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梦瑶的风姿,自然不必多说,不过她身边的那个小尼姑,也分毫不差,清秀之处,还要胜过秦梦瑶半分。
若是再有几年,想必也不会差秦梦瑶半分了,只是可惜的是,如此美人,却做了尼姑。
不用介绍,都知晓这是此前定逸师太大闹北少林的缘由那位了,恒山弟子仪琳。
如此弟子,倒是值得一闹。
定逸这时左右一看,径直上前牵住仪琳的手,说道:“仪琳,你且跟我来,你怎地失手给贼人擒住,清清楚楚的给师父说明白。”
说着话,定逸师太便拉了仪琳的手,抬脚就要向寺外走去。
此间但凡懂点事的,心中都明白定逸的打算,以己度人,这样美貌的一个小尼姑,落入了田伯光这采花淫贼手中,哪里还能保得清白?
其中经过情由,自不便在旁人之前吐露,定逸师太是要将她带到无人之处,再行详细查问。
恒山派中的女尼,多有因此故,寻死不得,从而遁入佛门的,定逸自然知晓人言可畏的道理。
此间汇聚的,自然都是正道中人,多是和佛门有牵扯的,无论背地里怎么样,这明面上,还是要讲究一个正气凛然的。
自然都不会去出言阻止,探听那诡秘事。
只是这时,忽然间一个身影一晃,一道灰色身影闪到台阶上,挡住了师徒两人去路,那人合十一礼后说道:“阿弥陀佛!师太,此事关乎我少林声誉,便请仪琳师妹在此间说吧!”
他左右一看,不顾那些各色眼神,继续说道:“自祖师落脚,至今数千年矣,少年数千年清誉,若是不说明白了,传了出去,江湖人该怎么看我少林?
我禅宗弟子,向来谨言慎行,五台山下,历来安宁,从未出过这等事,师太,还请还我少林一个清白——”
和尚的话说的明白,倒是有不少人点头应和,的确,个人清誉固然要维护,可和少林数千年的名誉比起来,个人清誉就算不得什么了。
何况此前,定逸师太咄咄逼人,如今北少林不给面子,那只能说,各有往来罢了。
只是这和尚,众人侧目,却都无人认识,看衣服,无非是个圆字辈的,三十来岁的年纪,对于和尚而言,尚且年轻。
定逸性格刚猛,平日连大师姊定静、掌门师姊定闲,也都容让她三分,这会让这和尚挡住去路,还出言讥刺,她如何忍得?
听了这和尚几句话后,两条淡淡的柳眉登即向上竖起。
素知定逸师太暴躁脾气的,只需见她双眉这么一竖,就知她便是要动手了。
她为人蛮横,说动手就会动手,谁都知晓,她这一上手,那事情可算闹大了,恒山少林火拼一场,那可不知要让多少人看了笑话!
固然,定逸师太的武功,也闯不破北少林,刚才出言的几位,都是少林低辈子弟,玄字辈的高僧们,这会可都顾惜着脸面。
不然被定逸师太往脸上抓挠一下,那岂不是脸面都丢尽了!
定逸不在乎自己的名声,毕竟她横蛮之名,四海皆知,又是为弟子出头,做的过些,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一老僧这时抢步上前,高呼一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沙门弟子本是一家,师姐何必伤了两家和气,弟子管教不严,招惹长辈,稍后自有责罚,师姐莫怪,圆真,还不快赔礼!定逸师姐,您尽请责罚便是!”
却是北少林寺达摩院首座玄难和尚,这会自俯身躯,连连请罪,将定逸师太的怒火,生生给遏制住了。
玄难朝着身边那僧人一声怒喝,众人才知,这和尚原来是叫圆真,倒是大胆,敢和定逸师太放对。
定逸师太这会脸上阴晴不定,脾气发不得,片刻后,哈的一声笑,说道:“玄难师兄说话倒也好笑,你家弟子管束不得,和我有什么相干?”
却不好再说走的事了,因为她总不能去责罚那圆真和尚,可那圆真和尚挡在那里不动,定逸就是再蛮横,这会也发作不得。
圆真这时,忽然合十一礼,说道:“小僧一时心切本门声誉,只盼仪琳师妹言明真相,一时心切,办了错事,还请师太责罚便是!”
定逸师太站立半晌后,方冷哼一声,拉着仪琳的手,便进了大雄宝殿,众人簇拥跟上,杨恪被请上首座,此时北少林方丈不在,在座的虽然多是武林大豪,山寺方丈,门派之主,但自认没人敢在北少林当家做主,就请杨恪坐其上座。
这也是杨恪这段时间名扬四海,又见其相貌堂堂,不似凡俗,众皆奉为上。
定逸师太落座之后,左右一看,片刻后才问道:“那一天跟你失散后,到底后来事情怎样?”
