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柱叹道:“造孽啊,儿女都是冤孽。”
“瞧爹说的,把我们也说进去了,”张恒嘻嘻笑道。
张兴柱瞪他一眼,“就你最叫你老子操心!”
“冤,姑奶奶,爹这么说我,可冤死我了。”张恒插科打诨。
张融融笑,又正色对张兴柱道:“这件事你不作主怕是不行,女婿就是这么个女婿,你摊上这样的女婿,能有啥法子?!指望他拿出主张来……”
她摇摇头,无语道:“别生生的把两个孩子给折磨出病来。”
张兴柱若有所思,看向张强张恒。张强当然听出来了,若有所感,道:“家业是爹的,便是分一份给妹妹也没甚。只要妹妹不受苦,怎么着都是应该的。”
张兴柱听了,心中甚是欣慰。
张恒道:“我听爹的,家里都是爹作主,看儿子作甚?!我张恒再混,也不至于赶走亲妹子。来家就来家吧。”
张兴柱这才笑道:“他季家不稀罕我家大妮,怕是也不稀罕大牛这儿子,既是儿子多,舍一个出来也没什么。无非就是怎么谈的事情了。罢了,我就做一回恶人!等他再来,请他进来说话!”
张强与张恒应了一声。
晚上归家,李氏和陶氏得知了公爹的心思,一时愣住,然后哽在那里,不知怎么的,又哭上了。
张强心烦意乱,道:“又哭什么?!”
李氏瞪他一眼,张强心直,从不会小意温柔的哄人。张恒虽然油嘴滑舌,但至少也能弯得下腰哄哄陶氏,哪像他,有时候刚直的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没好气的道:“你说我哭什么?!”
张强语塞,良久才语重心长的道:“终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妹妹,难道真不管她?!”
“你这说的,倒像是我多心狠似的,多不像人似的。她一个人来家没什么,我若是有半个不字,就嘴上长疮,舌上长疔,可是,又带来一个,还是一个吃饭如牛的妹夫……”李氏心里苦的不行。
又一个!又来一个啊!!
张强道:“爹说了,姑奶奶也说了,表叔以后的亲事,有姑奶奶作主,便是爹要添些什么,又能添到多少去,你少操心!再说,有这样一个姑奶奶在家,咱家吃什么亏?!占便宜还差不多。你可知足吧,若是那小气的,将来,无论有多少好处,你也别沾。既是一家人,别说什么两家话,哦,出事的时候,只想克扣个什么,分担的时候不分担,有好处分享的时候,你能厚着脸皮伸手么?!”
李氏一噎,气他还能说出这话来堵自己,一时没好气的道:“哼,好像你伸手了似的,你要是能像二弟这样会伸手,咱也不至这么呆板!姑奶奶有啥好处,你能第一个捞着?!”
张强不说话。一副烦她的样子。
李氏翻了个白眼,也不理会他了,背过身去睡觉!算了,不愁了。俗话说的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姑奶奶带了表叔来,大姑子又带了妹夫来,多就多吧。她还不信了,真来了能住到这院儿里来,想想都不可能!这嫂与妹夫之间可忌讳着呢。
见男人都不操心,她操心个屁!
便睡觉。操心个淡淡!
陶氏就活泼的多,对张恒道:“又来一个,以后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噗!”张恒笑道:“书没读几页,倒拽起文来,你出息了啊?!”
陶氏哼笑一声,道:“你能强到哪里去,不就会算几个帐?真论识字,你可未必识得过我……”
“是是是,不及你会念诗,风花雪月,”张恒歪在榻上,抖着腿,斜睨着她道:“你不闹了?!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闹呢。”
陶氏白他一眼道:“我就这么眼皮子浅,在你眼里就这样儿?!听听,大嫂都消停了,没啥反应,我能怎么?!”
“姑奶奶可是能人儿,大妮小妮都恨不得贴过去了,我有什么理由做什么坏人?!姑奶奶既说了这,又说中了爹的心思,谁能拦得住?!我算是看出来了,知侄莫若姑,说的就是这姑侄二人呢,姑奶奶既提了这嘴儿,其实就是爹心里想说却说不出来的心里话……”陶氏道。
张恒笑道:“不赖,娘子要是个男儿,少不得要中秀才,最少也当个衙门里的幕宾,为县太老爷出谋划策,断案识奸的。那咱家可就改换门庭了,过年过节的还能得些朝廷赏的米禄,那才是祖坟冒青烟了……了不得,了不得!”
“你就埋汰我吧,我若是男儿,能便宜你张家?!”陶氏没好气的道。
张恒嘿嘿笑。
陶氏用指尖点他脑袋,道:“瞧你这精似鬼的德性,再算计,谁能算计得过你?!”
