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园子
早在二月圆明园休憩完成之时,胤禛便已经改圆明园为皇帝行宫。
受康熙影响,胤禛自然对田园办公之事驾轻就熟,又有秋月在一旁劝说,日后,胤禛倒真将圆明园作为了长期居住的行宫,除了逢年过节回宫祭祀,竟一直居住圆明园。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行装早在几日前就被人收拾妥当,运到了园子。现在,只需要带些随身之物并人去即可。
秋月位分最高,毫无疑问的被分入离胤禛最近的宫室,其次便是熹妃钮祜禄氏,接下来便是裕嫔耿氏,谦嫔安氏,宁嫔武氏,贵人格格之流。
虽不用每日按时前往储秀宫请安了,但她分位最高,前来的宫妃每日自然要过来给她请安问礼。
因她身子骨不佳,胤禛虽将园内事务交给钮祜禄氏打理,但每日听她奏报园内琐事也是必须,因而刚开始几天倒也不大得空。
幸而胤禛政务颇多,自搬入园中倒也不曾来过后.宫,秋月也有了缓冲的时日。
这日用了午饭,忆起满园的姹紫嫣红,燕语莺啼的潋滟春景,自然起了兴致,于是秋月让夏悠琴和素云好生看着熟睡的福惠,自个则带领春纤并几个宫女,从里头绕进园子的便门来。但只见: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小桥通若耶之溪,曲迳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树头青叶翩翻,疏林如画。秋月瞧着一阵舒心,正自看园中的景致,一步步行来赞赏却听不远处的花丛中似有风舞之声。往前走了几步,却见弘历在丛中舞剑,飒飒英姿,看的身后跟随的宫女一阵脸红。
秋月觑见宫女等人如此,又见春纤脸上似有些不自在,便让宫女在这儿候着,自个慢慢走到花丛中观其舞剑。
看着弘历宛若蛟龙之姿,秋月暗自唏嘘,时光如浪,一转眼,当初的小毛头也都这么大了。
正想着,就见弘历喝道:“谁在那儿?”
说话间,人随音动,剑了刺了过来。两人甫一照面,见是秋月,弘历忙将手往外一撇,剑所到之处,花枝拦腰齐齐割下,散落一地。
弘历将剑弃在一旁,惊喜道:“年额娘怎么在这里。”
秋月被这一遭唬了一跳,将身子往后一退,见弘历弃了剑,这才握着帕子拍了拍自个胸口,嗔道:“吓死我了。”
她大病刚愈,面色略有些苍白。然,眼波流转,自有一股婀娜风流的态度,却不自知。
自秋月生病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照面,弘历不由看的呆了。
见他如此,秋月还以为他被吓住了,暗自想着究竟还是个孩子,一面笑着转过花丛:“怎么了,被吓着了,年额娘无事。”
直到秋月走到跟前来,弘历这才回过神,想起方才那一幕,也是心有余悸,倘若真伤了她,不仅皇阿玛不会原谅自己,他自己也不会原谅自己。
这样想着,脸色不由后怕了起来,隐隐有汗珠冒出,“年额娘有没有被伤到。”
“无事,只是被吓到了,你也莫要太过忧心。”到底还是个孩子,秋月心里想着,扯过话题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练剑,伺候的人呢。”
弘历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方才练剑渴了,水又喝完了,便让小然子去取水了。”
秋月嗔看了他一眼,吩咐春纤取了水壶,“怎么伺候的人这么不仔细。”
弘历直灌了大半壶的水,这才笑了笑。这一笑,那伺候他喝水的宫女两颊更是殷红,若三春桃李一般。
弘历面相似钮祜禄氏多一些,是有福之相,五官虽酷似胤禛,但却多了一丝粗犷,更有男子气概。
若说胤禛的五官是精致的贵气,那弘历就多了一份粗糙,加上少年人独有的青春活力,也难怪这些个宫女个个都面红耳赤,连春纤这个小丫头也不例外。
秋月待宫女退下,这才叹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都到了要娶妻的年纪,年额娘可真是老喏。”一面说着,一面往东南边的一处亭榭里走去。
弘历亦步亦趋的跟着,“年额娘才不老,在弘历眼中,年额娘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年轻。”说完,不知想起什么,脸倏的一下红了。
秋月转头,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打趣道:“你也说是十年前了,都过了十年了,你也从当初那个小毛头长这么大了。”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下,“想当初,你才这么高一点,现在到比额娘还高一个头了。”
弘历听了,脸色不由有些飘飘然,见他如此,秋月笑道:“不过,不管你长多高,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当初那个小毛头。”
话音刚落,就见弘历的脸刷的一下沉了下来,竟有些像胤禛生气时的样子。
秋月心里暗赞:不愧是未来的帝王,一面转过了身子,慢慢走着。
不远处的假山后面,钮祜禄氏一脸沉色的看着言笑晏晏的弘历和秋月。身后的香雪见她如此,忙小心翼翼道:“主子,六阿哥和年贵妃交好,不是对六阿哥有利么,您怎么?”
钮祜禄氏看着弘历闪着笑意的脸,和眼底深处的情意,越想越觉得心惊。这年氏究竟是有意勾引,还是……
不,不管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她都要保护她的儿子。
恰好香雪出声打断了其思绪,钮祜禄氏收了眼里的锐利之色,淡淡道:“若是从前,两人交好自然是不错,可如今弘历一日日大了,又与年氏交好,你看方才她给弘历的饮水,弘历连验都不验就喝了下去。倘若年氏有什么歹毒的心思,那么弘历……”
香雪打了个寒颤,想了想,疑惑道:“可这里这么多宫女太监看着,若四阿哥真有点神马,她年氏可也脱不了干系。”
钮祜禄氏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所以这次本宫没出面阻止,可下次,在本宫或宫女看不见的地方,那谁都不敢保证了。”
香雪心里一紧,忙敛了神情,肃然道:“那主子是想?”
钮祜禄氏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不行,如今六阿哥才出了事,咱们没下手的机会。且年大将军之名响彻朝野上下,现在不是妄动的时候”
见年氏一行人渐渐远去,钮祜禄氏淡淡问道:“皇后那边如何了?”
“主子放心,已经得手了。”
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看着秋月离开的方向,沉静如水,“行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回宫,对了,让人吩咐小然子,说弘历许久没过来给本宫请安了,本宫甚为挂念。”
“是。”香雪扶着钮祜禄氏慢慢往她们的院子走去。
搬入园子后不久,便入了五月。
去年的冬季比往常要早,夏日暑气却也胜过去年。
窗上早糊上了藏青色冷布,门上也挂了金丝藤红漆竹帘,北面的窗子开着,窗外种满了湘妃竹,阴凉凉的。
秋月披散着头发,半靠在紫檀木罗汉榻上,一手把玩着碧玺手串,一手拿着一柄缂丝纹绣水墨山水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阖着眸子,神色懒懒。
一时,春纤挑了竹帘进屋,“主子,熹妃娘娘求见。”
秋月睁开眼,懒懒的起身,“外头太阳正毒呢,怎么这会子过来了?”一面说,一面道:“快请她在正殿歇歇,说本宫一会就到。”
“已经让熹妃娘娘在正殿候着了,主子可是要换一件衣裳。”春纤一面说着,一面扶着秋月在水银镜前面坐定,替她梳着发丝。
“随便梳个发髻就好。”秋月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淡淡道,“衣服就不用换了,反正她不过略坐坐。”
待秋月打理妥当,进了正殿,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见秋月进屋,钮祜禄氏忙从椅上起身,行礼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秋月淡笑道:“快快请起。”
钮祜禄氏顺势起身,对秋月寒暄道:“贵妃娘娘这儿倒是清静,臣妾在这里不过略坐了一坐,倒是清幽雅静的很,一点儿也没有外面酷暑之感。”
秋月笑了笑,“我这里别的没有,就竹子多,熹妃若喜欢,不如在你那院子多种几颗竹子,到时候自然也清静了。”见钮祜禄氏还想说什么,秋月话锋一转,笑道:“熹妃这大热天的过来,可是有事?”
见她不欲多谈,钮祜禄氏笑道:“却有一事,前几日皇后凤体违和,命臣妾打理这次端午事宜,臣妾虽资质愚钝,却也不敢违皇后凤谕,自当尽心竭力。”
说完,她将手伸出,身后的香雪将一本册子双手奉上,“这是端午给各宫妃嫔的赏赐,还请贵妃娘娘过目。”
说话间,将册子呈上。
秋月挥了挥手,春纤接过香雪手中的册子,转呈给秋月。
打开随手翻了翻,只见上面清楚地写着各宫主仆的赏赐,比如谦嫔刘氏,就是一个香如意,上等宫扇两柄,红麝香珠二串,凤尾罗二端,芙蓉簟一领,两匹纱,两匹罗,两个特制香袋,两个锭子药。贵人李氏则减了宫扇,香珠也只得一串,香包一个,锭子药一个。
秋月草草扫了一遍,笑道:“皇后既然将这事交给熹妃,说明皇后信任你,在者你做事自然是好的,本宫没有意见。”
钮祜禄氏笑道:“若贵妃娘娘没有意见,那臣妾就按这个发下去了。”
秋月合上册子,微微颔首,两人又寒暄了两句,钮祜禄氏便告辞回殿处理事务不提。
第二百九十七章赏赐
待钮祜禄氏离开,秋月懒懒的倚在正殿上首软榻上。
她果然是细心,乌喇那拉氏都已经将这事交予她了,她还事事以她为尊,这么热的天白白跑这一遭。
钮祜禄氏这般沉稳的人,难怪连乌喇那拉氏都在她手里吃过鳖。
此刻,明晃晃的焦阳透过竹帘子射了进来,在地上投出斑斑痕迹。
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蝉鸣,秋月懒懒的摇着团扇,整个人根本不想挪动。
七想八想间,不知怎么的忆起那个已经离宫守陵的老贵人,更觉得她是心头的一颗刺。
若不是因为老贵人和胤禛,她又怎么会置气,福惠又怎么会出事。
纵然知道此事与老贵人无关,都是她自己的错,但终究只是俗人,不免起了牵连埋怨的心思。
秋月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亏得她离开了宫廷,不然,日后只要见了她,不免会想起这事。
正沉思间,外头响起宫女的声音,“启禀贵妃娘娘,皇上驾到。”
秋月睁开眼,颇为讶异道:“皇上怎么来了。”这么说着,一边扶着春纤的手起身,出了正殿,往东厢房行来。
进屋时,胤禛已经脱了外裳,穿着中衣,正在苏培盛的伺候净面洗手。
“这么热的天,皇上怎么过来了。”秋月用扇子挑起内室帘子,进屋道。
因天热,她正欲歇午觉,就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下去了,只留了一个守门的小宫女。
胤禛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手,随意在罗汉榻上坐了,端了茶盏啜了一口,这才答道:“前两日广西那边进贡了几样西洋货,今儿恰好有空,便带过来给你看看,若瞧的上就留下用。”
苏培盛也在一旁陪笑道:“皇上可是将娘娘放在心里了,一有好东西就往娘娘这儿送过来了。”
说话间,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揭开盒盖。
原来匣内衬着虎文锦,锦上叠着一束蓝纱。
秋月将之从匣子里拿出,只见那蓝纱叠得整整齐齐,长不满五寸,厚不上一寸,上下打量了一番,仍旧认不出,便问道:“这是什么纱,怎的从未见过。”
苏培盛道:“回娘娘,这叫做鲛绡帐,是鲛丝所织。您别看它是小小的一叠,将它一层层打开,这小桌子只怕都铺不下呢。”
秋月倒有些不信,遂将之放在榻上,一层一层的打开,到十来层时,果然褥上铺不下了。
苏培盛笑道:“您看,这里头还有几摺。这暑热天气张在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不仅又轻又亮,而且还能降温呢?”
秋月细细抚摸了一番,果然带着一股凉意,和那墨绸倒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由笑道“既是这么好的东西,皇上自个留着用便是,臣妾和福儿都不俱热。”
胤禛道:”你留着用便是,搁我那儿也用不着。”
春纤接过这鲛绡帐笑道:“主子,这纱纺的好生细密。自打来了园子,这里临花近水的,到处都是花香儿,素云和奴婢便夜夜悬心呢,生怕一个错眼就有小虫子从纱眼里钻进来了。”
秋月也忆起这事,点头对胤禛笑道:“是了,看来臣妾还非得用这个给福儿做一床帐子了。”
“怎么,这里还有虫子不曾?”
秋月笑道:“前头花比后院少,皇上自然不知。这大夏天的苍蝇蚊子多,屋里虽没有,但却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进来,人也看不见。只睡着了,咬一口,就像蚂蚁夹的。前两日臣妾还被咬了,喏,您瞧瞧。”
说着,便将衣袖向上绾了三寸左右,雪白的皓臂上果然见两个小红点。
“可唤了太医来瞧?”胤禛蹙眉问道。
秋月将衣袖放下,笑道:“太医来瞧过来,给了点膏药,说抹两天就无碍了。”
胤禛吩咐春纤将东西收起,“这个纱你就留着用吧,做两床帐子,还有多的就给福儿糊窗户。”
秋月笑道:“这么好的纱,糊窗户倒是可惜了。”
胤禛蹙眉道:“这虫子最容易从窗子里爬进来,这大热天自然是要开窗子的,糊窗屉子最好不过了。”
不过是件小事,见胤禛这么说了,秋月也不争辩,笑着应了。
见两人说完,苏培盛寻了个空隙接着道:“还有一件上好的围屏,有二十四扇隔子,都是紫檀木雕刻的。中间用的是上好的玉石,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物。一扇上有五六十个人,都是宫妆的女子,因此,名为‘汉宫春晓’。人的眉目口鼻以及出手衣褶,刻得又清楚又细腻,点缀布置都是极好的。”
秋月笑道:“我既然得了鲛绡帐,这围屏就给皇后送去吧,皇后素来节俭,我记得她那正厅上可的还是半新不旧的围屏。这用‘汉宫春晓’听着就让人觉得名贵非凡,配皇后可是再好不过了。”
胤禛满意的点了点头,“就依你的意思,还有一个三尺多高的西洋钟,送到熹妃那儿就是了。”
苏培盛听了,心里一阵嘀咕,他可没打算把那钟拿出来说的,不想皇上竟主动将它送给熹妃娘娘了。
这送钟可不就是送终,也忒不吉利了。
心里虽这般想着,嘴里还是麻利道:“嗻。”
秋月倒是不知道苏培盛心中所想,毕竟按照后世的标准,钟表向来是一家,每个成功男人都会给自己配一块符合身份的表。
她周围的同学,有的刚拿了第一个月的工资,就给自己买了一块手表,可见手表对男生的意义。
现在,胤禛送一个名贵的西洋钟表,倒真的没有什么。
说完这个,胤禛便挥了挥手,苏培盛和春纤退下,一时,屋里便只剩两人。
胤禛猿臂一伸,将秋月揽进怀里,两人缓缓倒在软榻上,胤禛将头埋进她脖颈里,半响才道:“这大热天的,你怎么也不出汗,闻着还有一股幽香。”
“上次茜香国的贡品里不是有两匹大红色的绸缎么,皇上不是将那赏给臣妾了,那布原是茜香国特产,制成衣裳后人穿了,不仅不生汗渍,还能使肌肤生香呢。”秋月道,“虽不及墨绸凉爽,倒也是上好的了。臣妾便让人做了十几条汗巾子,赏给了各宫妃嫔和一些命妇。皇上和怡亲王交好,臣妾想着送汗巾子怕是不太好,便让人送几丈布给怡亲王福晋。”
第二百九十八章毒计
说话间手揽到了胤禛背后,见他也没出汗,心里微微讶异。
他可最怕热的。
想着,秋月将手从胤禛领口处伸进。
手下是滑腻的触感,果然,他穿着她为他做的墨绸亵衣。
胤禛听了,心里很是满意。
他待胤祥向来如亲厚,见秋月这般,自然欢喜。
却也无言,只手有以下每一下的抚摸着秋月的背脊。
秋月本欲歇下,方才被钮祜禄氏扰了,现在被胤禛这样抱着,不由起了睡衣,眯了眯眼睛。
觑见胤禛放在书案前厚厚的两叠折子,开口道:“皇上是批奏折还是歇会子午觉。”
胤禛亦觉得场景十分融洽,因屋舍后临水靠竹,十分阴凉,微觉困倦,含糊道:“唔,你睡吧,朕也歇歇。”
胤禛低沉的声音响在耳际,秋月更觉的迷糊,浅浅打了个哈欠,竟这么趴在胤禛的怀里睡着了。
见她睡的香甜,胤禛也觉得困倦了,遂眯上了双眼。
时间转眼即过,很快,便到了端午。
这日天明,夏悠琴领着春纤端着洗漱用品进屋,就见秋月披着一件薄裳坐在窗前,手臂撑着下颌,拧眉沉思。
窗外碧幽幽的树上,蝉儿早已叽叽的吵嚷个不停。
夏悠琴蹙了蹙眉,“主子今儿起的倒早,怎么也不叫奴婢进来伺候。”说话间,行至榻旁,关了窗子,“这天虽热了,但早起仍有寒意,主子还是莫要坐在风口处才是。”
说话间扶着秋月在梳妆镜前坐了,替她随意盘了头发,“可是外头的蝉声将主子吵醒了?要奴婢让人将蝉捉了么。”
秋月接过沾了青盐的特制牙刷,就着茶嗽了口,又洗脸,这才一边抹着蜜膏一边道:“算了,这蝉是会飞的,哪里捉的完,若福儿知道可以爬树,只怕又闹腾起来了。”
春纤抿唇笑道:“可不是,今日一大早小阿哥就醒了,说要看四阿哥划龙舟呢。闹腾了好半天,这会子正睡回笼觉呢。”
想起今儿独特的龙舟比赛,秋月眼里闪过笑意,勾了勾唇角,“弘历从哪里想的这主意,也亏得皇上和熹妃答应了。”
夏悠琴抿唇笑道:“咱们大清是从马背上打的天下,平时比赛就多,如今天也热,比赛划龙舟,可不是再好不过了。”
“话虽如此说,可这都是八旗的精锐子弟,比赛这么激烈,若是一个不小心……”秋月仍有些担忧。
“主子放心,听说每艘船上都有两个水性极好的武师傅,而且岸边也都有人守着,不会出事儿的。”
闻言,秋月轻轻颔首。
弘历可是钮祜禄氏的宝,如今他也参加,钮祜禄氏自然费尽心力护着他。
况且胤禛也在场,想必没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替秋月梳好发髻,春纤从妆奁匣子里挑了一对赤金绞丝雀上枝头纹的耳钉,道:“主子今儿可是要穿那前两日才做好的银红遍地金葡萄纹洋缎旗裳,配这个耳坠可好?”
