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平郑重的应下,便先告辞出去了。
师爷这才对县太爷低声的道:“这船到底是怎么沉的,是意外沉的,还是贼弄沉的,或是本来就要沉的,这里面的事怕是大……筹钱粮事小,但这事,本县别沾边……”
“若是本来就要沉的,这里面的事怕是大了,转运使怕是要找人背黑锅……”县太爷沉吟了半晌,道:“最近严禁船出县吧,先严上几日。”
若不然找贼窝子或是贼匪背黑锅的时候,万一不长眼跑到本县来了,他这个小县令也就倒了血霉!
这里面的事才是大事儿!
“当个小太爷也是战战兢兢,啧啧,怎么就卷到这种事里头?!”县太爷头疼的道:“……江南仓也是黑了心的,敢跟朝廷玩这把戏!马上太后就要过寿,这个时候给万岁添这个不自在,呵呵,嫌人头长的太好?!”
关键是咋就离本县这么近的地方沉了,他娘的,别把他也给带沉了才是!
狗攮的,当官有风险啊。他的糖方还没等到太后寿诞发挥作用呢,别被这破事给带沉了去。
县太爷转了转,背着手道:“先以修码头为由,把码头进出给封了再说!赶紧的去!”
师爷应下了,匆匆的去了。这事可大可小,可不能马虎!
若是因这个事被卷进去了,真是哔了狗。
沉船的狗官,肯定要拉垫背的了。那得多冤啊,关键在朝廷的浪海沉浮之中,是不讲什么对错,甚至是不是有冤或无辜有罪的。而是你碰上,却没避开,那就是你倒霉,毁掉了你的仕途,那也是你活该。这就像是漩涡一样,无论是有意的卷入了,还是无意中被卷入,谁碰谁死。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当真是惊心动魄的。
王安平回了家,便与张融融进了屋说了此事。
张融融诧异的道:“朝廷怎么会突然实行籴米之法?!关中缺粮?今岁不是丰收吗?!”
“籴米之法也都是实施在丰收的年份。从丰收之地收取粮食,然后用漕运,或是陆运运到缺粮之地。收粮食是花不了多少钱,最重要的是就是运费,脚夫费,可能是粮价的百倍以上。”王安平道:“县太爷说,关中豪族与勋贵颇巨,人口一多,关中又不盛产粮米,便有了大缺口。”
张融融道:“原来如此。若是人口巨增,那么关中地带也必将驻军护卫京师,这军中的粮草也是个大问题。不光粮食啊,还有马草之类的也得从草原往关中运。说到底,真正转运赚钱的,是轻薄的东西,比如茶叶,丝绸等物,又轻,又好运,物价又高,自然转运不费事,一倒手赚的还多。看这样子,朝廷每年光放在运费上的钱财都了不得。开朝才几十年,只怕还穷着呢。”
“开朝二十年间,收的赋税很少,几乎多地免税,战事平定以后,都是以安民为主,国库很是空虚。既然要出这个转运费,现在却出了岔子,船沉了,只怕是有大麻烦。”王安平道。
“太后寿诞将至,现在出了这个事……”张融融道:“若是陛下震怒,难免延途的官员郡县都得挨斥责。”
“……”王安平叹了一口气,宦海沉浮,十分不易啊,县太爷这艘小船,在这穷县这么苦苦支撑也怪不容易。
“既然摊派了粮米和运费,就想法子筹出吧,”张融融道:“县太爷是愁的运费?!”
“本县还有些多余粮米,摊派到本县的不多,只一千石,只是这运费,县衙没钱,就很麻烦。”王安平道。
一千石的确是不多,若是本地筹集,不运往外地去,这点数目,是真不算啥。若是运往千里之外,这一千石,当真是重如泰山。
这年头的运费是真坑。道路,水路,以及脚夫费,包括日限时间啥的,都是巨耗。
运到关中若是迟了,还得麻烦。怕是要死一批人,是真砍头那种。
不容易啊。
张融融想了想,道:“安平和师爷商议商议,召集本县一些商户,士绅开个会,让他们都自愿参与其中,能捐一点,愿意捐的就捐一点,不愿意捐的,也别强求,人各有志,我看这个事,不是强求的事儿。”
王安平道:“摊派的钱数倒不多,士绅商户们估计也是愿意捐的,便是我丈人与舅兄也不差这几个钱,便是全捐也无妨,只是却不好太冒头。”
“是这个理。你找你丈人和舅兄说一说利害,要开会去解决。若是大家都捐一两个,凑齐了就好,你丈人也就凑个小的。倘若捐不齐,到时候再寻相熟的商户补齐。”张融融道:“风头可不能出在这件事上,与你丈人说分明要紧。”
“好,我去赵家说一说。”王安平道。
“这件事,县太爷不能出面,你和师爷解决吧,师爷为主,你为辅,”张融融道:“这也算是一点历练了,将来你总要与本县的乡绅商户打交道的。”
铁打的吏,流水的官儿。这件事还真得本地的吏与衙役来办方好。
“好。朝廷有难,他们本该捐献一二。本朝的商户若是不穷,其实都挺大方的。大多数都爱名,爱惜羽毛,若是能用钱来养德,美名乡里,筹钱是真不算难。”王安平想了想道:“娘的意思我明白了,这钱,不能由一两个人来出,而是大家一起出。”
张融融笑道:“可知道为什么?!”
