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杏心中,圣人一直都是个稳重的人。郑国公老糊涂了,但圣人却没有。
翁婿二人竟能在两仪殿吵起来,实在匪夷所思。
后来雁奴走后,徐杏又认真细想了想。以及圣人伤了手指,又没有当即发落郑家。
徐杏心中便隐约有些别的猜测了。
或许,圣人是对郑家的这位老泰山不耐烦了,就做了个局,让这位老国公犯点错,然后好顺理成章给些惩罚。只是如何惩罚,可能他心中一时还没有拿捏得好。
徐杏要问的,就是这个。
李邺如今在徐杏这个妻子面前,也是没什么隐瞒的事了。在对郑家这件事上,他把自己的心思都一一说给了妻子听。
徐杏见自己猜的果然没错,她略沉默一瞬后,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主动对他说了出来。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存过让凤凰和雁奴争什么的心。在我心中,雁奴是嫡出长子,他就是名正言顺。何况,国不能久无储君,这样对大局不好。圣人这回处置了郑家后,便立雁奴为太子吧。”
“这样,既定了朝臣的心,也安了郑家的心。”徐杏说,“郑国公如今的确有些糊涂,但郑家几位郎君却是不糊涂的。臣妾相信,他们定能理解圣上的这一片良苦用心。”
说实话,李邺有犹豫。
按理说,立嫡立长,论身份论才智谋略,雁奴都可。只是,一旦立了雁奴为储,便就是断了杏娘和凤凰的所有后路。
但李邺心中也知道,若是再迟疑不决,对雁奴也不公平。
他伸过手臂,揽人在怀。
“杏娘,其实当年若你不回来,朕动过一个想法。若当年你不回,朕想过,等雁奴再大一些,便奏请父皇封雁奴为皇太孙,朕死遁,与你一起携手江湖。”
“后来你回来了,朕总归也觉得雁奴还太小,不放心也不忍心把那么重的担子全交给他。所以,朕如今想和你商量商量,再给朕几年时间,等雁奴及冠可独当一面了,朕便退位,和你一起离开皇宫。”
徐杏从来不知道,他竟有过这样的想法。
说实话,虽然当时那样的事没有发生,但她如今得知,心中还是很感动。
“你说的是真的”她不是不信任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情太大,也太理想化了,实施起来很困难,故而不敢信。
李邺一看就知道她这是对那样的生活很向往的,他便笑着应她:“当然是真的。”
徐杏兴奋之余,便故意摆起脸子来。
“好啊,你心中藏了这么大个计划,竟不告诉我。你对我,还是有小心思的。”
李邺知道她这不是真生气,她真生气时才不是这个样子。
他是吃过她好大一个亏的,她若真生气,定然装得让你毫无察觉。然后冷不丁的,就消失不见。
她表现出来的生气,就是在撒娇。
不过,李邺还是向她道歉:“是朕错了,朕不该藏着这份心思这么久都不告诉你。现在向你赔罪,你怎么罚我都成。”
徐杏则说:“那罚你三个月不许碰我。”
“不行”李邺说,“那你不如罚我三个月不吃饭。”
徐杏笑了起来,二人互相闹了一番后,就彼此拥抱着一起歇下了。
她当然向往外面的生活当初她是在他和自由之间最终选择了他,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自由不再向往。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不愿被束缚在这高高城墙之内,如果可以,她想自由自在飞翔,去自由翱翔在外面的那片天空上。
而如今的这份期待和从前的又不一样。从前她的计划中没有他,如果的有。
李邺是早有这样的心思和打算,只是一直都迟疑着犹豫未决。如今走到这一步,他想他不能再犹豫了。
给他几年时间,他要为雁奴扫清所有障碍,他要给雁奴铺平一个太平盛世。
至少,把这个天下交到雁奴手中时,不至于是混乱不堪的。
夫妻二人谈妥商量好后,李邺也亲自找了长子商议了一番。
父子二人饭后并肩走在御花园内,步伐悠闲。李邺稍稍侧头看一眼,见儿子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些,他心中欣慰又高兴。
“记得当初,亲随才把你带回东宫时,你才那么一点点大。就这么点高。”李邺边说,还边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没想到,似乎只是一眨眼功夫,你就这么高这么大了。”
“为父老了。”
雁奴笑:“阿父正值盛年,哪里老了”
李邺叹息:“再有几个月过年,过完年朕都三十五岁了。还不老”又说,“再有几年,你娶妻生子,到时候朕做了皇祖父,还不老”
雁奴闻声闷头笑。
“阿父如今如此在意自己的年纪,是因为阿母吗”雁奴在二人身边呆久了,自然能窥探点什么来。打从父亲认识了阿母后,就经常在意自己的年纪。
