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晚课刚好是数学课。
林清策带了一沓卷子走进教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道：“晚课考张卷子。”
底下一片哀嚎声。
袁达叫得最大声：“老大，天天考试，我们快窒息了。”
林清策吩咐前排的同学发卷子，这才抬头回了句：“现在就窒息了？这才刚开始。”
说完，他巡视了班级一圈。留意到班上有两个空位，皱着眉头问：“谁还没回来上课？”
话音刚落，教室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位男同学，对着林清策急道：“老师，不好了。小娴在楼顶，要跳楼。”
“什么？！”林清策面色一沉，顾不得多说一句，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班上剩余的同学，心照不宣地互相使了个眼色。确认好林清策已经跑远后，纷纷从桌堂里掏出道具，在顾之墨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朝楼上走去。
第一堂晚课，晚上七点钟。天几乎全黑。
一群人浩浩汤汤地上了顶楼，恰好撞见正到处找人的林清策。
他神色慌张，大概是因为一路狂奔，渐凉的夜色中额头上竟都是汗水。
林清策见到同学们，明显一愣。张了张嘴，问：“你们怎么来了？回去自习啊！”
“一，二，三！”岳曦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扯着嗓子喊了个倒计时。
几名女生共同抱着一个巨大的蛋糕闯入众人的视线。蛋糕上插着蜡烛，瞬间将昏暗的天台点亮。
小娴从蛋糕后伸头出来，在林清策错愕的目光下，领着全体同学一起唱了首生日快乐歌。
由于是晚课时间，大家都在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男生女生和在一起的歌声，更显得温柔悠扬。
林清策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生气也不是，感动也不是。要笑不笑地杵在原地，识破了众人的意图后，紧绷的心自然放松了下来。
他双手环在胸前，打量着面前这群有朝气有活力的少男少女。
歌唱完了，岳曦比了个手势，两排男生拉起了手中的小型礼炮。
“砰”的一声，像空中的星陨落下来，在烛光的映衬下变成了最亮丽的风景线。
岳曦说：“老大，生日快乐，以下是我们为您准备的礼物。”
紧接着，袁达带头，从校服口袋里抽出绿色的带子，围在校服上。其他几人也学他的样子，拉成一个横排，开始跳草裙舞。
有音乐，有笑声，有烛光，有月光。
五班的全体同学似乎都在这一刻忘掉了往日的芥蒂，真心实意地笑着。
林清策往日很少喜形于色，此刻话虽然依旧很少，但从他愈发温柔的眼神中，岳曦知道精心准备已久的惊喜达到了理想的结果。
岳曦与顾之墨站在人群的最外圈，热闹的笑声一波又一波传来。岳曦兴奋地扯了扯顾之墨的袖子，仰头看他：“我第一次见班主任这么开心！”
顾之墨也垂下头看她。
楼顶风大，吹乱她额前的碎发，几乎遮住她那双明亮的双眼。
她望着他的那一刻，他忽然听不见周围的嘈杂，难以自控地抬手帮她理了理，道：“你也很少笑得这么开心。”
也许是心情与气氛的双重作用使然，岳曦这一次没有分毫退缩。两个人在这个别人注意不到的角落，尽情散发好感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她毫不避讳地回望过去，笑得更加明朗：“是因为你。”
因为你，我才能融入到五班这个集体里，因为你，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拥有自信这种东西，因为你，我才能有喜欢一个人的勇气。
所有的话浓缩成一句，岳曦缓缓开口道：“我全部的开心都是因为你。”
顾之墨怔了怔。
这天结束之前，林清策在讲台郑重地和全体同学道了谢。
他稍稍鞠了一躬，如实道：“当了这么多年老师，你们是第一届为我过生日的学生。很感动，虽然方式有点惊悚。”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们以后……尽量温和点。”
底下笑成一片。
林清策又道：“我能问一下这个是谁策划的么？”
岳曦坐在位置上，默默垂下了头。
顾之墨的声音在后排响起，清澈又好听，语调不高，尾音又带了些许慵懒：“岳曦和徐佳梦一起策划的。”
