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夜献策(1 / 1)

春雨霏霏,打湿了窗沿,今日的天气阴沉得让人莫名烦闷。

“公主,公主?”

“啊,怎么了,徐大人?”徐焕连唤了几声,沈延玉才回过神来,眼皮子跳了一下,停下了捣药的手。

徐焕烹着茶,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今日五公主甚是奇怪,虽然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但好几次差点抓错了药,刚刚捣药也走了神。

茶壶袅袅冒起热气,徐焕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木杵,墨色的发丝勾在耳后,均匀有力地碾着草药:

“公主,再过几个月便是太皇太后的华诞,您可准备好寿礼了?”

“时间还长呢,过几日我再准备。”反正还有几个月。

徐焕轻声笑了笑,眉眼温柔。他转身从柜子中取出一个雕工精细的木盒递给了沈延玉:

“太后寿筵那天,您自可将此物予她。”

沈延玉心下一暖,大概也猜到这里面定是贵重之物,便将木盒推了回去,故意同他打趣:

“您啊,还是留着给自己吧。小心日后哪家娘子嫁于您,嫌您一穷二白,那我岂不是罪过了?”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话,徐焕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便垂下眼帘,抿唇轻笑:“公主不用担心,臣还无心成家。反倒是您,这是太皇太后的寿筵,马虎不得。”

沈延玉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放心吧,徐大人。我啊,自有办法。”

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要是拿出什么稍许贵重之物,反倒惹人怀疑。

徐焕本坚持要将木盒给她,沈延玉就是不肯收,僵持不过,他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也许公主真的另有打算吧。

许是看出了她最近颇有些心不在焉,便给她放了几日假,让她回去好好休息,顺便也准备好寿礼。

沈延玉拾起放在门口的竹骨伞,在霏霏细雨中离开了太医院。

走了不知多久,沈延玉不小心踩到一个水洼,她扭着身子低头看了看衣摆,果然沾上了泥渍。真是倒霉。

她打正了伞,伞身缓缓抬起时,她看到了对面有一执伞的人,那人撑着墨色的伞,伞身遮住了大半的脸。

两人擦身而过时,她才看到那人淡漠如寒星的眼,细雨蒙蒙,模糊了她的视线。

直到两人背驰甚远,沈延玉才回头遥遥望了一眼。

可惜沈琏的背影走的坚决,不曾回头。

沈延玉扣着伞柄的手微微用力,反正他误会就误会吧,她也没想过靠他什么。

春雨绵绵,淅淅沥沥。

今日天黑得早,广储司大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四晃,一个小小的身影披着斗篷而来。那人轻轻叩了叩门。夜里值班的小太监常丰隔门问了声:“何人?”

“烦请小哥禀报一声,是太医院的徐太医嘱我来给佟掌事送药的。”斗篷下的声音细细软软,混着雨声却也清晰可闻。

一听是太医院送药的,常丰倒是想起了有这么回事,日前佟掌事确实是害了风寒,还命他去抓过一贴药。

常丰卸了门栓,如今下了雨,天色又暗,门口的人带着斗篷看不清面容,只手提着一挂纸包的中药向他道了声谢:“徐太医临行前特意让我来问问佟掌事的病情,麻烦小哥引我进去,也好让我回去交差。”

“姑娘稍等,容我禀报一声。”

不多时,太监常丰便回来了,低着头对着她道了一声“请”,便引她去了佟掌事的房间。

斗篷人一推开门进去,常丰就告退了。

四下无人,太师椅上的佟少昌还仰躺着阖眼休息,只是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椅子边:

“公主,您深夜来此,不知有何贵干?”

“佟掌事明知故问,延玉都说了是来给您治病的。”沈延玉摘下斗篷,抖了抖水,露出一张笑吟吟的脸。

“公主这话可折煞老奴了,奴才不过偶感风寒,煎两贴药便好了,无须劳烦公主。”这个五公主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对她的心思也摸不准。

沈延玉见他一直躺在太师椅上也不恼。自顾地在茶几旁坐定,见桌案上摆着一盘圆溜溜的葡萄,便摘了一颗放进嘴里:

“佟大人啊,您这葡萄还挺甜的,不知道是打哪儿运来的?”

佟少昌皱了皱眉头,这五公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尽来同他东拉西扯些无用的。不过他还是好声好气地应答:“不过从扬县运来的,公主若是喜欢,改明儿我托人送些至您府上。”

“那倒不必了,这葡萄甜虽甜,但终究还是比不过疆北的。”沈延玉放下了葡萄,抹了抹手。

“公主说笑了,如今岭南关口匪患严重,就算来了葡萄也不是奴才享用得起的。”

“若是我说我有办法治这岭南匪患呢?”

