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复(1 / 1)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皇城的白墙,泛起一层浅浅的红。

丞相朱文轩正缓步走向宫门口,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哎呀呀,这不是丞相大人吗,好巧,在这里遇见您?大人这是要往何处去?”

朱文轩回头一看,眉头一挑:“原来是状元娘子,我自然是回家去,难不成还能去哪里?”

被她称为状元娘子的正是与谈飞雨同届科举榜首汪复。

汪复面带微笑,上来与她并排往前走:“您当然可以去四处逛逛了,当然如果您有余力的话,自然还可以去烟花之地和令千金一起共享天伦。”

“你!放肆!岂有此理!”朱文轩好歹是两朝元老,见过的大场面,对付过的人多了去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小女子给哽得一面红脖子粗,她伸手指着汪复,气得浑身发抖。

“哎呀,大人别气别气,这要是气晕在这里了,我一个文弱书生可背不动。”汪复说着上去给她拍拍后背,结果被丞相大人一把推开,往后踉跄了几步。

丞相大人早听说过此人嘴巴毒得很,以前还以为不过是别人夸张之言,现在看来,果真传言非虚。

她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不咸不淡地道:“我朱文轩好歹也是两朝元老,为罗烟做出了不知多少贡献,也从未做过对不起天下的事情,如今已位列宰相,日日夜夜兢兢业业为了罗烟操心,而你,不过一个黄毛小儿,竟敢将烟花之地的下作之人比作我的儿女子孙来侮辱本官?今日别说我女儿没去那里,即便是去了,她又没有作奸犯科,怎轮到你一个外人来置喙?”

说罢就要拂袖而去,汪复赶紧追上,忙解释道:“哎,大人,汪复错了,刚才一时嘴快,没想要侮辱您,我真的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时嘴快。”

丞相理都没有理她,等出了宫门口,径直上了自家的马车,一个眼神都没有再给过她。

汪复愁眉苦脸的回到了自家府邸,一坐到大厅便唉声叹气,她的夫郎进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还是好好的,便轻笑一声,温文尔雅道;“妻主还好好的,这般如丧考妣是为何?”

她惨兮兮地道:“小安安,我得罪人了。”

“哦。”

她的夫郎卫安,也是曾经谈飞雨的未婚夫,太傅家的公子,听到妻主的话,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听到我得罪人了,你就一点也不动容吗!我得罪的可是个大人物,你为何还这般冷静?”

“妻主,你安心的去吧,”卫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过去伸手拍了拍自己妻主的双臂,十分冷静地说道,“自从嫁进来的第三日起,在知道你那张嘴是什么德性之后,我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当寡夫的准备,家里的办丧的东西这两年陆陆续续准备得差不多了,绝对不会因为事发突然而仓促给你办了,说起来,现在就缺棺椁了,你看看,要不趁着还有口气在,去挑一个?你喜欢紫檀木的,还是楠木的?”

汪复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自己的夫郎,道:“我得罪的不是陛下,是丞相。”

“太好了,妻主不会有事了,感谢祖宗庇佑。”

这敷衍的语气里怎么会有点失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夫郎夫郎~”汪复伸手抓着他的手撒娇地摇了摇,“我爹爹告诉过我,得罪了人要去道歉的。”

卫安表情没有任何波动:“所以?”

“咱们家不是又一个那个什么千年的古董碗嘛,我寻思着要不就拿那个去送了?”

卫安一把扯开她的手,对着外面拍了三掌,外面的仆从便拎了一捆山药

进来,他接过山药,然后递给自己妻主。

汪复有些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卫安没说话,直接叫人将她给连人带山药给架到了大门口,正巧在门口遇到来看她的爹爹,刚要开口求救,结果汪爹爹嫌弃地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带着人就掠过他直接进府里去了。

“爹爹你今天这套绿衣服好像那个啥。”

她说完傲娇地转身,果然就听到爹爹大声叫她名字的声音。

嗯,爹爹果然还是在乎自己的。

汪家的家仆拼命地拦着着,嘴里大声道:“主子您一定要忍住不要冲动啊,她真是您亲生的女儿,现在还是朝廷命官,打死她是要犯法的啊!”

