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归去来(上)
醒过来之前,我感觉自己是在移动中,速度很快。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车上。抬起头来就看见了闷油瓶的下巴。
我正靠在他大腿上躺着。看见我醒了,闷油瓶把我扶起来摸了摸我的额头,道:“退烧了。”
我想开口,嗓子发出里一阵嘶哑的声音,小花从前排递了瓶水来,道:“你可真是多病多灾的。”
我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问他道:“我们什么时候出来的?”小花道:“今天中午。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正好走到了公路上,一个旅游团坐着大巴回昆明,顺路带着我们。”我向四周观察了一下,这张大巴人不多,前面坐着七八个游客,我们正坐在后半部分,胖子还在睡觉,黑眼镜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开窗吹了会儿风,清醒了,又问:“我们坐车多久了?”小花道:“应该有三四个小时了,再过个把小时就能到了。你才发过烧,要是累就再睡会儿。”我摇摇头说不累了,小花就转了回去。
我看向闷油瓶说:“小哥,回去以后你是不是又要走?”,他正凝视着车里的天花板,听见我说话慢慢移回目光来。他点点头,没说话。我又问:“你要去哪?”他这次没再理我了。我叹了口气,道:“那你能不能过几天再走?”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我,眼里有淡淡的疑惑和惊讶。他道:“我会把你送回去再走。”说完就继续和天花板对视去了,不知道这算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个小时后,我们到了昆明,已经是晚上七点左右了。
小花和胖子二话不说就把我领医院里去了,期间小花把手机给了黑眼镜,让他先带闷油瓶去找个酒店,他们两个没受什么伤,就休息着等我们回来。
胖子特意嘱咐了好几遍“不准让小哥跑了!”黑眼镜无奈地笑道:“说的好像他要走我还拦得住他一样。”
他们刚走,小花和胖子就拉着我去做了全身检查,里里外外全查了个遍,还拍了X光片。等结果的时候医生帮我们把身上的外伤都重新清洗、消毒又上了药。胖子饿的受不了了自请去买饭。我和小花就在一间病房里等着,说起来我们三个都是伤员,小花本来肋骨就没好全,胖子脑袋上挨了食人貂一口,我就更要命了,全身都是伤。
等我们吃过饭以后,一部分检查结果出来了。
医生说我除了皮外伤身上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胖子非拉着医生问是不是弄错了,要不再检查一遍。搞得医生都以为我们是精神有问题了,哪有听见没病了还不高兴的。
医院的走廊里,我们都沉默了。这种情况我也没想到,我只是想过会治不了,但没想过连查都查不出来。这算什么?没事了么?
可我的身体依然没有知觉,六天以后我可能还是会死,现在真是没辙了,医院都检查不出毛病来,更别提治疗了。
我站起身,拍拍小花和胖子道:“我们先回酒店吧。”
胖子起身道:“天真,这事儿还没定呢,不是还有什么光的片子没出来么,明天再来看看。”小花也说:“对啊,吴邪,结果没有全部出来,怎么回事还没搞清楚,你别瞎想。”我扯出一个比较正常的笑脸,道:“行了行了,别磨磨唧唧的,明天再说,我困死了快回去睡觉去。”
我们三个从医院里出来给小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黑眼镜说了酒店的地址,我们打了张车就奔回去。
闷油瓶一个人呆在了单间,我和胖子,黑眼镜和小花各住一间双人间。闷油瓶在黑眼镜带他来的时候就回房睡觉去了,我们四人都留在黑眼镜和小花的房间里。小花把今天在医院的检查结果一说,黑眼镜有些惊讶的道:“这玩意儿还查不出来?”
