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展宁听见自己轻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些无奈,又有些悲哀,“有的。”
而她的话音方落,展臻尚未说话,房门便有了点声响。她心头一惊,猛地抬头去看,只见房门被推开,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身量修长,眉目清俊,一双桃花眼稍带风流,好在眸色沉浓,幽深似水,微微带笑瞧起人来,便显得沉稳严正许多。
这人不是严恪又是谁?
“怎么是你?宋妈妈呢?”
汪氏这段日子替她拦了好几回客,派来的宋妈妈还整日将她盯得死死的。展宁不知严恪怎么突然进到了自己房间来。女子的闺房,让男子闯入本就有些暧昧,何况她刚刚说的话,大概已经被对方听进了耳朵里。
展宁面上不禁有些发烫,她转头一看,展臻面上毫无意外,明显是早就知情。
她心念一转,立马明白这是展臻刻意安排的。做哥哥的,竟然这般盘算自己的妹妹,展臻只怕是梁朝行事出格的第一人!
展宁脸上窘迫,心里又气恼,不由狠狠瞪了展臻一眼。
展臻自知这事做得不地道,可自江南与展宁重遇以来,他感觉展宁的性情变了许多。以前的展宁,要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得多,现在的展宁,虽然行事比以前成熟周全,可于感情一事上,却有些患得患失,或者说是畏首畏尾。
他看得出展宁和严恪相互有情。偏偏两人间问题不少,严豫虎视眈眈,展宁不肯直面自己的心情,而他马上又要离开燕京。他索性做一回出格之事,出手推一把,让展宁直面自己的心意,没办法再躲避,也让严恪知晓展宁的心情,这样他不在的时候,便有人替他照拂好展宁。
“我让瑛儿想办法支开了宋妈妈,你们若有话便快些说,我去外面守着。”
展宁的目光带怒,展臻也不好多解释,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以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展宁和严恪两个人。
严恪目光灼灼,平日沉静幽深的眼里,一泓光亮如水,脉脉流转,且他的视线灼热,带着甚于平时的热度与专注,展宁面上本就发烫,在他这样的目光里,更觉得自己脸上快要烧着了。
“阿宁。”
严恪唤了她一声,展宁垂了眼帘,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应声。
人最是奇怪,初识严恪的时候,与他同乘坐一车,甚至于狭小的车厢内,她中箭被他抱在怀中,他替她取箭,当时他与她之间的接触,比之现在这样的相对,要亲密许多。可那时候她的心情,却不会像现在这样,扑通扑通跳着,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更不会像现在一样窘迫,无措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我很欢喜。”展宁不肯应声,严恪又往前了两步,他自行在展宁旁边坐下,与展宁柔声道:“能听你亲口说心中有我,我感到特别欢喜。”
展宁逃避,严恪却不肯装傻,将话直接点明了来。
展宁的脸腾一下子就红了。
躲不过去,她猛地抬起头,正巧撞进他含笑的眼里。
那一刻,展宁脑子里莫名窜出个念头,面前这个人,是不是并不如她以为的,抑或是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的严正沉稳,而是带着点小小的坏心眼。
比如现在,她被他抓住视线之后,便再没办法躲回去。
“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对我成见很深的吗?”
展宁心头烦乱,也不知如何回应,一开口,倒莫名其妙把久远以前的事情扯了出来。刚刚相识的时候,严恪的确是很讨厌她的,甚至于一同前往江南之时,他对她也有极深的成见。
这也怨不得他。
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事情,也对他隐瞒太多,换了谁,都会误会。
而且不仅从前,那怕现在,甚至以后,她或许也不能够完完全全地对他坦白。
这样带着隐瞒,不能全然坦诚以待的感情,真的会是严恪想要的?又真的能够长久?
别的不说,就是严豫对她紧追不放的事情,她应当如何同严恪解释?
“我之前便同你说过,是我误会了你,你并不是我一开始以为的模样。这段日子以来,我已经重新看清楚了。”
严恪的话并未令展宁释怀。她摇摇头一笑,“那或许有一日,你发现现在的你看错了,我就是你一开始以为的模样呢?”
