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蔽日接了俞天霖,先去吃了一顿热腾腾的麻辣火锅才回到梧桐路的家中。车子刚开进大门管家就迎了上来,焦虑的看着车后座里的两人:“司长,沈先生的妹妹来了,正在里头坐着。”
沈蔽日正准备开门下车,闻言愣住了:“我妹?”
俞天霖也不解的看着他:“你妹来了?她怎么会来这里?”
管家是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之一,他打开车门,把二人迎了下来,道:“沈小姐一来就说要找沈先生,只说了有重要的事就不肯走了。”
沈蔽日和俞天霖对视了一眼,俞天霖把手臂上挂着的外套递给管家,对沈蔽日道:“进去看看吧,能找来这里可能真有什么事。”
沈蔽日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踏上台阶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迟疑道:“不会是……”
俞天霖知道他在想什么,安抚性的捏了捏他的手:“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找你家摊牌的,就算被提前发现了也不是坏事。”
沈蔽日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俞天霖笑了,拉着他道:“进去吧。”
等大门打开的时候,沈蔽日已经把手抽回来了。他俩一进门就看到大厅东侧的沙发上坐着个年轻女孩,那女孩是背对着他们的,留着齐肩的学生头。
一看到那背影,沈蔽日就确定来人真是沈金玲了。而听到动静的沈金玲也转过头来,一眼就看到了他。
兄妹俩谁也没有先说话,倒是俞天霖热情的上前来:“金玲妹妹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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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前去沈家拜访过多次,也留下吃过饭,因而与沈金玲并不陌生。可一向很有礼貌的三小姐居然不站起来,也没理会他伸来的手,而是从小皮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玻璃茶几上。
俞天霖一看到照片就懂了她的来意,在他身后的沈蔽日则是脸色煞白,猛地攥紧了手指。
沈金玲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她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道:“大哥,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她话是对沈蔽日说的,可这样的事情沈蔽日怎么开得了口?俞天霖转身道:“你胃不舒服,先上楼去吃药。”
沈蔽日欲言又止的看着俞天霖,现在还有空管胃痛的事?俞天霖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把他往楼梯那边推去。
沈金玲并未阻拦,等沈蔽日上楼后,俞天霖坐到了她对面,让管家冲一壶水仙来。
他拿过茶几上的照片打量着:“这是在哪发现的?”
沈金玲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我哥的办公室。”
“就你一个人看到了?”俞天霖继续问。
沈金玲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比起审问我,难道俞司长不该先解释一下吗?”
她之前都称呼“俞大哥”的,此刻改了口俞天霖也没介意,把衬衫的袖扣解开卷到了手臂上,翘着二郎腿看她:“不需要解释,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哥和我在一起两年了。”
沈金玲沉不住气了:“两年?!”
“对,比你二哥和四妈更早。”俞天霖坦然道。
沈金玲站起来,怒意终于在眉宇间现了形:“你不是不知道我大哥是长子,二哥出了那种事后我妈就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大哥身上了。你们这样,有想过我妈的感受吗?!”
俞天霖眼中的笑意也消失了:“所以呢?明明是我和你大哥先在一起的,就因为你二哥提前一闹,我和他就活该要分开?”
“你!”沈金玲说了一个字说不下去了。俞天霖把照片推回她面前,继续道:“或者这么说吧,令堂是你母亲,那云深也是你亲哥。为了让母亲满意,你就可以不顾亲哥的感受了?”
“谁说我不顾大哥的感受了?!如果不顾我就不会一个人过来了!”沈金玲气道。
本来发现照片后她心里就乱极了,毕竟不久之前才出了二哥和四妈的事。虽然解决了,可她看得出来母亲一直很难过,只是没表现出来罢了。
刚才和大夫人吃饭的时候她就心神恍惚,一直在想着这件事该怎么办,可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只能找来俞天霖家里,打算听听看他们的解释。
见她一个姑娘家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俞天霖也不想把事情闹僵,便缓下了语气:“你应该很清楚云深不是个自私的性子。为了你二哥的事,他不止一次想过和我分开,是我不同意。金玲妹妹,他为了那个家付出了多少你是看在眼里的,从接管生意起,他可有做过什么是真正为自己考虑的事?”
