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圆星灿,本是良辰美景,却因心境不同而各有不同。
譬如在这一方小潏内,薄雾环绕,人微酣,蜜酿混着芙蓉的香气也正浓,却有內谒来禀告,道:“陛下,吉贵妃和益贵妃差奴婢来问问您何时才就寝,她们都等您半宿了,也没见您从她们门前经过呢;吉贵妃还说春风虽好,夜虽迷人,可难免夜露深重,要是染了风就不好了,还是快去歇歇吧,也好叫她们安心。”
内谒话音一落,那已喝得烂醉的人便挣扎着费力地腾出只手来指着他,斥道:“朕,不过小酌怡情,那些妇人便怨恨朕,真是朕太惯着她们了,朕明日便废了她们,看她们还如何强聒不舍。”
可他刚说完,头都还没抬起来,便被身旁的女子嗤笑,道:“一国之君任性成你这样,依小女看是国将不国了吧,哎,我看啊,我还是趁早离开的好,以免他日受鱼池之冤。”
“休要取笑朕!”男子抬起头来,半阖双眼看着对面的女子,道:“虽朕终其一生也与那良辰美景无缘……呵……你,你也……别以为朕不知……朕若倒了,你比朕还难过吧,毕竟,你最爱的是朕啊,哈哈哈……”
说着便再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陌上红衣飘倩影,湖边白发钓春光。流连忘返身心醉,错把他乡当故乡。这扰人清梦的月色,慢悠悠地照耀在一弯湖水上,粼粼银光,夺目璀璨。
游谦已在湖岸蹲坐了半宿,除了蚊蝇与他作伴,便没有别人了。此刻,他在心里喟叹,这便是英雄末路吗?想他也英武一世,辉煌一时,没想到最后也不过是个惨淡的结局。
呵……夜色真美啊!他有多久没这么静下心来欣赏过了呢?
哈,上一次,恐怕还是几十年前,他尚在他的故土,也就是邻国芒国时见过吧。
那时他还是人人称羡的小世子,记忆中,八岁以前他都生活得无忧无虑。可一夕之间,朝堂巨变,他的父亲也就是当时芒国的六王爷便因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为庶人,连带着他以及他的兄弟姐妹也一并被褫去尊位,从此颠沛流离受尽人间冷暖,看尽世人眼色,那时他才领悟到从前的自己有多么愚蠢,甚至曾年少轻狂地以为他们所过的荣华富贵的日子,不就理所应当是他们的么?可现实却重重地打醒了他,也让他明白,人们虽嘴上不说,心里却有意无意的为自己和他人分出了三六九等,并站好了队,且随时轮换……
在那些被人欺辱的岁月里,他也在一天天的长大,可即便日子已经很艰难了,食不果腹桑枢瓮牖……那宝座上之人,也并不打算放过他们。有一日那人又想起了他们,于是立即派人来暗杀他们。为了活命,他们一家人不得不逃跑,最后来到乾国,也就是此时此刻他身处的国家。可,外来蛮夷想要在这里安家,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加上身份不明且存疑,日子就更雪上加霜了。三年后,也就是他十八岁那年,他的双亲再也没能撑住,双双离世,最后,他不得不选择跟着住在同一个窝棚里的小伙伴冬小贰也就是后来和他一样改了名的上任镜为派掌门游顺去到镜为派修行。
从此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这变化的起因,皆因,孑然一身的他在不惑之年竟爱上了上上任镜为派掌门汤啸天尚未出阁的女儿……可即便他那么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还是被发现了……
于是,汤啸天为了断了他的念头,也为了羞辱他,便当着武林人士的面,认他作了义子,可,他当时明明比汤啸天还年长两岁……他有苦难言也觉得屈辱异常……之后,还把他远远地打发到了别处,直到他心爱之人嫁人也未能再见上一面。
他以为他的余生就这么虚度了,谁知,人虽负他,天不负他,五年后,他终于等来了机会。
盖因汤啸天,前些年在为独女选婿时,不仅挑起武林年富力强的才俊、名流、侠士等决斗,并死伤无数,还趁机大肆敛财,非黄金万两不得参与逐婿,如此,劳命伤财之事,尘埃落定后,渐渐地,人们也回过味来,便都觉得当初上当受骗了,觉得镜为派以及掌门太过诡诈,便有人不服气,想方设法想要讨个说法,想以此捞点回去。
可汤啸天又怎会把到手的肥肉还回去呢?便想到了游谦,反正他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弟子,拿来当刀使正好。
可,经历过大起大落的游谦早已不是那个慌慌张张懵懵懂懂从王府逃出来时的孩童,他早已明白什么叫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当日,他父亲获罪不就是因为这个么?而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在汤啸天做梦也没料到的情况下,他来了个永绝后患一劳永逸的绝地大反杀,他再也不想受制于人了……不是没见过出血吗?那就让你们都出点血吧……在他五十岁时,汤啸天意外而殁,游顺被他推上掌门之位。
接着他便当起了副掌门,并在幕后掀起武林长达三十多年的混战,只有这样,镜为派才能牢牢地实际掌握在他手里,并安然无恙。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若不是他掀起的混战,那方小潏内的男女便不会碰到一起,并相知相惜相伴一生。并在现在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蓦地,风过,湖面翻起了一阵涟漪,也碎了银光。
