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已经止住了哭,抹了一把脸,带着鼻音对允禄道:“十六叔,您的好意我领了,但人各有志。您是总理王大臣,他不是要征朝鲜吗,你就上个折子,力主出兵朝鲜,也就是帮我了。”
“呵呵,”允?干笑着说:“上折子倒不必了,圣意已决。今天就是因为张廷玉劝谏的话说的过了点,皇上气得把茶碗摔了,把个张老相国数落得颜面扫地,磕头如捣蒜。要不是我老着脸皮求情,指不定怎么下台呢?”
“那就好,”弘晳恨恨的说道:“他阿玛碰到了年羹尧,他碰到了张广泗,这又要征朝鲜,我就不信他们爷们能一直走运。苗疆乱民,算上老幼妇孺总不过几万人,朝廷十几万人马前后打了一年,花了几百万两银子,还好意思吹嘘什么苗疆大捷。如今又要征朝鲜,真当朝鲜军队都是碗里的打糕吗?我就看着他怎么在朝鲜碰个头破血流!”
允禄真的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见是一个话缝,立马插话说:“你今天来问我皇上为什么摔茶碗,我也告诉你了。其他的我什么都没说,你说什么我也全当没听到。咱们爷们就说说家常,可好?”
“十六叔你不必为难,”弘晳换了强硬的口气:“如果怕遭牵连,这就去老四那里告我谋逆,就是抄家灭门,我绝不怨十六叔一句!”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哪个不是圣祖爷的骨血?你好歹叫我一声叔,我能忍心把你一大家子往火坑里送?我能看着咱们天家骨肉再自相残杀?你们都是我的亲侄儿,我不能害你,也不能坑他,不然将来没脸去见圣祖爷。你有什么想头,他有什么章程,反正我是谁也劝不住,我只能作壁上观。当叔的还是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吧,哎!”
紫禁城,养心殿后殿,乾隆的寝宫内。刚交亥时(晚上九点),乾隆已经在宫女的服侍下洗潄完毕,和衣躺在榻上。值事的太监已经吹熄了多余的蜡烛,只留下了一根,幽幽的火苗跳跃着发出昏暗的光。
虽然已经有了些许困意,但他感觉有些心绪不宁,闭目沉思。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想着征朝鲜的事情,想着宫里的事情,千头万绪,像一团乱麻。
正想得入神,感觉门口有异样。他猛的睁开眼,骇然发现,寝宫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的开了,弘晳和弘晈,一老一少两个人,脸色惨白,像两个鬼魅一样站在地上!
他猛然坐起,惊恐的望着这两个人。弘晳脸上泛着阴冷的笑,弘晈回身把门关上。乾隆更觉害怕,喝问道:“宫门已经下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不奉旨夜入内宫,你们好大的胆子!”
弘晳阴冷的脸上又多了一丝轻蔑,“咯咯”冷笑着说道:“少在那装模作样的吓唬人,宫里怎么了?我就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见天儿跟这玩儿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乾隆豁然站起,怒道:“放肆!敢这样和朕说话,你不要命了吗?来人!侍卫!侍卫!”
“呵呵呵呵”弘晳笑得更张狂了:“喊吧,敞开了喊,看看有没有人进来接你的旨,奉你的诏,嗯?哈哈哈哈……”
“侍卫!侍卫!来人!”乾隆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叫着,可是,除了弘晳的阴笑,他听不到任何回应。
“省省吧,别费劲了。”弘晳向他走近了几步,他下意识的往后退,却被床榻挡住,一屁股跌坐在榻上。
弘晳站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弘晈也无声的跟了过来,站在弘晳身边,却不说话,只是用两只眼睛死死的盯住他,目露凶光。
乾隆知道再叫已经没用了,想强迫着自己定下心神,可是说出的话却将他的恐惧暴露无遗:“你们……你们,想要怎样?”
“想要怎样?算账!”弘晳眉眼一挑,接着说道:“这都两辈子人的账了,旧账加新账,再不算算,时间久了,保不准还真就忘了。”
知道已经无可回避,乾隆也强自镇定下来,当即回道:“算账?哼!朕知道你的心思,你阿玛做了几十年的太子,如果他不被废,现在,这宫里的主子应该是你,对不对?”
“你说得对!”弘晳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就是这个心思,怎么样?我的心思有错吗?我阿玛是圣祖爷的嫡子,我是圣祖爷的嫡长孙,我做这宫里的主子,不应该吗?你呢?你阿玛是庶出,你也是庶出。我阿玛被封为皇太子的时候,你阿玛还没出生呢。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无论嫡庶、长幼、贵贱,你阿玛哪一点能和我阿玛比?你哪一点能和我比?嗯?”
“你住口!”乾隆被他戳中了痛处,已经怒不可遏了,早已经忘记了害怕,厉声的反唇相讥:“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阿玛的皇太子早就被圣祖爷废了,废了两次,明发诏谕!全天下人都知道,只有你还在梦中!”
“没错,我阿玛是被圣祖爷废了,可是你阿玛的皇位就来得清白吗?没有他不清不楚的坐上了龙椅,哪轮得着你在这跟我大呼小叫。我懒得跟你费话,你阿玛做的事,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会儿没准在圣祖爷那为自己狡辩呢,你还不去帮着说两句!”
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毫不迟疑的向乾隆刺来,乾隆猝不及防,惨叫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锋利的匕首深深的刺入自己的胸口!
随着“啊”的一声惊叫,乾隆猛的坐起,愣怔了一会,他才缓过神来,原来是一场噩梦。他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贴身的衣服都已经粘在了身上,心怦怦的好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
房门“哗”的被推开,烛台上那根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猛的一闪,几乎熄灭。值夜太监和侍卫快步冲进来,见皇上安然无恙的坐在榻上,这才跪下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