沈延玉话音刚落,佟少昌就猛地睁开了眼睛,绷直了身子从太师椅上坐了起来。

他一双豆豆眼细细地眯着,仔细细细地打量着她。

岭南匪患一事,满朝文武皆是束手无策。本来那里就易守难攻,那群山匪还深谙地形。火烧断粮投毒强攻,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

但是那群人狡兔三窟,尤其是一线峡,更是只进不出。皇上因为这件事已经下令斩了岭南境内几位知府的脑袋了。剿匪的武将也是立下了军令状,但是过去半个月了,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皇上不高兴,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这些奴才。

佟少昌看了看茶几旁笑吟吟的小公主,忽地身形放松,又躺了回去。就算他心里也觊觎着剿匪的封赏,但是也不至于昏了头去相信一个十岁的小丫头片子。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奇招,她定然早就自己去找皇上献策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准保她地位攀升,荣华加身。

沈延玉见他那样,也早就猜到了他不会轻易相信。她从怀中掏出一卷捆着的纸,稳稳地扔到了佟少昌小山坡一样的肚子上。

佟少昌狐疑地打开了那张纸,不过是一张普通的岭南地形图,只不过上面用毛笔圈住了一些地方,又用朱砂点在了峡口,这是何意?

沈延玉伸手打了打呵欠,似乎有些困了,就去推开了窗,细雨霏霏,风吹得她精神了点:“佟大人,您可知道每年这些时日,北疆来的葡萄都会卖得格外贵?”

佟少昌一头雾水,却见她转过头来,戏谑地眨了眨眼:“因为每年这些日子,最是容易遇上山洪肆虐,那走南闯北运送货物的,可是在拿命挣银子呢。”

佟少昌猛地站了起来,拿着地形图的手筛糠似的抖着,不敢置信地张着嘴直盯着地形图上标记的地方。

他怎么没想到,妙,果然妙!那群山匪不过仗着地形优势,一线峡又是最难攻克之地。若是设计将他们驱至峡谷内,近日阴雨连绵,到时自可不费一兵一卒,借山洪之势铲除匪患。

佟少昌脸上一阵狂喜,他的机会来了!他这几十年都熬在着不见天日的广储司,平日里也只敢做些蛇鼠勾当。如今,他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窗户还开着,冷风吹过,他才清醒了几分,将地形图宝贝似的拿在手中,危险地眯了眯眼:“五公主,您将这地形图给了奴才,是何意?”

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这天上不会平白掉馅饼。何况还是这么个天赐良机。沈延玉自己不把握机会,反而拱手让给他,实在是蹊跷。

沈延玉将斗篷戴上了,佟少昌是个聪明人,她点拨两句他就知道其中深意,所以也无需再逗留了:

“延玉说了,今日来是为您治病的。想来您的病也快好了,延玉自当告辞。”

“公主留步,有话不妨直说。”这是个天大的人情,他佟少昌奸诈狡猾了一辈子,却也不是个白拿好处的。

沈延玉已经推开了门,冷风灌进了她的斗篷里,吹得她的声音也隐隐约约:“不瞒您说,延玉自幼丧母,父皇又政务繁忙,所幸太奶奶一向疼爱儿孙,延玉念她得紧,不知道何时能去见见我这太奶奶。”

佟少昌一愣,没想到她提出的竟是这样一个要求,见她要走,当即弯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连声称是:“公主自有孝义,相信太皇太后定然会早日宣您共聚天伦。”

“如此甚好。”沈延玉不再停留,径直就出了门,细雨蒙蒙,再不见她的身影。

屋子里烛光被风吹得微弱,佟少昌看着门外,神色凝重。这个五公主确实不简单,她若是去献策,也只是风光一时,这后宫之中多少双眼睛在背后虎视眈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也亏得这丫头能想到借他攀上太皇太后,对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来说,若是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在宫中便能站稳脚跟了。

在太皇太后身边伺候的老人正是他佟少昌的干爹,这个五公主看来是连他的人脉关系都打听清楚了。小小年纪倒有些手段。

佟少昌自有打量,做奴才的就是要有眼光,懂得冒险。今日五公主这注,他倒是不介意赌上一把。

他握紧了手里的地形图,连声高喊:“来人,备伞。”

他得赶紧去向皇上献策,他佟少昌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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