当年他才二十多的时候,就常常感慨自己岁数大。
如今三十多,依然有这种感慨。
不出意外,等日后四十多五十多六十多他依然会有这种纠结和遗憾。
因为他始终比阿母大十岁。
心事被戳破,李邺有些难为情和不高兴。
但在儿子面前,他不至于藏着掖着不肯承认这一点。
“你阿母如今正年轻貌美,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年纪。朕觉得,她比从前十多岁的时候更美了。可朕朕眼瞅着就不惑之年了。唉。”说不下去了,李邺沉沉一声叹息。
雁奴心里在笑,但面前却很一本正经。
他说:“阿父初识阿母时,也是阿母如今的年纪。儿子记得,当时阿父也常常在意自己的年纪。等再过十年,阿母到了阿父如今的年纪了,阿父定然还会感叹阿母正是好年华,而您老了。阿父不要有这些不必要的多虑,多思无益。”
“阿父如今嫌弃自己三十四岁之龄大,是不是表示,也在嫌弃十年后的阿母”
“这个肯定没有。”李邺立即否认。
雁奴笑:“这不就是了。”
李邺承认:“是阿父想得太多了些,其实只是朕自己在庸人自扰。”又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开始切正题,问,“这好几日过去了,你就一点不担心你外祖父”
“这些日子,一天都有十几二十道折子呈送上来,都要朕严惩以下犯上的郑国公。你就一点不担心”
雁奴认真说:“阿父再怎么惩罚外祖父,至少不会结束了他性命。儿臣也觉得自从父皇登基后,外祖父老人家的确有些过分了。若能趁此夺了他身上的职务和权势也好。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与其日日在朝中跟这个斗和那个斗,不如早早回去颐养天年。”
“果然知子莫若父。”李邺感慨。
李邺又说:“朕打算去了他身上所有的职务,只留一个国公的爵位给他体面。另外,驱他出京,让他和你外祖母一起回荥阳老家养老。你若没意见,朕就这样安排了。”
“父皇圣明”雁奴恭敬抱手。
解决了郑国公后不久,李邺亲自交代雁奴去办了一桩大案。等到年底雁奴凯旋归京时,李邺趁势透露出消息,说要册雁奴为东宫太子。
李邺和徐杏夫妇皆没藏着自己的心思,他们和雁奴商量过。所以,雁奴也知道,如今受封太子,那么就意味着,离阿父阿母要离开自己不久了。
过完年后开春,小凤凰也渐渐长大了不少。
早会爬会滚,如今开始能扶着案几站立了。
更是会认人。
雁奴如今做了东宫太子,也还是日日往栖凤宫跑。
正好徐杏又有了身孕,雁奴便亲自带弟弟。
凤凰也很喜欢哥哥,这么大的孩子,自然已经知道他最喜欢谁了。
每日一瞧见长兄过来,凤凰都笑得手舞足蹈,然后一把甩开牵着他手的婢子的手,摇摇晃晃慢慢悠悠朝长兄走过来。
不过凤凰比较霸道,每回雁奴和灵鹤一起过来时,凤凰就只粘着雁奴,还不准雁奴和灵鹤说话,也不让他和灵鹤亲近。但雁奴没在,只灵鹤在时,凤凰必然屁颠颠去讨好灵鹤,开始一口一个喊他哥哥。
灵鹤也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他心中对凤凰抢走了他雁奴阿兄一事也很不忿。虽然阿父阿母都和他说,凤凰其实才是和阿兄更亲的,他依然不高兴。
但不高兴归不高兴,凤凰这个弟弟他也不讨厌。
所以,每回齐王妃带着儿子来栖凤宫时,灵鹤都是一脸傲娇不理凤凰,然后在凤凰一再的卖萌下,他突然就破功。
最后是,凤凰要什么,他虽然脸很臭,表现得也很不高兴的样子,但却依然会去满足他的要求。
然后等雁奴来了后,凤凰开始去讨好雁奴,不再要他时,灵鹤就发誓,自己下次一定不再搭理这个臭小子。
但等到下次后,灵鹤必然还是一样
不过,雁奴毕竟年长两个弟弟好多岁,如今又是太子,他有自己的政务要忙。能陪在两个弟弟身边的时间,很少。
所以,平时都还是凤凰和灵鹤一起玩的时间更多些。
灵鹤对大伯家的这个弟弟还是很好的,宫外有什么新鲜稀奇的玩意儿,他都会带一份入宫来给凤凰。
不过,凤凰享受的这种独宠待遇也没有多长时间,因为年底时,他阿娘又给他生了一个妹妹。
不生不知道,一生吓一跳。凤凰之后的人生中,永远会记得阿娘生产那一幕。
一个才将呱呱坠地的女婴,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父爱和兄长之爱。
甚至连他自己,都沦为了一个妹奴。
人生何其哀哉。
瞬间他也明白一个道理,灵鹤阿兄的今日,便是他凤凰的明日。
所以当即凤凰便做了个决定,他要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讨好注定十分得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