岳曦听了心头一颤，耳垂忽然就红了。
“很好，平时文文静静的，关键时刻还挺有组织能力。”他赞赏地看着岳曦。良久，又朝徐佳梦空着的座位看了眼，轻轻叹了口气。
两星期后，徐佳梦终于返回学校重新上课。
岳曦献宝似的献上林清策生日那天录好的视频，同时，还有她三周没来上课厚厚的一沓卷子。
徐佳梦不知道是喜是悲，给了岳曦一个紧紧的拥抱。
班主任生日一过，生活渐渐趋于平静。
加强班每一位同学，都在高三的这一年牟足了劲，为自己的人生搏上一搏。
赵小琦更像是疯魔了一样，每天都拉着岳曦学习。
想着之前她总是陪自己减肥，岳曦心里就算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向学习势力低头。
白天上课，自习。午休还是自习，除了在课堂上，岳曦几乎很少有机会见到顾之墨，更别说在班级里凑在一块聊天了。
唯一能给他们的时间就是晚课放学后，顾之墨通常会找岳曦聊天半小时，半小时一过便借着学习的由子劝岳曦放下手机。
虽然说话的时间很少很短，岳曦已经知足了。
她至今都不清楚顾之墨先前忽然与她划清界限，又给她一定的暗示到底是什么原因。
但她想着想着也想通了，他家里事情多，没精力谈恋爱也好。哪怕是他不想在一起，却享受这种关系，她也认了。只要他们之间某种看不见的关联还没断，度过一天，就离毕业那天近一些。
这样想来，岳曦忽然觉得高考也没那么恐怖了。
课业量随着时间的流逝直线上涨。
尤其是五班这种加强班，课上得最久，题做的最多。
高三的压力也真不是开玩笑的，今天后排女生流鼻血，明天因为成绩不理想在班上痛哭的人比比皆是。大家似乎都在这种折磨下，失去了以往的活力，夸张点说，就是行动迟缓，目光呆滞。
人一但忙碌起来，时间便过得很快。
秋去冬来，天气渐冷。
校服从夏季换到秋季，又从秋季换到冬季，似乎只是一眨眼的事。
转眼间，一学期就这样接近了尾声。所有人都适应了考试，周考月考模拟考，所以对即将来临的期末考大家早已麻木。
岳曦自习课上做物理题的时候还在想，如果不是顾之墨成为自己上学的动力，能不能在这种高压的环境下生存下去还真的是个问题。
临近期末考试这天，这座城市下了第一场雪，不大，洋洋洒洒地落在操场上。
岳曦与赵小琦并排趴在窗边朝外看，难得有闲暇的时间能这样静下心来聊聊天。
岳曦舒心地呼了一口气，抻了个懒腰，叹了句：“啊，真好。”
身边的人却并没有她这种好心情。
赵小琦单手撑着下巴，扭头问她：“你还不打算放下呢？”
岳曦双手停在半空中，隔了会才缓缓放下，摇摇头。
赵小琦无奈地笑笑：“我都放弃了，没想到你还坚持。你这一根筋的尽头要是放在学习上，清华北大任你挑。”
说完，她凑近了几分，又问：“你说他万一根本不喜欢你，你苦苦等这么久，他转头就去找新的女朋友，你这一年岂不是很亏？”
岳曦想了想，道：“没有什么亏不亏的，其实，我也是在等着给自己一个答案。”
其实赵小琦还想说更多，例如他们每日接触，她其实不大能感觉到顾之墨对岳曦的喜欢。
可是她不忍心。
只好捏了捏岳曦的脸，道：“走吧，快上课了。”
话音刚落，晚课预备铃响起。
岳曦与赵小琦快走几步，回到座位上坐好，等待上完课。
结果化学老师没等来，却等来了一次全校停电。
十一月天黑的很早，停电的那一瞬间，整个校园陷入了一片漆黑。
陷入黑暗的教室中，先是传来一阵吸气声，随后是一片寂静。
寂静不过十秒，校园里忽然响起欢呼的声音，五班紧随其后。几名男生一边欢呼一边拍着桌子，大喊：“我靠，停电了，停电了！”
这一场停电带来的狂欢，就像被压抑已久的困兽，终于找到了一个逃生的路口一般。几乎所有的高三学生都借此在黑暗里抒发心里的声音。
岳曦的反应倒是不大，耳边是喧闹的叫喊声，她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双手握拳搭在桌子上，手心里隐隐渗出汗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大概是受了环境影响，就算身子稳坐在这里，心却已经和众人一样，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这一场停电来的太突然，校广播也不能用了。教导处的老师只能拿着喇叭，在走廊里一遍又一遍地喊：“一班到五班，每班各派两名同学来政教处取蜡烛！”
这话重复了三遍之后，班长徐佳梦起了决策作用。
她点开手机手电筒，走到讲台处，拍了拍桌子：“都安静一点。”
随后她用手电筒照了照下面，又道：“顾之墨和岳曦，你们俩去政教处取一下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