秋月觑了一眼明晃晃的窗子,还早的很,可阳光已经很毒辣了,若穿那件衣裳,看着的确喜庆,却热的紧。
“穿那件青莲泥金暗花一字襟的吧。”秋月收回目光,淡淡道,随手从匣子里拿出一对白玉耳坠戴了。
夏悠琴在柜子里找着衣裳,有些迟疑道:“穿那个会不会太素净了。”
秋月抿唇,顺手拿起旁边的瓷青湖宫扇,随手摇道:“天热的紧,大红银红的还是不要穿了,那料子厚实。”
春纤了然的点了点头,那青莲色的旗装是纱制的料子,这天穿却是好。
在秋月鬓边插了一支赤金累丝嵌红宝镂空白玉牡丹凤凰纹的掩鬓,又簪上一支小巧的白玉簪,既显出尊贵,又不掩清丽。
又从匣子里取出一碧玺手串戴了,在春纤和夏悠琴的伺候换了衣裳,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日头倒是老高了。
正想着,就听外头宫女禀道:“贵妃娘娘,熹妃娘娘,裕嫔,谦嫔,宁嫔,樊嫔,安贵人,郭贵人,海贵人,高常在都已经在正殿候着了。”
夏悠琴答道:“娘娘已经知道了,你让她们在前面好生伺候着。”
“是。”
秋月在水银镜前转了转,见都妥当了,便扶着夏悠琴慢慢往外头走,问道:“福儿可是醒了?”
“小阿哥已经醒了,正嚷饿呢?”
秋月想了想,“早膳可备下了?”
“已经备好了,主子可要先用点,垫垫肚子。”夏悠琴答道,“主子仁善,自来了这园子,也没让她们每日晨昏定省,这些人的日子过的,可比宫里舒坦多了。这会子时间还早,让她们等等也无妨。”
秋月点了点头,“既如此,领福儿过来用饭吧,正殿那边让宫女备些热点心,也让她们垫垫肚子。”
夏悠琴颔首应了,道:“虽主子仁善,不顾奴婢估计可没人敢吃。”
秋月想起这宫里众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笑道:“咱们准备了就是,至于吃不吃,就随她们吧。”
不多时,小宫女鱼贯而入,搬几,摆桌,片刻功夫,外间榻上的金漆小几上已经摆上了七八个碗碟,登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饭食的香味。
这段日子热的紧,加之今儿起的早,也不是平日的饭点,面对这些精致的饭食,秋月也不过略用了几口,便搁了筷子,伺候福惠用饭。
待母子二人用了饭,漱了口,便牵着福惠往正殿走去。
来到正殿,屋里所有妃嫔都已站了起来,恭迎秋月,待其在上位坐定,放行礼齐声言道:“恭迎贵妃娘娘,娘娘万福。”
秋月扫了一眼底下打扮的花枝招展,各有千秋的妃嫔,心里淡淡闪过一丝不喜,蹙眉道:“都起来吧,一大早就来了,想必都等的不耐烦了吧。”
下面齐齐道不敢,谦嫔刘氏笑道:“贵妃娘娘仁厚,这半个月来,甚少让臣妾定省问安,臣妾又岂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
此言一出,自有妃嫔跟着附和。
谦嫔刘氏今儿穿着一件料子精致艳丽的银红色莲纹洋缎连裳旗装,外面罩了件玫瑰紫比肩褂,襟前挂着一串长长的珠链,头上戴着一支双衔鸡心红宝石流苏坠的金凤钗,耳上也是双凤纹鎏金耳坠,更显得珠辉璀璨,将她年纪小而残留的几分稚气褪去,凭添了几分贵气。
秋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颔首笑道:“这个颜色你穿着倒是不错。”
这料子原是上进的,但秋月虽是贵妃,却不能穿大红色,因此胤禛便将这个料子的银红色缎子全都送到了翊坤宫。
秋月对刘静雅有几分喜欢,加之她又救过福惠,有这份恩情在里面,一捆刚刚有什么好东西,自然也有谦嫔一份。
果然,刘氏抿了抿唇角,如雪般的凝脂肌肤丧透出几分红晕,煞是动人,“臣妾还没多些娘娘的赏赐呢?”
秋月笑道:“不过几匹缎子,这颜色果然配你,我这儿还有几匹,待会儿在让人送到你那儿去。”
这边秋月和谦嫔言笑晏晏,偶尔熹妃并裕嫔穿插两句,气氛很是和睦;那厢坐在末首的高常在却是脸色发青,狠狠瞪着上位处和秋月谈笑的刘静雅。
原来,这高氏便是雍正元年选秀时和刘静雅同一批入宫的秀女。
她们俩容貌原本就不相上下,说起来,这高氏的家世比刘氏还要略高一筹。只不过,两人一个是皇后看重的人,一个是贵妃看重的人。
仅仅是因为如此,那刘静雅入宫时就生生高了她一头,那个是静贵人,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容常在。
这让一向心高气厚的高氏不忿,想着待有朝一日,她自然要给那**好看。
后来入宫几个月后,除了选秀那日,贵妃娘娘都没召见过那刘氏,且分发东西之类也没有厚待。
而她却经常被皇后请到储秀宫陪皇后喝茶聊天,高氏心里的气渐渐也就散了些。
原想着,背后还有皇后撑腰,只要承了宠,当上贵人也是迟早的事。
不料一边突生,这个女人,不过是机缘巧合下跳入河里,也没能救上六阿哥,却得了皇上的亲眼和贵妃娘娘的厚待,地位直直上升。
现在居然已经是一宫主位,位列嫔位。
她何德何能,裕嫔伺候皇上这么长时间,还为皇上诞下龙子,如今也不过是个嫔位。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每每想到这里,高氏就气难平。
早知道,当日选秀时,就该把那个女人弄下去的。
高氏眼里闪过一丝懊恼,这个女人也实在是太精明了,她们联合起来想了这么办法,甚至偏她将她关在宫外一个晚上,不仅没有让这个女人病倒,还让她和四阿哥搭上了关系。
想到这里,高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望了望上面的熹妃。
四阿哥和贵妃娘娘大小交好,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事儿,熹妃身为四阿哥生母,也从未阻止过,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因呢?
现在宫里分为三派,皇后一派,熹妃一派,贵妃一派,如今,她也算是皇后的人了,眼见皇后凤体违和,她也该为自己好好打算了。
想到这里,高氏突生一计,旋即垂首敛下了眸中的深意。
第二百九十九章表白
这个计谋若是成功了,可是一箭双雕啊!
高氏心中颇有些自得,想起临行前乌喇那拉氏的嘱咐,眼里不禁闪过一丝得意。
皇后娘娘,若是此计成功,您可得让我升上贵人才是。
想到这里,又看了一眼上位处掩唇巧笑的谦嫔,心下冷哼一声。
就让你在多蹦跶一会子,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怎么收场。
且说秋月和这次妃嫔们说笑了几句后,钮祜禄氏瞧了瞧外头的天色,笑道:“时辰也不早了,娘娘看可是要动身了,再过会子,只怕日头太毒,小阿哥身子受不住。”
秋月瞧了瞧窗子外头的太阳,颔首应了,率先起身,牵着福惠,领着后面一串粽子,加上各宫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福海走去。
这次端午的一些节目都是钮祜禄氏一手举办的,见天热的紧,人都聚在一个屋里也不好,便另辟蹊径,也不要贵妇进来请安,只让人将她们请到福海的蓬莱洲休息。
当然,这事也是秋月允了的。
圆明园在广大湖区和高耸的西山之麓,因巧夺天工的布局而称之为“万园之园”。
各种精巧的小桥以不同的风格延伸园中的景致,秋月一行人从“之”字型的石桥横跨狭窄的水道,到高层的大理石圆拱桥,在经过蜿蜒的桥,不仅可以感受到微风拂过水面时的凉意,更可以欣赏到水中畅游的鱼和漂浮的睡莲。
众人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方形的湖,每一边的长度大约是七百多米。第一次看到它的人,留下的无不是辽阔、广大的印象,以及开放的感觉。
这里便是这次宴会的地点——福海。
胤禛之所以将这个湖叫成“海”,就是要刻意达到夸张的目的。
到了湖边,一旁早有几艘做工精致的画舫在岸边候着,见秋月一行人来,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们纷纷下跪行礼问安。
一行人坐了画舫达到湖心的“蓬莱洲”的迎薰亭,秋月到时,迎薰亭中零零散散的坐着几十名宗室贵妇。
见秋月一行人到来,纷纷起身行礼问安,一时场面好不热闹。
待众人坐定,说了些场面话,又有钮祜禄氏在一旁调节气氛,交好的命妇们也都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低声耳语,场面倒也温馨和谐。
秋月得了空闲,揽着福惠,看着湖上的风景。
方才坐船时虽有机会,却没有得空,且也不能总览全景。
眼下坐在亭中,只见浩淼的水面,波光粼粼,清幽淡雅,每一方向都可以一览湖上缤纷楼阁的闪耀倒影,让整个视野看来非常壮丽。每一幢人工建筑在雾山之中若隐若现,很是符合神话中的景象。
难怪要胤禛将其赐名为“蓬莱洲”,便是仙岛,也不过如此了。
正当艳阳高照,云淡风情之时,若与胤禛荡舟于此一边赏景,一边享受迎面吹来的徐徐清风,或弹琴吹笛,或是品茗畅叙,倒也是一桩美事。
此时,湖面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那大的画舫自然是做两岸来往载人之用,那稍小一些船只上表演着杂技、乐曲供贵族公卿观赏。
旁边一些特制的船只上,此刻正有一群身劲装的八旗子弟,或摩拳擦掌势要下去比个高低,或勾肩搭背,低声谈论什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笑声。
只见游船环集,金碧辉煌。或来荡桨,或事垂纶;或兢水嬉,或排阵势。
必须身亲其际,方能领略海上之大观。
这么热闹的场景,便是此刻烈日当空,也拦不住那兴奋之情。
秋月摇着手里的瓷青湖宫扇,也不禁勾了勾嘴角。
方才,那笑的最欢,且冲她做了一个鬼脸之人,可不就是弘历。
这小子,身量虽长高了不少,性子倒还似从前那般。
福惠也瞧见了弘历,又见下面热闹有趣,自然闹着要下去找四哥玩耍。
然,他才落了水,且此刻人数众多,也不知哪个是心怀歹毒之人。这样热闹的场面,秋月自然不放心让他离了眼前。
因此,只揽着他,一面轻声细语,一面劝说许诺,倒是许了好些平日限制之事,福惠这才作罢。
而高氏见着眼前热闹的景致,一面心不在焉的和旁边的人说这话儿,一面在心底盘算着计划,务必想要做到万无一失。
待她细细谋划了一番,觉得计划错不了时,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席位,与乌喇那拉氏留在圆明园中的暗线接头。
今儿之事,还得要弄一些东西,且要精心布置一番才行。
高氏离开不久,胤禛的銮驾便到了。
秋月领着这一群宫.妃贵妇,出亭迎接。
才出了亭子,不过片刻,就见胤禛阔步走来。
见秋月和福惠在烈日下候着,头上也没有华盖遮阳,忙踏步走来,虚扶了秋月一把,“快快起来,怎么也不让人打把伞,现在日头这么毒。”
一边说着话,一边抽空对还在行礼的妃嫔命妇简短说了声,“都起来吧。”
说完,便负手阔步往亭中走去。
众命妇对这场景倒是了然,现下年贵妃可是皇上心坎上的人,又见其余宫妃脸色各异,不由各自在心里琢磨起来。
秋月一手扶着夏悠琴,一手牵着福惠,小步跟在胤禛身后,浅笑道:“皇上放心,臣妾和福儿也不过刚出来,远远瞧见皇上的辇舆,见没有多长时间,便没有让人大伞。且这么多妃嫔和命妇都在这大太阳底下候着,臣妾一个人也不好与众不同。”
胤禛听她这么说了,猛的停下了脚步,一双深潭似的黑眸直直盯着秋月的眼睛,“在朕心里,你就是!”说完,也不看秋月的反应,径自向前面走去。
在朕心里,你就是!
在朕心里,你就是!
就是与众不同的!
这是他的意思,她懂。
这是他的表白么?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看着胤禛一贯沉稳的背影略有些局促,秋月愣了愣,顿时笑了。
如玉的容颜熠熠生辉,看在船上弘历的眼里,只觉得世界的一切都离他远去。
此刻,他的眼里,心里,只有这个笑,这个从眼里,从骨子里透出的笑。
她是愉悦的,是幸福的。
而时时注意着弘历的钮祜禄氏,见弘历此刻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
她心里发狠,迅速敛下了深眸。
秋月不过愣了片刻,就被夏悠琴唤清醒过来,疾步跟在了胤禛身后。
宴厅很大,大臣坐左边,命妇坐右边。
因此刻园中秋月分位最高,自然坐在了胤禛桌位的左侧——这个平日里乌喇那拉氏的位置。
胤禛落座后,见秋月领着福惠往旁边走去,蹙了蹙眉,开口道:“此番不过是小小的家宴,年氏,你和六阿哥坐到朕身边便是。”
秋月不知胤禛如何会有这个想法,愣了愣,劝道:“皇上,此事于理不合。”
福惠才不管合不合,牵着秋月的手摇道:“我要和阿玛坐,福惠要和阿玛坐在一起,额娘。”
“年氏,你想抗旨?”
秋月:……
和胤禛对视片刻,仍在他的视线中败下阵来,略有些无奈福身道:“臣妾遵旨。”
语毕,牵着福惠在胤禛身边坐了。原本每人面前都是一张长榻,秋月和福惠两人坐一榻也不觉拥挤,而胤禛面前的榻规格自然比妃嫔的要大,三人一塌,亦不觉得拥挤。
见秋月听话,胤禛冷峻的面容略缓了缓,偶尔听福惠的童言童语,还会勾一勾嘴角,或顺着福惠的小手指,看一眼湖面热闹的场景。
这让下面坐的大臣命妇觑见了,无不惊奇。
果然是子凭母贵,皇上也忒宠爱六阿哥的一些。在皇上面前如此无力,皇上不仅不治罪,还会笑。
她们也算三生有幸了,竟然能见着冷酷的雍亲王,不,冷漠的皇上笑。
钮祜禄氏见大家都坐定,瞧了瞧时辰,见胤禛垂眸喝茶,忙禀道:“皇上,此刻已经午时了,可是要摆膳?”
胤禛看了看亭外,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摆膳吧,让咱们大清的勇士们吃饱了,表演一场精彩的比赛,让厅中众位也高兴。在此次斗龙舟比赛中,那一队获胜了,朕重重有赏。”
传话太监在亭外将此话高声喊了一遍,让湖面上所有的人都听到了。
很快,下面便传来一阵欢呼声,然后便齐声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禛似被节日的气氛感染,心情颇好道:“其中表现优秀着,朕额外有赏。”
此话一出,又引起了一番骚动。
很快,身着浅粉色宫装的宫女们排队一次进来,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托盘。
小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本就饿的快,早膳又用的早,不过略吃了些,此时早饿了。只是先前见场景热闹,倒忘了这事,此时见了吃的,这才想起饿了。
不禁撅着嘴对胤禛和秋月说了这事儿。
倒让秋月和胤禛啼笑皆非,秋月用食指点了点福惠的小脑袋,“你是最喜欢热闹的了,见了热闹,连吃饭都能忘了。”
虽如此说,待饭菜上来了后,自己倒没吃多少,只吃着父子俩用饭。
第三百章惩罚
胤禛夹起秋月放入他碗里的碳烤银雪鱼,尝了一口,对坐在下手不远处的一大臣道:“朕记得衡臣好像挺喜欢吃鱼的,这鱼做的不错,酥脆的很,赏给你吃了。”
下首处一大臣从位上起身,行至宴厅中央,甩了甩马蹄袖恭谨叩首道:“臣谢皇上赏赐。”
见他如此多礼,胤禛道:“你也是前朝元老了,无须多礼,快坐着用膳吧。”
说完,也不理会下面交头接耳的大臣,兀自享受着秋月的伺候。
秋月略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个衡臣,能被胤禛亲密的称其字的,他还是第一个。
更何况,在大庭广众下被当众赏赐,这份尊荣,确实难得。
坐起旁边的,正是怡亲王允祥。
只见他笑了两声,举起面前的酒碗,笑道:“好你个张廷玉,不声不响就得了四哥今儿第一个赏赐,可是把我比下去了,这碗酒你可是喝定了。”
那张廷玉眼里闪过一丝无奈,“王爷,您就别打趣老臣了。”
“我哪里敢打趣你啊,谁不知你现在可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怡亲王下面的话秋月并没有注意听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回旋这句话:原来他就是那个张廷玉。
终清一代,汉大臣配享太庙者惟张廷玉一人。
胤禛如今四十有六,张廷玉五十有二,叫张廷玉的字,不仅没有轻视的意思,并且还多了几分亲近在里面。
除开这个小插曲,众人看着场中间的歌舞表演,喝酒吃饭,和平日的宴会并无不同。而且钮祜禄氏在事物上颇为费心思,不仅有平日的一些事物,过节应景的散发着糯米香气的粽子等物,还额外备下了一些精致的凉菜。
这顿饭吃的也算舒心。
用了饭,宫女呈上了冰镇后的果品和解暑汤,又考虑到很多身子虚弱的命妇不宜食凉,额外上了些新鲜的时令水果。
虽微风拂过湖面,带来阵阵凉意。
然,宴厅到底人多,秋月还是感觉到一丝热意,和福惠分食了一盏解暑汤,这才略觉得好了些。
此时,湖面上气氛高涨,连带亭中众人也兴奋了起来。
原来,比赛要开始了。
耳畔响起震耳欲聋的打鼓声,急促的让人的心弦也紧绷了起来。
上辈子什么样的比赛电视里没有,这种皇家性质的比赛,里面的潜规则,便是不多费心思也能知道。
虽说有胤禛的奖励在前,然,这些能被各个家族选进宫伴读的八旗子弟,又有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哪里真的敢和皇子争。
于是,在这种气氛下,只见中间那艘明黄色龙舟飞快的在水中奔驰,看的秋月也是叹为观止。
弘历所在的这艘船上,就竟是有多少好手啊!