汪复拎着一提山药走到了丞相府邸门口,本以为会吃一下闭门羹,结果通报的人一听是她,没怎么犹豫就把人请进去了。

见到丞相,她拜见道:“大人,下官是真的错了,今日特给您带了大补的山药道歉,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绝对的好东西。”

丞相大人对下人动了动手,便有人过来将东西接过去了,这算是愿意接受道歉的意思了。

汪复感到十分意外,心想难不成丞相十分喜欢吃山药不成?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好说话,这么便宜的东西就把她给收买了?

随意的客套两句,两人一起在厅堂坐下喝了一口茶,汪复又道:“下官对于丞相大人的功绩,自然是一清二楚,我家里从小在教育我的时候,就时常用大人您的事迹来激励教导我,可以说我是从小听着大人的故事长大,还未见到大人的时候,小人心中就对大人充满了孺慕之情,那时觉得,您这样的人,一定是犹如天上明月,将自己一身清辉洒向世间却从来不图回报的人。”

丞相终于给了她一个正眼,皮笑肉不笑:“状元娘子若是心里真这么想,恐怕就不会说出那番侮辱人的话来了。”

汪复笑着摇了摇头,放下茶杯,毫不畏惧地与丞相对视:“自从进了朝廷,与大人同朝为官之后……”

“怎么,本官让你失望了?”

“未曾,大人本人自然是从未让人失望过,近距离接触大人之后,发现大人更加鲜活真实,品行也更加令人仰慕,只可惜……人无完人,大人您这般清辉明月般的人物,将一生投注于朝堂和天下百姓,却忽略了子女教育,下官听说令千金前几日竟然整整半个月居住在烟花之地的时候,当真是痛心疾首啊,您恐怕还不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为了多少人的笑话了吧,我会那样说,也只是想要提醒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您虽然忽略了女儿教育多年,但是现在还是可以再抓起来的嘛。”

“什么?”丞相大人听到自己女儿竟是去烟花之地住了半个月,顿时拍案而起,怒道,“那个孽女,竟敢做出此等荒唐之事,来人!拿家法来!”

丞相府一时间鸡飞狗跳,那边朱奇志正在和自己的谋士商量着什么,就见她娘拿着棍子一脚踢开门,不由分说地要来打她。

她赶忙躲到桌子后面,急道:“娘,您这是干什么,怎么突然要来打我?”

丞相大人指着她道:“你这个孽女,我说你怎么突然开窍居然跟我要钱去买书买笔墨纸砚请老师,说什么要认真读书了,结果你竟敢拿钱去烟花之地造了,老娘今日不打死你这个败家女!”“娘,你听我解释,我没去烟花之地,而是……”朱奇志视线忽然看到她娘背后有个陌生的女人,心里一惊,赶忙改口道,“我没有去就是没有去,不过就是用这些钱去外面养了几个男人而已,凭什么要打我?我这么大了还没成亲,别人家孩子都会走路了!”

汪复注意到她的改口,眼睛眯起,眼中闪过精

光,随后赶忙劝架,最后朱奇志还是被打了,打得不轻。

等她可以回去的时候,天色基本已经黑了,身边的随从拎着一盏灯笼跟在旁边,安静走了一路,就听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看来陛下交代给本官的这个任务,不用辛辛苦苦的大老远跑出京城了,真是幸运,今日也不枉我特地得罪丞相大人了,不过,我总觉得以后我别想踏进丞相府邸一次了。”

随从没懂她钱一句话,却懂了后一句,她回想了一下丞相送她走时候的眼神,对自家作死大人最后说的那句话深以为然。

同一时间,丞相府。

朱奇志趴在床上,正痛苦不堪地擦着药物,忽然使劲捶了一下床面,咬牙切齿道:“都怪那个该死的汪复,跟个长舌夫似的,少说两句会死吗,在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得烂嘴巴,还有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谈飞雨,如果不是她坏了我的好事,今日我还会成这般狼狈的样子?这口恶气我一定要出了!”

