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红衣裳的女孩子,一双眼眸中荡着秋水,生的很是美丽温柔,她娇美的面庞上,仿佛时时刻刻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可在此时此刻,任谁也不敢小觑她。
楚留香牵着骆驼,向美丽的红衣裳少女微微一笑,道:“敢问姑娘的夫君是?”
“我的夫君,他对香帅可是熟的很。”
少女动人的眼波一转,灵动娇俏的像是一只小鹿,娇笑道:“他叫做吴菊轩。”
楚留香思索片刻,叹道:“可惜,在下却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多事之秋,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少女眨了下眼,吃吃的笑道:“香帅可能不记得啦,像我们夫妻这样的无名小卒,香帅纵然见过,恐怕也早就忘了。”
楚留香淡淡一笑,这红衣裳的少女如此灵动脱俗,若他见过,绝不可能忘却。
少女亦是盈盈一笑,她一伸手,一只矫健的苍鹰落在她的肩膀上,锐利的眼眸盯着楚留香,凄凉而尖锐的戾叫了一声。
随即,鬼船中走出一个男人,穿着雪白的衣裳,风姿卓绝,蜡黄的三角脸上却生着几根鼠须,样貌着实叫人不敢恭维。
见着楚留香三人,这丑陋男子微微一笑,五官竟然又扭曲三分,温声道:“外面那么大的风沙,香帅还不上船来么?”
他一开口,莫说胡铁花,连楚留香也颇为惊奇,只因这丑如罗刹的男子,竟有一把优雅动人、玉石相击般的动听语声。
胡铁花看着他的脸,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他不忍目睹的扭过头去,忍不住道:“小姑娘,这就是你的夫君么?”
少女“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依偎在那男子身边,望着他的眼眸充满柔情蜜意。
男子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在下吴菊轩,此乃贱内长孙红,确是夫妻。”
胡铁花瞪着眼,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任谁也无法想象,这样年轻美丽的少女,竟已嫁为人妇,而她爱慕的夫君,还是如此獐头鼠目、嘴歪脸斜的丑陋男子。
想想阿离,他突然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在这里胡思乱想,冷不防的,却听到姬冰雁冷冷道:“阁下好高明的易容。”
胡铁花心中一惊,忍着恶心向吴菊轩那张獐头鼠目的丑脸看过去,这才发觉他耳边处的肌肤明暗不同,有些细微破绽。
这样一张脸,旁人若是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又如何能发现他精妙的易容呢?
谁知,吴菊轩此人心性非常,被姬冰雁揭破易容的事实,竟仍是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举手投足间也是颇为气定神闲。
他向楚留香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还望各位谅解,在下的身份,是有些见不得人的,否则也得不到这样的情报。”
不知为何,楚留香觉得他有点熟悉。
还未等他多想,吴菊轩已作了个揖,道:“各位,时间宝贵,还不上船来吗?”
楚留香三人对视一眼,将骆驼拴在船下的桅杆,随后飞身而起,进入了船舱。
一进船舱,胡铁花忍不住睁大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极大、极舒适的鹅绒软榻,塌上摆着一张红木小桌,茶具酒水俱是上品,仿佛江南游景的精致画舫。
胡铁花啧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道:“这人竟比死公鸡还爱讲究些。”
他们三人一坐下,长孙红拎起那只精致的茶壶,三冲三泡,为楚留香等人奉上一杯冒着朦胧热气的香茗,退下在一旁。
吴菊轩品了一口茶,三角眼对上了神色自若的楚留香,笑道:“香帅来沙漠一行,是为了三位不知所踪的红颜知己?”
楚留香微微一笑,承认道:“是又如何?莫非阁下知道蓉蓉她们的所在么?”
吴菊轩含笑地看了他一眼,出乎楚留香意料的摇了摇头,说道:“这倒不是。”
他的一举一动之间,都优雅淡然的像位魏晋名仕,让楚留香越来越觉得,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他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吴菊轩,却听他悠然道:“我虽不知三位姑娘身在何处,但却能确定,她们此刻定然是安的。”
楚留香不动声色,问:“何以见得?”
吴菊轩眼眸含笑,答道:“只因沙漠之王札木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留香,道:“一个女人想见一个男人,原因是什么呢?”
楚留香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黑珍珠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为何会暴殄天物、生在一个男人身上,只因她就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一个女人,想见一个男人,还是楚留香这样英俊的男人,又能有什么原因呢?