这样想着,对这古代龙舟竞赛也有写意兴阑珊。倒是福惠第一次见这样的比赛,兴奋的小脸都红了,跑到栏杆处趴着,用力的喊着:“四哥加油,打倒他们……”
这边热火朝天的比赛,那厢秋月闲闲的吃着雪花絮酪,看着远处的风景,偶尔瞟一眼赛场,只觉得眼前所有的一切离她原来越来,似乎她又回到了大学的运动场上。
“年妃,年妃……”是胤禛的声音。
秋月回过神,就见胤禛蹙眉看着她,“比赛都结束了,你在看什么呢?”
原来比赛已经结束了,所有的人都归位坐好,弘历他们正往亭上走来。
而太阳,也在不知不觉中西斜,逐渐隐于天际,留下一席暖光照在湖面,射出潋滟的色泽。
秋月抿唇笑道:“只是被这美景迷了心神,不觉沉醉其中了。”
闻言,胤禛眉心的皱纹更深了,正欲说什么,见弘历他们已经进了屋子,遂暂时放了这事,关注起眼前。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皇额娘请安,给额娘请安。”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给熹妃娘娘请安,给谦嫔娘娘请安……”
待弘历和得胜的八旗子弟们给胤禛等人请安问礼后,胤禛满意的点了点头,照例夸奖鼓励赏赐了一番。
晚上还有烟火晚会,胤禛瞧着连头大汗的弘历和似从汗水里捞起来的其余等人,亦觉得背上汗涔涔的。
简短说了几句,便领着秋月和福惠到迎薰亭后面的宫殿换衣裳,顺便歇息片刻。
这边胤禛领着秋月和福惠离开,弘历脸色略黯了黯,方才年额娘都没正眼看他一眼。亏他还在这次比赛中拼尽了全力,就是想要让她看看。
钮祜禄氏这会子可顾不上儿子了,这么大的会场都要她布置,还有这个大臣贵妇现在的安排,这次贵胄子弟们也要沐浴换洗衣物,又不能让他们进到平日宫妃的住处。
这些零碎的琐事,让钮祜禄氏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有工夫细细打量揣摩儿子的神情心思。
忙叫了两个宫女领着这些身着劲装的八旗子弟到安排好了的地方换洗,幸好这些都是男娃儿,安排个大的浴室,倒也方便。
派管事宫女将这些宫妃贵妇领到一旁休息的偏殿,弘股之臣则被领到另一边休息。然后吩咐管事太监派人撤了席面,清理亭子,杯碟茶器的收管之事。又见夜幕已经降临,又有监察烛火,看管烟火,照看门户之事等等不足而一,忙的钮祜禄氏像个陀螺一般。
“彩霞,你快领几个小太监去库房取些茶叶、油烛过来,还有那宴厅的桌围、椅搭、坐褥等可都摆妥当了?”
“回娘娘,香雪姑姑正在宴厅布置,想必现在已经妥当了。”彩霞恭谨回道。
“本宫知道了,你多取一些茶叶和油烛过来,不曾想今年比往年热了不少,这比照去年,还多备了几箱茶叶,想不到还是不够用。”
“奴婢这就去。”
“嗯。”钮祜禄氏挥了挥手。
待这最后一道命令下完,这宴厅里也只剩钮祜禄氏一人在椅上坐着。她揉了揉太阳穴,一向淡然的脸上显过一丝疲倦。
“熹妃娘娘,方才宫女小桃斟茶时不小心将茶水倒在了谦嫔娘娘的衣服上,现在那边都闹起来了,您快去瞧瞧。”
钮祜禄氏听了,心下一凛,也难怪这小太监如此心急,如今这谦嫔得年氏青眼,自然也入了皇上的眼,没有孩子便已是嫔位,若生了孩子,那妃位自然也是囊中之物了,她自然也傲气了起来。现在,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这么大的脸,也难怪她会不依不挠。
想到这里,钮祜禄氏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了。”
说着,从座位上起身,往疾步往偏殿走去。要尽快把这个事情解决,瞧这时辰,皇上也该过来了。
果然,当钮祜禄氏处理完偏殿的小意外,领着诸位王公贵妇行至正殿,刚三五成群或聚或谈,就听外面太监尖细着嗓音由远及近唱和道:“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钮祜禄氏忙领着众人出了正殿,于殿外恭候圣驾。
很快,两架明黄色辇舆从远处行来,待胤禛下轿,众人纷纷行礼恭迎齐呼道:“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迎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胤禛略显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臣等谢皇上体恤。”
众人起身,拥着胤禛和秋月回了殿内。
待胤禛坐定,诸人纷纷归坐,钮祜禄氏这才发现胤禛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让她惊讶的却是他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而是一套石青色的皇帝常服。秋月也换了一身暗青色的连裳旗装,两人在上首处并肩坐着,胤禛冷峻的面庞,秋月淡然的神色,可真是天作之合。
看到胤禛的服饰,弘历不由有些愣住了,晚间他就是换了一身石青色的常服,可没想到自打登基后只穿明黄色的皇阿玛,也会换了颜色。
宴会就要开始了,这会子在回去换,只怕是来不及了。
想到这里,弘历只得硬着头皮坐在位置中间,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如坐针毡。
突然,一声轻细的笑声打破了宴会的静默,弘历抬首,只见秋月掩唇轻笑,眼睛入新月一般弯了起来。
弘历只觉得所有的不安和尴尬都在那一眼中消散,只听她道,“皇上和四阿哥果然是心有灵犀呢,这情分好的都让臣妾嫉妒了。”
弘历从座位上起身,苦着脸拱手道:“皇额娘莫要打趣弘历了,若知道皇阿玛今儿穿这个,儿臣定不会君前失仪。”
见弘历作怪的样子,胤禛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看了看身边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秋月,又闪过一丝无奈,“既然知道君前失仪,那朕可得罚罚你。”
钮祜禄氏心下一惊,正欲起身说什么,就见秋月对弘历眨了眨眼,旋即弘历已经高声道:“儿臣甘愿领罚。”
“那就罚你在一炷香之类做一首诗吧,至于题目……”胤禛沉吟了片刻,“就以这‘蓬莱洲’为题,若是香烬未成,可是另要受罚的。”
“是。”弘历说完,便有宫女炷了一枝“梦甜香”。
第三百零一章旎梦
原来这“梦甜香”只有三寸来长,有灯草粗细,以其易烬,故以此烬为限。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香便已经燃烬,胤禛询问道:“可是得了。”
见弘历点头,胤禛便道:“念来听听。”一旁自有记文书历史的大臣写下。
只听他念道:“蓬岛瑶台福海中”
胤禛摇头道:“起得平平。”
秋月笑道:“臣妾倒不这么认为,这‘蓬岛瑶台’四字,可不就是‘蓬莱洲’,倒是比它更好些。”
听秋月夸奖弘历的“蓬岛瑶台”比他起的“蓬莱洲”要好,脸不禁黑了几分,到:“继续。”
“往来只借舟相通……若台若榭皆熟境,庭松峙翠盆花红。不如可望不可即,引人企思翻无穷。”
一时念毕,胤禛评价道:“乏善可陈。”
秋月倒是觉得以弘历十四岁而言,这限时限题的诗也算是不错了,因而笑道:“臣妾倒是觉得写的不错。”
下面众人窥胤禛圣颜,心里揣度了一番,纷纷出言夸赞弘历,又有允祥在一旁插科打诨,斟酒玩笑,席面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即便胤禛没有给什么好的评价,然,秋月夸奖的话却是比什么都受用。弘历心里高兴,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且日间的划龙舟比赛又拔得筹头,更添兴奋之意,对众人的敬酒皆来着不拒,很快便有了一丝醉意。
下面众大臣皇子阿哥等喝的高兴,上面秋月也有了些倦意,又记挂在后面偏殿歇息的福惠,精神自然有些恍惚。
钮祜禄氏心细,发现了后便让她下去歇息,秋月自知精神不佳,也不想坐在这里扫大家的兴,向胤禛告了罪,便扶着春纤的手离了正殿,到后院休息不提。
今儿闹了一天,也确实累了。
到了内院,秋月先去东厢房旁边的偏殿看了福惠,见他睡的正香,旁边又有小林子和素云守着,外间也有俩个嬷嬷候着,门外也有两个看门的宫女,且这里紧挨这东厢房,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秋月放下了心,回到早就备好的东厢房。
屋子里亮如白昼的光线,让在夜色中行走了一段路的秋月有些不适,眯了眯眼睛,在春纤的伺候下除了外裳,去了钗环。
简单梳洗一番后,秋月倒在软榻上,神情迷糊。
春纤见状,将里帐取下,又将外面一层厚厚的床帏放下,熄了大半的宫灯,只在外间留了壁上留了一盏照明,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内室。
待光鲜彻底暗淡下来,秋月便立刻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秋月只觉得胸前一阵异样,她哼了一声,脑袋清明了一丝,闻着熟悉的龙涎香,嘴里傻傻问道:“是胤禛么?”
身上动作闻声僵了片刻,旋即,铺天盖地的吻从天而降,秋月有些喘不过气来,不由推拒了两下,却听耳边响起熟悉的嗓音,“再叫朕一次。”
再叫朕?秋月有些迷糊,“皇上。”
身上的人动了动,下身传来一阵酥麻感,湿濡炙热的舌侵袭着她的耳垂,“叫朕的名字,朕允许你叫。”
如玉皓臂揽上他的脖颈,绣唇吐息如兰,“胤禛,胤禛……”
胤禛墨色的眸子更为暗沉,熟悉的气味在秋月的唇舌间弥漫,秋月伸出懒洋洋软绵绵的舌头,与之共舞。
霎时,狭小的空间春色肆意,紧贴的面容,湿濡的气息,让秋月如在梦中,在这场感官的世界里彻底迷失。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星辉清浅染苍穹,玉轮皓然照满堂,正是浓情蜜意时……
而宴厅这边,气氛正高,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自然也无人注意一个小小的谦嫔为何自衣裳脏乱换洗之后,却没有回宴厅。
闹了半宿,酒阑人散,外臣和八旗贵族子弟自然是无住所的,由宫女太监伺候着往园外而行。这又是一番布置,钮祜禄氏自然抽不出空照看弘历,只抽空嘱咐了小然子一番,放任好生伺候着,便匆匆忙安排大臣贵妇离开。
弘历醉醺醺的由小然子搀扶着往后面备好的厢房走去。
皇子自有院落,且因圆明园按照山水园林的涉及理念,周围假山林立,花木扶疏,两个院落之间个互不打搅,甚为清净。
弘历和弘昼便各有住所,且临近着。
小然子扶着弘历走到备好的院落门口,只见门扉半掩,也没个守门的太监。
小然子低声嘀咕了两句,知道今儿园中甚为忙碌,一时人手安排不过来,照看不到也是有的。他半搂着弘历,嘴里不断念道:“我的好主子诶,您好端端的喝这么多作甚……嗳,主意脚下,这是台阶,抬脚,对对……”
好容易两人上了台阶,小然子一把推开门,搀扶着弘历进了院子。刚走了约莫一半的路程,就见一个宫女装扮模样的女子迎了上来,她从小然子手里接过弘历,“四阿哥回来了,怎的喝了这么多酒。”
“就是。”找到了同盟,小然子抱怨道,“主子今儿也是的,对那些酒都来者不拒,我一个做奴才的,在一旁竟也不能劝。”
说完,他觑了一眼这个宫女,“诶,你瞧着怎么这么眼生啊!”
那宫女先是讨好的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塞到小然子的怀里,“我是外院伺候的三等宫女,小然子公公没见过也是正常。”
小然子瞧她那样子,便明白了。
在这宫里,想爬上主子床的,也是太多了。
正想问其他人呢,就见外头匆匆跑过来一个太监,小然子看去,却是熹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人,只见他急切道:“小然子公公,熹妃娘娘正找您呢,你快随奴才来吧!”
小然子讶异道:“熹妃娘娘找我。”
“正是呢。”那太监语气甚为急切,“虽不知道什么事,但娘娘叫的挺急的。”
小然子犹疑道:“可我还要伺候四阿哥呢。”
那宫女忙谄媚道:“这里有奴婢呢,小然子公公虽然是四阿哥身边的老人了,可这伺候四阿哥宽衣之事,自然是女子心细些。若奴婢日后得了四阿哥的眼,好什么好处,定然不会忘了公公。
小然子还欲说什么,那太监又催了起来,那宫女也在一旁信誓旦旦会伺候好四阿哥。
小然子见她如花的脸,知道有这容貌也是不甘趋于人下之人,且之前就有几个宫女爬上了四阿哥的床,现在也过的好好的。
又见那宫女娇娇弱弱的,量她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便嘱咐了两句,跟着熹妃跟前的那个太监匆匆离开了。
那宫女立在原地半响,直至听不到一丝儿脚步声,便吹了一声口哨,然后只听一声闷哼,然后便是东西拖在地上的声音,随即,便是院门上闸落锁的声音。
很快,匆匆的脚步声又响起,方才那个太监去而复返,两人驾着弘历进了东厢房。
随即昏暗的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脱了弘历的外裳,去了中衣,又宽了亵衣的衣带子,只留下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
“东西可燃起来了。”是那太监的声音。
“你放心,只要闻这个香一盏茶的功夫,便是贞洁烈妇也受不得。对了,这香后劲挺大的,咱们快点出去。”宫女答道。
“那四阿哥……”
那宫女想了想,抓起桌上的水壶,将一壶水都泼在了弘历的脸色,见弘历清醒了几分,两人忙出了屋子。
且说弘历被人用水泼醒,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的距离,发现自己歪在炕塌上,见了几上的茶壶,自觉得有些渴了,不由开口喊道:“小然子,上茶。”
很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拖着茶盘低眉顺木的宫女走了进来,倒了一杯茶,柔声道:“四阿哥,请用茶。”
说完,伺候着弘历喝了温热的茶水。
弘历只觉得这水香醇异常,不由卷着舌头道:“好茶,还要……喝。”
那宫女一连伺候着他喝了三杯,这才收拾了茶壶茶盏,趁皇宫里迷糊之际,悄然走出了内室。
很快,外面响起两人低沉的声音,“可是办妥了。”
“放心,有这加料的茶水,又加上这香料,两人必得‘忙’上一整晚。”那宫女沉稳道。
“那我先走了,熹妃娘娘哪里可得人看着。”
“嗯,你去吧,将这个带到后院池塘毁了。”
“你好生看着,这次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可不能弄砸了。”那太监接过托盘,告诫了一番,从后院小路离开了院子。
那宫女便恭敬的守在门口,面上不出丝毫差错。
且说弘历喝了带料的茶水,在榻上不过歪了片刻,就觉得身下一股邪火袭来,鼻息间全是甜腻的香气。略有些迷糊的脑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欲望弄的清醒了几分,他不是前两日才发泄过么?
今儿这么累,怎么还会有感觉。
思绪不过刚滑过,便被yu火所取代,正欲唤了方才伺候的那个宫女进来,就听床榻上传来一声轻吟。
女子的声音,是哪个想爬上他床的宫女!
有些呆愣的脑袋甩了甩,搀扶着桌子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床榻边,一把掀开了厚实的帘帐。
然后,弘历如遭电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怎么会是她!
年额娘!
第三百零二章阴谋
弘历呆愣了片刻,旋即下腹传来一阵骚动。
他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脑袋,努力保持一丝清明,仔细看了看yu体横陈,佳人的容颜。
看了片刻,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她不是年额娘。
年额娘的唇型比她淡漠,鼻子比她小巧,阖上的睫毛比她浓密。
最重要的是,年额娘一直都是那淡然清高的样子,而不像现在这个女人yin.荡魅惑。
越看,弘历就越觉得这女子与秋月相必,差了十万八千里。
又吸进了一口甜腻的空气,弘历只觉得头脑更热了起来。
不过是个想爬主子床,有几分姿色的宫女罢了。
身体燥热,弘历看着床上的玉人,一把扯开早已松垮的亵衣。
那女人只穿了一件透明的纱制睡袍,身上竟连蔽体的亵衣都无。
弘历心里闪过一丝轻蔑。
又见她胸脯高挺,纤腰盈盈不堪一握,红唇微张,半睁半闭的眼眸里水雾缭绕,媚意荡漾。
见此美景,弘历哪里还把持的住,忙将亵衣抛在地上,压在了美人身上。
掌下yu体光润,肌肤滑腻。
借着从帘帐中透出一丝丝的清光凑够侧面看她,更似年额娘。
弘历心下一紧,如珍似宝的将她搂进怀里,竟不敢闭上眼,鼻息间是她身上的清香。
从她的侧脸开始轻吻,到小巧的鼻子,眼眸,最后才是微启的粉唇。
舌头探入,吮、舔、勾、吸,到最后,竟抱着她啃噬,像要把她吞入腹中一般。
同时,双手也不停歇,早扯下了那薄纱,在yu体上肆无忌惮的抚摸揉捏。
耳畔是媚意的呻吟,佳人的玉腿也在他身上摩挲,似乎嫌他动作太慢。
弘历找到入口,略磨了磨,一举刺入。
果然,半途遇到了一层薄薄的阻碍。
此时药物开始作用,弘历已失去了理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顾美人在耳畔的痛哼,长驱直入,直到顶端。
温软的身子,甜腻的馨香,弘历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竟然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天光清晓,药性散去,才停了下来。
顾不得身上粘腻,抱着怀中早已晕过去的佳人,沉沉睡去。
而站在窗外守了半宿的宫女,早在小然子回来之前,便开了院门,从后门处悄然离开了院子。
小然子守在门口,听着室内的动静,心下了然:这宫女果然已经得手了,只是,主子这次也太神勇了,都过了大半宿了,里面还有动静。
那宫女床上功夫也太过了得了,难怪会起这等心思,就凭着功夫,诞下皇孙也是迟早的事。
小然子迷迷糊糊的想着,阖着眼打着瞌睡。清点器皿之事忙了半宿,他连口茶都没喝上,也不知平日里守门的宫女都死哪里去了。
唔,好累。
当阳光照在小然子的身上时,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头还撞到了廊柱之上。
抬头看了看天色,早饭时辰都过了,也该起身用饭了。
轻轻推开门,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凌乱的衣裳,小然子轻轻拾起,搁置到一旁,来到床边,隔着帘帐,轻轻唤道:
“四阿哥,天不早了,您该起身了,四阿哥……”
是小然子的声音,弘历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和阵痛的脑袋,问道:“什么时辰了?”