她生怕仪琳年幼无知,将什么事都说出来,忙加上一句:“只拣要紧的说,没相干的,就不用罗唆。”
仪琳应了一声,低头道:“是!弟子没做甚么有违师训之事,只是田伯光这坏人,这坏人——他——他——他——”
定逸见状,立刻点头说道:“是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这恶贼倒是让他死的便宜了!”
在座众人,也不时扼腕叹息,都见仪琳方才那状态,以为她被欺负了,无人不恨那田伯光。
这时,只听仪琳继续说道:“昨日下午,我随了师父和众师姊来五台山参会,行到那边山上时,我脚底一滑,差点落下山,伸手在山壁上扶了一下,手上沾了好些泥。
到得山下,过了县城,我见有水,就去和师父说要洗手,师父说‘五台山下,素来安定,你洗完了快赶上就是’。
我就自己一人去洗手,正洗手时,见溪水中在我的影子之旁,多了一个男人的影子。
我看他瞧着我,不像好人,急忙站起,背心上却猛然一痛,已被他点中了穴道。
我那会害怕得很,想要呼叫师父来救我,但已叫不出声来。
那人将我身子提起,走了许久,天都快黑了,我心里害怕之极,偏偏动不了,又叫不出声。
那贼子捉我走时,我还听得师姊们在叫我:‘仪琳,仪琳,你在哪里?’
那人还笑声道:‘她们倘若找到,我一起都捉了!’
他还说:‘少林寺鼎鼎大名,我就做下案子,谅他们也奈何我不得!’”
啪!
仪琳瞧向声音响处,见着一个老和尚,这时犹如怒目金刚,手中念珠破碎,像是被他生生捏碎的,仪琳慌忙说道:“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
一派天真烂漫,定逸立刻怒目看向那老和尚,那老和尚这会却低头,连连念叨:“阿弥陀佛!”
杨恪这时,出言说道:“仪琳小师父,你且继续说来便是,没人会怪罪你的。”
仪琳低头念了一声佛号,才继续说道:
“那人提着我走了许久,到了城里一个院中,我听他和人说了些话,说是什么‘信已传到,依计——’。
后来得我就没听了,那会我身子能动了,就悄悄爬着墙走了,那会天有些晚了,我也不知方向,随处就奔走了。”
“慢着!”
这时,圆真和尚忽然一声喝,定逸师太怒目来看。
圆真一声佛号后,问道:“仪琳师妹,你在城中,可记得被关在何处?”
仪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是哪里,但没去看招牌——”
杨恪这时,扫看了一眼殿中诸多人,微微皱了下眉头。
杨恪倒是有这故事的印象,可和他记忆中的故事,已经面目全非。
而且,那田伯光看样子,来这北少林,还负有什么任务,甚至,在这山下,还有他的潜居之所。
定逸师太一声冷哼,仪琳偷偷瞧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道:
“我走了好一会,都爬过了那座山,我那时知道走错了路,可不敢回头,就一意朝前奔去,就听得身后有人追来,我回头看像是那恶人,就朝前奔跑,他的身法比我快得多,一下子就挡在了我前面,我一头撞在他的胸口。
他哈哈大笑,说道:‘你还逃得了么?’
我急忙后跃,靠着山,抽出长剑,便想向他刺去,但想这人也没伤害我,出家人慈悲为本,何苦伤他性命?
我佛门中杀生是第一大戒,因此这一剑就没刺出。
我说:‘你拦住我干甚么?你再不让开,我这剑就要——刺伤你了。’”
“仪琳师妹倒是仁善!”
这时,有人忽然说了一句,仪琳扭头去看,见是秦梦瑶,正注视着她。
仪琳转过头,又继续说道:
“那恶人那会却是仰着头大笑,说着:‘小师父,你良心倒好,你舍不得杀我,是不是?’
我说:‘我跟你无怨无仇,何必杀你?’
那恶人道:‘那很好啊,那么坐下来谈谈,你刚才听到了些什么?’
