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何老师破天荒地接下了这个棘手事,他甚至难得地展现自己超高的半仙职业素养,从钱包的夹层里暗搓搓掏出了一张黄底符箓朝着范大爷递了过去:“你说成天被你女儿缠的睡不着,把这张符挂在床头,就行了。”
范大爷没接,只问到:“那俺大丫,不是还在受苦吗?”他絮絮叨叨,“俺到时候贴了符,睡着了,俺大丫成天的受苦却连爹妈都没法说,那不是更惨吗?”
何老师拿着符箓的手没动,脸上却显出了几分不耐:“本来阴司和阳间就是各行其道,鬼物就不该缠着活人……”
我悄悄踩了他一下,他看了我一眼,这才有点收敛:“你女儿已经死了,如果她经常来找你们,对你们寿命也是有很大影响。”
“不碍事不碍事,”范大爷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们,“老师不是说会帮着俺大丫嘛,没帮成的时候她来找俺们诉诉苦,帮成了她就投胎走了,俺们也放心了。”
范大爷千恩万谢地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感慨:“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还是那句话,汝之蜜糖,彼之□□,你感慨人家父母心,人家父母心却想着拿你命去生祭自己的女儿。”
我一愣,旋即贱嗖嗖地朝着何老师靠过去,毫无下限地耍泼卖萌:“哎呀,不是有你在吗?何老师嗯~!”
“……”
但何老师虽然接了这个差事,他却每天闲的跟没事人似的过着正常的生活,除了让我把那个倒霉催的嫁妆交给他以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操作。
五一假期混混着就过完了,我实在是没忍住问他:“你还帮不帮人家了?”
何老师此时正窝在被窝里耍着遥控器,声音懒散地回我道:“帮啊。”听着就很没有信服力。
我说:“你要帮就快点帮啊,我告诉你要再拖下去,把人家大爷给耗得累了身伤了命,阴司再给你的账簿上记一笔消极怠工的大罪过。”
“你是阎罗王啊,你说记就记?”何老师满不在乎地斜了我一眼,“而且啊,你要是善心发了泛滥洪水就往稻田里站站,今年春天可没下多少雨。”
“我还管这个?没下雨去求天啊。”
何老师疯狂按遥控器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下,斜斜地朝我扫过来一眼,笑了笑,又收了回去。
我还暗自琢磨着他这啥意思啊,这时候,我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哦豁,是许教授打来的。
我也不知道为啥,一看这个来电显示立马就僵了舌头,指着手机频幕一个劲儿地朝着何老师鬼叫起来:“院院院……院长打过来的!”
何老师疑惑不解地看着我:“那你就接呗……”他问我,“怎么,你作业没交吗?”
倒不是作业没交,关键是当时被她提到了朱珠的事儿,我总觉得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还有一种似乎马上将要发生什么的后怕。
当然,院长的电话是不能让她等太久的,我赶紧地接了起来:“喂,许教授~是,不忙不忙……”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那头何老师很轻蔑地“哼”了一声:“德行!”
我的预感是准确的,许教授在电话里告诉我说朱珠的家里人今天到访,因为朱珠是死在任上,算是因公殉职,所以学校也得给个体面,给他办一场盛大的追思会。但是朱珠父亲——一个叫朱翊钧的四十五岁汉子说不用这么麻烦,想快快地进行告别,然后把他的遗骨赶紧送回家乡安葬。
学校于是就派我当作学生代表代表系里进行悼念。
对于这个差事,许教授早给我打了预防针,我也算是有点底,但经历了那场配冥婚的经历之后我却有点不敢了,他奶奶的要算计我的大仙是东北来的,我没记错的话朱珠他们家也是东北的,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我总觉得好像这两件事之间有点什么微妙的小联系。
为了保命,我本来想随便掰扯个理由推卸责任,没想到许教授雷厉风行,还没等我支支吾吾编好理由她就把这事儿给拍板定了。我就是再头铁,我也不敢随随便便放院长的鸽子。
我把这事儿跟何老师说了,何老师倒是无所谓:“去悼念一下也好,跟他好好说说,让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好人。”
“要说你去说。”
何老师估计是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了,百无聊赖地把遥控器往床上一丢,双手枕在脑后面就这么躺下了,他说:“我就是想去,也没人邀请我啊。”
得得得,我被邀请了,我去还不成吗?