声音慵懒暗哑。
“巳时末,快午时了。”
“唔,知道了,你下去炊水,爷要沐浴。”
“嗻。”小然子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待小然子下去,弘历呆呆的盯着床帐卡了片刻,低头看到昨儿那个宫女还趴在他的怀里,想起昨夜的旖旎,手心处是柔软的触感,不禁又上下揉捏了一番。
怀中佳人发出一声嘤咛,弘历听了心下一热,手探入底下,那处果然还是温热湿滑。借着昨夜的成果,弘历缓缓进入,浅浅抽.插了起来。
那女子本只有一分清醒,被弘历这番动作一弄,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抬起埋在弘历胸口的小脸,四目相对,弘历身子一僵,彻底软了下来。
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看弘历,又僵硬的看了看身下,双手紧紧抓住被子,就要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弘历一把低头吻住了那女子的嘴将她所有的声音都吞入口中。
那女子从未与男子接过吻,开始死命拍打着弘历的肩膀,后来,便沉迷在弘历吻技中,下点窒息而死。
见她快晕过去的样子,弘历放开了她。
一时间,床榻上,那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
怕她清醒过来之后又像方才一样,弘历扯过床头晾着的一块帕子塞进她的嘴里,低声道:“别叫,你想把所有人都招来么,想让我们两人都死无葬身之地么。yin.乱宫帏是什么罪,还用爷教你么?”
弘历的语气十分严厉肃然,谦嫔被其震慑住,很快冷静下来,迟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见她如此,弘历松了一口气,扯掉她口中的帕子。
谦嫔动了动,“你……你快出来。”
弘历这才发现,他还在她的体内,忙从她身上起身,发出‘波’的一声响,两人都红了脸。
谦嫔忙将被子裹在身上,挪到角落里,瑟瑟发抖,双眼通红,低低在一旁抽泣。
此刻弘历也是骇然的紧,但见她这般,大男子主义发作,“你……”
才出声,就见谦嫔抖了抖。
弘历微咳一声,见床单上浊白的痕迹和艳红的血渍,“你不是被招……咳……那个侍寝过么,怎么还会……”
还会是个处儿,这下麻烦可大了。
谦嫔低低的垂着脑袋,半响才闷声哽咽道:“皇上当时正在和贵妃娘娘置气,虽……招了我们,却也只是让我们伺候他研磨,留宿……也只是睡在西厢房。”
东厢房才是胤禛的居所。
原来事实的真像竟是如此,弘历眼神暗淡,一点旖旎的心思也生不出。
昨夜如此风情,他都把持不住,皇阿玛为了年额娘,却置这些娇媚的妃子于一旁,他怎么比得上。
这想法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弘历的头上,让他的心瞬时冷却了下来,恢复镇静道:“昨夜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还是在……咳……在我的床上。你也知道,昨儿我们队得了头名,不禁被人灌醉了,见你在这里,还以为是那想爬上床的宫女,便……”
谦嫔死命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的衣裳被宫女弄脏了,明明跟着人在偏殿换衣裳,后来就不省人事,再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了……我真的不知道……嗝……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弘历听了,食指敲了敲床沿,眼里闪过一丝森然,“如此说来,那人不仅想要陷害你,也想要陷害我,达到她一箭双雕的目的。只是,这人究竟会是谁呢?”
一时,两人都没在说话,寂静和尴尬弥漫。
谦嫔呆愣的脑子转了转,她下台了,四阿哥不得宠了,那最后的得益者是谁?
“难道,是贵妃娘娘”谦嫔弱弱道。
弘历呆愣了片刻,摇头道:“不可能是年额娘,如今你的地位尚且威胁不到她。再说,她也无需这么大费周章的陷害我,只要她一句话,皇阿玛什么都会给她的。”
“那她现在怎么不是皇后。”见弘历维护秋月,谦嫔不服气道。
弘历勾了勾嘴角,“年额娘就是样子,断不会做出让皇阿玛难选之事,她不会提这个要求。”
见他这个样子,谦嫔一阵气闷:贵妃贵妃,宫里所有人都喜欢她,那她谦嫔算什么,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
下颌抵着膝盖,谦嫔甩了甩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度过眼下难关才是正经。
正想着,就听外间传来脚步声。
谦嫔抖了抖,整个人埋进被子里,怎么办怎么办,若是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
“小然子,将水放在屏风后面,找两套干净的衣服放在那儿。”
“是,主子,要奴才伺候您沐浴么?”小然子答道。
“不用了,让他们把水放下,屋子先不用收拾,你们都下去。”
小然子虽有些奇怪,到底对皇宫里忠心,主子的事也不多问,“嗻。”
很快,传来门扉被掩上的声音,弘历看着床脚处那缩起来的一团,无奈道:“我先去洗,然后让人重新备了热水,沐浴后你快点回去,不然你是侍女找不到你,只怕会闹到我额娘那里去。”
说完,也不管谦嫔,撩了床帐,准过屏风,简单泡了个热水澡。
穿好衣裳,唤了小然子进来另备一桶热水,谦嫔不顾浑身酸痛,简单洗了个澡。看见一旁准备的宫女衣裳,犹疑了片刻,便换上了那衣裳。
先离开这里才是,其他的日后再说。
见她换好衣裳,弘历简短道:“不知道何人陷害我们,你在这里多呆一刻,我们两便多一份危险。你扮成我身边伺候的宫女,咱们从后面小路转出去。到你住所周围,我装作路过,你找个机会进去,机灵些,可别被人发现了。”
见谦嫔仍有些恍惚,想到昨夜,弘历究竟不忍,“我在一旁偷偷看着你,待你进去之后,我才离开。”
听他这么说,谦嫔的心这才有些定了下来,忙点了点头,扮作宫女状,跟在弘历身后。
第三百零三章求救
让小然子去厨房备午膳,支开他后,便领着谦嫔从后院小路出了院子。
因选的路较偏,加上昨儿闹了一天,直至夜里三更天才酒阑人散,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不免睡的迟了。
故而今天整座园子都静谧的很。
再次转过一座假山,过了一条小路,弘历躲在一颗树后,看着不远处的院门对身后的谦嫔道:“你快进去吧,若有什么情况,你就大叫,我好想办法救你。”
谦嫔四处看了看,见周围并无人,轻轻颔首,低着头疾步进了院子。
见她进去了,弘历又在院门外等了片刻,见里面安静的很,并无喧闹之声,知道没有出什么意外,便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以往每次有宫女承宠后,钮祜禄氏都会让香雪送去汤药,这才没有在弘历大婚之前有庶子诞下。而谦嫔虽知道子嗣之事,却因为失贞之事太过震惊,让她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可能会怀孕。
阴错阳差,两人皆忘了这个隐患,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
而这次意外,却正是未来圆明园阿哥弘瞻诞世的原因。
自打陷害弘历和谦嫔两人后,那背后之人便没有了动作。
弘历吃一堑长一智,已专心学习为由,向胤禛禀明后搬到了院子外围居住。除了偶尔进内院给钮祜禄氏和秋月请安,再不轻易进内院。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谦嫔也渐渐放下了心,只是从那日起一概称病,不敢轻易出院子见人。
而秋月显然对这个湖十分喜爱,便和胤禛说了,搬到此处小住。
对她提出的要求,胤禛自然允了。其他妃嫔见状,纷纷找上钮祜禄氏,都想要搬过来小住。
钮祜禄氏不好推迟,向胤禛禀明,被拒,众女便仍旧住原来的院子,谦嫔在其中倒也不显眼。
秋月最喜走那石阶,由石壁支撑出来的湖岸构成碎裂的峭壁,那里有阶梯通往半月形的台阶,沿路就是一条两旁布满盛开花朵与树木的林荫大道。
清风拂面,带来阵阵蔷薇的暗香。
秋月坐在亭边,手倚围栏,看着夕阳下粼粼水波,身心愉悦。
夏悠琴搭了件披风在她肩上,劝道:“时辰也不早了,主子回屋歇歇吧。”
扶着她的手起身,秋月拢了拢披风,将被风吹的略有些散乱的发丝归到而后,“谦嫔身子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
夏悠琴道:“她这个病的也奇。上月端午那日,还跟主子说了半天的玩笑话,怎的过了一夜,就病了。一日比一日觉懒,也懒待吃东西,这将近有半个多月了。”
秋月讶然道:“别是喜罢?”
夏悠琴抿唇笑道:“主子说笑呢,这三四个月,除了主子屋里皇上偶尔来一趟,哪里还招人侍寝过,这喜从何来。太医诊过了,并不是喜脉,却也找不出原因,只说是心病,如今只那些安神的要吃着。”
秋月松了一口气,点头道:“你说的正是。”
说完,叹了一口气,道:“她缠绵病榻也近两个月了,一直只让人送了些东西过去,我这心里还是有些……”
夏悠琴笑道:“这是皇上心疼主子呢,她这病来的突然,又找不出病因,主子素来身子弱,还是该多紧着自个身子才是。”
说完,见秋月眉心微蹙,夏悠琴忙错开了话题,主仆俩说说笑笑回到了院子。
刚走到院子口,就见春纤迎了上来。
夏悠琴不悦呵斥道:“出什么事,瞧你这毛毛躁躁的样子。”
“主子,谦嫔身边的采芹求见主子,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奴婢见她似乎挺着急的样子,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被夏悠琴呵斥,春纤匆匆福了福,急急道。
“哦,”秋月有些疑惑,一面往屋子走,“你没问她什么事情么?”
“奴婢问过了,她却是不肯向奴婢透露半句,只说等主子回来禀告主子。”
早有宫女打起了帘子,两人扶着秋月进了屋子。
刚踏入屋子,就见采芹扑了过来,“咚”的一下跪倒在地,“贵妃娘娘……”
秋月被她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你起来好好说。”
采芹一脸焦急,嘴里却只支支吾吾,只不断拿眼神看她身后的夏悠琴和春纤。
见状,秋月哪里还不知道,吩咐道:“你们俩个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是。”两人出去,夏悠琴心细,还掩上了门。
秋月往内室走,“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采芹急忙跟上,待秋月坐下,又重重跪在地上,叩首道:“还请贵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求您了。”
说完,死命叩首。
秋月弄的二仗摸不着头脑,忙道:“你先给本宫说命原委,本宫这都不知道什么事,怎么帮你家主子?”
采芹一脸难色,嘴唇哆嗦了几下,却一言不吐,复又叩首不止。
秋月被她弄的心烦,呵斥道:“行了,事情都不知道,本宫怎么帮,你若不将事情道来,也莫怪本宫袖手旁观了。”
什么事都不说,就让人帮忙,有这么好的事?
采芹见她一脸坚决,眉宇间一股不耐,哆嗦了两下,终于吐出了一句话,“贵妃娘娘,您帮的,不仅仅是我家主子一人,而且也帮了四阿哥。”
“什么!”秋月骇然道。
难道弘历竟然喜欢上了他阿玛的女人,这,这不是**么?
“贵妃娘娘,您去瞧瞧我家主子吧,您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牵扯到弘历了,且不说发生了何事,但显而易见,这事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袖手了。
秋月立刻起身,高声道:“来人,伺候本宫更衣,摆驾谦和院。”
换了一套衣裳,简单梳洗了一番,秋月带着春纤并几个宫女嬷嬷,渡过福海,坐了小轿,绕了小路,往谦和院的便门来。
进了院子,只见伺候的人并不多,只有一个身量尚小,还没长齐全的小丫头坐在台阶上打盹。
见这番作态,秋月心下更是一凛,也不让人通报,留了春纤等人在院子里守着,扶着采芹悄悄的走到里间房门口。
第三百零四章落定
进得屋里,只见谦嫔半躺在美人榻上,脸色无一丝血色,屋里隐隐泛着一股子酸味儿。
秋月一阵蹙眉,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采芹早上前轻唤道:“主子,贵妃娘娘过来了,主子。”
谦嫔睁开眼睛,见了站在门边的秋月,就要起身。
正当时,突然便干呕了几声,采芹见状,忙端过来一个痰盒,谦嫔便抱着痰盒吐了好半响,这才渐渐止住了。
秋月一阵心惊,“你这是?”
谦嫔在采芹的伺候下用水漱了口,这才挥手对采芹道:“你下去守着,莫让人进来了。”
采芹担忧的看了谦嫔一眼,还是福身出了门去。
见她出去,谦嫔挣扎着起身,扶着床榻站起,跪在秋月面前道:“还请娘娘救我。”
秋月直直盯了她半响,轻轻问道:“你……有了?”
谦嫔脸色愈发苍白,点了点头。
“孩子,孩子不是皇上的?”
谦嫔一把跌坐在地,垂泪点了点头。
见她那样,秋月硬下心道:“是弘历的?”
听到弘历的名字,谦嫔身子抖了抖,最后仍微微颔首。
秋月心头巨震,虽说她和弘历年岁相仿,可也不像会做出这等傻事的人,忙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快道来。”
纵使不欲将此时告知外人,却也知道,如今只有秋月能帮助两人,且她向来疼爱弘历,自然不会看着弘历遭此磨难。
倘若告诉熹妃,谦嫔打了个寒颤。
她一定会让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她也是快要做额娘的人了,为母则强,她也是知道的。
若不是为了保下孩子,她只要悄悄找弘历拿了药,自然可以不知不觉将孩子打掉。
可她舍不得,不管大人做了什么事,孩子究竟是无辜的。
她思虑再三,这才选择把此事告诉秋月,这才有了采芹找秋月一幕。
秋月听完,沉吟了良久,这才道:“这个忙本宫自然是要帮的,你如今且好生养着,不要让人知道了。这幕后之人,如今定不敢出来说明此事。不然她也就会暴露了,所以你才能将此时隐瞒至今。”
见谦嫔一脸恍惚的样子,不由与当年那个小女孩重合,秋月究竟不忍,道:“此时我会想办法的,现在你先养好身子才是,瞧瞧这瘦的,风一吹就倒了。”
略寒暄了几句,秋月出了屋子,让采芹进去好生伺候着,自个则带着春纤回了福海。
这事真的棘手的很,她虽答应了,却还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坐在轿子里,秋月一阵心烦。
女人多了就是麻烦,儿子和老子的女人搞在一起了,还弄出了人命,还要麻烦她来处理。她该怎么做才能处理好这个事?
明显这是一箭双雕的计划,她自然要保全弘历和谦嫔,可胤禛的性子她也清楚,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如今谦嫔肚子已经快两个月了,在拖下去却是瞒不住了。
秋月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宫闱纷争,向来都是弥漫在皇帝周围,便不是直接针对她,入了局的,却也是逃不掉。
纠结缠绕,牵扯不断。
回到屋里,秋月刚上了抄手游廊,就见石阶两旁各摆着几盆菊花。
秋月瞧着一盆绿菊,“这是哪里来的,怎么蔷薇都还没凋零菊花就开了。”
夏悠琴抿唇笑道“主子,这都八月中旬了,快入九月了。这几日那蔷薇花可不是想霜打了似的,恹恹的,估摸着也就这两日就要谢了。”
秋月心惊,盘算了一下,从端午那日算起,这都两个多月了,也难怪谦嫔瞒不下去了。除了妊娠反应严重外,再过两个月,可不就要显怀了。
这事也却是迫在眉睫了。
秋月沉吟片刻,打定了主意,问夏悠琴道:“皇上今儿可打发人过来了?”
“先前小路子过来,说皇上晚点会过来用膳,厨房的人正备着呢。”
秋月点了点头,由夏悠琴扶着入了屋子。
夜里,胤禛过来,福惠早歇下了,见秋月歪在灯下看书:“晚上少看一些,免得伤了眼睛。”
秋月一面合上书,一面起身伺候他脱了外裳,含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翻翻罢了,皇上可是饿了,臣妾让他们上菜。”
见其颔首,自吩咐下去。
这边胤禛洗手净面,坐在秋月方才的位置,拿过书简单翻了翻,“这《庄子》你都看了十几遍了吧,怎得还在看。”
秋月一面泡茶,一面答道:“臣妾喜欢这书里面豁达的思想。”
“哦,你最喜哪一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秋月将茶水端至胤禛面前,“皇上喝茶。”
胤禛放下书,阖了阖茶盖,吹了吹茶沫儿,轻啜了一口,这才道:“今儿朕收到亮工递过来的折子,说是十月份要进京觐见,朕已经准了。说来,朕也已经有好几年没见他了。”
“真的!”秋月惊喜道,“臣妾也有几年没见二哥了。”
两人闲话了几句,春纤领着宫女摆好了饭菜,秋月伺候胤禛用了饭。两人洗漱了一番,直到就寝的时间,秋月仍没有想好该怎么把这事说给胤禛听。
最重要的是,该怎么说,他不会雷霆大怒。
但是,这件事,好像怎么说,她都无法让他静下来。
这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
宫女熄了大半的宫灯,只与一盏照明,见秋月辗转反复的样子,胤禛终于是忍耐不住,开口道:“究竟有什么事,你都心不在焉一个晚上了。”
看着胤禛深沉的眸子,秋月动了动嘴唇,最后心一狠,“皇上,臣妾求皇上一件事,还望皇上听后,不要动怒生气,保重身子才是。”
胤禛一把揽过她的腰肢,淡淡道:“你先和朕说说是什么事?”
