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意识到车有问题的时候是在车上坐了半个小时后,她和夏初一样,方向感差得一言难尽,别说是坐在车上,就是走在路上一样不知道哪条路对哪条路不对,但她记得自己的上车时间,十渡到五道口的路根本不至于走了半个小时还是郊区的小树林。
“师傅,路好像不太对。”徐念习惯性地把所有人都往好处想,这会儿还宁愿相信司机是真的走错了路。
不料司机猛地一拉手刹,将车停在了荒无人烟的路边。
“小姑娘,是不是还没交过男朋友”司机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你说你衣服都湿成这样了,明摆着是勾引男人,你同学真够不解风情的,不过你放心,司机哥哥可不这样。”
他说着,整个人都压了过来,手还猥琐地往徐念胸上摸。
徐念再单纯也知道自己是遇到变态了,几乎本能地挣扎起来,躲开他的手去够手机。
但司机应该早就防着她这一手,趁着她给手机屏幕解锁的间隙一把抢过,摇开车窗狠狠往柏油路面上一砸,顺带把徐念的头也按在了敞开一半的车玻璃上,看样子是不介意让她先窒息昏迷再下手。
求生欲和恐惧混合在一起,周晨骁教过她的东西终于在危机情况下复苏,徐念拿脚勾开了车门,突然丧失了支撑的二人一起从车里滑了出去,司机没有经验,立刻失去平衡,徐念却借机把司机翻到了下面,司机在下她骑在司机身上的动作,两只嫩白的小手用绝对不像这双手能用出来的力道狠狠掐着司机的脖子。
司机毕竟是个男人,窒息感袭来之后的挣扎也很剧烈,徐念快要怕死了,身下的男人挣扎得越剧烈她就越怕,男人的腿在乱蹬,男人的手在撕扯她的衣服,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才能彻底不让他动自己有机会逃跑,眼看着司机翻腾扭动的头,她脑海里闪过了周晨骁对付过夏初的那招,索性揪住司机的衣领将他扯起一段距离,再把手按在他脸上压着他重重往地上一磕
终于夜晚恢复了平静,可徐念也看着满手的血不知所措。
她低头看着司机,脑后一摊血,四肢在地上打了两个摆,不会动了。
徐念被司机的反应吓得双腿发软,狼狈地从司机身上翻下来,哇地一下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她杀人了
她想打电话给周晨骁,捡回手机才发现屏幕碎了漆黑一片。
她颤抖着手从司机兜里翻出手机,却发现没有指纹锁需要密码才能开机。
周围没有一个人,连路过车辆都没有,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徐念彻底慌了,她本来就怕黑怕鬼,现在周围又多了个她亲手“杀”的“死人”,她越哭越怕,越怕眼泪越止不住,只能手脚并用地爬到车边,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
半夜十二点三十分,派出所那边给周晨骁打电话,说审批已经通过,可以立案开始侦查,周晨骁看了眼已经找了三分之一的地点,报了几个十字路口的位置,麻烦他们联系交警队查监控。
十二点四十分,派出所民警给了周晨骁反馈,就在他圈出的一个十字路口里确实发现了那辆京y4开头的黑色桑塔纳,再按照周晨骁给出的路线往前查,一直到最后一个有监控的路口,都有那辆车行驶过的记录。
“周队长,您放心,路线都确定了,我的同事们已经出警,一定尽快找到您女朋友。”和他通电话的民警一再保证,他当警察十多年,这是唯一一次家属比他们还有数,不但不需要安抚还能帮他们查案的情况,要是这样还拖来拖去,他们北京公安估计以后就要成为特战队的笑柄了。
周晨骁的语气没有太多波澜“嗯,麻烦你们了,我现在就在那条路上,你们不用太急,尽快就好。”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外表却完全不像声音那么平静,他用力咳了两下,右手按在了心脏曾经中枪的位置。
“喝不喝水”夏初给他丢过去一瓶水,他要接的时候瞧见他还裹着纱布的左手,又拿回来拧开盖再递,“你还行吗,不行先躺会儿,我和小筝有什么发现叫你。”
周晨骁没有接他的话,接过水来灌了两口,压下了心口不适的感觉。
夏初见状便识趣地不再劝,只示意严筝把车开得平稳一点。