我说:‘师父师姊在找我呢,再说,师父不许我随便跟男人说话。’
那恶人道:‘你说都说了,多说几句,少说几句,又有甚么分别?你说清楚了,我好——’
我说:‘你快让开,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是很厉害的?她老人家见到你这样无礼,说不定把你两条腿也打断了。’
他说:‘你要打断我两条腿,我就让你打,你师父嘛,她这样老,我可没胃口。’”
定逸师太这时一声喝道:“胡闹!这些疯话,你也记在心里。”
众人这会无不忍俊不禁,只是碍着定逸师太,谁也不敢露出半点笑容,人人苦苦忍住。
杨恪再次扫了一下殿中人,却见大都是盯着仪琳,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像似没人注意仪琳话中带着的那消息。
仪琳呆愣片刻,说道:“他是这样说的啊。”
定逸师太无奈道:“好啦,这些疯话,无关紧要,不用提了,你且继续说来。”
仪琳低头应道:“是,那个人又说了许多话,只是不让我出去,要我说什么话,还说我——我生得好看,要我陪他睡——”
定逸喝道:“住嘴!小孩子家口没遮拦,这些话也说得的?”
仪琳仰头不解问道:“是他说的,我可没答应啊,也没陪他睡觉——”
定逸喝声更响:“住口!”
片刻后,瞪着仪琳说道:“说下去!那些没要紧的话,别再罗唆。”
仪琳低头道:“是了,师父,我要走,那田伯光却拦着我不放,眼看天色已经很黑了,我心里焦急得很,提剑便向他刺去。
师父,弟子不敢犯杀戒,不是真的要杀他,不过想吓他一吓。
我使的是一招‘金针渡劫’,不料他左手伸了过来,抓向我——我身上,我吃了一惊,向旁闪避,右手中的长剑便给他夺了去。
他武功好生厉害,右手拿着剑柄,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剑尖,只轻轻一扳,卡的一声,便将我这柄剑扳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
定逸道:“扳断了一寸来长的一截?”
仪琳道:“是!师父您看!”
众人探头去看,就见仪琳这会抽出剑来,一柄精钢长剑,这时少了一截,断口平整,见此,不少人都是心中一凛,恒山弟子,用的剑自然不会是寻常铁剑,稍微劈着些什么,立刻就断了。
大派子弟,用的都是精钢镔铁铸成的利剑,只这一点,行走江湖,就占了不少便宜。
仪琳低头继续说着:“那恶人伸手扯我衣裳,我反掌去打他,但没打着,两只手又都被他捉住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笑了起来,哈哈哈,笑三声,停一停,又笑三声,好生奇怪。
那恶人这时猛然站起,厉声问道:‘是谁?’
那人又哈哈哈的连笑了三次,也不知在何处,田伯光这时骂道:‘识相的便给我滚得远远地,田大爷要是发作起来,你可没命啦!’
那人又是哈哈哈的笑了三声,这会离得近了,像是在山崖上,田伯光不去理他,又来扯我的衣裳,那人却又笑了起来。
那人一笑,田伯光就发怒,我真盼那人快来救我,可是那人知道田伯光厉害,只是不知在何处笑个不停。
田伯光就破口骂人,点了我的穴道,呼的一声,窜了出去,但那人早就躲了起来。
田伯光找了一会找不到,又回进洞来,刚走到我身边。
那人便在山洞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我觉得有趣,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定逸师太这时横了她一眼,斥道:“自己正在生死关头,亏你还笑得出?”
仪琳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弟子也想不该笑的,不过当时不知怎的,竟然便笑了。
田伯光伏下身子,悄悄藏到山崖下,只待他再笑,便跃上去。
可是那人机警得很,却也不发出半点声息,田伯光一步步的挪着,像是在听那人在什么方位。
我想那人倘若给他擒住,可就糟了,眼见田伯光正要冲出去,我便叫了起来:‘小心,他过去啦!’
那人在山崖上哈哈哈的笑了三声,说道:‘多谢你,不过他追不上我,他轻身功夫不行。’”
众人均想,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轻身功夫之了得,江湖上素来大大有名,那人居然说他“轻身功夫不行”,自是故意要激怒于他。
仪琳继续道:“田伯光这恶人突然回身,在我脸上重重扭了一把,我痛得大叫,他便窜了出去,叫道:‘狗贼,你我来比比轻身功夫!’
哪知道这一下他可上了当,原来那人早就躲在山崖上面,田伯光一冲出,他便溜了下来,到了我身边,低声道:‘别怕,我来救你,他点了你哪里的穴道?’
我说:‘我也不知,他随意点了一下,我就动不得了,不过我运会气就能解开。’
他说:‘恒山派武功通玄,区区点穴自然难不住恒山高足,不过我们可没时间给你慢慢运气,我先试着给你解下,得罪了!’