“皇上。”秋月撒娇道,“您先答应臣妾,臣妾才能告诉您。”
温香软玉在怀,胤禛闻着怀里人儿身上的淡香,“好,朕答应你不动气。”
“保证?”
“保证!”
“呐,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唷。”
“唔,可以说了吧!”
看着这样好心情的胤禛,秋月实在不忍将他心情弄的糟糕,但也正是他现在心情好,才要趁这个机会说。
胤禛这般高兴的时候,可是不多。
想到这里,秋月一咬牙,说道:“皇上,谦嫔……谦嫔有喜了。”
胤禛还没震惊完,就听秋月又扔下一个雷,“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秋月说完,不敢闭眼,死死盯着胤禛。见他似乎有些愣了,直直盯着她看,秋月有些心虚,眨了眨眼睛,将视线落到胤禛身后晾着的帕子上,不敢直视。
“你说谦嫔……有喜了!”头顶传来胤禛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有了两个多月!”
秋月缩了缩身子,胤禛更是动怒,“朕根本就没睡过那个**,她哪里来的喜。”
“皇上,您说您不会动怒……的。”秋月弱弱争辩道。
“若过是这件事,朕告诉你,朕反悔了。”胤禛胸膛起伏不定,显然被秋月这个要求气笑了。
“别啊,”秋月双手紧紧抱住胤禛的腰,似乎怕他走出去治罪一般,“您听臣妾说,臣妾给您好好说说。”
“你放手,朕……”
“不放,皇上不听臣妾所言,臣妾就不放手,死都不放。”秋月将头埋进胤禛怀里,死死抱着他。
胤禛拉了几下,终究怕伤着她,“好,朕就听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来。那个**可真是有手段,不仅,不仅给朕戴……竟然还能说动你求情,朕倒想听听,有个什么说法。”
“皇上,臣妾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事都做错了,可这并不是谦嫔的本意,也不是弘……也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是被人陷害的。”
听到秋月一时情急下说出的“弘”字,胤禛彻底冷静下来了。
在这个宫里,经常出入后宫,又和秋月如此熟稔,能让她主动出手帮忙的,出了弘历,还有谁!!
想到这里,胤禛死命吸了两口气,“是弘历?”
一下子就漏了馅,秋月有些嗔怪自己,但胤禛问起了,她不想骗他,遂保持沉默。
见她默认,胤禛黑如寒潭似的眸子涌起阵阵波澜,“难道他宫里就没得伺候的宫女,难道熹妃竟没给他身边放两个人,竟然让他做出如此……如此……”
不耻之事!!
“皇上,那日弘历被人灌醉,谦嫔更是被人打晕了。现在不是追究事情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那幕后之人,宫里可不止谦嫔一个妃嫔,这次是她还好,若再次发生在其他妃嫔身上,那事态可就更严重了。”秋月劝道。
秋月一席话,合情在理,胤禛纵然咽不下这口气,也先按捺了下来。
这次是谦嫔,若下一次背后之人想陷害秋月,再发生这种事,那他……
想到这个情景,胤禛满脸戾色,幽暗的灯火下,显露出一股别样的阴沉。年氏是他放在心坎上的人,谁有胆子在背后作乱!已经有一个李氏在前面了,竟然还有人敢投石问路。
那谦嫔和秋月有几分相似,谦嫔出了这个事,岂不也是在打她贵妃的脸。
想到暗处之人盯着秋月,胤禛不禁如芒刺在背,一下坐起了身子,“朕让人去查。”说完,高声唤了苏培盛进来。
秋月无法,只得披了件外裳,又见胤禛只着里衣,忙替他系了件外衣。
胤禛坐在炕塌上发布命令,秋月在一旁伺候着,却是一句也不懂。
这才恍然明白,这定是粘杆处的的暗语。
待苏培盛领命下去,胤禛哪里还有睡意,让人点了灯,索性一边看折子,一边等结果。
见状,秋月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也不独睡,只陪在一旁研磨递水,一直傍了一宿,指头天露清光,日出云间。
此时,烛已燃尽,见秋月满脸倦色,却陪在一旁不言不语,知道这是她无言的安慰。
感受她独有的温柔缱绻,胤禛接过秋月递来的茶水,握住她的手婆娑了一阵,盯着她泛着水润的眸子,“朕答应你的事,会做到的。”
知道胤禛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秋月轻轻颔首,伸出双臂将胤禛的头揽入怀里,下颌抵在他的额际,“不管发生什么,臣妾会一直在皇上身边,生,臣妾永远伴着皇上,死,臣妾也会等着皇上。”
他是帝王,出了这种事,哪里还要人安慰。
说多错多,不如静静陪在他的身边,待他心情平复,自有论断。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秋月这才放开胤禛,道:“时辰也不早了,皇上也该上朝了,臣妾伺候皇上用早膳。”
胤禛道:“你也累了一宿,不如歇会子,朕这里自有人服侍。”
秋月摇了摇头,“臣妾想多陪陪皇上。”见胤禛有些不赞同,又道,“再说臣妾也有些饿了,先吃点东西,然后泡个澡,再补个觉。”
听罢,胤禛遂不复言语,任由秋月伺候着用了饭,自带了人上朝。
恭送胤禛离开,秋月依言泡了个澡,嘱咐小林子到外面打探消息,又让夏悠琴和素云好生照看着福惠。命春纤放下所有的窗帘帷帐,让室内昏暗如夜,这才放了床帘子,倒头便睡。
胤禛临走前既然说了这话,就定会遵守,弘历和谦嫔是没有生命危险的。秋月对胤禛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信任,心下一松由困意更深,头刚沾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一觉好眠。
待秋月醒来,已是掌灯时分。
秋月撂开帘帐,看着屋子中间层层叠叠被放下的厚实的帐子,颇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唤了一声,春纤举着烛台进来。将屋里所有的灯都点上,屋里登时亮堂了起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卯时末了,主子这一觉倒是好睡,奴婢进来瞧了几次,主子都没醒呢?”春纤笑道。
“今儿园子里可有什么事儿,小林子呢。”秋月一边披衣起身,一边往梳妆台前坐了,梳这发丝。
“他在外头候着呢,主子可要唤了他进来。”
“唔,让他进来,还有我饿了,厨房今儿晚上做了什么?”
“夏姑姑见主子睡的时间长,让厨房备了鸡汤,还有一些清淡的小菜,奴婢这就让人上菜。主子若是饿了,这里还有新鲜的点心,主子可以垫垫肚子。”
顺着春纤的目光看去,果然,一旁高几上摆着两个描金莲花的碟子,一个放着几块藕粉桂花糕,另一个则是松瓤鹅油卷。
净了手,秋月拈起一块糕点吃了,肚子略觉得好了些,“你去吧,让小林子进来。”
“是。”春纤退下,唤了小林子进来。
秋月拿起旁边放的银箸,夹起一个松瓤鹅油卷,咬了一口,“今儿园子可有什么事儿?”
小林子笑着打了个千,笑道:“也无甚大事,只是听养心殿当差的小太监说,皇上今儿心情似乎不太好,已经骂了几位大臣了。”
“后院这边可有什么事?”
“听说内务府那边这个月上贡的茶叶比不上往常用的,下朝后皇上又发了一顿脾气,处置了一堆人,还把熹妃娘娘叫过去训斥了一顿。”小林子想了想,“哦对了,还有那个和谦嫔娘娘一起进宫的高答应本和熹妃娘娘一起见皇上,不知怎的,君前失仪,让皇上大怒,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听说要将连夜送入皇宫呢。”
“高答应是哪个?”秋月疑惑道。
“就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高廷之女高氏珍容,主子不记得她了么。”说起那个高氏,小林子有些惋惜道,“她也是个可怜的人,自进宫以来,从来没有被皇上招幸过。这不,好不容易皇上想起了她一次,打扮的漂漂亮亮,高高兴兴的到了御前,结果却惹怒了皇上。”
“那她就竟是何时惹怒了皇上?”
“这个奴才也不说很清楚,”小林子略有些犹疑道,“只是听他们传,好像是她给皇上带过去的汤水里有宫里的禁药,据说她在里面下的是‘欢宜散’。”
欢宜散,下了之后让人神智不清。欲望突生之药,是一种极为霸道的*药。难道她想给胤禛用,然后承宠,一步登天。
从小林子的话里,秋月得出了这么几个信息,这个高答应是和谦嫔一同入宫。而现在一个已经是一宫主位,另一个还是小小的答应。且这个答应的娘家还比谦嫔的娘家要显赫,也难怪她心中不忿,要对其下手。
只是,她一个小小的答应,哪里来的这种秘药。秋月有些疑惑。
看来,胤禛借故发作这个高氏,定是为了谦嫔之事。只是不知,这高氏背后,还有什么人,是皇后,还是宫里暗地里的谁?
正值秋月沉吟间,春纤领着宫女端了晚膳进来。
将食物在红漆金云龙纹小炕几上一一摆好,秋月看了看,只见中间是一大碗山药海带墨鱼瘦肉山鸡汤,熬得有十分火候,里面的食材都化作了浓浓的羹汤,面上漂浮着几点碧绿的青葱。
让人看了不禁食指大动,浓郁的香味也让秋月嘴里不断分泌唾液,果然是一碗开胃汤。
秋月用青瓷盖碗舀了一碗,喝了小半碗,只觉得胃里暖暖的,胃口大开。
菜试荤素搭配,有牛柳炒白蘑、泰汁鲈鱼、蟹黄水晶饺、龙井滑虾仁、水晶肴肉、八宝年糕加上一小盘芦笋炒木耳,对着这些,秋月足足吃了两碗米饭。
饭后用吃了小半碗汤,这才将饭菜赏给春纤和小林子吃。
见所有的菜肴秋月都动了一两筷子,春纤笑道:“主子今儿胃口倒是好,奴婢瞧着也想吃了。”
第三百零五章觐见
听春纤这么说,小林子在一旁帮腔打趣道:“正是呢,奴才在旁边看的也胃口大开。”
见他作怪的样子,秋月笑道:“得,那这些就都赏给你了,你可得给本宫都给它吃完了才行。”
闻言,小林子苦了一张脸,“主子您就饶了奴才吧,这么八盘菜吃完,奴才非得撑死不可。”
“行了,别作怪了,赶紧的收拾收拾,把这灯挑亮一点,本宫看会子书。”
主仆三人正说话间,就见夏悠琴从外面走了进来,禀道:“主子,今儿皇上翻了谦嫔的牌子。”
说完,室内一阵静默,都有些忐忑的看着秋月。
见她们这样,秋月轻笑了一声,“行了,本宫无碍,福儿可睡了?”
“小阿哥已经歇下了,只是今儿一天没见着主子,日间吵闹着要见主子。奴婢怕小阿哥闹的急发了汗,就让小阿哥进来瞧了主子一次。”夏悠琴道。
秋月颔首,“行了,本宫知道了,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们都下去吧。”
“是。”
待她们退下,秋月对着烛火叹了一口气,如今倒要让他来处理这个烂摊子,也不知胤禛此时如何的憋屈。
想到这里,秋月也无心看书,见其仍在一侧,自己闷闷的坐了一回。自架上取了琴谱,提笔沾墨,濡墨挥毫,忆前世歌曲《红叶夕歌》,赋成四叠,合成音韵。
吩咐春纤取了琴,素手滑过琴弦,带起一串清音,启唇唱道:
「秋风萧瑟,红叶片片飞落。清风入梦寒,听霜林唱晚歌。云轻烟弱,千帐明灭灯火,
寒夜枫落寂然留清寞。满山霜林醉,红叶纷飞,随风飞落水之湄。晓来红叶疏,看晨星坠,夜空流珠是云的泪,夜空流珠是云的泪,望穿秋水。
欲尽山色,暮云在天边合,红叶舞翩跹,落霞绮染长河。晴空云锁,怅望千秋烟波,红叶谢书临风寄羽客。」
抚了一番琴,唱了一遍曲子,正值此夜籁俱寂之时,虽满腔柔情,然不得发,只得溶于琴音之中。
春纤和小林子守在外间门口,两人低声耳语。
小林子叹道:“主子许久没弹琴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见主子的琴音呢,好悲伤。”
“我虽不懂琴,可也知道,主子从前的琴声不是这样的。”小林子叹息,“这宫里……”
在这宫里,大抵不过如此,花开花落,荣宠反复,君王宠爱无常。
这边小林子和春纤长吁短叹,这秋月见夜已深,不欲吵醒福惠,遂停了手,也不唤春纤进屋,自己起身放下所有厚实的窗帘地帏。这才复回书案前,另谱了一曲《情醉》。
当年她就十分喜爱这种类型的曲风,到现在竟然仍然记得。
谱好曲子,这首歌词颇多,她也只记得一个大概,遂将其写下,删删改改,总算有了雏形。复坐在琴案前,调试一番,淡如蔷薇的唇未启,轻唱道:
「情思如梦,愁断白头,花开花落,望穿多少个秋。千年等候,只为破茧重逢,一生的痛,只愿你为我读懂。
红颜独憔悴,卧笑桃花间,一江春水只为你搁浅。
把酒唱离别,倦倚鸳鸯弦,用生命换永远,驻你心间。
潮起潮落,月缺月又圆;沧海桑田,春去春又归。
缘起缘灭,轮回落凡间,天上人间,醉无眠。」
因秋月放下了地帘,春纤两人只得竖起耳朵听了半响,也不过只隐隐听得一两句。两人对视一眼,只得放下了心思,一心守在外间看着茶水,间或说两句闲话儿。
雍正二年十月,年羹尧入京觐见,获赐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及金币等非常之物。
而年羹尧的失宠和继而被整,正是以雍正二年十月第二次进京陛见为导火线的。
在这次赴京途中,他令都统范时捷、直隶总督李维钧等跪道迎送。到京时,更是黄缰紫骝,郊迎的王公以下官员跪接,年羹尧安然坐在马上行过,看都不看一眼。王公大臣们下马向他问候,他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当消息传到秋月的耳中时,秋月正顿时心焦不已。
“你们是不知道当时年大将军那个威风啊,那些王公贵族,都主动下马对年大将军问安呢……”
看着夸夸其谈,眉飞色舞的小林子,秋月呵斥道:“给本宫住口。”
小林子和春纤等人见她脸色铁青,自觉敛了笑,侍手恭候在一侧,不敢多言。
秋月心惊,深呼吸了几口,吩咐道:“小林子,你赶快去前面守着,一旦下朝,立刻把年大将军传到本宫这里,就说本宫有事相商。”
见她一脸严肃,小林子忙肃然应了声“是”,便快步出了屋子。
秋月坐立不安,挥推了春纤,一个人在屋内走来走去,手里的帕子都被她搅烂了也不自知。
自她十岁之后,年羹尧便被胤禛外派出京,而后直到她出嫁,她们兄妹两都没怎么相处过。便是偶尔有了机会,也不过是小聚片刻,长话短说。
而在不知不觉间,年家,竟然已经达到了这种高度。
年羹尧是她二哥,她从前根本就管不着,既没机会,亦无资格。现在,好歹他是有资格了,可当年那个豪爽的二哥,也不知道被这个官场和众人的奉承改造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此,秋月怎么能不心慌。
在一段心焦的等待中,终于小林子跑着回来了。
“怎么样,可是下朝了?”秋月急急问道。
“回主子,年……年大将军被皇上留在勤政殿,说是要和大将军畅谈一番。”小林子喘息着道。
秋月在屋里踱了两步,道:“本宫亲自去。”
说着,由春纤扶着,出了正殿。
“额娘,福惠也要去,好几天没见着阿玛了。”福惠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秋月翻滚的心略平静了一些,蹲下身子替他擦着汗珠,柔声道:“又从哪里来,瞧瞧这脏的,跟小花猫似的。”
“额娘,福惠要去嘛……”福惠拉着她的袖子,撒娇道,“福惠很久没见阿玛了,想阿玛了。”
“好好,让素云给你换身衣裳,和额娘一起去,额娘在这里等你。”秋月亲了他的小脸蛋一口,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
待福惠换好衣裳,牵着福惠,坐上青油小轿,往二宫门而去。
在福海完工之前,圆明园的本园布局是正方形。它由三个主要的人工建筑群所组成,就是行政建筑、皇家居住区和乡村景色的综合体,沿着中轴线由南往北伸展,另外还有非常之多的小区,遍布在这座巨大的宫苑之中。
入口处朝南的大宫门的顶端挂着一幅木制匾额,刻上“圆明园”这三个由康熙亲笔书写的大字。在大宫门的前面空地中央,便是是五楹宽大空间的房子,这便是内阁、六部、翰林院、宗人府的官员一个办公之地。
越过这道宫门,就是二宫门或者称为入贤良门,由在拱桥上跨过护城河的一对镀金龙守护着,在入口的两侧有供来人候旨的房间,这里是皇帝每年校阅军队与比试射艺的地方。
而正大光明殿则坐落在二宫门里的正中央位置,其名意谓胸襟开阔以适应一位伟大的统治者。
这部分是完全依照紫禁城里的主殿太和殿复制而成。主殿前面是一个开放式的庭院,两侧各有一座偏殿,而勤政殿则位于正大光明殿的东边,作用跟紫禁城里的乾清宫一样,是胤禛接见官员、审阅奏章和简单用膳的地方。
到了院子门口,早有眼尖的小太监瞧见通报,待秋月和福惠下轿时,苏培盛正笑眯眯的候在门口,见母子二人,忙迎了上去,“今儿是什么风,竟把贵妃娘娘吹到这里来了,难怪老奴今儿一早起来,就见喜鹊在窗外叫个不停,果然应验了。”
苏培盛小脸相待,秋月纵使心急,也只得按捺下,笑着寒暄了两句。
“瞧瞧老奴这性子,皇上和年大将军都在里面等着娘娘和小阿哥呢,您跟着老奴这边走。”说着,便在前头躬身领路。
正是秋月第一次到勤政殿,在胤禛还不是皇上的时候,那时候她能游遍整座园子。可那时候,却根本没有这些宫殿。
勤政殿是由许多殿堂组成的一个大庭院,芳碧丛在前面,富春楼在后面,中间夹杂着保和殿与太和正殿三楹。
秋月和福惠踏上抄手游廊,细细打量这殿内景致倒与宫中的大殿并无不同,若真说起来,就是环境要清雅的多,视野也开阔一些,全然没有宫中的压抑。
“娘娘,皇上和年大将军正在保和殿内商议要事,皇上吩咐过,若是您来了,无须通报,直接进殿就是了。”
秋月颔首致意,“那就有劳公公了。”
