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瑞英完全不觉得气氛很僵,一个人说得很起劲:“不过,那沈锦衍说得也没错,我如今在外人眼里确实是个脏了的花瓶,没有后台,名声我不好听。”
小桃动作顿了一下:“别妄自菲薄。”
詹瑞英笑了笑,伸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揉成一团,又松开,再抓一把,反复了几次,说:“我听华阳宫的凌织郡主说,明国公想让他的三子娶了我。”她笑了一声,自嘲似的,“我还听说,明国公家那个三公子是个痴儿,都二十二了,还不会走路,生得膘肥体壮的。”
小桃握笤帚的手,紧了紧,指尖有些发白,耳边风吹来,女子自怨自艾一般:“本公主也是命苦啊。”
他沉默,她也安静了,许久许久,她突然站起来,走到小桃面前,一双水亮圆润的眸子看着他,笑出了两排白牙,问他:“小桃,你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小桃眸光微微一动,敛下了眸,一声不吭。他不知如何作答,这个女子之于他,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得她麻烦,又觉得她可怜,他没和母兔子相好过,不太懂女人的心思。
久久听不到他的回答,詹瑞英笑不出了,却异常坚决地语气:“小桃,你要不要,”喉咙像被什么哽住一般,她艰涩地开口,“你要不要娶了我?”
小桃募地抬眸看她,只道:“公主,请慎言。”
詹瑞英好似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一般,笑出了声,眸中一汪亮色渐暗下:“我才不是随口胡言,我想了好多天了,我若是要嫁人,整个大凉肯要我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不管他是不是歪瓜裂枣,不过,我确定,我只愿意嫁给你。”她说,“呆子,你看不出来吗?本公主看上你许久了。”
小桃彻底僵硬了。
她又笑了,眼睛被风吹得有些红:“你若是点头,我就去求谢铭月,让她把我嫁给你。”
小桃没有点头。
詹瑞英只是说没关系,日子还长,转身走了,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很长的脚印,然后背对着小桃,泪流满面。
除夕夜那天,詹瑞英是在沈太后宫中过的,许多宫中的主子都在华阳宫,很不巧,那夜,右相府的小公子沈锦衍也在华阳宫中。
除夕夜,上官修昊自然留在星月殿同谢铭月一起过,星月殿很难得挂了两个红灯笼,喜庆了几分,杏花树纷纷扬扬,夜色静好。
因着钦南王与姬礼平非要来星月殿蹭饭,再加上赵框与汤米烟,星月殿难得热闹了,坐了满满一桌。
还没开席,云离便匆匆从外进屋,掸了掸风雪,说:“七小姐,华阳宫出事了。”
谢铭月微微蹙眉:“何事?”
席间倒酒的小桃一愣,钦南王等人也是惊了一跳。
谢铭月显得格外从容自若:“杀了谁?”
“右相府的小公子,沈锦衍。”
沈家最得宠的小公子啊,想必右相大人与沈太后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谢铭月拧眉若有所思。
上官修昊很轻地捏了捏她手心,有些小情绪:“铭月,我们不管别人的闲事,你要陪我吃年夜饭。”
昨儿个上官修昊才方能变回人形,在此之前,他家铭月都是寸步不离地与他在一处,如今方好了些就有人来扰清净,上官修昊是十分不满的。
谢铭月状似思忖。
这时,小桃离席,走到谢铭月面前,难得沉稳又严肃地恳请:“国师大人,小桃请您援手。”
小桃倒也上道,知道求世子爷不如求国师大人,只要她点头了,上官修昊断断没有拗得过她的道理。
上官修昊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对小桃便冷言冷语了:“你看上竹安了?”
小桃不承认,但也不否认,这求情一事,他也未曾深想,脚步就迈出来了。
“本王记得,你与银狐兔族的青柠妖女有婚约。”
这一句,是用的妖族腹语。
小桃亦同样回了句:“魔主大人您记错了,那是小桃的兄长,菁云。”
上官修昊一个杯子砸过去,摔在小桃脚边,横眉竖眼的,好不气愤:“我说是就是!”
这话小桃就没法接了。
其他几个看客都有些懵懵然的,只觉得上官修昊有点蛮不讲理了。
上官修昊扭头,对谢铭月撒娇:“铭月。”
谢铭月用自己的杯子给他递了杯茶:“乖。”
世子爷就乖了,不恼不怒地跟着谢铭月出了星月殿。
乖乖,谢铭月一个字就搞定上官修昊了。
姬礼平久久不能相信,扭头问一旁的汪时荐:“侄女婿,上官修昊有没有这么听过你的话?”