“大人,小人今日听说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是关于谈飞雨的。”

“哦?说来听听。”

那人凑到她的耳边,对她一下就说了巷子里韩风和谈飞雨两人发生一切的经过。

朱奇志听完,想了想道:“那个叫韩风的女人不是说她有谈飞雨的把柄吗,此人或许有用,暗中将人叫来让我见一面。”

“是。”

汪复回到府邸,见自己爹爹还在,赶忙去炫耀自己得罪了人,结果带一提山药过去就让人原谅了,直夸还是自己有本事,她爹爹翻了个白眼:“傻女儿,要不是你夫郎提前给人送去了一盒几乎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千年人参过去,你以为你能进得了丞相府?”言语中透露出了对这个女婿的满意,

汪复听后皱眉念道:“这个败家夫郎,居然送了这么贵的东西!还不如我之前说的那个没什么用的破碗,人参可是能用到的东西啊,万一我娘和爹爹哪天……”

汪爹爹指甲在茶杯上刮出了刺耳的声音,旁边的小侍赶忙抓紧他的手臂,嘴里不住地念道:“主子忍住,亲生的,亲生的。”

她爹爹气得直想骂,她口中所谓的破碗,可是十个千年人参也换不回来的宝贝,果然把家里东西都交给女婿打理是对的。

汪复悠闲自在地喝干了茶水,愉快地放下,语气轻佻:“爹爹晚安,我要去找我们家小安安睡觉觉去了。”

汪爹爹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已经开始后悔当年要教她进官场了,一想到有一天可能会被人打死,就想着,不如现在就打断她的腿多好。”

“主子,小姐虽然嘴上每个正经,但是人很聪明的,不用担心,不然您看她这么多年了,不还是好好的?”

“呸,那是她的本事吗,那都是老祖宗的保佑。”

“主子说的对。”

汪爹爹顿时布满了:“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女儿没本事?我女儿可是考上了当朝状元的!”

“自然是有的,但是主子您说的也都是对的。”

“哼,马屁精。”

“主子说的对。”

……

皇宫。

沈泽如同往日一样将一切都处理得十分完美,饭后还去散了步,又听了几曲演奏,晚上沐浴,睡觉。

邵常侍感觉陛下变得又和以往一样,脸上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总是一副很深沉的样子,没有了和谈小姐在一起时的鲜活,以他多年伺候陛下的经验来看,陛下大约是在生气的。

他心底有些担忧,谈飞雨给留的信封,真的能够让陛下开心起来吗,万一陛

下会更生气了怎么办。

就在沈泽要躺下时,邵常侍终于拿出了那封信。

“陛下,这是今日谈大人留给您的信,叫奴务必要在您睡之前才给您。”

沈泽掀被子的动作顿了顿,然后依靠在了枕头上,漫不经心地道:“将信拿过来,你退下吧。”

邵常侍将信递给了她,询问是否要吹蜡烛。

沈泽道:“不必。”

等人离开,寝殿中就只剩他一人,才低头将视线放在空白的信封上,正反两面都翻了看看,发现一个字也没有。

沈泽轻轻地哼了一声,觉得这封信一点也不走心,就如同她对自己一样敷衍。

撕开信封,原本还以为会看到写的满满的纸张,结果却发现纸背透露出的笔墨痕迹非常少,看起来简直就像只有一句话一样。

心中更加不满。

打开折了几折的纸,上面果然只有一句话,写了一首诗,诗还是古人写的,根本就不是她自己作的诗,果真半点也不用心,当真觉得他是这般好哄的男子吗?

沈泽有些愤恼地将信纸扔到床下,然后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坐直起来,下床将信给捡了起来,又躺回床上反复看了许久,渐渐地在脑海里模拟着她写信时候的心情,嘴角终还是向上扬了起来。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狡猾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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