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安国公世子从酒液浇灌而成的泥潭中清醒,嘴里发出的惨叫让在场众人毛骨悚然。

原先被世子推开的安国公府家仆都让这结结实实扎入皮肉的一箭吓破了胆,只有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小厮跑上前,手忙脚乱要扶他起来。

然而安国公世子伤得是腿,又受了惊吓,整个人宛若一滩烂泥沉得不行,怎是那小厮一个人能扶得起来的。

小厮想叫人过来帮忙,结果一抬头,就被高墙之上对准了他们的箭矢晃了眼。

小厮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面,拉着安国公世子就往边上滚。

破空而来的箭咻地一下从他耳旁擦过,狠狠扎进地面,小厮看过去的时候箭尾还在颤动,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耳廓缓缓滑下……

这下就连胆子颇大的小厮也怕了,幸好这时边上那几个傻了的家仆终于回过神,见上头杀神一般的太子殿下又拿了一支箭搭在弓上,一个个连滚带爬冲过去,把他们的世子爷从原地拖开。

闻泽的箭顺着他们逃离的方向挪动,就在所有人以为闻泽还会再射出一箭的时候,闻泽收了手,将弓和箭扔给了身边的侍从,转身消失在了高墙后。

众人皆不明白太子殿下这是发的什么疯,直到马车里的殷筝开口,提醒了赶车的宫人一句:“该走了,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众人一听,联系一下前因后果,这才想明白:太子殿下竟是在高墙之上用一柄弓、两支箭,生生将拦马车的安国公世子从马车前给赶开了。

至于世子若躲闪不及,会不会真的被太子殿下一箭射死,没人知道,也没人同情。

毕竟敢在宫门前撒酒疯的,这位安国公世子还是头一个。

马车再次朝宫门驶去,待马车停下,殷筝从车上下来,站稳后转头看了眼远处被家仆背着跑去找大夫的安国公世子。

来接殷筝的嬷嬷常听皇后提起殷筝,并在皇后的洗脑下把殷筝当成了至纯至善之人,此刻见殷筝留意世子那边,就以为她发了善心,哪怕被世子冒犯也依旧担心世子的安危,便道:“姑娘放心,世子只是被伤了腿,待我回禀娘娘,娘娘自会派御医去安国公府上的。”

嬷嬷自觉体贴,没让殷筝知道,御医未必会有,但责问惩处的懿旨必然会送到安国公府上。

殷筝早已习惯被人当成大善人,此刻也只是无害地笑了笑,坐上等候多时的步辇,出发前往皇后的凤仪宫。

……

闻泽扔开弓箭后并未从阙楼上下来,而是慢慢悠悠穿过阙楼,来到了宫门朝里的那一面。

他看着殷筝坐在步辇上离开,全程紧盯殷筝的背影,想着殷筝会不会突然回头。

可惜直到殷筝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闻泽也没等来他期待的场景。

警惕性如此之差,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半点武艺都不会。

“皇兄!可算、找到你了!”身着宫装的瑞嘉长公主提着裙子朝闻泽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有事要和你、和你说!”

闻泽听她这样断句听得有些烦,就让她喘均了气再说话。

瑞嘉知道自己皇兄是个什么狗脾气,只能乖乖听话,把气缓过来了才说道:“我刚刚从母后那里回来,你知道的,因为殷家二姑娘同人议亲的事情,母后气坏了。不过母后不是气殷二姑娘,而是气你,在我面前一个劲骂你没用,说若不是你,殷二姑娘也不会跑去和别的人……”

闻泽打断她:“重点。”

瑞嘉:“哦对,重点是,我在母后宫里一位姓桂的嬷嬷头上闻到了盲蜂头油的气味!”

那日闻泽和蒲千钧离开后,瑞嘉深感此杀人计策太过令人防不胜防,担心日后有人效仿,就忍着恶心拿那两个犯人的头发来闻了闻,并轻易从各种一言难尽的味道中找出了一缕十分浅淡的香味。

那股淡淡的香味在干净整洁的桂嬷嬷头上十分明显。

闻泽:“你确定?”

瑞嘉不乐意听别人质疑她的嗅觉,双手叉腰,怒道:“我什么鼻子你不知道吗?”

