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离心
冬去春来,京亩地区的融雪滋润着农户的大片田地,等天候再多回暖一点,便又是翻土播种的季节了。
子吟在镜子面前挺直腰背,仔细地端详自己,说实在,是十分的不习惯,这是他在白家第一次穿上军服,而军服上并无任何别章,因为他并非军人,也没有任何正式的军阶。
然军里但凡提起武先生』,大家都知道这号人物,因为镇帅、总统器重他,南京政府有其重要的席位,而防线的白少帅,更与他流传着一些风流的小道传闻。
武先生并不是位教人惊艳的美男子,然而他谦逊温润,正如璞玉一般,与人说话,就仿如一阵如沐的春风。
与武先生共事过的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极好的,甚至听到那些不入流的评论,就要瞪大眼,义正严辞的维护道:「武先生那样的人,绝不可能……﹗」仿佛多说一句,都要折辱了子吟的人格。
门外传来了叩、叩』两声,子吟转头看去,就见白经国亦是一身军装,架着金丝眼镜,走进来道,「子吟,该走了。」
「嗯。」子吟颔了颔首,便就直的往房外走去,白经国借着眼镜片的遮掩,目光便收不住了,往子吟那少见的军装身姿打量。
从白府出了门,二人便一同乘汽车往军营去,子吟一直看着窗外盛京的景色,对老百姓来说,每一天日子都是依样的过,他们只要和平、有温饱的衣食,便对现况感到满足,唯有当权者知道这太平盛世里,正潜伏着多少忧患。
看着盛京在白家治下国泰民安,子吟心底却是做着许多想法,怎么能把这样的繁华景况扩展到全国去,让华夏赶上西方的工业发达——这都是政府深远的课题。
白经国看子吟兀自沉思,却始终是不说话,就突然启口道:「子吟,大哥发兵后……你就多回来吧。」
子吟看了看二哥,却是委婉的说,「……我回来了,沙赫就总与我一起,都不亲近何小姐了。」
白经国眼镜下的目光黯了黯,就道,「那你不吃饭,晚上回来过夜也是可以的。」
前阵子,白经国终于把一位女子带回白府吃饭,说是媒婆凑合的对象,因为彼此早已过了受父母摆布的年纪,便决定走自由恋爱的方式——先处着,处对了,才成亲。
对白经国而言,何小姐的开明是最重要不过,因为他若要续弦,新的妻子,就必然要成为沙赫的继母,从第一次登门过后,何小姐便每晚来造访,与沙赫多熟悉。
大概是感受到何小姐有企图的亲近,小家伙竟显的有些戒备,他就黏紧子吟,睁着大眼珠子观察何小姐,子吟共同吃了一顿饭,就不再参与了,此时便含糊地道:「待这阵子的事情忙完了,我就回来……」
「你那办公房根本不算个住处,怎么能真正的休息?」白经国听着子吟这样变相的拒绝,便试图动之以情,「不破不在、弟也不住这,府里对沙赫来说,实在太冷清了些。」
子吟听了,就抿住唇,目光定定的垂下。
「我尽量。」
子吟平素是最关心沙赫的,然而尽管如此,回答却依然带有保留。
白经国不知道兄弟俩跟子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某天起,对方总以公务为由,夜宿于书记处,偏偏大哥不干涉,弟就更闹心,赌着气也都不归府去了,他问起原因,二人却都是缄其口、讳莫如深的态度。
然而办公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却又一如往昔,好像子吟真只是忙,才不回府去而已。
过年后,白徐两家共同发表了南讨北伐宣言,在全国各报章上刊登出来,内容言简意赅,都是朝着个共同的大方
向——军阀各占地盘的时代是该过去了,唯有统一国家,华夏才能强盛起来。
言下之意,便是让各系军阀归降、并合到政府军里,要有不服的,白徐两家双管齐下,就把人打到收编为止。
除华夏故有的陆军军校,东北建立的空军军校,亦成立了新师团,正要随同南北军一同投入这场重要战事,徐总统第一次听着飞能打仗,乐不开支,甚至说要亲身到战线去,观摩一下空军的厉害。