“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不敢当娘娘这声谢。”苏培盛谦让道。
秋月笑了笑,牵着福惠踏入保和殿。
进去后,秋月扫视一周,胤禛并没有坐在内室的龙座上,而是和二哥对坐在炕塌上,两人正相谈甚欢。
看着年羹尧脸上的笑,秋月不悦的蹙了蹙眉。
见她进来,胤禛颔首道:“你来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福惠也有样学样的请安道,秋月看的一阵欣慰,福儿这些日子的规矩没有白学,瞧这行礼,有鼻子有眼的。
见两人进来,年羹尧也并没有起身向秋月请安,只笑道:“妹妹和我这小外甥来了啊,福惠,快过来让舅舅瞧瞧。”
虽说年羹尧如今贵为平西将军,可秋月位尊贵妃,论理也该起身给她和福惠请安才是。还有,无论他和从前胤禛有多亲厚,可如今的胤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雍亲王了,身为一国帝王,怎么会容忍有人在他身边如此无礼。
便是一两次忍耐着不说,可时间长久了,难保不……何况二哥如今的做派,她实在是不敢恭维。
想到此,秋月不禁看了看胤禛,果然见他有些不悦。这情绪隐藏极深,若不是秋月伺候他时间长了,只怕也看不出。
秋月有些心烦意乱,勉强笑了笑,“如今人人都知道二哥是年大将军,哪里还会将本宫和福儿放在眼里,这许久没见了,年大将军竟连个招呼都不打,连个礼都不行。怎么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几年,愈发没了长进,连礼数都忘了不曾。”
说话间,福惠早跑到了胤禛怀里窝着,奇怪的看着年羹尧。
他年岁小,早就不记得他了,“阿玛,这人是谁,好生无礼,看见额娘和福惠都不行礼。”
年羹尧脸上闪过不悦之色,自从当了平西将军以来,哪个不是对他恭敬有加。便是那些所谓的王公贵族,在他面前也得乖乖下马行礼,不敢摆丝毫架子。
除了在皇上面前低头,哪个敢这般对他说话,想是不要命了。也就是秋月,他的亲妹子,他不敢做什么。
想到此,年羹尧心下无奈一叹,脸上端起笑道,起身拱手道:“是二哥不对,这就给咱们贵妃娘娘请安,还请贵妃娘娘和六阿哥大人大量,不与二哥计较。”
秋月叹了一声,“二哥不必多礼,只是妹妹怕二哥在外多年,又一直在那苦寒之地,未免在礼数方面有失与人,故而提醒一番罢了。”
年羹尧究竟是太过年轻了,人生又太过一帆风顺,不免有些恃才傲物。而胤禛的宠信,她在宫中地位的稳固,更是让朝廷大臣对其吹捧。
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她究竟该怎么劝他。
她如今位尊贵妃,都只能让他收敛两分。如今他翅膀这么硬,羽翼已经丰满,不仅封妻荫子,还光耀了年家门楣,让年家大放异彩。只怕阿玛和额娘的话,早就对他无用了。
秋月细细思量,满腹心思。
听了秋月这番话,年羹尧面色倒无所觉,只是胤禛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暗沉的眸子细细盯着秋月,若有所思。
当着胤禛的面,秋月也不好说的太多,只对胤禛道:“臣妾进来时,见皇上和二哥聊得正高兴,可是打搅你们了。”
“并无,谈话正好结束了,亮工原本也要告辞了。”胤禛答道。
秋月笑道:“那正好,臣妾好几年没见二哥了,正有一肚子的话要和他说呢。恰好福儿说有几天没见皇上了,臣妾便将他带到皇上这儿玩会子,等用了午膳,让苏培盛送到臣妾宫里就是了。”
说完,秋月又嘱咐了福惠几句,便和年羹尧一起告辞,离开了保和殿。
第三百零六章历史的真像
且说秋月和年羹尧回了“杏花春馆”,秋月一路急行,也不与年羹尧答话。
年羹尧瞧她那模样,心下已猜到三分,亦不主动开口。
“你们都给本宫退下,春纤,你守在门口,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等不得靠近。”秋月下了一连串吩咐,率先步入室内。
年羹尧摸了摸鼻子,一脸坚毅的跟随其后。
待两人踏入,春纤忙遣了众人,和小林子两人前后守着,不许任何人踏入。
“唷,妹妹好生威风,完全把我这个做哥哥的比了下去。”见秋月一人坐在上首处喘着气儿,也不让人招呼他。
年羹尧要不恼,只痞痞的说了这么一句,自寻了个地方坐了,取了桌上的紫砂壶,斟了两杯茶水,“娘娘可要来一杯?”
秋月气急,起身冲到他面前,一把挥掉他手里的茶盏,又将桌上的茶壶摔了,气道:“喝喝喝,你还有心思喝,现在这宫里京里,哪个不知道你年大将军的盛名。哪个不知如今栩坤宫的贵妃娘娘,是当今万岁爷最宠爱的妃子,最信赖的新贵俱是出自年家。如今这云贵之地都出了个土皇上了,众人只知道有年大将军,不知道有皇上……咳咳”
秋月一席话说得又气又急,不由岔了气儿,不待话说话,整个人就咳嗽了起来。
茶壶被掀在地,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一圈,直碰到桌脚,这才停了下来。茶香萦绕屋室,可室内两人都无心思关注。
最近本就刚入了秋,气候干燥了紧,恰好这几日秋月的嗽疾犯了,正每日喝梨糖水养着呢。今儿又动了怒,且心里因对年羹尧未来的惊恐,此刻引了病症,整个人伏在桌上嗽个不停。
年羹尧看着骇然,忙高声唤了人进来。
待春纤进来,服侍她喝了温水,又让厨房送来冰糖燕窝梨汤,伺候秋月喝了小半碗,又取了半颗养荣丸伺候其服下,这才退了下去。
秋月歪坐在上首的榻上,待略好了一些,又道:“如今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你自恃功高,骄横跋扈,作威作福。这都咱们暂且不提,你竟然,竟然还敢对皇上不敬,君前行止失仪,“御前箕坐,无人臣礼”你是嫌皇上对你的不满少了么?”
这些话,实在是搁在她心里太久了,却无人一吐。年夫人年纪大了,说了不仅无用,一而不过徒添她的心事罢了。
年老爷早就休致在家,若要见其一面,必得回年府一趟。可她如今身为贵妃,回家便是省亲。每每想到《红楼梦》中贾妃省亲时的奢华靡费,秋月便不喜。
这完全就是一场作秀,且也不能说两句贴心的话。
因此,秋月只得将所有的话都压在心底,无人一诉。积压太久,一时不察,便都倾泻而出。
“这宫里本就是非流言多,现在胡话越扯越大,居然说福儿就是那密匣内的太子!二哥难道嫌我们母子二人的日子太好过了,还要将我们架在火堆上烤么?”
想到这些年为此时提心吊胆,秋月越说越心酸,不禁淌眼抹泪道,“我虽不才,可纵观古往今来奸佞之臣,哪个不是对皇上奉承有加。独哥哥倒好,竟公然与皇上对着干,哥哥究竟是将皇上当做什么人了?两三岁的稚龄儿童??还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才是秋月最想不通的地方,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公然和皇上叫板。年羹尧熟读兵法史书,文韬武略,几乎能算的上样样精通,怎么会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胤禛是谁,九龙夺嫡的过程多么艰险,年羹尧身处其中,怎么可能不察?就连李卫那种小痞子都能看清一二,年羹尧身处富贵之家,又怎么会被这些所谓的权势迷了眼?
听了秋月一番哭诉,年羹尧原本轻松的脸沉静如水,周身一股子煞气,哪里还是方才那个和秋月调笑的年羹尧。
这方是年大将军真正的面貌!
他沉默着,秋月也没在开口,一时屋里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味道。
良久,年羹尧才开口道:“我冷眼瞧着皇上待你们母子二人与其他妃嫔不同,将来皇上也不会亏待了你们的。”
听他话里的灾生不详之兆,秋月巨惊之下,连泪都忘了,忙追问道:“二哥,此话何解?”
年羹尧并不直答,只转首看着门外竹影,“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难道这个二哥也会忘了不曾?”
是了,那还是她小的时候,缠绵病榻之时缠着年羹尧将的小故事。她对东方塑的这一段故事特别感兴趣,连带年羹尧对此事亦是熟门熟络。
秋月扶座而起,行至年羹尧面前,“既然二哥知晓,那为何还要做下如此之事?那日二哥来信呈出资刻印《陆宣公奏议》一事,皇上甚为欣喜,与我相商要亲自为之撰写序言。不料二哥后来竟自拟了一篇,呈予皇上。二哥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皇上是什么性子的人,自然也是知道个一两分,为何会做出如此忤逆圣意之事?”
年羹尧盯着秋月水灵的双眸,直直道:“正是因为体察了圣意,所以我才会做出如此之事?”
秋月大惊,“什么?”
年羹尧负手行至大殿中央,望着殿内匾额,幽幽叹道:“如今边境已定,数十年之内定不会前来再犯,而我年羹尧——经略七省的大将军,手下有雄兵十万,甲士千员,猛将如云,谋臣似雨,已经是功高盖主了!无论我怎么做,不过是‘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的结局罢了。月儿,你还记得‘火烧功臣楼’之事么?”
朱元璋火烧功臣楼!
功臣楼是明朝皇帝朱元璋登基以后,下令建造的。
听到造功臣楼,凡是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打下江山的开国功臣,无不深受感动,称赞太祖英明。只有军师刘伯温忧心忡忡,来到皇宫,见了朱元璋,恳求说:“如今王业已成,臣责已尽,但愿辞官归田。”朱元璋忙说:“军师随我辛苦半生,如今正当享福,为何就要归隐?”刘伯温说:”朝中政事劳神,臣年老力倦,只想过个清闲的晚年。”
朱元璋再三挽留不得,便取出许多金银送给刘伯温,亲自送出宫外。
刘伯温出了皇宫,来到徐达府上,向他辞行。临别,刘伯温握着徐达的手说:“徐兄,小弟走了。有一句话望你牢牢记住:功臣楼庆宴之日,你要紧随皇上,寸步不可离开。”徐达一时不明白,想问个究竟。刘伯温说:“照此行事,日后便知。”
功臣楼建成了。
朱元璋择定日子,邀请所有功臣前来赴宴。这一天,日头刚落,功臣楼里一片笙歌,灯烛辉煌。赴宴的功臣们互相恭喜、道贺,好不热闹。
徐达心里记着刘伯温的临别赠言,哪有心思与众人寒暄。他举目望望楼顶,雕梁画栋,纵横相连;低头看看地面,方石成格,平滑如镜。忽然,他把耳朵紧贴墙壁,用手对墙敲了几下,觉得声音”咚咚”发嗡,他的脸“涮”的一下,白得像纸一样。这时,只听一声喝道:“皇上驾到!”百官肃立,躬身行礼。
朱元璋昂然走进大厅,笑容满面,来到席前,忙叫免礼。众人纷纷起身。酒宴大开,热闹非凡。徐达平日酒量不小,今天却怎么也不敢多喝,一直盯着朱元璋的一举一动。
酒正吃到兴头,朱元璋忽然站起身来,向门边走去。徐达连忙随后跟上。朱元璋发觉身后有人,回头一看,见是徐达,便问:“丞相为何离席?”徐达说:“特来保驾。”朱元璋说:“不必不必,丞相请回。”徐达哀戚问道:“皇上真的一个也不留吗?”
朱元璋暗暗一惊,心知徐达已识破了他的计谋,只得沉默以对。徐达见皇上不言语,又说:“皇上如果执意,臣不敢违命,恳望日后妻儿老母得以照拂。”说毕,转身欲回。朱元璋忙说:“丞相随我来。”
他俩刚走出几百步,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功臣楼瓦飞砖腾,火光冲天,可怜满楼功臣,全部葬身火海。
朱元璋为了永保朱姓天下,才设下这火烧功臣楼的毒计!而徐达和刘伯温虽逃脱了功臣楼一事,最后却仍逃不脱朱元璋的陷害,俱含恨死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有时候,不是不眷恋生命,可有时候,为了保住身后那一大家子,确实不得不死!
秋月胆寒,难道胤禛如此凉薄,也会像朱元璋那样对待有功之臣么?
如此对待有功之臣,难道他不怕天下人的指责么?
年羹尧察言观色,哪里不明白,
“所以,二哥必须给皇上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他免去天下臣民的指责。”
看着年羹尧坚毅的背影,秋月泪如雨下,原来,那个看不透的人,一直是她。
可她还在不断指责他,二哥,他一个人,就竟背负了多少。
沧桑的面庞,沉默的背影。
“我不懂,”秋月摇头道,“难道不能像宋太祖那样‘杯酒释兵权’麽?”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听到秋月哽咽的声音,年羹尧转身道,“今年皇上四十有六了,年将半百,而皇上所有子嗣中,最大的四阿哥不过才十四岁,皇上怎么可能让二哥留着,威胁大清江山?”
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年龄,可在这医疗不发达的古代,却是年将半百,半截身子入土之人。
《红楼梦》里林如海为何会将年约五六岁的黛玉送到贾府,非愿也,实不得不为也。四十多岁的林如海,在而后两年,便染了风寒去世。
胤禛不能保证年羹尧永远的忠心,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这个位置,要为他未来的继承人做好一切。
他是一个相当了不起的皇帝,她从来都知道。
历史哪个当政者不是双手染满鲜血的?
她理智上能理解,感情上却接受不了。
他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他睿智、冷酷,胸怀大志,心系天下。
他是冷静多疑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王图霸业下面,步步血印,触目惊心。
年羹尧离开了,秋月甚至什么都做不了。
让他放弃兵权?
可若是简单的放弃就能活命,那历史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功臣与冤狱。
年羹尧是清醒的,所以他才有了这个选择。
他死后,胤禛甚至可能对年家其他人网开一面,得到那些大臣的称赞拥护。
原来,这才是历史的真像!
天黑沉了下来,残阳西斜,坐在厚实的褥子上,秋月却是止不住的发抖。
一股冷意袭来,让她胆寒。
(因为放了一段历史进去了,为了除开灌水之嫌,所以我多写了500字,o(n_n)o~这是我心中真正的历史,总觉得年羹尧不会这么肤浅,所以在文里为他辩解一番。不然,依照古代对女子的轻视,四四却是不可能为一个女子饶了年府一家,毕竟他是个公私分明之人。四四和年二爷之间的君臣知遇之恩,和这最后的合作,都十分默契。果然合作了几十年的人(*^__^*))
第三百零七章风云
胤禛是真正对二哥好的,她看的出来。
秋月歪在炕上,身上盖着薄被,手里捧着热茶,心却如同坠入冰窖。
二哥因战争,手腕、臂膀有疾,胤禛都再三垂询,赐送药品。至于奇宝珍玩、珍馐美味的赏赐,更是时时而至。
最让她记忆深刻的,是一次赐给二哥荔枝,为保证鲜美,胤禛令驿站6天内从京师送到西安。
她还称戏称这种赏赐可与唐明皇向杨贵妃送荔枝相比了,当时胤禛怎么说的,是了,他在给二哥的私信里说:朕不为出色的皇帝,不能酬赏尔之待朕;尔不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应朕之知遇。……在念做千古榜样人物也。
曾经的宠信那样优渥,并希望他们彼此做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
胤禛那么自负的人,既然说出那样的话,心中定然是这么想的。
可如今,二哥却又是一番说辞。
秋月有些头疼,她该信胤禛的,可……二哥当时的那个样子,若让她相信这是一场作秀,她却也是不信的。
胤禛固然自负,但二哥却也是狂傲的,他有他的做事准则。若他心中不是如此所想,那他定然不会如此说。
他不屑撒谎,也从不对她撒谎,她知道。
二哥真的被奉承和恩宠迷了双眼,这才做出了许多超越本分的事情?还是,真如他所言……
秋月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一个是她放在心里的人,一个是从小宠爱她的二哥,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
她,该怎么办?
“主子,小阿哥回来了。”春纤在外面禀道。
秋月回过了神,刚收拾好心情,福惠便从外面跑了进来,后面还响着素云清脆的声音,“小阿哥,您慢点儿,看着台阶……”
“额娘。”福惠扑到秋月的怀里。
“嗳,”秋月一把接过,笑道,“福儿又重了不少,再过两年,额娘都抱不动了。今儿在阿玛那儿做了什么啊,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阿玛问了我的功课,我都答上来了,阿玛很高兴,让我多吃了两块点心。”
“哦,吃完可有漱口,回头可别蛀牙了。”
“漱口了,额娘您看。”说完,将口张的大大的。
“唷,额娘看看,真的很干净,福儿真乖。”秋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母子俩说了一会子闲话,福惠道:“额娘,早晨我们见到的那个人是福惠的舅伯么?”
“是的,怎么啦?”
“舅伯很厉害么,见到额娘都不行礼。”
“舅伯就是额娘的亲哥哥,自然不用行礼,你弘历哥哥见到你要行礼么?”
