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洵休息了两个时辰糅合记忆,又干了苦涩的汤药,就起身去看看失去孩子的贞姨娘。
贞姨娘是个贫家姑娘,面容生的如水般清澈柔婉,秀丽山水中养出的女子总是透出别样的美丽,当初她家人遇到地痞恶霸霸占田地,爹爹前去理论结果给打断了腿,贞姨娘束手无策求救无门,就刚刚好碰到原身,原身身为御史,正好是他职责所在,于是顺手就帮忙解决了这个麻烦。别人看起来可能是一件小事,在贞姨娘看来大概跟盖世英雄一模一样。一来二去的,可不就情投意合,纳入府中?
不过贞姨娘性情还算不错,对待华氏也是恭恭敬敬的,如今小脸苍白没了血色,可怜兮兮的躺在床上,额头还系了抹额防风。
“躺着罢。”华氏跟蔺洵一起来的,抢先出声让贞姨娘休息,贞姨娘还是挣扎着行了礼才靠着躺下。
“到底是什么原因孩子没了?”蔺洵问贞姨娘,她眼眶里涌出泪水,含泪说:“大夫说是胎儿太弱,所以没了。”
胎儿刚刚着床时如果不适合发育,就是自然流掉,也算是物竞天择的一种,贞姨娘是个年轻姑娘,而原身是个中年人,可能就是质量不太好。
咳咳,再说下去就要过不了审。
蔺洵坐着安慰了贞姨娘几句,华氏更是交代房里伺候的人这段时日好好照顾着,缺了什么补品就去库房领,千万要先养好身体别留下什么毛病。
贞姨娘含泪点头,再次谢过。
蔺洵看望贞姨娘的空当,外面不大的屋子已经挤满了莺莺燕燕,全部打扮的花枝招展脂粉香浓,等他出来之后齐齐蹲下福礼,娇声叫:“老爷。”
蔺洵只觉得虎躯一震,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装做若无其事的喊:“起,各自回屋去,别打扰贞姨娘休息。”
姨娘们楞了楞,她们打扮了大半天可不是为了各自回屋休息啊!于是有人试着过来扯蔺洵的袖子,曼声道:“老爷~~”
华氏慢了一步出来,厉声道:“撒手!”
“老爷刚刚生了病,你们攀扯着老爷干什么?”
正室这么一嗓子,吓的姨娘们赶紧撒了手,同时用羞怯又受惊的眼神望着老爷,盼着老爷住持公道,却没想到老爷人已经跨过门槛,疑惑回头:“走啊,愣着干什么?”
华氏习惯性的喊了之后心道要遭,她是看不惯那些人借着别人病弱邀宠,本以为一定会受到斥责,没想到老爷恍若未见径直就走了,华氏还有些恍惚,到底是看见还是没看见。
她追了上去,精心装扮的姨娘们互相对视一眼,嗤笑着散去,白费上好的脂粉。
蔺洵刚才有幸把原身的后宫团见了个遍,虽身份地位但果然各个都是好相貌,各有各的美丽之处,但要他跟着原身一样“惜花”,他也是做不到的。
时人对女子苛刻,如果要是把她们遣散回家,想必她们也没了活路,也罢,养着她们就是,至于几个年轻的倒是可以问一问,如果她们有出府的心思,改名换姓扮做寡妇送上一份陪嫁也是。
想好怎么安排她们,蔺洵就要给自己编个理由出来,前半辈子贪花好色突然清心寡欲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要不然就借助神佛的力量?!
蔺洵瞬间列出一二三四个理由来,要不是想着安排好女儿,他就是遁入空门也行啊!唉,愁人。
养着身体喝着汤药,他自觉精神头好了许多。这几天八娘子天天来找他玩,蔺洵就顺手教着她画画。
“这是鸭卵青,这是蟹壳青,这是鸦青色,娴儿记住了吗?”
八娘摆弄着手里的石头,都是蔺洵让人捡来的,正面涂了颜色,背后写着颜料的名字,小姑娘伸出藕节样的手掌,嘴里念念有词的记下。
记好之后,书桌上就摆着各色的颜料圈圈,让她选中涂上色,算是一种简单的填色小游戏。
蔺洵细细用工笔画了一副华氏的素描像,线条之间留出空隙,等他完工之后再让八娘填上色送给华氏,算做是八娘送的贺礼。
八娘美滋滋的,觉得这个礼物一定会送到娘的心里去。
“爹,这个颜色不对。”八娘突然回头,举着手里的石头,“这不是蟹壳青呀?”她很疑惑。
“是吗?我来看看。”蔺洵放下笔凑近去瞧,八娘手里举着的石头的确是蟹壳青,但纸上的蟹壳青圈圈颜色淡了一些,如果不是仔细的看是瞧不出分别的。
蔺洵分别闻了闻石头和白纸,又仔细观察,颜色淡的那份好像还有点别的气味,他笑道:“这是两份颜料画出来的,应该不是同一批货。”毕竟现在的颜料都是纯人工制作,不能保证每一批都一模一样,所以有细微的区别。
“娴儿眼神真好,的确淡了一点。”有人说孩子眼神最明亮,果然不假。
不过她色彩天赋不错,值得好好培养,当个名垂青史的画家不比恶毒女配强多了?
