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队伍里有妇孺,走一段就的停一段,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劝了几次无果后,蔺洵干脆放弃。他人只有在危险的情况下才能激发出最大的潜力拼了老命,逃命时速度才是最快的。
除了中午休息一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赶路,能做车的还好,步行的真的走出一脚的燎泡,龇牙咧嘴的脱下鞋子包扎着,真疼。
这点苦大人还受得了,小孩子就开始哭闹不休。他们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被爹妈带着远离熟悉的环境和小伙伴,自然要闹个不停。
小孩的嗓门宛如魔音贯耳,闹的所有人都不清净,蔺四伯家里有两个儿子,闹的就是二儿子的孩子,二媳妇好容易把人哄睡,心里满是怨气。
在家待着不好吗?能有什么危险?大老远跑出来,路上颠簸辛苦的,真是没事找事!要路上孩子再生病什么的,大夫都没处找去!
她心里这么想,难免脸上就带了出来,又是不爽又是抱怨,可家里的事情她说了又不算....那就去找当家的!她去找自家相公,名叫蔺四喜的,四喜正围着火堆子烧热水,准备好好的让喝点热汤。
四喜其实也老大不乐意,但他爹都发话,他说什么又不管用,还不是只能干听着?但媳妇一说后,他低声道:“咱们想坚持几天,爹既然打听注意就不是那么容易松口的,等过了几天,刚刚好咱们走到州府就顺势进城,不就不用走了吗?”
这个主意好,府城也就只有十天的路程,她还是能坚持的。这么一想,脚下无尽的道路也好像有了盼头。
至于那另外的三兄弟,也聚在一起商量,老大大山,老二大河,老三大海,他们平时都听大哥的。大哥把自己平时留心观察的事说起来,整个村里是不是蔺老汉家过的最好最体面?哪怕最开始吃苦受累,总有苦尽甘来的一天。
三兄弟细思量好像是这样,反正跟着大哥总没错。
所有人各怀打算,夜里不免翻腾。只有蔺老汉睡的最踏实,反正家业在人也在,走到哪儿都是团团圆圆一家人。
这二十几人的队伍顺着官道走,往日繁华的官道如今难得看到过往人群,即使真有也是匆匆而过,半点不肯停留。大概走了五六天,距离州府还有三四天距离,他们碰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衙差把他们的队伍拦下了。
“大哥,我能出钱买你们的饭菜吗?”
当时他们正停在原地做饭,热腾腾的饭菜香味飘出老远,赶路的衙差已经啃了几天干粮,实在想尝尝热饭热菜才开口说话的。
蔺洵看他的打扮就知道是州府衙门的信差,估计他们县城城破的消息已经传出来,只是他们赶路不知道而已。
他亮明身份,并且热情邀请衙差吃,这衙差身负重任也很谨慎,看着蔺洵吃什么他才吃什么的,在蔺洵打听消息时,犹豫了就说了出来。
反正消息已经传的满天飞,他搭个顺水人情又不费事。
“啥?!知县老爷跑了?”蔺老汉眼睛瞪了老圆:“收了咱那么多银子,跑了?”
竟然连做做样子抵抗都没有?啥人呢这是!
“那是官老爷,命跟一般老百姓能一样吗?”衙差阴阳怪气的说,其实他也气的要死,毕竟生活在同一州,谁还没个亲戚朋友?他姑姑就嫁到那边县城去了呢!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留下这个十足震惊的消息,衙差告辞了,只留下被消息震撼的说不出话的人。
四喜媳妇再也不提想转头回家的事,孩子再苦恼别人没发话她都先打一顿。
县城没了,他们住在村里的人又能落到什么好?在想想那些留在村里的人,强抢男丁协裹其中一直都是保留项目,到时候又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如此看来,竟然是他们这些提前出发的人,最幸运,最起码还能好好的活着,饿不着冷不着。
但一想到天天相见的村民,曾经也为了几棵菜一只鸡闹个不停,总归还是盼着人家好的。
外面实在太危险,他们想要进入一个安全堡垒的愿望也是越来越强烈,蔺洵不得不给他们泼冷水,“大家都想的到,知府未必想不到。”
“现在州府肯定城门紧闭,不让任何人出入,不然几个县城的人一窝蜂涌过去,州府的治安和粮食都成问题。”知府肯定会先管眼前的人。
众人沉默,那他们怎么办?