游谦理了理多日未梳洗的头发,颓然地站起身来,一点点朝湖心走去。如今,果是时运不济,不仅没能夺回镜为,就连逃跑途中请人卜筮的结果也是最凶险的坎卦,若换作从前,他是不信的,因他本就是从坑坑洼洼里爬出来的,可,如今,他年事已高,早已是日昃西山,再无回天之力。
当湖水淹到他腰部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儿时虽生活窘困,但因有家人陪伴而充满了欢笑的日子,便惨然一笑,扔掉了依然别在腰间的佩剑。又走了几步,当湖水已到他脖子的时候,他又记起一首儿时跟着小伙伴们唱过的歌谣:
——是非不必争你我,彼此何须论短长……春前才见杨柳绿,秋风一到菊花黄……荣华终是三更梦,富贵还同九月霜……顷刻一声锣鼓歇,不知何处是家乡。
而在千里之外,同样的月色,却好似比别处更亮,也因此显得比别处孤单并格外的荒凉。
它就像个彻夜无眠的人,睁大了双眼,试图找寻些什么,并不知疲倦;又似乎在轻声呼唤,唤醒远方的人找到来时的路。
东旭再一次从梦中醒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三个月来每日如此。
是的,这三个月,他过得并不好,先是从昏厥中醒来后,喝了几日很明显是治疗谵语、谵妄的药汁,接着便每日做同一个梦,梦见同一个人——木芙。
他没想到,他和木芙之间的业力会那么深,从前从不做梦的他,如今却夜梦不断。
他心里惶惑,头也昏沉,便宽衣松发借着月色在黎昭四处游荡,可走着走着,便被一片树木挡住了去路,定睛一看,原是当日木芙为他种的树,此时树上还有些红色的果子干瘪地挂在枝头并未脱落。
月色溶溶下,剪不断,也理不清头绪的东旭看着眼前种种只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并当即顿住,可只一瞬,东旭便觉得那些果子像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学着人的模样开口对他轻声说着思念,他惊愕得倒退一步,然后呆在原地,接着赶紧揉揉眼,却怎么也揉不散,不仅如此,还让他想起了这些日子出现在他梦里的木芙,三月前的木芙……往事历历在目萦绕不散,刺痛双目,东旭便再也无法站稳,因为整个心口连同整个胸腔和骨骼都疼了起来……
电视剧《芙蓉垂泪月凝烟》的片场。由于各种原因本剧拍摄周期被一再延长,加上导演要求严格和合同规定,演员们不能同时拍多部戏钆戏,因此也打乱了许多演员原本的行程安排及计划。
也因此,即便连日拍戏累了点,他们也希望能早点将戏拍完,也好开始新的工作安排。所以即使天气寒冷,演职人员们却没人懈怠正严正以待地拍着戏……只听人群中突然有人哀恸出声……
导演却喊了声“咔”。
因为饰演东旭的何爵竟然不按剧本来,不打招呼直接从石柱后跑了出来,并且拦住饰演蒙面青年演员就要牵住木芙的手道:“呃……导演,换个手替吧!”说完,还给了蒙面青年演员一个抱歉的眼神。
那饰演蒙面青年的演员石腾赶紧收回手,虽然他有些无法理解何爵这样强烈的占有欲,但还是退到了一边。
同时导演看着何爵这一出也很无奈,赶紧让人换上剧服去做手替。
而更囧的人恐怕就是卫琳了!在她看来牵手这个事情也没什么啊,那啥国际礼仪不是还握手的么,也不知何爵这么在意干嘛,那她是不是都不能和异性说话了?卫琳越想越觉得尴尬!再说了,演员之间不是还有吻戏么,怎么,也不拍了么?他也不是头一天做演员啊!这都不懂!
可一看何爵,他还在对着她笑,丝毫不觉得他自己这一番举动有啥问题,卫琳便没理他,也没给他好脸色,立即转身,反正也不用她拍了,干脆退到一边去。
何爵见状,心觉不妙,赶紧追上去,勾住她腰道:“阿琳,这事,确实是我不好,也怪我之前没和你商量过……晚上,我们好好商量商量好不好?”
卫琳觉得无语,但还是抬起脖子看向他,四目相对全是浓情蜜意缱绻其间,她便不想坚持了,但还是端了端,半晌,见他确有商量的意思且态度诚恳,才回道:“好!”便催促他赶紧回去拍戏。
于是乎,这场戏就变成了石腾牵着临时手替的手,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接着便听见有人喊了声:“师祖!”却是出自仙都派。
只见那名唤柴宏文的青年喊完后,却是扑通一声跪下,并这么一路跪到那哄闹的人堆里!
之后,又过了会儿,木芙倚着何爵顶替石腾演的蒙面青年的后背,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那耀沁派的师祖不知为何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而且可惜的是,即便有徒子徒孙及时相救,却也无力回天。
噩耗突如其来,耀沁派人心涣散,哀嚎一片。
而那柴宏文却一边擦眼泪一边道:“你们为何将师祖带到此处!你们到底想做甚?”
却立即迎来骂声:“你还有脸说,一年前莫名失踪不说,如今却出现在仙都,与那妖女为伍,我倒想问,你到底想要做甚?”
“我……”我自然是有原因!可他却无法在此时解释清楚。只能焦急得与师兄弟师叔师伯们大眼瞪小眼。
至于什么原因嘛,那便是一年前,他在执行任务过程中遇见了乡古,是的,就是那个曾经在天敬派当弼马温的少年。其实,他方才说谎了,他并没有被夺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