闻泽点了点头:“狗鼻子。”

说完转身就走,早已累个半死的瑞嘉根本追不上他。

从高墙上下来,闻泽吩咐身边的侍从:“去问问,赏花宴时母后身边的桂嬷嬷可在。”

那盲蜂头油就像是刺客执行任务时藏在牙里的毒,一旦失手被抓,刺客便会吞毒自尽。

然而盲蜂头油本身是无害的,涂在头上时间长了,那些人甚至会忘了这是能要他们命的东西,且死与不死也不是涂了头油的人说了算。

赏花宴上,殷筝把玉佩给他后就放出了盲蜂,可梅园就在隔壁,若桂嬷嬷当时也在,并安然无恙,那瑞嘉的狗鼻子多半是出了问题,或者桂嬷嬷用什么法子洗掉或遮去了头油的气味。

若桂嬷嬷当时不在……

侍从来报,说桂嬷嬷前阵子生了病,不仅赏花宴时不在,每次殷筝入宫的时候也不在。

——若不在,那她多半就是殷筝的人,为了配合殷筝拿盲蜂杀人,才会装病避免被殷筝放出的盲蜂误伤。

闻泽失笑,因为他也是听了侍从的话才知道,原来殷筝从第一次入宫开始就等着他出现要算计他了。

关于长夜军的职能,殷筝也多半是通过桂嬷嬷这个内应才知道的,毕竟他母后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心大起来和瑞嘉是一模一样。

那被闻泽差遣的侍从也并非寻常宫人,而是伪装成宫人被闻泽特地叫来的长夜军统领,刚刚给闻泽递箭的也是他,名叫二十七。

二十七得知凤仪宫混入了别人的爪牙,心里别提多暴躁了,只想现在就去把人解决掉,谁知被闻泽给拦了下来。

“再等等。”闻泽说:“等我把那一口咬回去了再说。”

……

凤仪宫内,正同皇后叙话的殷筝再次感受到了那日在司天楼下曾体会过的不安。

她微微愣神,皇后却以为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宽慰道:“不是本宫要为难你,只是那个叫赵文简的到底有什么好,你为什么就选了他?”

殷筝回过神,低眉敛目,像是挣扎了许久,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民女曾在正月十六后的一场诗会上见过他,和旁的提亲之人不同,他并不知道上辈子的事情,想来他要娶我,也不是因为民女上辈子做过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皇后没想到殷筝居然是这么想的,直接就愣住了。

殷筝见皇后一脸错愕,起身在皇后面前跪下认错:“民女有负娘娘厚爱,只是民女总觉得,娘娘也好,其他一觉醒来就得了上辈子记忆的人也好,你们对殷筝珍之重之,只是因为你们记忆中的那个殷筝,可民女和她并不相同,民女不曾做过她做过的那些事情,民女也只想嫁给一个能切切实实看到民女的人。”

殷筝说完心里话,整个凤仪宫都陷入了一片寂静,许久之后皇后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扶殷筝起来:“傻孩子,那赵文简不知上辈子的事情,吾儿也不知啊。”

殷筝不敢看皇后:“可是您和陛下……”

皇后:“你又知那赵文简的爹娘不是在世重生之人?”

殷筝愣住,一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的模样,看起来傻兮兮的。

皇后又是怜惜又是好笑,拍了拍殷筝的手,问她:“还要嫁给他吗?”

殷筝迟疑:“可是我们两家连庚帖都换了,而且……”

殷筝的音量突然降低,嘟嘟囔囔,透着一股子不想承认自己错了的可爱劲儿:“而且您说的也不过只是猜测而已,未必就是真的。”

皇后娘娘被殷筝给气乐了,偏偏殷筝说的也没错,刚刚那话不过是她以己度人猜的,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赵文简的爹娘知道上辈子的事情,也是冲着上辈子才来和殷筝提的亲。

