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寒凉,宫中东北角的一间殿内却是灯火通明,暖橘色的光照到年轻帝王的容颜上,他神色无波,却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贺楼明静静看着他,在烛火的映衬下,他身上影子投在地上,微阖着眸子,容颜带着些淡漠。
他走过去靠在桌沿,伸手拿过清远手中的酒杯垂眸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酒是高兴的时候喝的。”
清远闻言只是抬眸瞥了他一眼,修长的手指执起酒壶,他看着釉色清透的酒杯中缓缓装满了液体,只轻抿了一口道,“我没有不高兴。”
贺楼明挑眉道,“难道你开心?”
清远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他向后倒去靠在了椅背上,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天霍言钰很难受。”他眼中带着受伤,看他的眼神有些陌生,像是不认得他一般。
蜡烛有轻微的爆破声响起,窸窸窣窣的,烛火一瞬间乍亮又很快暗了下去,贺楼明伸手点了点杯沿,而后抿了一口道,“这事又不怪你。”
口腔中弥漫着醇厚的酒香,但入口却是辛辣的。清远伸手覆上额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有时候我会想,要是这个世界我一直有着记忆该多好,”他伸手按住眉心轻轻揉捏,“但仔细想想,就算是我带着记忆,我又能做什么呢?”
四个神魂,他做不到面面兼顾,总是顾此失彼,在纠结与愧疚之中徘徊。
他的道侣有一双漂亮明媚的双眼,笑起来璀璨夺目,像是漫天星辰都映在了其中,但他总是让他流泪,那些沉默的泪水无声地流淌,一次又一次。
贺楼明微微垂下眼,他看着在橘色烛火中的男人,他仍旧是俊美无暇,清雅俊逸,但似乎面容之上多了一分茫然,不见当初犹如神祇一般的淡漠与高傲。
当年他见这人时才十三岁,人群之中熙熙攘攘,他站在高台之上眺望,这人一袭白衣,周身温润,像是这世间所有灵气幻化而成,当年始知仙人之姿。
后来就拜入师门,少年初识情爱,懵懵懂懂小心细微,稍大一些便被逐出出云峰,那时一腔愤怒,满心满眼要报复回来。
他要将这人坠入尘网之中,让他沾上爱恨嗔痴染上情爱之苦,再也回不到当年去。要他难受,要他心揪,如此才能抵他数年求而不得之苦。
但如今结成道侣已久,他要的皆已得到,回首往事之时,只觉当初幼稚又可笑,他当年最求而不得之时,恨不得将人拽住一同陷入泥潭之中,两人生生世世纠葛,同死同生,可当他看到清远为他难受时,他第一反应是心疼。
他不想清远为他难受,他不想让自己爱的人有丝毫难过,哪怕是因为他。
贺楼明俯下身子,直直地看着那双桃花眼,“清远,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清远眨了眨眼睛,有些沉默地看着他。
贺楼明将下巴抵上他肩头,慢慢开口,“霍言钰不会怪你的,顾景也是,都不会怪你的。”
他手指穿过发间,一点一点地梳着,“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霍言钰可能现在还会难受,你别理他,晾他两天自己就会来找你。”
“还有净尘,他接受度最良好,现在可能很高兴。”
“顾景么......”贺楼明想了想,沉吟了一会后道,“他想的最多,但也绝对真心愿意离开。”
他双手捧着清远的脸,手掌在下颔处流连,“你不用觉得愧疚,对谁都不用。”
在这个安静的夜里,贺楼明声音有些低沉,他轻描淡写地说,“你做什么,他们都会原谅你的。”
贺楼明说,“我和净尘已经有了离开的头绪,也就是这几天,到时候我们一起离开,哪个都不会少。”
清远闭了闭眼睛,他薄唇中无声地溢出叹息,只是站起来,“我去看看霍言钰。”
看见他离开,贺楼明视线落在了地上,他有些无奈地想,他这回可着实是大度。
梵华宫殿内亮着光,透过油纸的窗棂,可以看到里面的人影。
清远站在门口,手指几次扣在门上,却都没有落下去,大抵是情怯,他怕看到霍言钰那双对他盛满失望的眼神。
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气,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霍言钰冷着脸道,“我要是不开门,你还要在外面站多久。”
说着,他便一把拉住清远的手,将人拽进里面,又倒了茶水给他递到手中,旋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清远默默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敢说。
平常这个时候他都会把人揽进怀里,但这个时候......清远有些怀疑自己一搭上手,他家道侣会不会直接将他推开。
霍言钰瞥眼将他这样一幅沉默的样子收入眼中,顿时觉得心累,便冷着脸自己后退几步,坐在了清远腿上。
清远一顿,试探性地环住他的腰,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了?”
霍言钰冷冷开口,“生气!”简直都要气死了!