吴菊轩已放下了茶杯,意味不明的看着他,悠悠道:“香帅还真是四处留情,就连‘黑珍珠’这等奇女子竟也倾心于你。”
他话中有话,楚留香却故作不知,淡淡一笑,又深深地看他一眼,道:“在下倒是很想知道,阁下到底是什么身份。”
“在下一介无名小卒,不足为道也。”
吴菊轩缓缓一抚杯沿,似有深意的笑了一笑,道:“况且……在下是什么身份,香帅莫非就没有猜测么?在大漠之中,还有谁能建造这样精致而又奢华的鬼船?”
楚留香的笑意渐渐隐去,不说话了。
只因他已确定,在大漠之中除了石观音,还有谁能有这样诡谲的妙想,让苍鹰来衔着绳索,拉着这艘鬼船在沙上行驶。
胡铁花的脸色更是不好看,道:“你是石观音的仆人,还是她的裙下之臣?”
一听这句话,守在吴菊轩身边的红衣裳少女“噗”的笑出声来,盈盈的望着他。
吴菊轩的语中也染上笑意,道:“在下早已娶妻成家,又怎么会是石夫人的裙下之臣?且贱内就是石夫人的徒弟呢。”
怪不得,这红衣裳的少女如此娇俏美丽,武功不俗,原来竟是石观音的徒弟。
胡铁花嗤笑一声,他对这恶毒的女人没有半分好感,连带着对长孙红也没什么好印象,道:“那你又拦在这里做什么?”
吴菊轩微微一笑,无辜道:“自然是要弃暗投明了,否则在下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拦下诸位,又送上如此珍贵的情报,若是叫石夫人知道,岂不是自讨苦吃。”
姬冰雁冷笑一声,楚留香皱眉不语。
胡铁花性烈如火,却也不是个傻子,问道:“你说一句弃暗投明,我就信了?”
吴菊轩微微的一叹气,淡淡道:“胡大侠不信我,难道信不过阿离姑娘么?”
听到这句话,胡铁花有些惊讶的睁大了那双又圆又亮的猫眼,叫道:“你知道阿离姑娘,她在哪里,如今怎么样了?”
楚留香亦忍不住道:“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阿离请阁下来带话么!”
吴菊轩悠悠道:“这个么,在下恐怕不便多言,只因这是在下自作主张,不过有一说一,阿离姑娘确实在谷中‘作客’。”
楚留香顿了一下,道:“自作主张?”
吴菊轩淡然一笑,道:“不错,在下虽然是个无名小卒,却也是个珍惜生命的无名小卒,树倒猢狲散,若是石观音要死了,在下又有什么理由非要为她效命?”
他一瞬不瞬的、意味深长的看着楚留香,仿佛是在看着一位许久不见的至交好友,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复杂的光彩。
“我本以为,你我再次相见,不是你杀了我,就是我杀了你……却不曾想世事如此奇妙,叫在下不得不暂时改变初衷。”
吴菊轩口中感慨,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那只柔美的火蝶,蝶翼上的温度热浪滔天,仿佛整个沙漠都会被火焰所烧融。
他心中隐隐有些感觉,那清冷皎洁的美人对他十分厌恶,若不做些什么,她离开沙漠之时,恐怕真会引来火焰,将他焚成灰烬。
楚留香清澈的眼眸望着他,意有所指的道:“可惜在下却不记得何时与阁下见过,不过你我二人一见如故,或许是上辈子分别的好友也说不定呢。”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菊轩品了一口茶,含笑望着楚留香三人,道:“最后一个消息,在下前些日子做了一件错事,以香帅的名义请中原一点红前来沙漠杀龟兹国王,香帅若是再早一步,指不定会在沙漠客栈碰见他呢。”
楚留香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
知道他与中原一点红不打不相识的人并不多,苏蓉蓉、黑珍珠、无花和南宫灵,前两者不知身在何处,后二位又早已入土,这位吴菊轩又是从何得知此事的?
吴菊轩又道:“不过香帅也不必挂心,在龟兹王将极乐之星的秘密说出来之前,必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那位朋友杀不了他,你和那位琵琶公主之间也不会因此有何尴尬,仍是一对快活鸳鸯。”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啧啧称奇的看着楚留香,道:“有阿离姑娘这等红颜知己,香帅已是令人万分艳羡,却还四处拈花惹草,辜负美人芳心,就不怕神女奔月而去、再不复返?”
楚留香听到这句话,反而笑了,只因吴菊轩对他的事如数家珍,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可如今看来,石观音对他的情报似乎也并不面。
他微微一笑,说道:“阁下告诉我这件事,就不怕我怒从心起,杀了你么?”
吴菊轩道:“楚留香是从不杀人的,更何况……在下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
他从红木小桌的暗格下取出三套衣服并三张面具,笑道:“在下已打算离开大漠,越远越好,自然是不想被俗事绊住脚步的……恰巧在下的身份又有那么一点特殊,你我各取所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