就在她寻思要怎么说通殷筝的时候,一旁站着的桂嬷嬷附到皇后娘娘耳边出了个主意。

皇后听了喜上眉梢,让桂嬷嬷去把多宝阁上放着的一个盒子拿来,并当着殷筝的面,从盒子里拿出一块令牌,交给桂嬷嬷。

令牌通体漆黑,但却不是金属铸造的,而是由一块剔透的墨玉雕刻而成,看着一点都不像是能调遣一支军队的信物,更像是文人骚客挂在腰间的华美装饰。

殷筝卧病在床时问过少年,北营三军分别隶属何人。少年猜说长夜军原是皇后的,后来是皇帝的。

但其实长夜军的归属一直以来都没有个定数,长夜军创立之初的目的就是监察后宫妃嫔,执掌此权的自然是身为后宫之主的皇后。

然而大庆传国数百年,期间也发生过许许多多的故事,比如某一任皇帝年幼登基,一直被士族挟制,皇后为了助自己的丈夫铲除士族,恢复皇室的荣耀,便利用长夜军做尽了见不得人的血腥勾当,还让长夜军暗中监察各士族大家,成为长夜军转变职能的开端。

又比如在长夜军转变职能后,有一任皇帝多心多疑,不愿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把宛如利刃一般的长夜军交到自己皇后手上,但他又不敢违逆祖制,便找借口扣下了长夜军的令牌,直到后来新一任皇帝登基,那块令牌才又回到皇后手上。

可自从出现了先例,长夜军的归属就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一边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边是作为帝皇不愿让枕边之人手掌重器的疑心。

所以正确答案是,长夜军的归属,要看坐在皇位上的那人是个什么性子。

如当今一般斯文和气的仁善之君,长夜军的令牌自然就在皇后手上。

不过多时,便有长夜军的人拿来了一份名册,皇后将名册交到殷筝手上:“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重生之人,你自己找,看有没有赵家的人。”

殷筝一边翻开名册,一边说:“这么厚一本册子,娘娘能否让我的丫鬟过来陪我一起找,不然我怕是……”

殷筝看着眼前的空白,顿了几息,缓缓合上册子,问送来名册的长夜军:“对了,桂嬷嬷呢?怎么不见她回来?”

皇后也奇怪。

长夜军将令牌还给皇后,回道:“桂嬷嬷路过麒麟池时不小心落了水,现已送去太医院救治。”

皇后吓了一跳,连忙派人去太医院询问,派出去的人刚走,闻泽便来了。

一番行礼后,闻泽见皇后脸色不好,问她怎么了,皇后就把桂嬷嬷落水的事情告诉了闻泽。

殷筝在一旁听着,不仅没有半点心虚,还摆出一副自责的模样:“都怪我,若不是我,桂嬷嬷也不会掉水里。”

说完,她将名册还给了还未退下的长夜军,不愿再看。

皇后不舍得怪殷筝,还担心殷筝多想,就让殷筝先出宫去,切莫将这次意外揽到自己头上。

“让儿臣送殷姑娘出宫吧。”闻泽说道。

皇后点头:“也好。”

太子亲送,殷筝自然是坐不了步辇,只能徒步,倒也方便了两人交谈。

跟随的侍从侍婢又一次离得他们远远的,被殷筝带入宫的逢年过节二人也不得不给他们让出了空间。

闻泽同殷筝步行在长长的宫道上,左右朱墙黛瓦,安静肃穆。

闻泽特地赶去凤仪宫,是想看到殷筝面对那本空白册子时生气或者惊慌的模样,可他发现殷筝不仅没有半点真实的情绪流露,竟还问他:“骗取名册是我的错,若我好好嫁了,我们之间的交易还能继续吗?”

闻泽蹙眉,他费心设局只为还击殷筝先前对他的利用,并不是真的想逼殷筝嫁人,且那赵文简算什么东西,也配娶殷筝?

“他配不上你。”闻泽毫不客气道。

殷筝却笑:“你怎知是他配不上我,不是我配不上他。”

闻泽不明白殷筝为什么会这么说,他告诉殷筝:“就算你嫁了,我也不会把名册给你。”

殷筝想了想,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说了句:“若能让你不痛快,就算拿不到名册,嫁他似乎也不亏。”

闻泽语塞。

殷筝没被他惹生气,反而他被殷筝几句话勾起了情绪,突然烧起的心头火也不知源头为何,许是对殷筝的认同感让他觉得殷筝值得更好的,又或者是对殷筝存心气他的行为感到不爽,反正那火越烧越旺,烧得他直接甩袖走人:“那你就嫁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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