清远:......“哦。”
霍言钰伸手揉捏住他的脸颊,用着大力向两边扯去,他伸手揉捏了一阵子,发现清远脸颊上通红一片,遂停止了这种捏脸游戏,自己定定地望着他,而后叹了一口气。
他把头埋在清远颈窝里,呼出来的热气带着痒意,“贺楼明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几个是一个人?”
清远点了点头。
霍言钰手摸着他脸颊上红的地方,那里的温度有些发烫,“我们是道侣,所以上辈子真的在一起?”
清远又点了点头,“在一起的。”
霍言钰心情有些复杂,他曾经幻想过自己和清远永远都在一起,甚至因为这只是幻想而遗憾过,但当这一天真的发生时,他反倒有点不敢相信。
一个人变成四个人,这对他来说太过遥远了一些。
霍言钰有些忍不住的在清远颈边蹭了蹭,声音低了下去,“那......下辈子也会在一起?”
清远闻言摸了摸他后颈,“以后也会在一起。”千万别再有个下辈子了。
霍言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过了良久后他才开口,“那样就好。”
他起身用手指戳了戳清远的胸膛,“我累了,你抱我上床。”又是一副颐指气使的贵君样子,看起来就很持宠而骄。
清远反倒松了一口气,将人拦腰抱起,安安稳稳地放到床上。
霍言钰伸手拽住他的一片衣襟,“你哄我睡觉。”
清远想了想,手轻拍在他后背,一下一下力度适中地拍着,如果现在霍言钰在那种摇床上睡,他都能一直摇着床。
霍言钰眼睛闭上一会又睁开,他望着自己面前的人,摸着下巴开口,“要不你给我唱个曲,要轻柔一点的。”
清远:......还能真么办,霍言钰想听就只能唱给他听了。
到最后真给他唱了一首曲子,他嗓音轻柔哼着民间的曲,带着一种低沉撩人的滋味,霍言钰听着听着,就闭上了眼睛。
看见他睡着了,清远俯下身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而后轻轻地拉下床帐,自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还得看看顾景,他受的惊吓不比霍言钰少。
梵华宫离仪元殿有些远,他没坐歩辇,反而是自己走了过去,仪元殿的门开着,守夜的太监执着一宫灯恭敬开口,“陛下您来了,王君一直在等着。”
他抬目望去,在那些灯火葳蕤之中顾景眉目含笑,只清浅地望着他,温声道,“陛下,你来了。”
身后是暖色烛火,他着一身白,茶色瞳孔透亮,那些簇簇地火焰似乎在他眼中升起过,可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像是拢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清神色。
清远静静地看着他,这片神魂他亏欠的最多,也是最想补偿的那个,只可惜还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他道,“顾景,我......”
顾景视线落到他身上,轻轻道,“我已经知道了。”他温声开口,“今日,贺楼明已经把一切都说了。”
他像是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只望着清远,眸中似乎有未尽的话语,到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清远摩挲了一下指间,“顾景,你相信吗?”让一个人一夕之间否定所有的过去,接受自己只是一抹神魂碎片是很难的,霍言钰还好一些,可顾景心思细腻,难免会想多一些。
顾景没有回答,他只是道,“陛下突然说要好好待我,是因为知道了我是其中的一抹神魂?”
他话语轻柔,清远却觉得像是被戳了一下,心中有了细微地酸涩感。
很多年的不闻不问,一朝突然变化,可那只是因为他是其中的一抹神魂,或者说,那只是因为他与霍言钰本质上是一个人。
顾景有些厌烦这样细腻敏感的自己,却是止不住地想:如果清远没有记忆,那他会不会还看不见自己,没有那些温存和亲昵,他们会不会还像以前那般,一个在仪元殿,一个在梵华宫,而后不见。
当真是一俱则喜,一俱则忧。
他慢慢地叹了一口气,眉间有些疲惫,“我并不是不想回去的意思,陛下还莫怪。”
清远起身,他忽然伸出手臂轻轻搂住顾景,一触即分地一个拥抱,却是带着暖意,“你放心,我说了好好待你就一定好好待你。”
他说完这句话便出去,留下顾景一人在殿中,他拨了拨烛火,旋即垂下眸子,神色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说一下自己道侣是什么样子吧,有请出云峰峰主清远。
清远:谢谢大家,我的道侣心思比较细腻,也挺爱生气的,但很容易哄好,有时候会气人,但总体来说还是很好的。
众人:......没听说魔尊心思细腻啊。
(创世神小剧场)
龙族和兽族是经常黏着神明的两个种族,通常是一个缩小体型一个化成兽型一左一右地搂住神明,
神明左手是龙,右手是猫。两个小家伙相互看不顺眼,经常伸出jiojio互踹对方,但它们腿都短,踹不上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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