白家主营的校场里,数万陆军士兵列排肃立,白镇军一身戎装,胸口挂着象征大帅的徽章,他站在看台之上,对众人发表讲话——
「统一政府不成立,则外祸益烈,内乱益甚,国人民之困苦,亦将如水益深,如火益热,国人民将无噍类矣。」
在场的士兵听着镇帅宣读誓词,便都昂首挺胸,一脸慷慨就义的激动,在他们之,有在东北时期便已跟从镇帅的老部下,亦有从盛京新招募的兵,经过严谨的备战、筛选,编成这北伐主力的一师。
白镇军完成了讲话,便把上的稿纸放下,仪仗队奏起乐来,把战鼓打的咚咚作响,纵然现在人们已不再使用铁矛弓箭交战了,可号角旌旗,也总还带有激励士气之效。
白经国、怒洋站在看台之侧,对大哥凝重的敬了个军礼,白镇军颔首以应,便一路走下台阶,直至吕止戈和子吟面前,又停下了脚步。
一切公务的交代,早已在军议时与众人都商量好了,如今出发的一刻,也就无什可说,然白镇军却是垂着头,直直地凝视着子吟。
「子吟,大哥走了。」
「大哥。」子吟抬头,目光清澈地凝视着对方,「路上小心。」
白镇军嗯』了一声,便收回目光,昂首阔步下去了,他将亲自领着北伐军的主力一团,往张家口开进,与东北大军会合。
子吟并不是第一次看着大哥出征,比起从前任何一场仗,北伐军的规模也是最大的,然而这仗要打的如何,如今却是未知之数,子吟心里忐忑,只能冀求大哥的安好,主力先开拔去了,要是战况比想像要艰难,才会调动防线,让怒洋带团增援。
正如白镇军所言,有二弟、子吟、止戈统管政事,他就能安心发兵,这份信任,即使近日来他们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却是不曾动摇的。
「子吟,我们也回去吧。」眼看镇帅的大军已是陆续出发,营里众人各自回归岗位,吕止戈便对子吟喊道。
子吟嗯』了一声,就跟着止戈及书记处的同僚们走,然而走没几步,后头就有那军靴急重的步伐,是有人追上来了。
子吟回头过去,看怒洋从后而至,他抿了抿唇,对自己的妻子,竟是无话可说的态度。
怒洋看了吕止戈一眼,对方当即就会意过来,推掇着同僚们离开。
「少帅。」子吟却偏偏摆出那公事公办的态度,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听的这个生分的称呼,以及子吟那不待见自己的态度,方才追上来的冲动就都冷了,怒洋的语调里,不由渗进一丝责问的意味:「今晚,你回家不?」
子吟便摇了摇头,眼睛一直垂着,甚至是不看对方一眼的。
怒洋脸色顿时就阴冷起来,然而他却是强压下心头的不快,问道:「又是公务?」
子吟便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妻子,「今晚儿,我到娘那里去。」
怒洋听着便道:「既是去娘那里,那我也一起去吧。」
子吟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那是我娘……你没必要去的。」
怒洋脸上的表情便有些牵强:「子吟,你要犟到什么?就
因为我没寄那棉袄,犯得着生气这么久吗?」
子吟目光闪忽了一下,随即就抿紧了唇,「我不是在犟,只是……真的没必要。」
妻子到现在,只以为他是为那件棉袄而生气,可背后作的所有隐瞒之事,却是不以为然的,因为他有充分的理由,要丈夫和子良断的彻底。
子吟不究问妻子,然而心思清明,在许多事儿上已是下意识的做起了区分——比如孝顺娘的责任,他就不希望再落到妻子身上。
怒洋默默看着子吟,只觉夫妻之间是越渐的疏离了,他自问是已经很卖力去攥紧丈夫,修补这不成模样的婚姻,然而他越费力,却越是讨不了好。
他甚至隐隐觉着武子良有如一缕阴魂,一直横亘在他与丈夫之间不肯散去,就成了他们永远化解不了的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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