凌晨一点,周晨骁终于在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岔路找到了徐念,她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也流不出眼泪了,借着手机电筒的灯光看清来人是周晨骁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怎么找来的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哪,他怎么会知道还过来找她
她蜷缩了太久,腿早就麻得没有知觉了,看到他人都走过来了还站不起来,直到他蹲下来把她圈在怀里才用自己冰凉的手扯住他的衣服,即便哭不出声音,伏在他身上的纤细小肩膀也抖个不停。
“周晨骁,我好害怕啊”她的嗓子哑了,半晌才积蓄了一点力量似的,发出濒临崩溃的哭腔,“怎么办,我杀人了”
伴随着她这声哭,正好瞧见路面上那滩血的夏初“噗通”一下坐在了地上。
当然徐念并没有杀人,她惊恐之下把司机往地上撞的力气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大,地面又比较平坦,周晨骁去探了司机的生命体征发现他只是由于头部受到撞击晕过去了,至于流血也是皮外伤,经过这几小时不但血早止住了,再过一段时间没准人都能自己醒。
不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不得不说这真的是全国各地这么多起打车软件出事的案件里最叫人舒坦的一个,不但办案过程全程被受害者家属带飞,除了嗓子哭哑了眼睛哭红了,受害者本人还一点事没有,反倒是犯人什么便宜都没占到。
不过跟着周晨骁回公安局销案的时候徐念还特别不放心,她抽抽搭搭地问民警“我这真的能算正当防卫吗我不会被留案底了吧,要是有案底我是不是就不能嫁给他了”
说到这里她真的难过极了,抱着周晨骁不撒手“我以后要是通不过政审怎么办啊”
被塞了一把又一把狗粮的民警也是无奈了“放心吧小姑娘,车上地上都有证据,司机本身又只是轻伤,连防卫过当都不会算的。而且我们刚才联系了软件方,这个司机之前就有前科,因为骚扰女乘客被投诉过,不过上一个女乘客只是立刻让他停车下车跑了,没像你这么刚,他没施行犯罪我们也没办法逮他,经过你这下行了,哪怕未遂他也得判个两三年,你算是造福广大北京女性同胞,我们公安局都想给你送面为民除害的锦旗。”
“真的吗”徐念又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看向周晨骁,她本来就长了一张稚嫩的甜面孔,委屈巴巴的样子真和小朋友一样。
“嗯,不会有事的。”周晨骁用右手把她脸上的泪擦干净,看她哭他的心都要跟着化了,真的是他这条命之前是国家的,被她那道护身符救回来之后就全是她的了。
不管怎么说折腾了一宿,处理完了销案的事,彻底松懈下来的徐念也知道困了,靠在周晨骁肩膀上打了好几个呵欠。
“周队长,这边笔录都做好了,应该不需要你们再配合什么了,看您行动不是很方便,要不我派个车把你们送回去。”派出所所长见状和周晨骁说,周晨骁身上有伤,可能是这一宿没休息的缘故,刚才从椅子上起身都看得出勉强,他这个级别这种情况他们派出所派车送是应该的。
周晨骁却谢绝了“不用麻烦了,今天最辛苦的是你们,你们接下来应该也有很多事要忙,我们两个住在附近,走回去没问题。”
他执意坚持所长也不好勉强,不过看着徐念扶着周晨骁慢慢离开的背影,所长觉得这人能年纪轻轻当上特战队长真不奇怪,本领和人品都是实打实的,活该一路往上升身边还有个漂亮可爱的女朋友对他死心塌地。
从派出所回到家已经是早上七点了,徐念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躺在周晨骁的床上不肯下来“我害怕,就今天一天,陪我一起睡嘛。”
她扯着他的胳膊撒娇“不骗你,确实超级害怕,特别特别害怕。”
周晨骁知道她经历了多可怕的事情,怎么舍得拒绝她,温柔地道“好。”
徐念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困了,没过多久就缩在周晨骁身边睡着了。
可周晨骁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简直整个人都要被后怕的凉意填满,手虚虚地悬在她头顶,许久才珍而重之地摸了摸。
确认她睡熟后,周晨骁悄悄下了床,拿着烟和打火机去了凉台。
学会抽烟是二十岁那年,军医院邵院长的儿子去世,他们两个班三分之一的人没能从云南回来,当时周晨骁和卓熠都受了伤,不知谁来探病落下一盒烟,听说这玩意抽了能解愁的两个年轻人一边咳一边把这盒烟分着抽得见了底。
抽完了卓熠问周晨骁“你舒坦点没有。”
周晨骁也不知道,但好像烟草的气息呛进肺里的确能出现一瞬间的麻木,就点点头。