蔺洵有意教她怎么运用色彩,于是画了许多黑白的素描图,再让八娘自己按照心意去填色,想怎么填就怎么填。
她兴冲冲的玩了几天,然后坚持把那副华氏的画像填好,美滋滋的带去给母亲看。
“娘!娘!我要送你礼物!”八娘捧着比她还高的画卷,奋力跨过门槛,哎呀一声绊倒到门槛边,照着她平时的习惯肯定放声大哭,旁边的奶嬷嬷也一定会赶紧凑过去,打门槛给八娘出气。
“坏门槛,坏门槛,为什么要绊倒我们八娘子?”
八娘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先确定画卷完好无损这才疑惑的说:“为什么要打门槛啊?”
奶嬷嬷就道:“是它绊倒了娘子啊。”
“可是门槛好端端的定在那里,又没有动过,是我进门没看清啊!”八娘子还是很疑惑。
华氏示意奶嬷嬷先回来,奶嬷嬷讪讪的收手站在一旁。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啊?告诉娘?”华氏温柔的笑着。
“是爹爹啊!”八娘歪头,发揪上的小银蝴蝶一闪一闪,“爹爹说,遇到事情不是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也不是从别人身上找原因,而是要找客,客观的理由!”她对自己学会客观这个词很得意,又扬了扬发揪。
“原因就是我人小腿短,所以才会绊倒!”八娘回忆着爹爹的说法,门槛是为了挡雨才高高的,八娘是因为年纪小才会腿短,彼此都没错,所以只要八娘迈出大大的步伐就不会被绊倒了。
“对,爹爹说的很对。”华氏绽开春风般的笑容,把八娘捧着怀里,“让娘揉揉,疼不疼?”
“不疼,我穿的厚。”八娘终于想起自己进来的目的,“画,画!”
华氏把桌面上的画卷徐徐展开,笑道:“八娘还会画画,让娘看看?”然后瞬间被眼前的画面惊艳了。
一树皎洁梨花之下,有女子伸出芊芊柔夷半扶住洁白的梨花,轻轻凑到鼻端嗅着味道,脸上带着恬淡柔美的微笑,梨花的浅白跟笑容辉映,让看到这画的人心情也安静下来。
女子的裙摆边有一个笑容可掬的幼童,踮起脚似乎想要靠近女子,伸出肉呼呼的小手扯着裙摆,急不可待的想要攀上去,看到幼童后,观画者就会发现女子似乎分了一半的眼神给幼童,留心着幼童的动静,可单单欣赏女子时又不会这么觉得。
华氏惊奇的上下挪动眼睛,总觉得这画好像会动。至于不远处回廊只有半个青衣背影的男子自然而然被她忽略了。
虽然填色有些粗糙,可不失为一副好画。
华氏前前后后打量了一刻钟,这才心满意足的收拢起来:“八娘这是从哪儿来的?”
“八娘画的!”幼童立刻清脆回答。
华氏又瞧她一眼,八娘才讪讪的说:“爹爹画的,可八娘负责填色了呀!”所以四舍五入就等于她画的,八娘心想。
这些年没见过老爷的画技,倒是越发精进了。华氏想,要不是八娘粗糙的填色手法,这副画能在市面上卖出几百两的高价!但画的是内宅女眷,华氏自然不会允许落到市面去。收取画卷,华氏准备送去让人装裱,然后好好挂在室内。
毕竟是女儿的作品,华氏心头涌起淡淡的想法,要是哪家能够把出嫁的大女儿二女儿都叫回来画上这么一副,该多好!
只是她们各自出嫁,大女儿尚在京城,二女儿却在边关不知何时能相聚。华氏只能把想法收起来。
画卷带来的好心情仅仅维持了一个时辰就消散了,管家硬着头皮来回禀,座钟的工匠找到了,可他们委婉的告诉华氏,座钟要先拆开才能确定能不能维修,别的小问题还算了,如果是里面的表盘坏了,那是再也修不好的。
等于说两千两银子就打了水漂,不仅折本还亏了路费。
华氏气的不行却也没法,两千两!那可是差不多一个季度的纯利润!折进去任谁都会心疼,有心骂管家两句,又觉得他平时办事妥当,这次也不算他的问题。
华氏跟管家一问一答的声音自然被八娘听见了,她刚才在屋子内吃梨花糕,耳朵却竖起来听个清清楚楚,娘遇到了为难的事?那就去找爹呀!爹是无所不能的!
八娘的心里有这么一个认真,她一骨碌从塌上爬下去,顺着门边悄悄溜了,这次有注意门槛高高抬腿。
所以过了一刻钟后,蔺洵过来问华氏:“听说生意上出了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