始的假孕所迷惑,竟不想,她在伺机而动呢。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幽幽深沉的眸,浸染了浓墨一般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现如今,大凉的王,是我。”
谢扶辰殷红了眼,叫喊:“你连尚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谢铭月敛眸,上一世,谢扶辰为了陷她不义,又何曾放过德妃靳氏的孩子,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谢扶辰的孩子不留也罢,即便活下来了,也注定一世不得善终。
“我不是说过了吗?害你腹中孩子的,是韩雨泽。”谢铭月冷凝的目光,古水无痕,安安静静地,好似置身事外。
她缓缓轻语:“我给韩雨泽的时间足够了,我算好了,若是先救了你们母子,再去取摄政诏书,时间也足够的,他心里若是有一丝你与你腹中孩儿的地位,你们可以一个都不用死的。”
为什么?白木香还没有到手,怎么能死。
她似笑非笑:“我不是很喜欢脏了自己的手。”
自相残杀,方才是上策。
谢扶辰嗤笑了一声,撑着身子站起来,摇摇欲坠,耳边,是谢铭月寒冽的嗓音,字字撞进耳膜:“以后放聪明些,看清汪你能惹的人是谁?你能报仇雪恨的人又是谁?”
谢扶辰冷笑,跌跌撞撞地走到案几,端起药碗一口饮尽。谢铭月她啊,不喊停,这万丈深渊便还没有结束,即便生不如死,也得苟延残喘着。
三日前,国师大人一旨诏书,平广王中饱私囊监守自盗,流放江州,此番东宫叛乱,平广王不知悔改,与废太子结党营私,国师仁政,特免靳家一族死罪,将平广府上下一百三十一人贬为奴籍,流放江州。
一更天了,这会儿,平广王一家应该已经出了凉都了。
夜沉如井,宁静深远,忽而,火把一闪,押送平广王一家的官兵顿时警觉:“什么人?!”
不见其人,只闻清冽的嗓音。
“常山世子,上官修昊。”
官兵惊愕,高举火把照去,百米远的官道上,一行人十多个,高坐马上,最前头那人一身白衣,玄色披风,兜帽遮住了半张脸,暗暗火光下,轮廓隐隐可见。
只露了半边容貌,那倾城颜色也错不了,确实是常山世子,上官修昊。
“小人见过常山世子。”
一瞬,所有官兵跪下,低头,生怕失礼惹得这位主子不喜,只怕常山世子此番前来截道,是要‘特别关注’一下平广王一家,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的,还是最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省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靳炳蔚见状,便知不好:“你、你要作何?”
上官修昊下了马,身侧小桃给他打灯,走近,睨了一眼手戴镣铐的靳炳蔚,无波无痕的语气:“杀你。”顿了一下,又说,“杀你全家。”
此话一落,靳家不少女眷便嘤嘤哭泣。
靳炳蔚脸都是青的,身子颤栗,却咬牙强撑镇定:“众目睽睽下杀人灭口,上官修昊,我们死了,你也很难交代。”
上官修昊挑了一下眉尾。
小桃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说:“平广王一家流放江州途中,遭遇流寇,一家一百三十一口人全部死于非命。”
押送的官兵中,领头人就愣了一下,立马道:“小的明白。”顺者昌逆者亡,这个道理,他懂。
靳炳蔚惊恐至极:“你们——”
上官修昊抬手,小桃立刻会意,给了个眼神,汪家军十几儿郎便上前,不需拔剑,解决这些手无寸铁之人,徒手便可。
押送的几十个官兵都呆若木鸡了,惊叹于汪家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也惊叹于汪世子心狠手辣的程度。
到底,平广王一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惹得常山世子亲自来灭口。
上官修昊冷眼旁观,好似漫不经心。
“爷,”小桃迟疑了一下,“属下有一事不明。”
上官修昊抬抬眼,便恩准他多嘴一次。
“国师大人怎知道平广王与太子串通好了?”然后来了个将计就计,小桃不甚明白,“莫非平广王在牢中早便与太子串上气了?国师大人又怎知太子要的东西在琉榕湖岸而非南井村?”
莫不是未卜先知?
“整个大凉都是我铭月的,我铭月就是大凉的王!没有她点头,韩雨泽的话,一个字也传不到靳炳蔚那个蠢货耳朵里,他们能暗度陈仓自然是我家铭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理由,小桃也驳不了。
上官修昊瞥了他一眼,一脸看白痴的眼神:“你们兔子一族,真愚笨。”
兔子小桃:“”
是比不得国师大人神机妙算聪明绝顶!
小桃对世子爷这种无时无刻通过贬低他人来把他女人夸上天的行为,完全习以为常:“世子爷,属下还有一事不明。”
上官修昊不耐烦:“说你愚钝,你倒变本加厉了。”
小桃哑口:“”爷,您在国师大人跟前敢这么嚣张恶毒吗?