福惠一听,恍然大悟,“弘历哥哥自然不用给福惠行礼,他是额娘的亲哥哥,自然也是不用行礼的。”
“福儿真聪明。”秋月亲了亲他的小脸蛋,“下次看到舅伯,要主动叫舅伯哦,可不能像今天这样没礼貌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母子俩笑闹着,孩子无邪的笑脸,软软的童音,让秋月暂且忘了心中所扰,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尔后,不论秋月如何不情愿,胤禛对年羹尧的惩处,还是一步步的到来了。
雍正二年十一月年羹尧觐见离京,回任后,接到了雍正的谕旨,上面有一段论述功臣保全名节的话:“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若倚功造过,必致反恩为仇,此从来人情常有者。”
在这个朱谕中,胤禛改变了过去嘉奖称赞的语调,警告年羹尧要慎重自持
自此,年羹尧的处境便急转直下。
雍正三年正月,雍正对年羹尧的不满开始公开化。年羹尧指使陕西巡抚胡期恒参奏陕西驿道金南瑛一事,雍正说这是其任用私人、乱结朋党的做法,不予准奏。
这是第一次,胤禛公开反对年羹尧所奏之事。
而此事,仅仅不过只是个开端。
在胤禛公开对付年羹尧之际,这后.宫的风向就变了。从前爱奉承秋月的妃嫔们,便都开始对钮祜禄氏阿谀奉承了起来,时时往五福堂串门子。
秋月虽对这世态炎凉心中有数,却也仍觉得未免太过悲凉。
最近她总是噩梦连连,梦到年羹尧被胤禛勒令自裁的情景,她虽为贵妃,却丝毫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她不用去求胤禛。
他做的每个决定都是深思熟虑了的,一旦他下了决心,没有人能够改变。
德妃不能,她,年秋月,亦不能。
担忧、惊吓、悔恨等种种情绪压垮了她,她病倒了。
梦中,二哥对着她笑着,那么和善,却在让她好好照顾年家后,转身而去。
“二哥!”秋月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睁开双眼时,只觉得一阵心悸,枕上已经湿透,肩背身心,但觉冰冷,喉头处一股腥甜之意。
“哇”的一声,秋月吐出了一口腥甜的血渍,在一旁炕上睡着的春纤瞧了,心跳不已,也顾不上披件外裳,急急忙忙跑到外间唤了夏悠琴进来。
两人再次进屋时,秋月正软软倒在床上咳嗽,直咳的心都要出来了。
夏悠琴一瞧,心都几乎停了。
只见秋月脸色煞白,不成颜色,咳嗽似乎都不气力了,却仍止不住。
夏悠琴忙让春纤端了一杯温水,自己坐在床边,一边轻抚秋月的后背心,一边扶着秋月靠在床头。
“姑姑,水。”
夏悠琴接过,服侍秋月漱了,吐在痰盒里,又伺候她喝了两口水,润润嗓子。同时另一只手亦不停歇,替她揉了揉胸口,消了心中那团气,秋月这才略好了些,脸上也有了丝血色。
“主子怎么这会子醒了?可是魇住了。”
秋月不答,只望着窗外头,“这会子窗户纸发清了,可是天要亮了?”
夏悠琴看了看窗户,笑道:“正是呢,主子这病了几日,还没缓过来,现在还是歇歇儿罢,养养神,别想长想短的了。太医也说了,主子这病就是要疏肝保肺,涵养心脾呢,切莫太过费神劳心了!”
说着,方才感到秋月背心湿透,替秋月换了套亵衣,又劝了两句。
秋月躺在床上,摆了摆手,“你哪里知道我的心事。”
夏悠琴劝道:“凭主子有什么心思,只管和皇上说,皇上这么宠主子,哪里会不替主子想着。主子但凡放宽些心,别听外面那些人的疯言疯语。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皇上赏赐的西瓜灯,小阿哥的名字虽是在怡亲王(允祥)、果毅亲王(允礼)之后,却是在庄亲王(允禄)之前。在这之前,宫里哪里出现过这种有违辈分的排序,可见小哥地位高超特殊,可见皇上对主子宠爱。主子且好生养着,皇上是恋旧的,对主子的情分都在这里,您还是不要想太多才是。”
秋月阖上了眸子,挥了挥手。
夏悠琴两人面面相觑,遂退了出去。
年羹尧再受到胤禛的批语道,曾在奏折中诚惶诚恐地写道:“奔走御座之前三十余日,毫无裨益于高深,只自增其愆谬。反己扪心,惶汗交集……寝食不宁,自怨自责。几无地以自容”用以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这一再认罪的态度并未能换取雍正的些许宽容,雍正在给大臣奏折的朱批中一再点年羹尧的名,为在政坛上彻底清除年羹尧、隆科多的影响,而大造舆论。
在给直隶总督李维钧的奏折中,他写到:“近者年羹尧奏对事,朕甚疑其不纯,有些弄巧揽权之景况”,“卿知道了,当远些,不必令觉,渐渐远之好”;在给四川巡抚王景灏的奏折中,他写到,“年羹尧来京奏对错乱,举止乖张,大有作威福事”,隆科多、年羹尧“于奏对之间,错乱悖谬,举止乖张,大露擅作威福,市恩揽权状”;在给河道总督齐苏勒奏折的朱批中写道:“近来舅舅隆科多、年羹尧大露作威作福揽权之景……尔等当远之”。
胤禛已经为处置年羹尧迈出了第二步,给有关官员打招呼让他们与年羹尧划清界限,揭发年羹尧的劣迹,以争取保全自身。
而已经猜出皇帝心思的高其倬则在回奏中明白写道:“年羹尧既不知自处,惟皇上有以处之,臣以为宜早预备”。
而这些,都是秋月的大哥年希尧来信透露的。
此时,他正是广东巡抚,怎么会感受不到胤禛在给封疆大吏的朱批中频频点年羹尧的压力,而皇宫内院的她也算是失宠了吧。
自新年后,已经有近一个月没见着他的人了。
也难怪夏悠琴会拿方才的话来劝她,若真得宠,她又哪里会是多嘴的人。
胤禛已经要开始除掉两个帮他挫败竞争对手的人,平西将军年羹尧,和他的舅舅隆科多!
秋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亦是逃不了了。
既如此,她何必留下用过的东西,给以后胤禛凭吊,让他向世人做出一番情圣的样子,让后世以为爱新觉罗家族,真有情种。
不如焚了,一了百了!
第三百零八章病危
打定主意,喘了一会气,秋月挣扎着爬了起来,扶着床沿巍巍颤颤站起,来到多宝格来到书架前,翻出了从前所有的诗集,
正一月时节,外头枯树虽开始冒绿芽了,天气却仍冰冷的很,屋里也笼着火盆。
秋月挣扎着走到炕旁,火盆架就是放在炕边窗户旁。
可不过短短几步路的几句,秋月便喘息了半天,靠着炕塌,秋月歇了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将手里的书私下,一页页扔进火盆里。
外间候着的夏悠琴听见了声音,忙进来,见状,惊呼道:“主子怎么起身了,也不叫奴婢进来伺候,这么冷的天,又病着。”说话间忙披了件厚厚的鹤氅在她肩上。
“躺了快半个月了,怪闷的。”秋月笑道,手上也不耽误功夫,片刻间,一本薄薄的册子便被烧毁了。
见秋月烧着书,夏悠琴劝道:“好好的书,若烧了,岂不可惜。主子若真不喜欢这书,让小林子烧了就罢了,在屋里那味道只怕耽不住。”
秋月也不听她劝,只把所有的册子找了出来,一一烧了个干净。
一番动作下来,又出了一身汗,直伏在炕上嗽个不停。
幸而这炕烧了滚烫,倒也不冷。
待她好了些,夏悠琴扶着她会床榻上躺着,又伺候她换了一身亵衣。
这时春纤捧着汤药过来,两人伺候她用了药。
秋月动了一阵,自有些脱力,阖目歇下了。
见她睡了,两人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姑姑,库房里上等的银碳已经用完了,只有次一等的墨碳。可您也知道主子的身子,受不得碳气呢?”出了屋子,春纤便急急道,“方才我瞧着,主子屋里也要添碳了,主子身子弱,受不得冷。幸好小阿哥闹着要和皇上一起去宫里,不然见了主子这样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呢!”
“怎么回事,既没了碳,怎么不让小林子没有去内务府领?”夏悠琴蹙眉道。
“怎么没有去,那都虞司的管事太监说,咱们这个月的份例已经领了,这几日内务府银碳急缺,他们要先紧着皇上、皇后和熹妃娘娘,让咱们在等两日。”说道这里,春纤气愤不已,“从前哪次不是他们赶着将碳送到咱们这儿,这不过才几天,就变了副嘴脸。”
“皇上呢?”
“皇上还在宫里,说是要下个月才能过来。”
“无妨,咱们这儿还有地龙,多烧点柴禾,让地龙热一些也是一样的。”夏悠琴安慰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我只是看不惯宫里那些人的嘴脸。想当初……”
听到这里,夏悠琴急忙打断了她,“行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皇上想对付年大将军,是满朝皆知的事,这些人会这么做,在这宫里,也是司空见惯了。”
“可是娘娘现在仍然是贵妃娘娘,身后还有小阿哥呢。”春纤犹自不平。
“年大将军若出了事,贵妃娘娘和小阿哥势必要受到牵连,宫里这几个皇子,如今只有四阿哥瞧着……他们自然要巴结熹妃了。”夏悠琴叹道。
却说秋月人虽闭了眼,也不言语,思维却是清晰的很。二人却误认为她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因此只降低了声音说话,也没得个避讳。
秋月将两人说的话听了个清楚明白,心下却一片冰凉。打她前世算起,她被父母捧在手心里,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可别的小孩有的东西,她也都有。而来到此间,在年府时被年家众人捧着,被年夫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婚后胤禛亦是对其优待有加。
如今,胤禛不过刚开始对付二哥,还没有到白日化阶段,她便受到如此对待,若到了三月份,胤禛公开罪责二哥,那这宫里,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秋月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悲凉,到时候不如随二哥去了,也好过看这些下溅之人的脸色。
福儿是胤禛的亲儿子,她若是不在了,胤禛定会更加真爱他,她亦无需操心!
如此,自这日后,秋月虽日日服药,卧床休养,且有夏悠琴和春纤两人精心照料,这病却一日重似一日。
把两人急的不行,请了太医过来诊治,却也只说是“郁气伤肝,肝不藏血”之类的话。开的药也不过是写敛阴止血的药。
这日太医离开后,春纤奇道:“姑姑,怎么不是以前的那个王太医了?”
夏悠琴苦笑了一下,“王太医毕竟年老了,去年便已经告老还乡的,这个是宫里的李太医,医术也不差。”
春纤有些害怕道:“姑姑,如今园子里没个主事的人,主子如今这个样子,我真有点害怕。”
那确实,不过短短十几日,秋月便是颜色如雪,整个人无一丝血气,整日昏昏沉沉的,气息微细,清醒的时候极少。
夏悠琴亦是极怕,只是她是主事之人,定不能露了怯,只得稳住春纤,道:“行了,在守两日,若主子再无起色,我便让人告知宫里一声。”
春纤带你了点头,“姑姑,您都守了主子一整天了,先下去去休息吧,这儿有我守着就行了。”
夏悠琴也确实累了,见秋月在里间好好的睡着,点了点头,自下去歇息了。
一路不断有粗使丫头和她见礼,她面无表情的颔首示意,一副得势姑姑的派头。在南边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反身关上了门,坐到踏遍沏了杯热茶,夏悠琴转动着手里的茶盏,脸上一派漠然。
喝了两口茶,她放下茶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不断在手里转动,耳畔犹自响起那个人的话,“这个秘药无色无味,只要在她的香料里滴上一两滴,那她的身子自然会衰退下来,一年之类,必死无疑。”
“哼……你不忍心,难道你就不顾你江南的族弟了么?要知道,那可是你们夏家最后一丝血脉了,你可得想好了。夏家若是绝后了,你可就是千古罪人!”
“是要那个女人死,还是你们夏家绝后,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这个药果然霸道,她不过只用了一次,主子的身子便迅速弱了下来。这次病,可是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次,只怕,主子真的熬不过去了……
夏悠琴心了叹息了一声,好人,果然是不能长命百岁的!
想到背后之人,夏悠琴心里闪过一丝愤恨,祸害才能在这吃人的皇宫生存的好好的,且无人看出其真正面目!
罢了,事情也做了,后悔也于事无补,她只有一条命。待主子去后,她也跟去,在下面也能伺候主子。
想毕,她打开瓶塞,揭开香炉,从里面倒了一滴香料里面,燃了炉子,自歇下了。
待胤禛从宫里回来,已是二月中旬,刚回到圆明园,浙江、福建、陕西一带的棚民发生起义暴*,胤禛日日忙碌,竟抽不出时间探望秋月。
又因对付年羹尧,剪除其党羽势力,想到秋月时,竟会有些心虚,自然愈发不肯去见她。只想着等事情尘埃落定了,再好好补偿她们母子一番。
棚民一事一直忙到了三月,而此时,恰好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日月合璧,五星联珠”的“祥瑞”,群臣称贺。年羹尧也上贺表称颂雍正夙兴夜寐,励精图治。但表中字迹潦草,又一时疏忽把“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
胤禛抓住这个把柄借题发挥,说年羹尧本来不是一个办事粗心的人,这次是故意不把“朝乾夕惕”四个字“归之于朕耳”。并认为这是他“自恃己功,显露不敬之意”,所以对他在青海立的战功,“亦在朕许与不许之间”。
紧接着胤禛更换了四川和陕西的官员,先将年羹尧的亲信甘肃巡抚胡期恒革职,署理四川提督纳泰调回京,使其不能在任所作乱。四月,解除年羹尧川陕总督职,命他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
直到将所有的事情忙完,已经到了五月,又是端午将至时节,胤禛这才得了空闲。
这日,用过午膳,想着有十几天没见着福惠了,亦不知秋月病情如何。想着她休养了这么许久,又没有让人来报,亦没听福惠说起,只怕已经好了。
秋月每年都会病上几遭,到了时节便好了,胤禛都有了经验。
处理了年羹尧,政务也都上了轨道,胤禛心情颇为不错,便带上了苏培盛,两人往九州清晏的寝宫走去。
到了杏花春馆,门口也没个小太监守着,胤禛蹙了蹙眉。转念,想到秋月喜净,伺候的人也不多,这才放开了心思,往里面踏去。
看着胤禛进去,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中,有两人面面相觑了一番,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惧意,哆嗦了一下身子,这才紧跟着众人走了进去。
却说胤禛进了院子,只见四处一片凋零景象,杏花花瓣已经凋落,却无人清扫,走了半天也没看到一个宫女太监。
胤禛隐约觉察到了什么,脸色一片铁青,进了二门,只见一个身穿绿色旗装的丫头在清扫地面,瞧着挺眼熟。
胤禛眯了眯眼睛,这不是秋月身边伺候的春纤!
什么时候,贵妃身边的宫女,竟做起了最低等仆妇所做之事!!
第三百零九章事发
正想着,只见从东厢房走出来一人,对正在扫地的春纤道:“春纤,主子醒了,快去厨房看看药熬好没,端过来给主子……”
还没说完,就看到了胤禛一行人,“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不知皇上驾到,奴婢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春纤这才知道皇上来了,慌忙转过身,跪倒在地,惶恐请安行礼。
“都起来吧,贵妃可在里面。”
“在,主子刚刚醒了。”
胤禛一甩箭袖,疾走两步,快步进了屋子。
苏培盛跟在胤禛身后瞧了,心里暗暗叫糟糕,一连瞪了小路子好几眼,见胤禛进屋了,连忙吩咐了小路子,让他诏了保和殿伺候的宫女过来打扫伺候。
想着胤禛方才铁青的脸,苏培盛一阵发憷:我的娘啊,贵妃娘娘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只怕这次他是逃不了皇上的怒火了。
却说秋月睡了良久,刚起身,此刻正靠坐在床头,闭着眼睛,只觉得脑袋晕眩不已,胸口也似针扎一般的疼。
她费力的举起了手,轻揉了两下胸口,却更觉得没有力气,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只道是夏悠琴来了,不由皱着脸道:“把药端过来吧!”
药实在是苦,对她的病却没多大的作用,吐过几次血,她心里也有数,只怕今年,她是熬不过去了。
可若不喝,也是磨不过春纤两人。
至于去求胤禛,她更是从来没有想过。倘或她失去了尊严,跪在保和殿外苦苦哀求,胤禛便会放了年羹尧?
不会。
既如此,她又何必去求他。反正这身子也已经这个样子了,最坏不过一死,若死在年羹尧前面,那就更好了。不用日后对着这两个男人,两难!
福儿已经送到弘历身边,和他同吃同住,两人感情本就好,这段日子的培养,更是让两兄弟亲密,日后弘历不对福儿出手,从而保住他的一条命,富贵一生,也就是了。
秋月将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却独独忘了,钮祜禄氏不是个吃素的,她怎么会放过福惠。
但却也不能怪秋月,那钮祜禄氏,的确是太善于伪装了,简直就是本色出演,让人瞧不出丝毫破绽。
秋月想了一轮,将所有事都过滤了一遍,却迟迟不见夏悠琴过来,遂睁开眼道:“怎么……”
所有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她万万想不到,胤禛竟然过来了!
他不是应该在对付二哥么,怎么还有脸过来!