王安平笑道:“为了齐心。”
“不错。都参与了,才有齐心的可能。若是一两个参与了,钱多钱少倒不是事,关键是一旦揽事揽多了,可未必能收获到想要的东西。大家都收敛锋芒,共同为朝廷分担些摊派,才是一个县里最重要的东西。”张融融道,“哪怕你丈人家不缺,却也绝不能一家包揽了。不然好事做了,却未必得到好结果,人也被恨了。”
王安平琢磨了一会,道:“儿子明白了!”
“商户反而好说话,倒是士绅,抠的很,要他们交钱交粮,怕是难。”王安平道。
张融融道:“有些自诩清高的士绅,自以为是读书人家,与低贱的商户不同,虽不行不义之举,但是义举也少有。遇到这事就躲了,这样的人多的是。商户们出钱,他们还要说商户们爱买名。满嘴道义,其实油滑至极!这一回,与他们打打交道,你也能心里有个数,对各户人家是什么样的家风,人品也有了章程,以后行事就会明白,该怎么与他们打交道,怎么做了。你在本县做事,少不得要与他们早晚打交道的。现在作为开始,也是一个机会。趁机摸摸底吧。”
王安平应下了。不管啥事,问娘,娘心中都有数。这是王安平最为佩服张融融的地方。
想来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有些事,看明白了,就是明白了。
明白这回事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明白就是明白,不明白就是不明白。懂就是懂,稍点拨一下,就立马分明局势了。但不懂就是不懂,你就是说透了,也还是不懂。
关键有些事是不能说太透的。
王安平也没歇着,喝了点水,休息了一下,又说了王安和的事情,便匆匆的往赵家去了,先去见了赵显,赵显拉着他要留他吃晚饭,王安平推脱不过,便跟着去赵家了。
赵掌柜听了这事,便道:“咱父子听安平的,到时候怎么捐,捐多少,都由安平分派便是,先任旁人,若是不足,咱赵家补齐也行。这个事,咱不好露大头。这事别掺合进风波里。”
赵显点头,道:“这段时间咱们也停一停商业,不出船,不出本县了。避一避风头吧。”
赵掌柜点头,哪里敢深问衙门里的事,以及本县的安排,只是听说籴米船沉了,冷汗都直下,哪有那个脑袋去问东问西的,不禁不住的点头,道:“对,对,咱父子好久没歇了,最近也歇上一歇,铺面照样开着,但本县先别出去了……”
赵娘子拉着赵幼娘出来了,笑道:“你们爷仨也别只顾着说外面的事,也叫两个孩子说说话。”
赵幼娘红着脸,对着王安平笑。
王安平将果子推给她。赵幼娘便坐了下来拿了吃。
赵显和秦氏都低着头笑,又怕幼娘恼了,便生生忍住。
“听说你回王家村了,你二哥家的事咋样了?!”赵幼娘道:“要紧么?!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来,爹和哥哥都会帮的。”
赵显朝着赵掌柜挑眉笑,意思很明白,瞧瞧,女儿外向,还没嫁呢,这胳膊肘拐的。
王安平道:“没什么大事,二哥虽受了难,但不至于要人相帮的程度。比起人的帮扶,他其实更需要心理的安慰。我已经去村里看过了。若有后续,到时再处理便可以。”
赵幼娘点头,也没问细节。毕竟还没有嫁过去,追问细节算怎么回事?!但她心里其实是很牵挂的。
王安平道:“天越来越冷了,若是用炭火,记得窗子要开一点缝,别关太死。”
“我晓得,冬日因炭火出事的人多,”赵幼娘笑道:“你和老太太也要注意身体。”
赵娘子看着二人说话便心中十分高兴。正所谓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大事一落定,心中可美。又见二人两情相悦,真是比什么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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