“说。”上官修昊给了小桃一个冷眼。
小桃就说了:“世子爷,靳家已不足为惧,您为何还要赶尽杀绝?”何必多此一举。
上官修昊的口吻,很愤怒的样子,一副恨不得把人剥了皮的样子:“他靳氏一门,欺负我铭月。”
“?”小桃一脸懵逼,虽说平广王府与东宫太子是一丘之貉,也做了不少自掘坟墓的事,但是,分明是国师大人一直在实力碾压靳家啊,何来被靳家欺负一说。
上官修昊已经很不耐烦了:“你这么愚钝,说了你也不懂。”
上一世,靳家明知道德妃的孩子是何人下的手,还无耻不要脸地诬陷铭月,剐了他们一世怎么能解气,这一世也要杀了!
小桃自然是不知晓那档子上一世下一世的陈年往事,干脆闭口不言,省得再被鄙视。
上官修昊又看了一会儿,那边解决得差不多,他兴致缺缺,吩咐小桃:“你留下善后,本世子要回宫同我家铭月困觉。”
小桃不大放心,就叮嘱了:“世子爷,您千万要小心,莫说漏了嘴。”依照平日里世子爷在国师大人面前的娇软样子,不打自招很有可能,他千叮咛万嘱咐,“国师大人那般聪慧,定不是好糊弄的,只怕国师大人今日看见了属下的真身会对您有所怀疑。”
上官修昊狠狠拧眉,骂道:“都怪你,你这只蠢兔子!”
小桃:“”谁来说句公道话,到底是谁把他变成了真身,到底是怪谁!
上官修昊又狠狠剜了小桃一眼,这才上了马,迫不及待地一夹马腹,飞奔而去。
小桃心里不知为何,十分不安。
约摸一炷香时间,上官修昊便进了城,城门前,燃了两排火盆,火光明亮,不远处,有女子打灯走来。
上官修昊猛地拉住了缰绳,扬唇一笑,便下了马,朝女子走去。
“铭月。”
十米之外,女子缓缓走近,白色的披肩,大大的兜帽遮住了脸,昏昏暗暗的烛火映着她下巴的轮廓模糊,唇红齿白,浅笑着。
上官修昊跑过去,十分愉悦:“铭月,你怎么来了?夜里天寒,受凉了怎生好。”
她低着头,并未说话。
上官修昊怕她冷,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期许地问:“铭月,你是来迎我的吗?”
“上官修昊。”
上官修昊动作微微一顿,披风落在了地上。
女子嗓音清雅,缓缓抬起头:“是,我是来迎你的。”她笑,眸中一抹明丽竟有几分妖艳,缓缓抬手,放在上官修昊腰间。
骤然,女子的手腕被擒住,上官修昊狠狠用力一扯,目光冷彻:“你不是铭月。”
女子笑了。
上官修昊抬手,一把掐住她白皙纤细的脖子:“说,你是何方妖孽?”
他眼底,森冷,全是杀气。
“咚——咚——咚——”
三更声响,星月殿外,更夫打更而过。
寝殿内,还燃着烛火,静默的夜,烛芯噼啪轻响。
谢铭月披着衣裳,坐在床旁的小榻上,长发随意散着,却了无睡意,唤了一声:“小悦。”
小悦进殿:“主子。”
“什么时辰了?”
“回主子,方才打了更,快子夜了。”
谢铭月起身:“备马车,我要出宫一趟。”神色竟有些慌忙。
主子在星月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常山世子还没回来,想来,是急了,小悦道:“离天亮不过还有几个时辰,汪世子兴许是在钦南王府,主子不若明日再去寻汪世子。”
谢铭月着衣,取了玉簪随手挽了发,摇头说:“不好。”
小悦还想说什么。
谢铭月便已走出了殿:“小悦,我有些不安,我怕上官修昊他会出事。”
小悦不再耽搁,立刻去准备马车。
一刻钟后,星月殿的马车便停在了钦南王府门前。那轿辇,一看便知是何人,门卫立刻进去通传,是年轻管家季文铨出来接驾的。
“国师大人。”季文铨连忙恭恭敬敬地把人迎进府,“国师大人怎这般时辰来了?老奴这便去唤王爷过来。”
谢铭月摇头,急急问道:“上官修昊可回了王府?”
季文铨道不知,让人唤来了小桃,小桃也刚回府,正要去宫里侯着呢,国师大人便来了。
小桃诧异:“世子爷不是在宫中吗?”
谢铭月闻言,脸色已白了几分:“他没有回王府?”
小桃知事态紧急,立马事无巨细地交代:“一更天的时候,世子爷同属下一起在凉都城外的官道,处理完靳家的人,世子爷说要同国师大人困觉,便留了属下善后自己回了宫里,我回城时,特地问过城门守卫,世子爷的确是回了凉都,这般时辰了,怎会不在星月殿?”
谢铭月身子微微一颤。
小悦都吓坏了,赶紧上前去抚,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主子,你先别慌,世子爷许是因什么事耽搁了。”
“小悦,快让馨香领兵,能调多少人马便调多少人马,去帮忙找他,快去!”声音,有些颤音,十分急促,谢铭月眼底,沉沉浮浮的光影乱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