汪时荐语气很酸,打翻了一潭陈年老醋:“从来没有。”
也就是说,上官修昊只对他家铭月这么没骨气咯,姬礼平由此得出了结论:“以后我绝对不生儿子,生了也是别人家的。”然后,坐不住,跟着去看戏去了。
汤米烟趴在饭桌上,有气无力地叹:“天家这一家子,过个年都不安生。”犹豫了一下,没忍住,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
赵框打落她的花生米:“等铭月回来再开席。”
汤米烟不从:“可是我饿。”
赵框给她倒了杯水,递给她,气定神闲地坐着,扔了两个字:“裹腹。”
汤米烟嘴角一抽,看了一眼花生米,看赵框:“赵框,我是你捡来的吧。”肯定不是亲生的挚交,
赵框郑重其事地回答她的疑问:“你是铭月捡来的。”
“”这年是真没法好好过了。
确切地来说,确实是谢铭月将年幼就家破人亡汤米烟带回了卫平侯府,这话,汤米烟还真驳不了。
戌时刚至,除夕的夜月,尚好,烟笼圆月夜笼纱,朦朦胧胧的一片好光景。
华阳宫外的宫人高声通传:“国师大人到!”
一屋子的宫中小主都起身相迎。
这除夕夜,按照惯例,宫中排的上分位的,叫的上名号的女眷,都会在太后宫中一同守岁,今年还多了沈家几个小辈,一屋子的男女老少。
方才气氛便紧绷了,这会儿更紧绷了,以沈太后为首,起身对来人道:“什么风把国师大人吹来了?”
沈太后如此迂回,想必并不想让谢铭月插手华阳宫之事。
她开门见山:“太后娘娘,请问竹安公主现在人在何处?”匆匆扫视了一眼殿中,并未见詹瑞英。
直接问竹安公主,她的来意,显而易见。
屋中的宫中女眷和沈家几位都暗自打量谢铭月,因为她身侧,有上官修昊那一座移动的冰山,众人都十分屏气凝神,心惊胆寒的。
沈太后由身边的嬷嬷扶着,走了几步:“想来国师大人也知晓竹安那丫头惹下的祸了。”
话语中,还有余怒。
这沈小公子是沈太后最疼爱的沈家小辈,又大年除夕夜在华阳宫死于非命,沈太后这怒火自然难平。
谢铭月轻启檀口,不急不缓地道:“这祸事是何人惹下的,还言之尚早,太后如此便给竹安公主定了罪,未免有失公允。”
沈太后脸色一沉,眼里忽然就腾起了熊熊怒火:“人证物证俱在,她一身是血地在案发地,不是她行凶又怎么解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争辩的,竹安她对锦衍下次重手,哀家今日便要替右相府讨一个公道。”
此间,右相府几个女眷也嘤嘤抽泣。
谢铭月倒是心平气和:“太后娘娘言下之意是要私自论处竹安公主?”
沈太后哼了一声,只道去请沈右相过来将停放在厢房的沈锦衍的尸身带回去。
此番,沈太后是盖棺定论,表明了态度要治竹安的罪。
上官修昊可没那么好耐心:“铭月,别与这老太婆多费口舌了。”直接命令,“小桃,搜。”
小桃立刻领命,直接便往华阳宫内殿里去搜人。
沈太后一张保养得当的脸都气白了,掐着手指上的玳瑁怒指:“你放肆!”
上官修昊一个眼神过去:“我放肆了又如何?”
上官修昊无关痛痒,对沈太后的话置若罔闻。
这人生得美便罢了,还这么个性子,虽说不合时宜,殿中一些年轻的女眷,还是移不开眼,芳心波动。
不过,常山世子自始至终都挨着国师大人,寸步不离。
谢铭月听了沈太后一番质问,不疾不徐地落座,似要好生论道一番。
“太后娘娘既要说王法与规矩,本国师便同娘娘说说这王法与规矩。”她微微抬眸,眼底徐徐清光,粼粼漾着,继续道,“华阳宫既已发生命案,太后你知情不报是何王法?没有经仵作论证私下给帝女定罪又是何王法?这华阳宫里建有暗牢是何规矩?太后你私自扣押大理寺嫌犯又是何规矩?再者,”
沈太后被这声声质问愣了神,视线撞上谢铭月灼灼目光:“再者,宫中发生命案,牵扯甚大,本国师这个摄政大臣都没有过审,太后你越俎代庖盖棺定论又是什么王法和规矩?”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她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气度,不迫人,却摄人。
沈太后一时间哑口无言,华阳宫的一众女眷也噤若寒蝉。
唯独上官修昊,一脸痴迷的样子,说:“铭月,你太棒了!”
再说奉命搜查华阳宫的小桃,带了十几个汪家军直接就在华阳宫内横冲直撞,掀屋揭瓦,惹得几个宫娥跪在一旁心惊胆战。
华阳宫的暗牢,是在议事厅书房里,小桃一脚踢开了暗牢的门,有些暗无天日的暗牢亮堂些了。
小桃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出剑,吓得那两个嬷嬷立马跪地求饶。”
詹瑞英眼一红,眼泪莫名其妙就掉下来了,一双眸子尤其滚烫地看着他。
小桃心头像被什么扯了一下,俯身,半蹲着,用剑小心地割断她手脚上的捆绳,低着头,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她们对你用刑了?”
詹瑞英摇摇头,抹了一把脏污的小脸,说:“没用刑,就是被你踢门时的英姿飒爽给帅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