张恒笑嘻嘻的道:“今儿姑奶奶又折腾出一个买卖来,啧啧,难为姑奶奶这手段,比孙悟空还了不得。我瞅着以后妹子安家,爹也不用多操心。便是舍些家本与妹子妹夫,也不亏着什么。家里有个宝山老太太呢,还怕亏空了?!”
陶氏扑哧一乐,道:“以后你把姑奶奶当祖奶奶似的供着吧。”
“供着,一定供着,不仅供着,还得叫长命百岁,将来若是生病了,把屎把尿也使得!”张恒笑道:“这老太太是个老神仙,随便点个招儿,都能点石成金!啧啧,可见那王家是个没福的,这样的宝贝老太太,还舍得赶出去,可见眼皮子浅的人,一辈子只能地里刨食!”
“呸!提那王家作甚?!”陶氏道:“没的晦气!该说起来,那季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好的媳妇子娶家去这么糟踏,不也是眼皮子浅的?!这样的人家,便是一时兴旺,早晚得败!”
张恒冷笑道:“一个臭油坊,能叫什么兴旺?!爹既要出面,便一定要掰扯清楚了,否则以后妹子凭着姑奶奶日子好过起来,他们季家不要脸的倒上门攀起亲戚来,那才叫恶心!”
“有你在,你妹子还能吃得了亏?!”陶氏道:“谁还能从你手里抠出钱去?!”
张恒无语道:“是是是,除了你这本事大的能,其它人都不能……”
陶氏气笑了,开始拧他。张恒拼命躲,一面躲一面笑!
两人在屋里闹腾的慌。
李氏听见,脸一红,呸道:“……爹一搬出去,老二两口子越发的没脸没皮了。这么笑闹,当家里是什么笑场不成?!还有孩子呢!”
张强抱住她的腰,叹了一口气,道:“你心里也别怨,咱们两口子不及老二两口子灵活,但至少,别太刻薄,叫长辈不喜。胜在忠厚罢了。凡事都细细计较,又有什么意思?!放宽些心吧,爹还能亏着咱们?!再者说,老二想的分明,帐算的跟什么似的精。你又愁什么?!少操心,安心的过日子罢!”
李氏听了,难得听他这么宽慰人,心里高兴了一些,道:“我也不是刻薄的,只不过,有些想的不够长远,没法子。眼皮子只这么点,能有什么办法,再有眼界,也还是担忧。罢了。你说的对,再操心哪里能及得上二弟那脑子算计。二房都不说甚么,我也少做恶人,没的做个惹人嫌恶的。”
张强安慰了妻,这才松了一口气。
家里和和睦睦的才好,不然有谁心里僵着,日子都不好过。他半点也不想家里闹成那样!
这样才好。这样和和美美的才好。
家庭需要平衡,人的心也要平衡。不然人就要无中生事了!
季大牛回家后,做事也心不在焉,被骂过几回后,想到丈人的话,似有所悟,又见家里是这样的气氛,连他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做媳妇更难的大妮了。一时之间,做着事便哭了起来。
季老娘一见就大骂,道:“没了球攮的东西!没了媳妇,你魂儿都丢了不曾?!干活就干活,掉什么猫尿?!”
油坊的活计重,又脏又累,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脾气容易炸。
而太内向的人容易压抑,这压抑着心理就容易出问题。还要承受家里的负能量,可想而知,这日子多难过!
以前季大牛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见丈人家几乎很少吵架,他这心里就有点难受。
见老娘又开始骂,他干脆将活计一丢,坐到井边开始抹泪哭了。
季老娘气炸了,道:“怎么?!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哭什么哭?!要跳井不成?!”
季大牛道:“娘逼的大妮都要跳井了……”
“你说什么昏话,你那媳妇明明是吃不了苦,去了城里就不想来了,你再敢说你娘一句试试!”季老爹怒骂,本想拿东西来揍,但想到儿子如今体量不比小时候,又生生忍住了,但声量,无敌的大!
季老娘气的捂着胸口,道:“不孝的子,你说甚?!我逼死了你媳妇不成?!球攮的东西,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你是犬日的长大的?!我养大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季大牛也是被憋炸了,道:“大妮只要在家,娘就拼命要她干活干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没的睡,娘不是想累死她吗?!我只一个媳妇,要是没了,我咋办啊!?呜呜呜……我要媳妇,我要媳妇怀娃娃,呜呜呜,我要大妮啊……”
这是怨大妮活太重,连孩子也不能怀上,把这锅栽季家身上了?!
季家人听了,就是一阵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