卓熠却把最后一根抽了一半的烟掐断“怎么办,我没用啊,一想到她永远不会原谅我,我再没可能和她在一起了,我就恨不得照着脑袋崩一枪,可我还不能死,我害死了她哥,我这条命还是她哥拿命换来的,只要她不同意,我连死的资都没有。”
曾经的周晨骁没有喜欢的人,却依旧可以感觉到卓熠比他更痛苦,痛苦得多。
再也无法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什么感受,现在他体会到了,没找到徐念的时候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经历这种煎熬,她说她怕,她大概不知道,他比她更怕。
然后她平安了,可经历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他能看出她身上和心里都很疲惫。
对于一个19岁的女孩子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本来有那么好的家世,她被宠爱着长大,和他在一起之后受了这么多委屈,她觉得累是很正常的。
之前夏初问,严筝这次真要破釜沉舟地和他抢徐念了,他打算怎么办。
周晨骁回答说她只要还喜欢他一天,他就愿意陪在她身边。
那时他还有一种期许,万一她能喜欢他一辈子呢,那么他是不是就可能陪她一辈子了。
但他终归高估了自己能为她遮风挡雨的能力,不但严筝能给她带来的金钱和荣耀他给不了,怕是和他在一起一遭,她得到的只有困难和泪水。
她笑起来明明那么好看,和他在一起之后却一直在哭,总有一天她会把眼泪流干,真到了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要离开他了。
周晨骁一支接一支抽着烟,抽到不住地咳,震颤到心口没痊愈的伤,撕裂一样痛。
徐念醒来时是下午两点,她睡醒后本能地摸了摸身边,没有摸到她最依赖的那个人,却听到了凉台那边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
她不解地走到凉台,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站都站不住似的靠在窗边,手里还拿着烟,咳得根本停不下来。
“周晨骁,你想干什么啊”徐念扑过去抢掉他的烟,本来就站不太稳的周晨骁被她一扯,承重的腿一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徐念痛心地望着他“你刚出院那会儿我就发现你没戒烟,但那时我以为你疼,以为你心情不好,你偶尔吸一两支就没管但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道我守在icu外面的时候每一天有多难过吗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盼回来,过去不只一个人和我说过你是因为觉得死了也没人在意才不珍惜这条命,所以我拼了命地去爱你,想让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你”
周晨骁一边咳一边抬眼看她,可能是因为站得太久,现在他两条腿动一动都是钻心的疼,他甚至没办法在她面前站起来了。
他知道,她爱他爱得有多辛苦,他全部都知道。
所以,她终于不想再爱了吗
她之前从来没吼过他的。
“你手机在响。”他终于稍稍止了咳,自嘲地扯动一下嘴角,迎上她瞪圆的眼睛,又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去接吧,我现在站起来有点吃力,不太喜欢被别人看到这副模样。”
徐念的痛心终于变成了气愤,她红着眼圈看他,像一只急得要咬人的小兔子。
但她随后想到,11月份的凉台地板多冰啊,他左腿刚拆了石膏,骨头还没完全长好呢,这明摆着是她不走他就不起身的意思,她总不能一直陪他耗着让他坐在地上。
“周晨骁,你过分”
徐念的手背飞快地在眼睛上擦了一下,转身去客厅里接电话去了。
电话接通后,也不知道之前设定了什么,一接听就是免提,严筝的声音外清晰地从听筒里传出来“念念你现在有空吗,我在你家楼下,想和你谈谈。”
徐念瞥了一眼凉台里终于站起来的周晨骁,他的咳嗽还没有完全止住,却依旧很介意被她看到走不稳路的模样,她一眼望过去,他立刻就站住了。
她默默把桌上的电水壶热到了合适的温度,倒出一杯放在桌上,和电话里的严筝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