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玉公主的豪迈之语,让在场诸人的神色,全都在一瞬间复杂起来。
严恪对这样大胆直接的女子,还有些欣赏不来,不过对方表示好感的对象不是他,他也不必替人头疼。且他的目光往展宁处一扫,见展宁惊讶过后,竟然面露笑意,明显对严豫与别的女子的关系毫不在意,他心里还禁不住有些欢喜。
而展宁听心玉公主的语气,是真看上了严豫,她虽不明白这一世什么地方出了变故,让这位公主跑来横插了这一杠子,但她打心底希望,以心玉公主的彪悍,能把严豫扣在手里,让严豫没时间再对她步步紧逼。
展宁面上的笑意毫不掩饰,严豫看得分明,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他突然催马往前两步,踱步到展宁跟前,然后俯身一捞,径自将展宁捞上马,之后再未管严恪与心玉公主,猛地一拍马,如一道烟尘般疾驰而去。
严豫行事从不按常理出牌,展宁未料他在心玉公主面前也有这一出,被他强捞上马后,困在他双臂之间,心头火大之外,恨不得立刻从马上翻身下去。
“王爷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嫌我活得太好,想让我给心玉公主当靶子吗?”
展宁希望心玉公主多给严豫找些麻烦,不过她并不希望这趟火连带烧到她身上。如今严豫当着心玉公主的面掳她上马,是什么意思?让心玉公主误会他是断袖之癖,还是让心玉公主找她的麻烦吗?
而且还当着严恪的面……想着严恪刚刚说的那席话,展宁心头乱腾腾的,有些莫名的喜悦,却又被那种不敢往深处想的忐忑压了下去。
她在他面前,总是最糟糕的模样,他对她,怎会有好的观感?
甚至眼下也是,此刻的严恪,会怎么想她?
“我的事,轮不到那个女人过问。”展宁火大,严豫的心情也不好。他的语气阴沉沉的,带着压抑的火气,“当着我的面与严恪眉来眼去,阿宁,你真当我的死的吗?”
展宁被他这种质问的态度搞得更加火大,可气怒之余,她也知道,就这样的事情与严豫理论,完全是白费口舌。因此她避开他的话题,直接道:“你要这么想,是你的自由,我管不了。你放我下马。”
严豫没有应声,反而单手扯了马缰绳,另一只手臂环上她的腰。她的腰肢纤细,严豫勒在她腰间的手臂有力,像要将她整个勒断在怀里。
展宁恼得伸手去掰,但徒劳无功。身下坐骑跑得越来越快,耳边的风声呼呼掠过,将她的脸吹得发红,发丝也被吹乱。她被颠得厉害,怕被颠下马去,不敢再乱动,只能紧紧抓了马鬃,任严豫困在怀里。
风声肆虐中,身后似有马蹄声紧随而来,她小心侧回头去看,只见一道火红身影不断逼近。
竟是心玉公主赶了上来。
展宁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强硬,“严豫,你放我下去,心玉公主追上来了!”
严豫也听到了身后的声音,但他连头也没回,只是皱了皱眉头,之后反倒将马驾得更快。
旷野之上,一前一后两匹马你追我赶,到后面,展宁浑身的骨头都快被颠散,一张口便灌了满嘴的风,连声音都被风吹得零落。
“严豫……你到底想做什么……”
身后的严豫安静得有些过分,只是勒在她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展宁被他勒得快要断气,身上坐骑的速度也快得过于离谱,两旁的景色如箭一般风速向后掠去,身后原本紧随着的心玉公主也被拉出了好大一段距离。在这种近乎极致的速度中,展宁心头突然冒出种荒谬的感觉,她身后这个人,或许想就这样与她一起毁灭掉?