重生一世,即便命运已经在改写,可她心底有过的那些旁人看不见的痕迹,却不会彻底抹去。
更何况,严豫也是重生而来。男女情爱比任何感情都来得自私狭隘,只怕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女人,曾在另一人身边呆了五年吧?
“阿宁,我不仅有眼睛,我还有心,我会去感觉。我知道你现在有些事情没有对我说明,可我能够体谅你有的苦衷,我也有耐心去等,等到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但在这之前,你总要给我机会,继续去看去感知你。这样,我才知道我究竟爱上的,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展宁的这些担忧,都被严恪看在了眼里。他虽不知她心里到底藏了多少事,却知道她有不少事未曾对他坦言。
严豫不是个做事无因由的人,会这般对展宁穷追不舍,背后必定还有故事。
男人对喜爱的人,天生便有独占欲。他也不例外,心里也并非不在意,只是对展宁动心是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一开始他就知道她背后有故事,他既然要选择她,便要让自己相信她,少去猜忌。
展宁的双手被严恪握住,他手心的温度滚烫,从指尖传过来,一路传到微寒的心里。待听到严恪说到爱上的时候,展宁鼻子一酸,倒有两滴泪涌了出来,啪嗒落在严恪手背之上。
“我怕你会后悔。”
严恪少有见展宁哭鼻子,忙伸手替她抹了眼角的泪痕,边笑了道:“一切都是我选的,我自己都不担心,你何必替我担忧?阿宁,对我有信心一些,也对你自己有信心一些。”
一再在严恪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展宁窘迫得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
却不知在严恪心里,正暗暗因为她在他面前卸下坚硬的外壳,露出小儿女娇态而欣喜。他替她抹掉眼角泪痕后,又与她温声道:“阿宁,今日能得知你的心意,对我而言,是一件意外之喜。我今日来,是还有件事要先告诉你。”
“什么事?”
“心玉公主已然与圣上提出,近日便会动身返回北漠。北漠使团这一次是打着和亲的旗号来的,和亲一事虽然未能议定,可送客人走还是该客客气气的。圣上准备在宫中设宴,为心玉公主践行,到时候,我会让温姑姑带你入宫。”
听到这,展宁努力将心头纷繁的小儿女情丝拨到了一旁,疑惑问道:“带我入宫做什么?”
严恪握着她的手力道稍稍加重了一些,他的语气也很是严肃,“严豫与皇祖母透了口风,道是对你一见如意,想求皇祖母赐婚。他这些年来不知拒了多少桩婚事,就是这次心玉公主,也在他那碰了一鼻子的灰。皇祖母和圣上对他婚事,早就头疼到不行,如今他主动提出来,皇祖母已动了念头,想要召你进宫一见。”
“……”
展宁心头一时间把严豫怨了个透。如果她对严恪无心,皇太后真召她入宫,往最坏的方面打算,她大可表现得令皇太后不满意。可现在呢?她若令皇太后不喜,再以后与严恪的路,只会更艰难吧?
但严恪这般安排,又让温茹出面,应该是有所盘算。
于是,展宁问严恪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阿宁懂我。”严恪微微一笑,那双带着惑人光芒的眼中也有笑意一闪而过,“严豫想先下手为强,我却只装作不知。温姑姑熟知皇祖母的喜好,进宫之前,她会一一教给你。而且皇祖母喜爱姑姑,你是她的义女,皇祖母对你也会爱屋及乌几分。到时候,待你随姑姑见过皇祖母,我便往皇祖母面前,请她赐婚。”
严恪的话令展宁大惊,她着急地道:“你的婚姻大事,哪会这么简单?别说皇太后是否会同意,便是你父王那里,你也得听他的意思……”
“阿宁,你听我说。我的事情,从来都是皇祖母过问,我父王一贯不插手。”严恪打断展宁的话,“而且不算是皇祖母那里,还是父王那里,我都自有办法。其实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你愿不愿意,将你以后的所有,全都托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