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圣眷(1 / 1)

御书房殿内,难得有不少人,但却无人出声,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发话,而齐璟眸色清静,只不急不徐浅浅啜茶。

徐伯庸像是忽然看清了什么,脸色愈发不悦,横眉扫了过去,云姒虽半垂眼帘,却也无法忽略那道冷肃的目光。

她双手交叠,看似一副温静端正的模样,其实内心忐忑无比,慌得很。

为了躲避三朝元老精明的眼神,云姒稳住呼吸,悄悄将头偏向另一边,而那侧是云迟和喻轻妩所坐的方向。

云姒下意识便朝云迟探去一眼,然而云迟面目沉静,此刻并未往她这处看,云姒这一眼,却是和喻轻妩对上了。

喻轻妩往后倚着檀木镌花椅,容色颇为闲适,她唇边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云姒的目光饶有趣味,而后下巴向着皇帝那处略略一抬。

云姒一愣,就在她捉摸这玉嘉公主是何意味之际,那人又不动声色对她使了眼色。

云姒目露疑惑,两人就这么以表情暗戳戳交流了好一会儿,云姒才懵懵顺着她的暗示低眸看去,这一看,云姒顿然惊愕失色,色变程度堪比天崩地裂。

一口凉气倒吸上来,视线定格在男人轮廓分明的颊侧,云姒打了个哆嗦,心里更是一搐。

那人干净的右脸上一吻唇印不浓不浅,嫣妍绛红却也是显而易见,是她留下的。

怪不得方才徐老头睨她的眼神愈发不快,就差吹胡子瞪眼了。

云姒不由咽了咽,她默不作声敛回目光,静默须臾,在齐璟身侧伏跪下来,从怀中摸出一方云白绢帕,故作镇定地伸手过去。

玉指纤柔,轻轻擦拭着那人脸颊的嫣红唇印,齐璟倒是一动未动,始终神色平静任她动作。

拭去他脸上的胭脂色后,云姒在那三人的睽睽目光之下,强装淡定,慢慢起身站回了原地。

齐璟徐徐落下茶盏,微微侧身,更是若无其事将她捏在手中的绢帕抽走,擦了擦指间水渍,而后放入了自己袖中,举止文雅,极为自然。

云姒一怔,这人怎么就把她贴身的小绢帕捎走了?

两人的动作看似不经意,却是被徐伯庸收入眼中,他越加孰不可忍:“陛下,老臣有一谏言。”

齐璟微微抬眼:“徐公但说无妨。”

徐伯庸站了起来,肃容道:“陛下,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受美色蛊惑,以致皇室衰微,王朝覆亡,此间缘由皆系于红颜之乱……”

云姒心猛得收紧,生出不详预兆,果然见他布满老茧的手指向自己。

“此女本就声名不堪,更与永安侯府颇有渊源,陛下念及旧情留下她,若她安分在此也就罢了,今日竟还,竟还……”

徐伯庸只觉她行不堪言,沉沉一叹:“此女毫无礼法可言,鉴往知来,难保她不是下一个祸国妖女,老臣深知陛下重情重义,但皇宫殿苑无数,无论何从自有她的去处,但臣以为,其万万不可在御前侍奉,还望陛下三思!”

徐伯庸此言咄咄逼人,是硬要针对云姒,云迟虽先前那般,但眼下却也难再按耐住,他眸色一沉,倏地起身:“徐大人……”

“徐大人呀。”

一声清扬悠音,在云迟出言之前袅然响起。

徐伯庸闻声回首,只见那玉嘉公主靠坐椅间,神态慵媚。

喻轻妩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云迟,随后望向徐伯庸,笑容可掬:“国破家亡,无非乱政,你们怏怏大齐的时运,难道一个女子便能轻易决定?”

细思此言,显有内涵君王之意,徐伯庸皱眉:“公主此话何意?”

喻轻妩搭着扶手,深思片刻:“唔……意在徐大人言辞片面,以偏概全?”

徐伯庸横眉紧锁,肃声驳回:“公主亦是女子,又岂知安国之道?”

“咦?不是吗?”喻轻妩一脸恍悟,继而笑了笑:“哦,既然不是徐大人言辞之过,那便只能是字面意思了。”

徐伯庸闻罢一瞬无言,他如何听不出来,这玉嘉公主第一句亡国无非乱政,面上之意是国之命运,责在帝王,而非美色,而那第二句直道他言辞片面,他这般一反驳,便将他先前忧心忡忡的大篇言论,变成了他在暗示皇帝朝政乱治了。

徐伯庸斜晲过去,侃侃道:“《易经》有言,‘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木长固根,流远浚源,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

喻轻妩悠悠抚了抚裙褶:“徐大人,时运不济何苦要憎怨红颜呢,推诿可不是君子所为呀。”

她并没有同他们一样毕恭毕敬地起身,而是从容惬意倚坐着,秀眸轻弯,像是全程都在和他漫谈般有说有笑。

徐伯庸话音一堵,顿时憋得老脸胀红:“你……”

“徐公。”