和严豫同归于尽,在重生之前,展宁曾有过很多次这样的想法。
可现在,她却不这么想。
既然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得珍惜自己这条命。而且哥哥还活在世上,她更加不能出事。
因此,即便觉得自己的感觉来得荒谬,展宁也不敢再去激怒严豫。她想了想,最终放软了态度,她的声音在风里是断断续的,“严豫……你慢些好吗……我真的难受……”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呛了一口风,一下子猛烈咳嗽起来。咳嗽声在风里被撕裂,显得更加支离破碎。
身下的马匹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严豫缓缓勒住马,之后自己先一步翻身下马,又伸手将她抱下去。
展宁面上被吹得冰冷,浑身都被颠得发疼,因为咳嗽的关系,眼角也现了红意,那模样瞧起来有些可怜。严豫的目光动了动,他上前一面与她拍着背,帮她顺了顺气,一面说出来的话,却森冷到让人身上发寒。
“阿宁,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心,你若是将它再随便给了别人,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对你做什么。”
严豫的语气,与以往发怒时有些不同。
并没有多少怒气夹杂在其中,却让人更没有怀疑。
展宁猛地抬头看向他,却在严豫锋锐的视线中,看到了一些洞悉世事的了然。
他似乎看透了什么?
她心头突地一动,正要开口说话,身后原本紧紧跟着的心玉公主已赶了过来。
红衣如火的美人性情也有些如火,下马见了他们,直接便扑到严豫面前,上下打量了严豫一番,见对方无碍,才瞥了一眼一旁狼狈的展宁,但很快又将视线转回严豫身上。
“你刚刚是做什么?那种不要命的骑法,骑术再好也不是那样……”
心玉公主的话里明显带着担心,不过话没说完,便让严豫打断,严豫对她,可谓不假辞色,“本王的事情,无需与公主解释。公主独自离京,随行使臣恐怕会担心,还是早些回京为妙。”
心玉公主被严豫的话噎得顿了顿,片刻后扬了眉道:“我只是关心你而已。”说着,她视线又往展宁身上一转,这一次的打量,却比上一次多了一些不善的意味,就连说出口的话,内容虽然和之前差不多,其中语气,却要引人深究了,“你们梁朝的男的,相貌还真好得过分了。”
严豫突然闹这么一出,展宁回到燕京之时,整个人都跟要散了架似得。
而身体上的不适是一回事,严豫之前的威胁也让她心头沉甸甸的。
她能感觉到严恪的目光朝她看来,她却不敢回望回去。
严恪说要帮她,可他难道没想过,这一帮忙,或许会将他自己陷入极不利的境地。
与严豫这样的人为敌,并不是好的选择。
展宁的有意回避,让严恪目光凝滞了下。
严豫在一旁瞧着,薄唇微抿,抿起的线条显得有些冷酷。他吩咐人送了严恪回汝阳王府,又另外让人送了心玉公主回驿馆,自己则亲自送了展宁回府。
展宁拒不过,暂且只有由他。
好在严豫时间也紧,并未在靖宁侯府久留,毕竟马文正一事也好,江南水患一事也好,他都得赶紧入宫向景帝复命。
展宁回京突然,张氏与秦思等人尚养心庵,未曾回府。展宁先去给汪氏和展云翔请了安,礼貌性地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的安澜院。
她往江南这一趟,遇了不少事情,如今虽然平安回京,但一切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接下来必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得先仔细想想后面的路。
首先,是要让展臻化名的“顾成”,从潜龙飞天之地这件事里安然脱身。而展臻现在还在严豫府中,她得与严豫探一探这事的深浅,还不能让严豫察觉出她对展臻的在意。
其次,她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避开严豫的耳目,同展臻换回身份。严恪上次给她提过的那个点子不错,只是她与温茹夫妇从无交集,即便她在温太傅被诅咒一事上出了力,也得找个契机与对方攀上线才好。
再者,如果换回了身份,她第一个要解决的,便是与林辉白的婚事问题。如今的她,是绝不可能再与林辉白的成婚了,即便这一世没有展曦,林辉白也为她做了不少事情,可她与他之间,早回不到少年时。
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些费人心思的头疼事。展宁今日本就乏,想了一阵,益发想得头疼,本打算先休息一阵,却不想念头刚起,院里白妈妈就来报,说是有贵客上门,要见她的面。
展宁寻思一阵,她才一回京,就这么着急来见她的,还是贵客,恐怕只有严川那少年。她离京多日,也不知少年是什么境况,便起身准备去见。
出房门时,她随口与白妈妈多说了一句,“与门上说一声,以后汝阳王府的四公子来,可以直接引到我院子来。”
白妈妈闻言自然点头应诺,但面上表情却有些疑惑,“大公子,这会来的不是汝阳王府的四公子,而是北漠的心玉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