“还是去州府看看,能进入最好。”一直主张去京城的人反而改了主意,蔺洵是有意让他们看清形势,而其他人就是盼着早点进州府,哪怕睡大街也比现在强啊!餐风露宿夜星照头,不安全的感觉如影随形。
既然起了早点赶到的心思,再也不叫苦叫累了,两班人轮换着推着独轮小车,加班加点的赶路,花了两天半的时间终于快到了。
可这一看心都凉了,在靠近州府十多里时,一群群的全是落难的,密密麻麻望不到头,衣衫褴褛眼睛发红盯着过往的人群,蠢蠢欲动的样子让人从背脊后面爬上一阵战栗。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放松,蔺洵让所有的妇孺都躲进他的马车不要冒头,而自己站在第一架马车的车辕处,手里握着匕首,其他男人翻出菜刀,没菜刀的也拿着粗大的木棍,谁敢第一个冒头就是一棍。
这种威慑下,终于没人敢动,他们顺着官道赶到前面,以往官道上摆着茶水摊点心摊,现在什么都不剩,只有大大的木栅栏拦住人的去向,官差握着大刀虎视眈眈,谁也没想进来。
蔺洵跳下马车,先摆出自己的身份文牒,耐心的询问是否不让进城。虽然举人的身份不算高,但对官差们来说已经够用,官差犹豫后还是回答,知府大人下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城,就连自己的亲戚上次来叫门,都被喷了回去。
官差言下之意就是,不用想着进城,早点找出路去!
本来心存侥幸,现在再也不用想,另寻出路去。
关于出路,他们的看法还是不一致,有人想留下待在州府,有人想找个更深的大山躲起来,躲个半年一年的总该太平了?
蔺洵统统否决,告诉他们,现在不仅是本州府乱了起来,甚至还包括临近的郡县。躲深山?要是乱个十年八年呢?唯一的出路就是趁着大家都没反应过来,先一步进京城,动作要是慢了,可能就跟州府一样不允许进出。
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个办法。
他们重新上路。这次不需要人催,自己都会记得快点走,可新的问题出现了,粮食被消耗的差不多。
本来路上也没准备那么多粮食,加上这段时间的消耗,食物已经见底,已经从一天两顿改成一天一顿,外加一顿热汤混水饱,就算这样,食物也在慢慢减少。
为了速度快他们都走的官道,一路上也硬是倒霉,连个客栈都没碰到。天气也不给面子,一连下了三四天的大雨,他们只能临时在野外找了几棵大树,用篷布搭着挡雨,又是几天粮食的消耗。
阴雨绵绵,格外的让人烦恼,一直不停的话,连赶路都没法赶。
蔺老汉无聊的望着外头,突然侧耳,“你听,好像有人。”
“什么人,我怎么没听到?”蔺四伯也竖起耳朵,可能听到的都是哗啦啦的雨声。
蔺洵偏头,肯定的说:“确实有人,应该不远了。”
其他人都伸长脖子看着,怎么个不远法?他们怎么什么都没瞧见呢?
大概等了两刻钟,果然路边出现不少人缓慢走动着,隔着雨帘望去真像行尸走肉,蔺老汉回头说:“我就说有人?我在山上打猎练出来的,再远都能听到脚步声,判断到底是什么动物。”
这本事他没丢。
而蔺洵眼力还要更好些,他从雨幕中看出那一路人到底是谁,低声说:“有点像族长他们那一房的。”族长家的儿子他认得。
既然是族长那边的,就不得不伸出援手,哪怕是问问村里的近况。
族长的儿子正麻木的走着,即使是雨天他们也不敢停下来,撑着雨伞穿着斗笠,一步步的往下挪,他们知道一旦停下面对的就是灭顶之灾。
突然雨里传来喊声,似乎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紧了紧斗笠,难道是有人在叫魂?他浑身一激灵
跑的更快。
蔺洵一看这人不答应还越跑越快,不得已比他更快拦住他:“大杨哥!大杨哥!你跑什么!”
蔺大杨终于看清面前的是谁,嗷的一嗓门差点把人送走:“是你啊三儿!呜呜呜....”大男人抱
着蔺洵哭成傻狗,嗷呜嗷呜的。
蔺洵无奈把人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村里怎么样了?”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蔺大杨哭的更厉害,“村里人都没了一半!”
怎么会没了一半?
蔺大杨解释,他们看到蔺洵等人走了,也迅速收拾好东西先躲进山沟里看情况,也有人不以为意照常生活,于是县城破后乱兵一来,第一个遭殃。
被抢了粮食,砸坏了屋子,男人都被抢走,女人同样跑不了,最后放了火烧村,火光连成一片。
躲在山沟里的人看到这情景被吓坏,腿软的不行,连忙给他们这些藏的人报信,于是他们不敢停留连忙跑了,路上又听到州府不让出入的消息,只能闷头在官道上赶路。因为他们不敢停留,所以居然赶上还早出发的蔺洵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