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洵虽然考过很多次试,却没待过考棚里,所幸身体的记忆还在,对一应的流程都很熟悉,军士检查过后,就放人进去。
待在薄薄的木板棚子里,还能听到隔壁考生的咳嗽声,大概是着了风寒却硬顶着来参加考试,想试试能不能考过。
毕竟考试三年两次,考一次少一次机会,所有任何机会都不想错过。
蔺洵无从置喙别人的选择,有时候处在那样的位置,只有唯一的选择,那就只能硬顶着头皮上,哪怕是饮鸩止渴。
他一边答题,一边侧耳倾听隔壁的声音,隔壁的哥们越咳越凶,扛到最后一科快要结束时,桌面翻倒,还有什么东西砸碎的声音。
蔺洵还没来得及叫人,听到响动的军士已经快手快脚的把人搬走,请考场里的大夫先瞧瞧。
每年考试都要晕几个,大夫已经淡定了,摸着长须把人放在木板床上,熬煮风寒成药,清苦的味道飘散到考棚里。
蔺洵考完交卷,晕倒的考生也醒了过来,挣扎的想要去继续考试,听说考试已经结束时嚎啕大哭。有人喜有人悲,有人伤心有人狂欢。
蔺洵对自己成绩很淡定,考都已经考完了,努力也做过了,剩下的就是天意。
不过,苦心人天不负,放榜日时衙差敲锣打鼓的来客栈通知喜信,他散了红封后,衙差还忍不住说:“老爷,你是我这么多年见过最冷静的秀才老爷。”
“大概是以前失望过太多次。”蔺洵自嘲。
噗,这倒是。衙差嘴角一歪,差点笑出声。
考中之后,他便悠悠回家,其淡定的姿态让朱童生都忍不住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蔺兄出去逛了一圈,而不是考试呢!”
“得之幸,不得命。我尽了努力就是。”
“那努力成果为何?”
“侥天之幸。”蔺洵说罢:“朱兄怎么不想去试试?”
朱童生苦笑:“非不愿也,实不能耳。我当年考中童生已是侥幸,况且现在家中忙碌,我很久没碰书本了。”这种情况,拿什么考?
人各有志,蔺洵也不勉强他,“也罢,朱兄年轻力壮,可待良机,日后如果想考了,不妨我们互相讨教。”朱童生这人实在可靠,他倒是想交个朋友。
而且考试既过,新一年的算学小班又要开起来了,朱童生要是考中了走了,蔺洵还得头疼谁来代课。
第一届算学班优秀毕业生小满果然成了金字招牌,第二届的招生已经不用他去吆喝,早在过年时李村长的门槛都被踏破。李村长头疼于该怎么选人,最后蔺洵告诉他,除了他之前答应的名额,通通抽签!
一切交给上天,总怪不了谁了?
蔺洵中秀才的事,除了一些亲近的人没人知道,当然没人知道也觉得蔺家要抖起来了,赵婶子就是其中一个,她的感触还要更深些。
从前,她跟齐氏关系要好,也只是因为齐氏脾气好不计较,相处起来自在,现在更多了一层意思。
而且,男人出不出息,看女人就晓得了,从前齐氏到处揽活赚铜板,为了十个铜板走上十几里路也是常事,劳累的比同龄人还显大,一双手伸出来粗糙的不成样子,现在呢,瞧着虽然还是粗,可不糙了啊,而且往年天冷爱生冻疮,紫紫红红手背发面馒头似的,全没了。
齐氏看赵婶子盯着她手瞧,想往里缩可鞋底还没纳好,只能大方点漏出来,“老爷买的面油,说是擦脸也能擦手,免得冻着。我瞧着有用,赵婶子分你半盒?”
“那感情好!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赵婶子眼馋,厚着脸皮说:“我也不白拿你东西,今儿的鞋底我来纳。”扎鞋底可是个力气活儿,费半天劲才能扎穿。
赵婶子接过鞋底,眼巴巴的望着齐氏从柜子里摸出一个贝壳样的东西来,里面白白腻腻还有一股甜香气,一看就是好东西。
齐氏用小勺子把半贝壳面油挖到另外一个空贝壳里,那是她用空的,可贝壳上面有雕花十分精美,她舍不得扔就留下,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挖好面油,齐氏笑着:“扎鞋底之前不能涂这个,握不住针,滑溜溜的。”
“我懂我懂。”赵婶子忙点头,在看周围,两人一起坐在窗户边,脚边放着炭盆,木格子窗户糊着亮纸,屋子里一点都不黑,绣花是又暖和又亮堂,这种好日子,在村里是一等一的。赵婶子就觉得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很顺利。
“瞧你现在的模样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赵婶子感叹:“我都羡慕你呐,你家那个多会心疼人,不像我家的木头,十句都憋不出一句好屁。”
齐氏噗嗤笑:“赵五哥还不好?赚一个铜板都要交到你手上,赵五哥出去做工主家赏一个月饼都要大老远给你揣回来,还不好啊?”
赵婶子也是老脸一红:“也就那样,还行。”她脸红过后,又把身子靠近些,“这里没有外人,我也认识你二十几年,我才肯多嘴说几句话,如果是外人,我才懒得费那个口水。男人家心疼我们,我们也得心疼他们,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也不枉夫妻一场。”
齐氏一下子想到什么,沉默了。
“瞧妹子这样子,心里怕是有数?赶早不赶晚啊!”赵婶子意味深长。
齐氏很艰难的张嘴:“我晓得,我没孩子,家里人也早没了,按理说早该想想办法,要么收养一个,要么过继一个,日后也好有靠。”
“就是这个道理!趁着现在你们还健壮,养一个,最好找那种无父无母的孤儿,养熟了跟自家的没区别,一样孝敬你们。可千万别搞什么过继,都是一个祖宗的,亲倒是亲了,可人家亲的是自己的爹妈啊!长大了只要亲爹妈喊一声,一下子就回去了。”赵婶子道。
“我,我晓得,赵婶子说这些都是为我好,我会记得的,您帮我留意留意,我试试说服老爷。”齐氏感激的说,“如果成了,我不会忘记婶子的。”齐氏感激的说。
“放心,婶子怎么会坑你,一定帮你留心,”赵婶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