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常言,江南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小桥流水,渔米人家,又有数不尽的诗赋词曲,近百年更是出了不少名动天下的才子佳人。
绚丽的云霞在远天弥漫开来,十数只大雁一字南飞,偶有几声哀鸣传出。
云霞之下,风卷残云,裹挟黄沙遍野。
夜幕降临之际,林外官道上一队人马谨慎的翼护着中间的那辆华贵马车和其后的物资车队,缓缓前行。
这些护卫之中,除了为首的白铠青年,皆身着玄色铠甲,腰佩长刀,背负长弓。
典型的大唐军人装束,而且,绝对是军队精锐。
按照大唐律,擅调军队者,杀无赦
那么,能调动百余精锐军士做护卫沿途护送,华贵马车中坐着的人身份可想而知。
便在此时,一片肃穆的氛围下,那流苏浮动的锦绣珠帘经一只纤细小巧的手掀开了一个小角,一双乌黑而澄澈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天际的晚霞和风沙,几缕凉风透过珠帘微微扬起他额角的几丝长发,合着那精致的脸蛋,煞是可爱。
“娘亲,京城那里好玩儿吗”
马车内,端坐着的华服贵妇神色柔和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虽已年逾四十,但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的痕迹微乎其微,除了几缕青丝化雪白,恰似二八年华。
听到那稚嫩的疑问,妇人伸手理了理孩子略显凌乱的鬓角,语色柔和,道:“你为安哥哥在京城,你说好不好玩儿”
听到为安哥哥这四个字,少年顿时神采飞扬,眉眼含笑,问道:“我可以叫为安哥哥带我去骑马吗”
妇人刮了刮少年的小鼻梁,忍俊不禁道:“这娘可做不了主,你得问问你父亲去。”
一听这话,少年变焉了,叹了口气,道:“那还是算了,上次的诗三百还没抄完呢。”
妇人闻言,又是一笑。
此时,一匹瘦马优哉游哉的从远处慢慢靠近,马上人漫不经心。
看见那褴褛青年骑着瘦马向着车队靠近,为首那白铠青年下意识握紧了手中斜提着的银枪,没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身后的百余军士虽然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异样,但手握缰绳的手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青筋暴露的痕迹。
真正毫无异样的,大概只有华贵马车里的母子与后方物资车队上几名赶车的老年管家了。
瘦马青年嘴里嘀嘀咕咕的哼着一首市井小调,面色悠然的与车队擦肩而过,丝毫不为所动。
期间倒是与那个幼小少年公子哥有过短暂的对视,而后便笑着移开了视线。
或是有几分诧异这个来历不明的瘦马青年的定力,白铠青年驻马回首,再度打量了几眼渐行渐远的瘦马青年。
只是他这一停,整个车队也停了下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车队的停滞,马车内的华服贵妇的声音传了出来:“苏将军,车队为何停了下来”
闻言,苏姓白铠青年不卑不亢,温言朗声答道:“回夫人,并无异常,只是末将在想接下来的一些事宜有些出神了,望夫人见谅。”
“一路以来,辛苦将军了。”
白铠青年没有再接话,打了个手势,车队再度向前。
与车队拉开了一段距离以后,瘦马青年调转了马头,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眯着眼笑着,饶有兴趣的看着那黄昏中渐行渐远的车队,自顾自道:“一百苏州神机营精锐做护卫,三个王玄境高手佯装成车夫护送,好大的排场,也不知是天策城谁的家眷。”
“苏州的话,难不成是淮南王李文清”
话音刚落,他便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道:“不可能,前两年的谍报上说淮南王妃刚生儿子,和马车了那小子的年岁不符,而且李文清这小子也没这么得宠。”
又思量了一番这些年大唐朝廷三品以上的官员升迁,他便得出了结论,笑道:“原来是吏部尚书赵言风的家眷。”
想出了答案,他笑了笑,继续哼着小调优哉游哉的骑着那匹瘦马南下。
那白铠青年不会想到与他擦肩而过,骑着瘦马,一身褴褛的青年,便是那手握数十万西蜀精锐的西南王陆倾川。
他也不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会再次相遇,而且下一次的不期而遇,不会如此匆忙。
苏州,又称姑苏。
正所谓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是也。
自古江南出才子,姑苏作为江南学子进京赶考亦或是返乡的必经之地,留下的无数的名人诗句,如前朝诗人张懿孙的枫桥夜泊便是其一,相传此人学富五车,却因科举不利而名落孙山,途径姑苏之时,遥闻寒山寺夜半钟鸣,洋洋洒洒便写下了这首传颂至今的百年名篇。
恰逢此时,有寺内高僧远游归来,二人对坐彻夜长谈,自此之后,张懿孙一扫心中积郁,畅笑回乡苦读,数年后再度科举,中状元如探囊取物,再后来,为官一生,造福黎民。
寒山寺也因此得以名扬天下,如今之世,无数人慕名而来。
或求取姻缘,或祈福科考,各有所求,各有所得。
陆倾川到姑苏之时与张懿孙相同,也是夜半之际,寒山寺钟鸣遍野。
只是这一次,再无什么老僧造访,
陆倾川也没什么遗憾,既然僧不来访我,我去访僧亦可。
冲着寒山寺供来往游子住宿的客斋,陆倾川敲开了微闭的寒山寺山门。
开门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小沙弥,面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便是没了头上的三千青丝,也算得上是个俊后生。
小沙弥双手合十向陆倾川行了个礼,温言道:“施主深夜到访本寺,不知所谓何事”
陆倾川也学着这小沙弥行了个礼,笑道:“在下陆子初,途经此地,无奈天色已晚,不知贵寺可否行个方便让在下借宿”
小沙弥为陆倾川侧身站在一旁,温言道:“施主随小僧来。”
随即,陆倾川便跟着这小沙弥进了寒山寺。
夜半晚风急,更吹寒,烟如雾。
二人并未去大雄宝殿,而是绕着一旁的长廊到了一间偏僻的禅房外。
此时,无数僧人正在正殿内做晚课,木鱼敲击之音与诵念经文之音络绎不绝,而此间僧人独居禅房内,陆倾川猜想,应该是这小沙弥的师傅了。
小沙弥转身,温言道:“施主稍候片刻。”
陆倾川点了点头,道:“有劳小师傅了。”
待小沙弥进了禅房后不久,陆倾川便听道禅房内传来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
“既是如此,你便将这位公子安顿在西厢住下吧。”
被唤作觉远的小沙弥恭声答道:“是,师傅。”
“嗯,去吧。”
觉远小沙弥退出禅房,复行一礼,而后道:“公子请随小僧来。”
绕过几条小径,二人来到半山腰的厢房前,觉远小沙弥打开其中一间房门,而后说道:“施主且先住在此处,明早小僧还会前来,若缺少什么,施主可明早一同说与小僧。”
“好,小师傅慢走。”
合上房门,陆倾川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之际,也在盘算着接下来的何去何从。
从清风岭袭杀到如今,算一算,大概有一年了。
在这和余乐狼狈为奸的一年中,除了不断听说诸如辽东金刀世家沈家背灭族、泉州连珠箭一家在一夜之间神秘失踪之类的消息,倒是没有听闻蜀地叛乱的风声。
难道那些老家伙真的甘心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