方才一直沉默的那人语气低缓,声音淡淡响起,齐璟略一抬手示意,徐伯庸失声一瞬,也只能暂且先坐了回去。

而云迟仍站立那处,神情深沉,他凝着那低眉垂首的紫裳姑娘,她眸心稍纵即逝的畏怯,逃不过他的眼睛。

喻轻妩掠了一眼,眉梢淡挑,而后全然不避讳他人,曼声一笑:“坐下吧,云将军身材这么健朗,挡着人家了。”

她语色清媚,颇有几分挑逗的暧昧,云迟瞳孔忽闪勃色,但想到喻轻妩适才替云姒解围,亦是帮了他的忙,此事他出面不得,若不是她夺话过去,自己早为云姒和徐伯庸杠上了。

云迟停顿一瞬,难得没用冷脸对她,只默默坐回了喻轻妩边上。

徐伯庸毕竟三朝老臣,眼光自然是精得很,这一瞧一听,便发觉云迟和这玉嘉公主之间不甚单纯,蓦然震惊,一向威风轩昂的云将军怎都沦陷了!

徐伯庸看了看一身媚骨的玉嘉公主,又望了望清绝娇柔的云姒,心下愤然一叹——

红颜祸水,都是红颜祸水!

便在此时,齐璟稍一抬眸,面色深邃难辨,淡声道:“徐公用心良苦,为江山社稷费尽心血朕自然明白,然时也,命也,家国何以治,如何治,朕自有约束。”

有了先前喻轻妩的铺垫,徐伯庸此刻如鲠在喉:“陛下……”

齐璟似叹非叹,语气却令人无以置疑:“自古红颜多薄命,姒儿她并无过错,若朕再不由分说推责于她,那女子的苦,又该与何人说?”

他在替她说话,一言一语皆沉稳有力,云姒羽睫微动,眼中瞬息泛过浅浅清光,心中残存的些许不安也都彻底消散了。

徐伯庸欲言又止,再多言反倒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他们今日来此,是为了商议齐国与北凉通商之事,眼下却是在一个宫婢身上作了这么多的口舌,和两国要事相比,这实在太过浪费时间,徐伯庸思索了会儿,最终还是噤了声。

徐伯庸想转转话锋,正要提及通商一事,这时,喻轻妩眼波一转,忽而笑道:“这不知不觉都午时了,再说下去就耽误了陛下用膳了,不如……咱们改日再谈?”

齐璟修眸深敛,静默极短的一瞬后,徐徐道:“也好,不急于这一时,今日便到此吧。”

而后他又看向徐伯庸,嘴角轻抬:“徐公年事已高,要多顾着点身子,餐食莫要怠慢了。”

眼下确实时辰不适,更何况皇帝刻意出言关照,徐伯庸没有多想,忙作揖谢恩:“多谢陛下关爱。”

接着徐伯庸又礼节性地言语了几句,而后便先行退身离去了。

不一会儿,御书房内便只剩了他们四人,说是不耽误陛下用膳,然鹅云迟和喻轻妩并未随徐伯庸一道离开,而是一同静坐在原处。

殿内一刹寂静无声,玉石地砖如镜铺展,将云姒清娆的身姿敛上几许流光。

云姒站在齐璟身侧,抬眸轻轻凝望过去。

徐伯庸不在,她瞬间便少了许多沉沉的束缚,而玉嘉公主还在这里,云姒虽觉得她和哥哥相熟,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对其不知根不知底,难免有所顾虑,因而云姒一时不敢过多表露。

直到片刻后,云迟自座椅上站起,目光不避不退和她对视。

云姒心中微动,下一刻便见他冷淡之色尽敛,露出那熟悉的温暖笑意,向她渐渐张开了双臂。

云姒眸中光芒烁起,只一瞬,烟紫衣袂便如云曳过,她步履轻快,朝着云迟欢喜跑去,翩跹莲步,一下投入他怀中。

“哥哥!”

声音欣然也带了几分鼻音,夹杂着浓浓的念想。

亦如那时,他在外征战半年归来,他也是这般玉簪绾发,一袭白衣,她也是这般扑过去抱住他,哭着跟他说想他了。

云迟习惯性地拍了拍她的头,含笑问她:“最近过得可好?”

他的温柔从来只给她一人,这感觉太过熟悉,百感瞬间涌上心头,云姒闷在他胸膛上不做声响,最后只摇了摇头。

似乎是意料之外,云迟微惑:“不好?”

她语色低低软软,是在撒娇:“嗯……”

兄妹许久未见,是要多给他们些时间相聚的,但见那姑娘摇头摇得旁若无他,静坐案前的那人愣了一下,随即清湛双眸微微眯起。

云迟眼底浮漫质疑,抬眸扫了过去,和那一身正气的人视线半空相对。

齐璟眸中细细密密透出意味深长的微光,和云迟对视须臾,他无声失笑,总觉得自己被这小姑娘摆了一道。

虽然自己最宠爱的亲妹妹那么说了,但就那人而言,云迟对齐璟是偏信不疑的,更何况,在池边的一幕他是亲眼所见。

云迟似笑非笑,低头看她:“是吗?我怎么看你在这儿,和陛下相处得挺融洽的。”

作者有话要说:势必要让44成为团宠*罒▽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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