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了,此次亲军北镇抚司镇抚使亲至南京,这可是比李梦暗更难打发的主儿!咱家与忻城伯为了给你等腾挪出足够的时间想出对策,放下身段委曲求全、百般恳请之下,李若链方才答应暂不动手拿人。现下可是刀架在你等的脖颈之上了,再无妥当之策,以亲军汹汹之意来看,此事怕是断难善了!咱家与忻城伯身份超然,此事绝无可能牵连到我二人身上,之所以出面斡旋,还不是看在与你等共事多年的份上。咱家可说好了,之前不管欠了谁的情分,这回可是一笔勾销了!”
镇守太监署衙二堂内,张彝宪与赵之龙并排坐于主位上,南京的部司近二十名高官们分别坐于下手两侧的座位上。众人脸上的神情也是不尽相同,有的一脸轻松自得的神色,但大部分人都是一副心事很重的样子。
张彝宪最后几句话的意思吕维祺等人自然明白,在场众人也纷纷对张彝宪和赵之龙施礼以示谢意。虽说平时没少背后骂这两人,但毕竟现在还得依仗人家不是?
“以张公公之意,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去做才好?株连栽赃向为厂卫惯用伎俩,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依那名锦衣堂上官之意,大肆株连之下,在座诸人怕是都难幸免!我辈读圣贤书、效力于君王前,置个人私利于不顾,将毕生所学尽奉于大明,但却突遭此无妄之灾。难道所谓圣仁君就是这般作为?既是圣君在位,却为何纵容鹰犬肆意行凶?此等恶政恶行还有天理吗?大明善待士绅、不与民争利之祖制就此消亡不成?难道今上欲留千古骂名于青史之上不成?”
吕维祺起身拱手之后慷慨激昂的发了一大通牢骚,目标直指远在京师的朱由检。
他已经看出来了,说是锦衣卫堂上官擅作主张想要株连,可若是没有皇帝的默许,你一个皇帝的奴婢敢私自做主吗?
所谓的厂卫自作主张,不过是为了不给皇帝留下恶名而已。
“下官附议本兵之说!历朝历代之帝王中,唯有亡国之君才行此恶政!与民争利之行实乃亡国之基也!”
“魏逆之祸殷鉴不远!其借用厂卫为害天下之举已遭世人唾骂,今上欲重蹈其覆辙乎?”
“孟子有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前宋与士大夫共天下而文风昌盛,今上为何反其道而行之?其最终之意欲如何!?”
吕维祺的牢骚引起了在座大多数人的共鸣,不少人纷纷起身加入到了指斥昏君的行动中。
“放肆!好大的胆子!竟敢对皇爷口出不逊!你等平日作何勾当自家心中没数不成?!谁要再对皇爷有一句不满之言,这事儿咱家不管了!”
张彝宪一拍座椅扶手,大声呵斥道。
他毕竟是皇帝的家奴,虽然因为利益现在暂时站在了南京这边,但看到这帮混账行子直接针对皇爷而来,他还是忍不住发了脾气。
赵之龙也是眉头一皱,一脸不悦的神情:“诸位食君之禄,怎能恶语相加于我皇?此等言行像是读圣贤书之人吗?还请各位自重!若是再有不堪之语,本伯即刻回府!”
看到两名巨头的态度后,众人的激愤情绪方才被强自压住,吕维祺沉着脸坐了下来,心里对张、赵二人的厌恶感更甚。
徐文渊脸上强带笑容拱手开口道:“张公公、忻城伯恕罪,大家激于义愤之下方才口不择言,实则心中对今上还是忠心一片。当前之事究竟如何处置,还需两位居中调和,以免跳梁欺压到我南京头上作威作福,那样亦会于二位之名声损害甚巨。而依张公公适才所讲,似是尚有圣意还未抵此,现下尚不知圣上到底何意,下官以为,在此之前维持现状以待圣决为最佳,而期间尚需请二位与钦差多多交通,以免有意外生发!”
张彝宪闻言冷哼一声,他虽然知道徐文渊有挑拨之意,但对于李若链今日的行为还是记恨在心了。
就在他刚要出言之时,一名署衙的护兵百户匆匆而入后单膝行军礼大声禀报:“禀张公公,卑职接手下回报,吏部考功司员外郎陈某、主事孙某已被锦衣卫由署衙中拿获带离!卑职特此禀报!”
张彝宪和赵之龙在从李邦华处回来之后,也分别安排了手下在各要害部位盯梢,以便随时得知锦衣卫有无异动之举,没想到的是二人刚从李邦华处得到了不会轻动的保障,转过头来锦衣卫便开始下手拿人了。
“退下吧!且去好生盯着,一旦有事速速报来!”
那名百户施礼后转身而去,而他带回来的消息却让南京诸人相顾失色。
徐文渊面色苍白,后背上的汗水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考功司员外郎陈庆山平日也是与他过从甚密的手下,而锦衣卫先后将与他有关联的人全部抓走,这是不是预示着很快就要轮到他了?
吕维祺起身拱手道:“张公公、忻城伯,现下圣旨未到南京,厂卫如此肆意妄为,难道其凶戾之举天下已无人能治否?!李梦暗身为柏台长官,身负监察百官之职,怎容厂卫于其面前越权拿人?此举有违朝廷之规也!”
南京诸人对李邦华的到来其实并无多大畏惧,虽然李邦华手握纠劾百官的大权,并且此次以顶着钦差的头衔到南京,但大家毕竟都是朝廷中人,做事都有一定之规,你要弹劾谁都要按照程序来。只要众人齐心协力,拿出惯用的拖延推诿的水磨工夫来,保准让你半年之内一无所获。
可厂卫就不一样了,这伙人办事毫无规矩可讲,办差根本不给你任何缓颊请托的机会,都是直接登门拿人就走,这种行事手段和作风让人根本无计可施。
现在眼看着锦衣卫开始动手了,如果再不想办法,谁知道下一个被抓的会不会是自己?情急之下吕维祺想出了这么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现在的情形非常不妙,如果株连下去,在座诸人屁股底下都不干净,很有可能最后被一网打尽,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谋求由朝廷方面来处置此事,那样就会有大把的时间和空间来做文章了。
南京吏部尚书余有为开口道:“本兵之建言甚合规矩,朝臣自该按朝规处置,岂能假手于他人!本官以为,我等应一同前往李梦暗处讨要说法,绝不能容厂卫横行不法!还请张公公、忻城伯二位为首,带我等一同前去钦差行辕当面陈情!”
南京诸人闻言也都纷纷出声附和,有心急的已经站起身来,堂内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了主位上的两个大佬身上。
张彝宪与赵之龙对视一眼,沉吟一会后开口道:“吕部堂之言虽是有理,但此事怕是唯有如此简单,这么多人贸然前去,吃了闭门羹也属寻常,那样岂不是丢了南京的面子?这样吧,咱家遣人去李梦暗处知会一声,看看他愿不愿意与你等会面,若他应允那便最好不过,若是不允,那咱家与忻城伯少不得要再跑一趟!唉,为了你等这档子烂事,咱二人可是操碎了心呐!事后你等可是不能忘了咱二人的功劳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