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收拾收拾回京城了,要是可以,你也跟着去京城!”方一河是真心想交这个朋友,才会把家族传来的消息告诉蔺洵,“最近可能不太平,待在京城保险。”
这也是一些大家族大商人的想法,待在皇帝老儿的脚底下总归要安全些,毕竟京城等于一个国家的脸皮不能不要啊!再说退一万步讲,万一有个迁都之类的事,他们也能跟着跑路,有大部队的护送总比自己上路安全?
蔺洵一顿,暗中拉了方一河的衣角,两人从花厅出来,站在空旷的花园里,周围如果有人靠近立刻就能看到,他才低声说:“是边境的事不太平?”他一直关注着,只县城消息闭塞也收不到最新的线报。
方一河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我们这头有神威将军,总不会打输?”这点他倒是很乐观。
“我是听说有人趁着边境的事,闹了起来,确实不太平。”蔺洵把自己打听和猜测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方一河叹道:“神威将军在边境,其他人就开始闹腾。”毕竟除了将军一个能打的都没有,都是些渣渣,这话方一河就不好说。“等将军凯旋,这些到处蹦跶的宵小之徒也就没几天活头。”造反那是好玩的事儿吗?
只是在那之前,商户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再者万一伤了死了,这不是划不来嘛?放心归放心,不妨碍方一河把自己的身家都挪到安全的地界去。
但一等回到京城的老宅......方一河是庶出,家里产业的大头是没他份儿,也就是方家的名头说出去好听。
“只要你能赶到京城,咱们两人联手经营,必定是蒸蒸日上!”他热情的邀请。
“谢谢你的提醒,只是我有家业拖累,必定没办法马上出发。”
“那好。”方一河也不勉强,把自己在京城的地址说了,两人才分开。
方一河是个行动派,说完没几天后就已经收拾行装离开,他的酒楼甚至半价兑给了另外一个老板,对外的消息说是京城家主很满意他经营的成果,这就要去接受更大的生意。
接手的老板笑的找不着北,毕竟半价这种捡便宜的事儿也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
蔺洵觉得,他的铺垫可以先搞起来,也免得那些老叔伯不愿意走。
但是在那儿之前,村里人先得了一个噩耗。
收丁银的税官又来了!
税官振振有词:“没听说现在边境在打仗吗?大将军为了咱们在外面厮杀,咱们提供点银两怎么了?没有大将军,我们不定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呢!”
“话是这么说,可前几个月刚收过啊?”现在又收?
税官冷笑:“昨天你才吃过饭,今儿还继续吃吗?”
可这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他们村的居民总共才多少收入啊?那经的住这一遭又一遭?
蔺洵心知这是县令又一次的刮地皮活动,恐怕县令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准备再刮一次就收手。而他手下的税官更被养大胃口,过手就沾油
税官告诉了他们十日后来收银子就扬长而去,只留下村民们愁云惨淡,一户要出二两,可前几个月真的刚收过,他们哪儿出得起这个钱?
村民们聚在一块儿,派出几个代表来,想让蔺洵出面去说合说合,能不能暂缓收丁银。蔺洵还没点头,隔壁村的消息先一步传来。
有人求情想暂缓半月交,结果税官不同意,直接抱走那家仅有的鸡鸭,推了那家的房子,扬长而去,并且说三日后再来,如果再不交就直接送进大牢,罪名就是拒缴丁银,那家无奈之下只能卖了两亩良田,一边交丁银,一边重新修缮自己家的房子。
消息一出,大家哑然,连暂缓交都不行,筹钱。
各显神通,有人借钱,有人卖田,有人动了心思想把儿女卖成丫鬟,虽然亲人不得见,可总归还活在一个地界上啊。
可即使这样,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凑够了,跟蔺老汉关系还不错的,厚着脸皮上门借钱,他们也不白借,就拿田里的出产顶。蔺老汉被人又是哭又是求的,无奈之下只能借半两或者几钱,多了他也不能做主。
在这种气氛下,连小孩子都感觉到,再也不敢大声说话和说笑,好端端的村庄没点儿活气。
蔺老汉成天唉声叹气的,都是一起光屁股玩到大的伙伴,虽然长大之后关系没那么亲近,看人过的那么惨还是止不住难受。
这一日蔺洵在地窖清点他的存货,还把蔺老汉叫来看,蔺老汉盯着平时空空荡荡的地窖塞满了食物和用具,惊的不行,“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平白放坏了。”
“你看外头的东西一天一个价,盐才五十文一斤,今儿都涨到八十文,不提前买好怎么行?”蔺洵轻描淡写的说:“总归是吃的东西,吃到嘴里就不算浪费。”
“那也买的太多了。”蔺老汉点算,都够他们父子两大吃大喝三个月,还不多?