便伸手替我推宫过血,不过那人虽用力推拿,试了几处,始终解不开,听得田伯光呼啸连连,又追回来了。
我说:‘你快逃,他一回来,可要杀死你了。’
他说:‘虽不同门,但同为五岳,自然同气连枝,师妹有难,焉能不救?’”
定逸问道:“他也是正道门派的?五岳哪一宗的?”
仪琳道:“师父,他就是令狐冲令狐大侠,华山派的!”
定逸这时“哦”了一声,在座众人,连连称赞。
“不愧是华山派的高足!”
“华山剑客,向来侠义为先!”
“单此侠义之心,也是少有了!”
仪琳等声音渐消,便继续道:“听得田伯光的呼啸声离得近了,令狐大侠说道:‘得罪!’将我抱起,带我翻到旁边的草丛里。
刚刚躲好,田伯光便奔过来,他找不到我,就大发脾气,破口大骂,骂了许久,骂了许多难听的话,我也不懂是甚么意思。
他提了我那柄断剑,在周围草丛中乱砍,幸好那会星月无光,他瞧不见我们,但他料想我们逃不远,一定躲在附近,因此不停手的砍削。
他砍了一会,口中只是咒骂,向前砍削,一路找了过去。
过了一会,田伯光又奔了回来,叫道:‘哈哈,原来在这里,我瞧见啦,站起身来!饶你们不死!’
我听得田伯光说已瞧见了我们,心中只是叫苦,便想站起身来,只是腿上动弹不得……”
定逸师太道:“你上了当啦,田伯光骗你们的,他可没瞧见你。”
仪琳道:“是啊,师父,当时你又不在那里,怎么知道?”
定逸道:“那有甚么难猜?他倘若真的瞧见了你们,过来一剑将令狐冲砍死便是,又何必大叫大嚷?”
仪琳道:“令狐大侠也猜到了,他那会伸手按住了我嘴,怕我惊吓出声。
田伯光叫嚷了一会,不听到声音,又去砍草找寻。令狐大哥待他去远,低声道:‘师妹,咱们若能再挨得半个时辰,你被封的穴道上气血渐畅,就能自行解开。
只是田伯光那厮一定转头又来,这一次恐怕再难避过,咱们索性冒险一次。’
我虽然害怕,不过也听了令狐大侠的安排,他先将我放到山崖下,原来那处地方,削下了些石片,将我放进去。
又去割了些草来,将我遮住,过不多时,便听得刷刷刷的声响越来越近,田伯光挥剑在草丛中乱砍,走的近了。
我的心怦怦大跳,只听他走近了,坐在地上,一声不响,我屏住了呼吸,连气也不敢透一口。
‘你要是没听到些什么,我真不想害了你的——’
他嘟囔的话我也听不懂,那会,忽然有一只蝎子落在我肩头上,蛰了我一下,一阵剧痛,我努力忍住,没喊出口来,只是呼吸急促了几下,就被田伯光听得。
这一下可就糟了,田伯光哈哈大笑,大踏步向我走来。
田伯光笑着说:‘原来还是躲在这里啊!’伸手用劲风扇开了我身上的那些草,这时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他被令狐大哥刺中了一剑。
田伯光一惊,断剑脱手落地。可惜令狐大哥这一剑没刺中他要害,田伯光向后急跃,拔出了腰间佩刀,便向令狐大哥砍去,当的一声响,刀剑相交,两个人便动起手来。
那会天好黑,他们谁也瞧不见谁,铮铮铮的拆了几招,两个人便都向后跃开,我只听到他二人的呼吸之声,心中怕得要命。”
玄难和尚这时忽然问道:“阿弥陀佛!令狐冲和田伯光斗了多少回合?”
仪琳面朝他道:“弟子当时吓得胡涂了,实在不知他二人斗了多久。
只听得田伯光笑道:‘啊哈,你是华山派的!区区华山剑法,非我敌手,你叫甚么名字?’
令狐大侠当时说道:‘你这狗贼,这话敢到我们华山那边说去么’
他话未说完,田伯光已攻了上去,原来他要引令狐大侠说话,好得知他处身的所在。
两人交手数合,令狐大侠‘啊’的一声叫,又受了伤。
田伯光笑道:‘我早说你们华山剑法不是我的对手,你还是请你们那位宁剑神来和我斗一斗吧。’
令狐大侠却不再睬他。”
众人心中却也纷纷赞同,田伯光那话,令狐冲但凡搭理他一句,都算看得起他了。
田伯光算得什么东西,敢和宁剑神比,别说宁剑神了,就是随意一个华山派成名的剑客,看他田伯光还敢不敢这么说话,无非是欺负那令狐冲年纪尚轻,功力不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