学校对于朱珠老师的突然逝世也是表示了万分的歉意,这个追思会虽然按照朱翊钧的要求没有大操大办,但是也算是半的比较隆重了,专门辟了6号教学楼4楼的一间小型阶梯教室当了他的灵堂,这间教室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文学院的,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以此为依据作出几篇灵异小说来。
我专门地翻出了西装衬衫,打了领结,在花店里定了束黄白菊,脸上顶着一副沉痛悼念的哀恸表情一脚踏进了这间教室灵堂。甫一进门就看到被放大了的朱珠的黑白遗像,他在那咧着嘴朝我笑。可能是我本来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吧,反正我看着这笑觉得真是相当诡异,背脊一条骨都能被看出刺儿来。
照片的后面就是长条的黑漆棺材,棺材没盒上,盖还在一边。
我小心翼翼地往前挪步,就感觉一走一脚的冰碴子。我弯腰把手里的花束给放在朱珠的照片面前,躬身拜了两拜,虽然他死前还想要把我拉下去当他的替死鬼,但是再怎么说也算是没有成功……死者为大,我两之间的怨怼就算是一笔勾销了,以后别来找我别来看我,谢谢合作!
我一边念叨着一边后退,冷不丁地踩到了个脚,好家伙在静得一根针掉地都能听见声响的灵堂里踩了只脚,这也的确是够惊悚的。我给吓了一大跳,一回头正对上了一个人的脸。
很英俊,就是有点沧桑了,长得还和朱珠挺像的,但朱珠是阴柔的,女性的柔美在他的五官和脸型上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人却不一样,他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鼻子削尖,眼睛也好像是矩了个谢菱形的模样按规矩长的。
我赶忙后退一步:“朱叔叔。”
这人应该就是朱珠的父亲朱翊钧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我被他拍的心里发苦,你高兴了是吧,我不太高兴,我不乐意过来。
朱翊钧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我挺自来熟的,直接拉着我的手挽起了他的胳膊,不知道的来看还以为我俩贼亲热,我贴上去要挽着他一样。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近乎动作给搞得不明所以,他却说:“走吧,陪叔叔再看你老师最后一眼。”
话都这么说了,我说不想去就太凉薄了。我落了半脚步跟在了他的后面,刻意地绕开了那张照的瘆人的遗像慢慢地往棺材旁边走过去。我起先是真不乐意再看到朱珠这张脸,但是这个朱翊钧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弯下腰对着棺材里说道:“儿子,我把你最喜欢的学生带过来了,让他跟你说最后一句话,送你最后一程吧……”
我抽了抽嘴角,心里头很不爽,但还是踏前一步走到了棺材旁边,我心想我怎样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对着朱珠这货的脸把脏话给骂出来呢?没想到一眼看进去,我却震惊得差点仰面给栽过去!
棺材里哪儿有什么尸体!只有一个用一长一短木条给钉起来的十字架!
有事!
我想跑了,可是这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手和我的腿都不受使唤,我的手在控制不住地上抬,一直抬到了和肩膀同样高度一致平行,双腿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跟僵尸似的根本动都不能动。
棺材里木头条子钉成的十字架已经莫名其妙消失了,我明白了,这丫的十字架就是专门给我准备的。
朱翊钧这时候面无表情地绕到了我的面前,我特想骂他,但是我张不开嘴。
朱翊钧此时卸了伪装,阴气沉沉地板着一张死脸跟我说:“三个圈套,竟让你逃脱了两个,今天我亲自来,我就不信抓不住你。”
我拿眼神恶狠狠地盯住他:什么仇什么怨?这老不死的居然一开始就在打我的主意?
朱翊钧看来肌肉也挺发达的,我身体被十字架木板给固定住了,浑身僵硬恍若木头,根本动弹不得,他也没指望我能自己爬进棺材里,蹲下身抱着我的膝盖一抬,就把我给撂进棺材里了。
他这手下得可不轻,我脑门直接卡着撞到了棺材板面,我听到我脖子上传出了咔得一声轻响,然后眼前就黑了,我就没知觉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在一片震荡中醒过来了,醒过来的同时惊奇地发现手臂也能动了,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见,我摸索着抬手试着找到棺材板,在我脸上半尺距离左右还真摸到了。我试着用劲抬了抬,可棺材盖纹丝不动。
他奶奶的,该不会……我被活埋了吧?
我摸了摸自己身上,发现衣服还是自己的衣服,甚至刻意骚包装饰着打起来的领带都没有散。看来我没被搜身啊!万幸万幸。
别扭地拗了姿势,脸上也不知道贴了个什么东西,冰冰凉凉还滑润润的,费了好大的功夫,我这才算在这狭小的区域内在屁兜里摸到了我的手机。我迫不及待地解锁,想要手机上的光亮来慰藉一下我在黑暗里已经行将就木的心灵,没想到我在打开灯的一瞬间就发了疯的叫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宁愿一直在黑暗里呆着!
在我的旁边,近在咫尺,躺了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