小花又问道:“张起灵的血解影蛊的毒行不行?”黑眼镜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小花一脸想要试试的表情,我急忙开口:“小花,结果还没出来,别跟他说。万一有别的办...”小花突然打断我的话:“万一没有呢?”看着我俩剑拔弩张的样子,胖子道:“天真,明天咱们再去趟医院看看剩下的检查结果,如果还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咱们就回北京看。”我连忙应和道:“好,回北京再看看。西医不行还有中医嘛。”说完又一脸心虚的看向小花,小花一本正经地看着我,道:“如果最后还是没办法,必须告诉张起灵。”我没说话,胖子见我一脸犹豫,道:“天真,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儿,实在不行就只能告诉小哥了,用他的血再试试。”我道:“要他的血不一定得告诉他这件事啊。”胖子道:“难不成你要跟他说你只是想尝尝味道?”我白了他一眼,道:“到时候再说吧。”
我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就道:“黑眼镜,你跟小哥还没吃饭呢吧?”黑眼镜点头。我立马来劲儿了,道:“我去给你们买。”然后起身就要往外溜,小花以令人咋舌的速度把我挡在了门口,我求饶似的喊了他一声:“小花...”他才叹着气道:“你这身板儿就呆着吧,我去。”
饭买回来后小花说要给闷油瓶送去,我一把抢过袋子就说:“我去送。”然后一刻也不留的跑了。
到闷油瓶房门外的时候,我撑着膝盖喘气,心说小花肯定不安好心,让他来送饭,我中了影蛊的事起码也就被一起送过来了。我抬起手敲了敲门,又想,闷油瓶好像没有起床气,我要是搅了他的清梦,他总不能扭我脖子吧。
正想着门就开了。闷油瓶看见是我侧身让出了一条道儿,我走了进去把饭放在桌上,道:“小哥,趁热吃吧。”他关上门走进来,问:“检查结果怎么样?”我反应了一下,才道:“还没完全出来,明天还要去一趟,不过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
他点点头,坐到床上去。我道:“小哥,你吃饭吧。”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这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给我很不好的预感,我心中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他说:“你什么时候回去?”我愣了一下,道:“我暂时还不回去,我明天要跟胖子小花回一趟北京。”他不说话了,我又道:“小哥,你急着去金片上写的那个地方吗?”闷油瓶点点头,道:“我明天就要走。”我听了以后的第一反应是:看吧,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明知道他不会说,可我还是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去哪里?”不出我所料,他没理我。我走到了他面前,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跟着你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在哪里。”反正我再也不能跟着你了。我这么想。
他听见我的话像是惊讶我怎么突然那么配合了。于是,下一秒他就松了口:“陕西延安。”我脱口而出:“不能再晚两天吗?”
他显然吃了一惊,但随后就恢复了神情,道:“出了什么事吗?”我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说:“没事,就是想你能多呆会儿。”他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想也不想的回了一句:“那件事,不能耽误。”
我了然地点点头,心里仍然有疑问,可是我没必要再问了。我现在没时间去理会这些。
我向他笑了笑,说了句:“我知道了,小哥。你快吃饭吧,我回房间了。”我看见他点头,眸子里依然像是一片湖泊那样的沉静。我转过身走出去。
等开了门,我又扭过头对他说:“小哥,保重。”他看着我迟疑片刻,回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我向他笑笑,又说:“再见。”
他意外的也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只那么一秒钟。我别过头去不敢再看他。一路上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胖子还没回来,我关上门就瘫坐在地上,脑子里全是闷油瓶的笑,我死死抓住自己的手臂,眼泪从眼角无声地流淌出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了,我的心很痛,很痛。
这个人不知道从什么么时候起占据了我的心,我清晰地感觉他在我心里是那么地重要。
那个人呢?在他心里,我是否也占有着特殊的一席之地?
当初他捧着鬼玺走进青铜门,当初他在巴乃头也不回的离开,当初他来杭州找我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当初他在长白山说我不能再跟着他...
那些时候我都没有现在那么失控那么心痛过,以前最起码我没有哭。可能那时候我知道,我能去找他,把他找回来,他再走,我就再跟。
每次都是他对我说再见,今天也算扳回一成。可不一样的是,从前生离,今日死别。
我再也不能跟着你了。
张起灵,我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