“能吃嘛......”蔺洵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门,“爹!”震的他心一跳。
“怎么回事?”
“听着有点像虎子的闺女。”蔺老汉急了,一拐一拐的从地窖爬上去,就要着急忙慌的出门。
村里的空地上,虎子的闺女正在哭闹挣扎,人在地上挣扎着:“爹,不要卖我,不要卖我!”
虎子被众多村民围着,中年汉子手足无措:“爹也不想卖你,可不卖你,爹跟娘还有你姐姐都活不下去。”
“爹,我一天只用吃一个馒头,什么活儿都能干,不要卖我。”小小的女孩抱着树干不撒手。
村民不忍心看到这一幕,可一想到隔壁村的惨状,只能劝小女孩:“撒手闺女,你爹也舍不得,可这不是没办法吗?等到赚了钱就把你赎回来。”
“可家里根本没有钱,怎么赎我?”小女孩猛甩头:“被卖的荷花姐比我家有钱,她也没回来啊!”不仅没回来,荷花甚至过的很惨,被主家打的遍体鳞伤逃回家,又含着眼泪被抓回去,不知道她面临的又是什么折磨。
小女孩见过这样的遭遇,被卖对她来说就是洪水猛兽。
蔺老汉叹息,他是有心发发善心,可他也知道自家救的了小女孩,救不了全村人,还会拖累自家。他只能强行别过脑袋去假装看不见。
蔺洵突然问:“今天是农历初几?”
“今天是五月初一?”蔺老汉想了半天终于想到。
“好日子!”国际劳动节,真是个好日子!劳动阶层正该反抗这样的日子!蔺洵大跨步的走出去,“别卖女儿。”
“我有法子。”
虎子和小女孩被带到蔺家,蔺老汉给她拿了个红果子,小女孩怯怯的不敢吃。虎子大叔对着昔日的玩伴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知道跟人家之间巨大的鸿沟,讪讪的不好提。
“三儿,你说的是什么办法?快说快说。”蔺老汉比虎子还急。
“当然是我出面去说情,让税官暂缓交钱,虎子叔把家里人都叫上,不论是去摆摊还是扛大包,每人赚几个铜板,凑一凑不就够了吗?”蔺洵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闺女卖出去,就得认别人打骂欺负,就是打死了也就赔你几个大钱,怎么舍得呢?”
虎子叔眼泪刷就下来,哽咽说:“我也舍不得,可没办法....”要是有人愿意收壮年男子,他恨不得卖自己。
“好了好了,总有办法的,我做担保让税官晚交两三月,你们总能凑齐这个钱?”蔺洵沉吟:
“一个也是担两个也是担,爹你去告诉族长,让族长出面说,咱们一族的丁银钱,我都担保了!”
“好!”蔺老汉激动的不行,“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这算什么好消息?只是暂缓交钱而已,这多出来的两三月,大家一定的想办法赚到银子,大人就去城里找活儿,小孩和老人就在家种菜,赚一个算一个。”
“那必须的!”蔺老汉先把胸膛拍的巴巴响,然后送虎子和闺女回家,扭头就去告诉蔺家的族长。族长召集了所有成年男丁,把这个消息说了出来,再三强调:“这是蔺三儿心里有咱们记挂着同姓的恩情,才愿意出面做这个担保,你们可别想着赖掉这钱,给三儿丢人!”
“消息也别让外人知道,免得他们眼红。还有自己的亲戚也别说,人少三儿方便出面,人多了最后大家都别活!”
族长重重的一跺脚,“想死的可以提前告诉我,我就先把你逐出宗族!”
这无疑是很大的处罚,不容于宗族的人,独门独户容易被欺负还没人出头,所有听到的人都疯狂点头,他们才不敢冒头。
至于蔺洵既然担了这个事,就得出发去摆平,他递了拜帖去找税官,刚好税官也在家,想了想就没拒绝这个会面。
当然他也不敢,毕竟他说是税官,其实等于吏,吏跟士可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士看似不起眼,随时可以翻身成了他的上官,谁知道哪片云彩有雨?可小心点总没错。
蔺洵他进门,税官热情的把人往书房领,蔺洵打量周围的摆设,官窑瓷器和名画,这税官过的比他这个举人还肥,家底子颇厚。
这样坑起来没有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