俞天霖短短数语,便让能言善辩的沈金玲说不出话来了。
她颓丧的坐回了沙发里,低着头,手指不断绕着小皮包的金属链子。从俞天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刘海,但是俞天霖能猜到她在想什么,直言道:“如果你担心令堂那边无法交代,这件事我会解决,我也不会像你二哥那样闹得家宅不宁的。”
“怎么解决?就算你能让我妈同意,那你家呢?”沈金玲抬起头来瞪着他。
不得不说血缘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尽管沈金玲和沈蔽日的年纪相差了十岁,容貌也不太相似,可这瞪起眼来的感觉却是一样的。俞天霖甚至有了种沈蔽日在瞪他的错觉,不禁笑道:“这次回北平我就跟家里坦白了。我家人都没反对,只等我带他回去见一面了。”
沈金玲吃惊道:“你说真的?!”
俞天霖接过管家端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种事怎么能骗人。”
“你怎么说服家人的?”沈金玲还是不信他。虽然他们年轻人能理解这种感情,可父母那一辈毕竟是传统思想,怎么可能轻易同意。
“我家跟你家的环境不一样,没你家人口复杂,思想也没那么守旧。”俞天霖道。
沈金玲又被噎了一回,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只得道:“那你想好了怎么跟我妈开口?”
俞天霖打量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金玲妹妹,你这是同意我和你大哥在一起了?”
沈金玲张口就想反驳,可看着俞天霖一脸自信从容的模样,又不知道该不该说难听的话打击他了。
见她犹豫了,俞天霖继续道:“和你见过几次后我就发现了,比起观澜,你跟云深才是最像,不管是性格还是小动作。”俞天霖做出一个瞪人的表情给她看:“云深经常这样瞪我,不开心的时候会冲我发小脾气。但在家里和外面,他不曾对任何人这样过吧。”
沈金玲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你想说什么就直接点。”
俞天霖道:“我不想说什么,你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思量。若你能体谅他的不易,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那我感激你。若是你不同意,那我也不会妥协,最终只会导致他夹在中间痛苦难受。”
沈金玲一瞬不瞬的看着俞天霖,在这番话说完许久后,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
她道:“让我大哥下来吧,我单独和他说说。”
沈蔽日没有回到房间里,他站在一楼拐角的楼梯背面,把那两人的对话都听清了。
直到俞天霖上楼的脚步声近在耳边了,他才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俞天霖。
俞天霖把他拉回三楼的卧室,门一关上就把他压到了墙上,狠狠吻了起来。
他没有拒绝,还主动抱紧俞天霖的腰,把两人间的所有空隙都挤走了。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却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他想和眼前这个人紧紧的拥在一起,再也不要分离了。
他的主动加剧了俞天霖的侵略,直到彼此都被引出了不该有的念头才不得不停下。
俞天霖捧着他的脸,指腹摸过他红肿的唇,笑道:“怎么办,这么下去你妹妹要无语了。”
沈蔽日垂下眼睫,除了有些喘之外,语气平淡极了:“事已至此,再想那些也无用了。”
俞天霖惊讶道:“你刚刚还在犹豫呢,怎么一下子就这么豁达了?”
沈蔽日抬眸看他:“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俞天霖点着头:“然后呢?”
沈蔽日道:“这不是你该独自去面对的事。”
“所以呢?”俞天霖继续问。
沈蔽日放开他,走到门后的镜子前,整好了刚才被他扯松的领子:“等等回去我就和我妈提这件事,让我先去解决吧。”
俞天霖看着镜子里的他,唇边的笑意就像窗外盛开的海棠那么明媚:“好。”
沈蔽日走下楼去,带着沈金玲去了院子一角的亭台内坐着。兄妹两个面对面,沉默了许久沈蔽日才开了口:“这件事妈还不知道吧?”
沈金玲道:“妈知道了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沈蔽日笑了笑:“也是。”
“大哥。”沈金玲看向他,目光有些许的迟疑:“你是认真的吗?”
这个问题放在往日而言必然十分难堪,何况问的人还是他的亲妹妹。可在听到俞天霖和沈金玲的对话后,他便觉得这些情绪一点也不重要了。他真的不想再为了让家人满意就逼着自己去放弃俞天霖。
他尝过两次失去那人的滋味,不想再尝第三次了。
他坦然的回望着沈金玲:“是真的,我不会和他分开。”
沈金玲低下头去,似乎在考虑着什么。沈蔽日也没再说话,他看着对面一角的池塘。如今只是三月,那一池明媚的荷花要到夏季才会绽放,所以只有几尾红色的鲤鱼在游荡着。
那红鲤鱼是他和俞天霖去花鸟集市上选的,挑的个头适中,观赏用的红鸾。店主介绍这鲤鱼的时候还特地说了,这种鲤鱼喜庆,都是成双成对的游着,寿命也长,所以才叫红鸾。
想起他和俞天霖一起做过的那些事,心头就不免浮起了暖意。那个人陪伴着他的时间并不长,可经历的点点滴滴都让他无法忘怀。
他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样强烈的念头,想要一直一直的走下去,从年轻走到年老。除了死亡,再也不用担心必须放开那双手。
他沉浸在回忆里,直到有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才回过神来,去看自己的亲妹妹。
那双与他有些相似的眼睛里再看不到迟疑。他听到沈金玲说:“那好,我帮你。”
“你帮我?”沈蔽日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金玲郑重的点着头:“虽然俞大哥说他会跟妈交代,可他毕竟不了解妈的性格。二哥的事妈已经是被迫答应了,要她再同意你也这样,我看够呛。”
沈蔽日安慰她:“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我自会解决。”
“妈对你的期望可比二哥高多了,她也知道你的性子比二哥软。要是你去开这个口,她肯定会逼你放弃的。”沈金玲直接点出了问题的关键。
沈蔽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这次我不会放弃的。”
“大哥,其实妈最在意的还是抱孙子的事。如果你能有个孩子继承家业,妈也会睁一眼闭眼的。”沈金玲试探的看着他。
他想都不想就否决了:“我不会为了让妈同意就做出这种事的,这样对天霖不公平,对孩子的生母更不公平。”
沈金玲叹着气:“那就真的难办了,俞大哥可有跟你说过是怎么说服他家里人的?”
沈蔽日道:“他今天中午刚到宜州,我还没来得及问。”
“那我们进去吧,问问他打算怎么办,商量一下再决定。”沈金玲站起身来。
沈蔽日看着她,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金玲,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从小到大,沈金玲倔强起来是比沈观澜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大夫人对她的疼爱一点也不输给两个儿子,但好在没把她娇养成任性的大小姐,反而十分明理。
当初沈观澜和徐宴清的事被发现后,虽然她一度不搭理那两人,可随着事态越来越严重,她还是站到了沈观澜这一边。
这个妹妹读的书多,比寻常女子都更有思想和主见。因而他想不明白,这次只是一番浅谈怎么就马上接受了?
沈金玲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他道:“刚才俞大哥提到过一件事,他说你过得很辛苦。其实我都知道,你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很多,不能像二哥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比起二哥,我一直是更心疼你的。”
“你不愿结婚我也能理解,毕竟娶一个不爱的人回来不但自己受罪,也会耽误对方一辈子。不过真正让我想通的是二哥的事。二哥为了心爱的人力争到底,看似不孝,可除了没有孩子外,他和徐宴清都很孝顺妈啊。”
沈金玲握住沈蔽日的手,终于展露了温柔的笑靥:“所以大哥,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俞大哥人挺不错的,我相信等妈想通了也会明白,比起抱孙子,儿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沈蔽日已经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他把沈金玲拉进怀里,从妹妹的肩上看着这满院争相绽放的春色,终于还是没忍住,湿了眼角。
沈金玲依偎在他怀中,正想感受下这许久都不曾有过的拥抱,就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沈金玲笑了,把脸埋进他胸口,用同样轻的声音回了句:“傻瓜。”
不远处的大门旁,俞天霖安静的看着亭台内的这一幕,也会心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