正想着,心里一急,又是一阵咳嗽。
夏悠琴在外间听了,忙进来跑到炕沿前站着,“主子喝口水吧,润润嗓子。”
秋月微微应了一声,夏悠琴忙倒了半杯滚白水,试了冷热,送到秋月唇边。
秋月沾了沾唇,轻轻喝了一下口,便推了推杯子,“不用照顾我了,皇上来了,给皇上沏杯茶水。”说完,又喘了一口气。
却说胤禛见了此情景,哪里还有心思吃茶,一脸铁青之色,周身一米之内无人敢靠近。
“苏培盛。”
苏培盛听了胤禛的传唤,忙进来恭敬道:“皇上。”
“你能告诉朕,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培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恕罪”。
这是,恰逢夏悠琴泡好了茶,“皇上,这儿只有旧年的茶叶了,您将就着……”
还没说完,胤禛便一把夺过茶盏,仍在苏培盛的身上。
滚烫的茶水烫的人生疼,苏培盛却一声不吭,只额头扣地。
“皇上……皇……咳咳……”秋月打断了胤禛的话,“不关苏总管的事,苏总管事情繁忙,哪里顾得上这点小事……咳咳……是臣妾不让人伺候的……咳咳”
“主子,您歇歇,莫要开口了。”
听了秋月这话,胤禛怒气更甚,“他事物繁忙,堂堂贵妃身边没两个人伺候,他难辞其咎。”
说着,看着秋月颜色雪白,一张素颜清雅的面庞更是清瘦,衬着一头黑发,更是秀美。
可看在胤禛眼里,是那么心惊,雪白肌肤根本就没有血色,显得苍白异常。
“你们先……下去……”秋月喘了喘,挥了挥手,又咳嗽了一阵,拿下帕子时,淡蓝色帕子上的血渍触目惊心!
胤禛缩了缩瞳孔,看着秋月无惊无喜的脸,狠狠闭了自己的眼睛。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能怪的了谁?
若不是他常来看看,或者使人来问问,这宫里的人敢这般对她。
他正在对付年羹尧,对秋月又采取了不闻不问的态度,其他人定以为这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竟然,竟然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胤禛挥了挥手,再度开口时,声音暗哑异常,“都下去……”
秋月一双无波的眸子盯着胤禛的脸,“皇上,臣妾求您一件事。”
听到他这句,胤禛倏然睁开了眼睛,深潭似的眸子深不见底,却并不接过话。
秋月自嘲一笑,“皇上放心,臣妾不会让皇上为难,求皇上放过二哥和年家。臣妾只想求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日后能将福儿放在身边教养,这样臣妾便是去了,也能安心。”
“朕不允许……”胤禛死死盯着秋月唇边的嘲讽,从嘴里逼出这一句话,“没有朕的允许,你哪里也不准去,朕是天子……”
听了这些话,秋月并无触动,只淡淡看着他,“臣妾的身子,臣妾知道,只怕时日无多,还请皇上……”
“朕不答应,”胤禛打断了她的话,“朕去叫太医。”
说完,转身出了内室。
是夜,月明星稀,和风徐来,杏花春馆却是人来人往,忙碌异常。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从圆明园到皇宫,处置了好几百人,一时,人人自危。
便是病榻在卧的乌喇那拉氏也被惊动了,从皇宫来到圆明园。
而熹妃钮祜禄氏则留守皇宫,坐镇后.宫。
“娘娘,”香雪从外间进来,“已经将人挥退了。
钮祜禄氏眼睛看着梳妆镜中人儿,用手指抚了抚发髻,拿起妆台上的画眉之笔,细细描绘着,淡淡道:“事情都办妥了?”
水银镜里是一张雍容的面容,少了几分精致,却多了一份贵气,眼波流转间流露出的厉色,让人不敢直视。
香雪看着日益深沉的主子,心中一凛,垂首恭敬道:“是的,她传来消息,说三个月前已经将药放在香料里面了,所以今儿动静才这么大,只怕那位,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哼。”钮祜禄氏勾了勾嘴角,“她若是乖乖伺候皇上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打弘历的主意,勾引本宫唯一的儿子,本宫怎么能饶她。”
与说出的话不同的是,她的声音温和无害,勾起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像卑谦的笑。
若不是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谁会看出掌管后宫的熹妃娘娘也不是个善茬。
“主子是说贵妃娘娘……勾引……四阿哥?”香雪迟疑道。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主子对付贵妃娘娘,居然是这个理由。
“那个女人,不仅勾走了本宫丈夫的心,现在,还勾走了本宫儿子的心,本宫怎能忍下这口气。”钮祜禄氏眼里闪过一丝嫉恨,旋即散开,看着镜中的人儿,举手将头上的钗环拿下,淡淡开口,“皇后那儿怎么样了?”
“皇后似有所觉,储秀宫最近警觉了不少,这几次都没有得手。”香雪替她拿出朱钗,散乱发髻。
钮祜禄氏梳着发丝的手顿了顿,“罢了,既如此,让她这段时日放一放,这是个长久的事,不急在一时。让她警醒些,莫让人发现了。反正她如今病着,这宫里都由本宫做主,若想做什么手脚,倒也容易。”
“是。”
“江南那边?”
“自然是让人除了,留下这个把柄,好让皇上将来找到么?”钮祜禄氏语气淡淡,可说出的话却让香雪一阵哆嗦。
一不小心,扯断了钮祜禄氏一根青丝。
“嘶”钮祜禄氏轻呼一声。
“奴婢该死。”香雪“噗”的一声跪下,叩首道。
钮祜禄氏蹙眉,正欲说什么,就听外间传来小然子的声音,“四阿哥,您不是有事找熹妃娘娘么,怎么不进去。”
然后是弘历阴冷愤怒的声音,“给爷滚出去。”
钮祜禄氏和香雪心下一惊,主仆俩人对视一眼,就听外间响起脚步声,片刻,软帘被掀开,弘历踏步进来。
他看了一眼跪在钮祜禄氏脚边的香雪,死命踹了过去,一脚踹在她的心口,将其踹翻在地,恶狠狠从嘴里逼出两个字,“贱婢。”
后宫弱质女子,怎么比得上正在长身体,学过功夫的弘历。香雪被他踹翻在地,一头磕在梨花木梳妆镜的一角,额头踹破,流血不止,整个人也昏了过去。
看着儿子盛怒的脸,钮祜禄氏更确定了心里的做法,狠狠盯着弘历,“这就是你对额娘的态度?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还将本宫放在眼里么?”
“我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此刻,我多么还希望我没有将你放在眼里,正是因为将你放在眼里,这才让我听到了你的秘密,看到了私底下的你多么可怕。”弘历吼道。
“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害了皇后不说,还要害死她。是你害死了她,她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啪”
室内安静的下来,弘历也冷静下来。
第三百一十章离开
弘历捂着左边的脸颊,死死盯着钮祜禄氏。
眼里闪过愤怒,无奈等诸多情绪,当然,在眼底深处,也有着淡淡的恐惧。
钮祜禄氏亦没料到自己会出手,只错愕了一瞬,便移开了目光,看着虚空,漠然道:“这是你对额娘的态度吗,就凭你对她那点心思,她就该死。”
弘历惊悚,“她竟然发现了,那皇阿玛……”这一瞬间,弘历的后背被冷汗浸湿,额上也起了一连串的汗珠。
钮祜禄氏见起了效果,忙继续道:“这子凭母贵,若是让她继续得宠下去,只怕将来,你那太子之位也……你心里想什么,额娘怎么会不知道。你想做一个像你皇玛法那样的人,是不是?”
她的声音那么柔和,似带着蛊惑的味道。
钮祜禄氏抚上了他的脸颊,声音轻柔带着淡淡的苦涩,“额娘这也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额娘的一派苦心呢?”
“可是,皇后那里……”
说起皇后,钮祜禄氏满面狠戾,“就是那个假仁假义的皇后,让你额娘我……”钮祜禄氏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弘历有些呆滞的脸,竭力压住自己翻涌的心绪,“你也大了,从前那些事你也可以知道了。”
见灯光半明不灭的,影影绰绰,钮祜禄氏挑了挑灯芯,叹道:“额娘刚进王府时,不过是个格格,因额娘的阿玛官位低微,额娘资质又平庸,自然得不到皇上的宠爱。进府三年,也不过只见了皇上区区数面,后来府里又进了新人,裕嫔耿氏就是那一批进来的。”
“她和额娘身份相当,遭遇自然也一样,于是额娘和她慢慢走近了一些。后来弘晖病逝,皇上为了子嗣,这才渐渐来了我们屋里,这才有了你。”
“后来皇后趁我和耿氏生产之时,派人动了手脚,若不是额娘福大命大,说不定咱们娘俩早就遭了她的毒手。也是从那时候起,额娘这才开始防备皇后,才知道,她不是面上看着那般和善。”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年氏入府,三千宠爱在一身,咱们这些人,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钮祜禄氏眼里闪过妒忌,才叹道:“刚开始额娘还会不平,可她那个样貌,得宠是自然的。于是额娘慢慢也就放弃了,专心教导你和弘昼。可,年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你出手。”
“弘历,你就是额娘的命啊,你若有个什么好歹,你让额娘……让额娘可怎么活啊!”说道情动处,钮祜禄氏满面悲痛,泪含眼眶,一脸慈爱的望着弘历。
不愧是影后级别的人物,弘历哪里是其对手,倏然触动,饱含情谊道:“额娘……”
钮祜禄氏抚上他的脸,泪珠滚滚而下,“为了你,额娘愿意与天下人为敌,世界上谁都可以伤害额娘,可,可只有你不能。你不需要动手,你的一句话,就能让额娘万劫不复,你明白吗?”
“儿子明白了,儿子明白了。”弘历被其感染,眼眶微红,看着自己的母亲,“是儿子的错,儿子不该对额娘大吼大叫,不该如此。”
钮祜禄氏含泪微笑,充满圣洁慈爱的光芒,“你明白额娘的苦心就好,若额娘倒下了,你也就没有了未来。为了你,额娘就算手染鲜血,也在所不惜。额娘只有你了,只有你了……弘历。你以后会明白额娘的,会明白的。”
在这静谧的夜里,母子二人剖明了心迹,一时,母子之情达到了顶峰。
可怜秋月费了近十年的苦心,随着年龄的增大,弘历仍有向nc脑抽龙发展的趋势。只要对其采取美色的诱惑,对其采用柔情的攻势,似乎都战无不克。
雍正三年五月,弹劾年羹尧。已经成为该年政坛上最引人注目的一幕:曾经奔走年羹尧门下的直隶总督李维钧揭露年羹尧“负恩悖逆,隐而弥彰”;都统范时捷弹劾年羹尧侵吞脚价银40余万两;御史吴隆元参奏年羹尧“逞威肆虐,挟诈行私,诬陷忠良,奖拔匪类,是非颠倒”、“欺君误国”。
年羹尧已经在劫难逃。
到七月二十七,本来就是挂名的杭州将军也被罢免。被降为闲散章京的年羹尧,已经知道,他所遇见的这一天,终于快来临了。
他无所畏惧,在他受到雍正打击的这一段时日,年家直系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牵连,而宫里的贵妃娘娘,更是荣宠不断,不被他牵连。
他已经能够放心的面对死亡的来临。
事实上在他沦为闲散章京之前,雍正就已经让朝廷内外的大臣就如何处置年羹尧具疏上奏,各陈己见。
被雍正称赞为天下第一巡抚的田文镜明确表态:对年羹尧这样“如此欺君罔上,不忠不法之臣,人人得而诛之。只有云贵总督杨名时请求皇帝能“保全”一个曾经在西陲立过功的人,杨名时竟因此而得罪了皇帝。
迨至九月二十二,年羹尧的闲散章京也被革掉。
而这时,贵妃早已是病入膏肓。
九月二十八到十一月初三,年贵妃的兄长是披枷带锁被押送到北京的……
强烈的刺激已经激得年贵妃一息奄奄,俨然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日秋月醒来时,窗外天气阴沉,北风呼啸,正飘着鹅毛大雪。屋里点着宫灯,却因她睡着的关系,显得有些昏暗。
抬眼便见春纤坐在脚踏上,手臂支着脑袋,脸消瘦了一大圈,原本圆圆的脸蛋都变得尖瘦了,眼底处更是有一圈圈淡淡的青紫。
秋月突然觉得今儿精神好了不少,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下虽垫了厚厚的褥子,却仍觉得硌的疼,狠命撑着。
春纤被惊醒,喜道:“主子,您醒了,皇上去上朝了,今儿皇上要册封主子为皇贵妃呢,主子不仅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贵妃,还是第一个皇贵妃呢?听说礼部已经写了十几封册文,可皇上都不满意,最后还是皇上亲自手笔的呢?”
听见春纤唧唧喳喳的声音,秋月淡淡笑了笑,“悠琴呢?”
春纤替她披了件厚厚的外裳,“今儿册封主子,上上下下都要夏姑姑主持,主子可知道夏姑姑事必躬亲的性子,可忙呢,主子可要喝水?”
秋月披衣坐起,间或喘息两声,笑道:“不忙,你伺候我穿衣吧!”
春纤迟疑了一下,“主子身子还没好呢,还是在床上歇着才是!”
秋月笑了笑,“我这都卧床近一年了,都没好好走走了,今儿精神好,下床走动走动。”
春纤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虽身体短弱,精神气确实不错,又见她神色坚决,也不敢拂她的意。轻轻扶着她起身了,伺候她穿的严严实实的,又在她手套里塞了一个精致轻便的暖炉,扶着她慢慢往外间走去。
因她的病需要静养,屋里依旧没多少人伺候,秋月站在门口,看着白雪纷纷,眼中是一个粉装玉琢的世界。
春纤扶着秋月,望着园子里摇晃的树枝,劝道:“主子,外头风大雪大,咱们在屋里看看就是了。”
秋月不语,只往外走去,站在廊檐上,伸出手抚摸着漫天飞雪,喃喃自语,“白雪纷纷何所似?”
春纤心下着急,一面叫人喊了夏悠琴过来,一面扶着秋月,在一旁劝道。
白雪扬扬洒洒的飘着,下的很大,让天地间都朦胧模糊了起来。
秋月有一种想到雪地里奔跑的冲动,脚尖侧了侧,终于还是没有动。
她的身子不允许,她身处的环境也不允许。
若她真这么做了,只怕明日这京中上下的头条便是“年家倒台,贵妃疯魔”。
摊开手掌,掌心依然是那细密绵长的掌纹,辗转复杂的纠缠,像是宿命的昭示。
身后脚步声响起,夏悠琴敢了过来,劝说了秋月两句,秋月乖乖听话的进了屋子,只因为她说的是:已经让人请了小阿哥过来,主子还是进屋子,免得凉气过了小阿哥。
雪仍在飘荡地下着,屋内温暖舒适如春。
刚由春纤着伺候喝了药,福惠便跑了进来,“额娘……额娘……”
扑到秋月怀里,歪着脑袋看着她,童言童语道:“听她们说额娘今儿已经大好了,福惠好想额娘。”
秋月一把将福惠抱进怀里,泪如雨下,“额娘也想福尔,非常非常想……”
“额娘”福惠将脑袋抬起,看见正流泪的秋月,笨拙的替她拭泪,“额娘不要哭,福惠再也不调皮捣蛋了,再也不惹额娘生气了,再也不吵着要去找四哥玩了。福惠只要额娘,额娘要快快好起来。”
秋月捉住儿子的手,在唇边亲吻了几下,含泪笑道:“额娘没有哭,额娘是高兴的,看到福儿这么听话,额娘十分高兴,额娘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嗯。”福惠用了的点了点头,母子二人高兴的说了会子话,秋月又让人备了早膳,伺候儿子用了早饭。
“额娘,你怎么不吃。”有额娘陪着,福惠吃的比平时香了不少,抬头,却见秋月笑着看他,只不时给他夹菜。
秋月抚了抚福惠的额头,笑道:“额娘不饿,额娘看着福儿用饭。”
“额娘你也吃,福惠给你夹菜。”
“诶,我的福儿真乖。”
用了饭,母子二人又在一处絮叨了半天,夏悠琴度其脸色,小声劝了两声,秋月笑着摇了摇头,一直撑到福惠睡了。看着儿子的睡颜,秋月狠了狠心,让人抱到隔壁偏殿,看着被抱走的福惠,秋月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任凭泪水涌下。
待福惠被抱出,秋月直接晕了过去,留下宫内一阵人仰马翻。
她终究等不到册文,直接昏睡倒了第二日。至这日起,一直昏昏沉沉,清醒时候极少。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年贵妃殁。
第三百一十一章回归
秋月睁开眼,闭上眼,再睁开眼睛,看到的,依旧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不是死了么?
怎么会?
正愣神间,门锁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很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不是她大学的好友丁兰兰么?
“唷,你醒了啊,我给你带了午餐,快点下来吃吧。你可真能睡的,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我这都下课了。”丁兰兰唧唧喳喳道,“早上老师点名的时候,我给你混过去了。早晨你睡得可真死,叫了你十几声,你动都不动一下。见你睡的香,又想着是上马克思哲学,上不上课都无所谓,我们就先走了。”
丁兰兰一边说着,一边将午餐放到桌上,自己换了双凉拖鞋,从桌上拿了个大夹子,将头发绾起,“你这昨儿到几点啊,夜里我上洗手间,你那手机都还亮着呢?”
秋月,不,现在是温馨,低头看了看。果然,手里可不是握着一支诺基亚的摁键手机,现在正黑屏,想是亮了一夜,早没电了。
温馨从床上爬了下来,插上充电器,开机,十二点整。
难道,她在古代的几十年,在现代,不过是十几个小时么?
想到这里,温馨迅速打开了电脑。
丁兰兰在洗漱间洗衣服,间或跟着手机哼唱两句。
是陈奕迅的《1874》:
「仍然没有遇到,那位跟我绝配的恋人。你根本也,未有出现,还是已然逝去。怀疑在某一个国度里的某一年,还未带我到世上那天,存在过,一位等我爱的某人,夜夜为我失眠。
从来未相识,已不在,这个人。极其实在,却像个虚构角色,莫非今生原定陪我来,却去了错误时代。
情人若寂寥地出生在1874,刚刚早一百年一个世纪,是否终身都这样顽强地等?雨季会降临赤地。
为何未及时地出生1874,邂逅你,看守你,一起老死。互不相识,身处在同年代中。仍可,同生,共死。」
听着熟悉却陌生的粤语旋律,温馨泪如雨下,“情人若寂寥地出生在1874,刚刚早一百年一个世纪,是否终身都这样顽强地等?雨季会降临赤地。”
胤禛,出生于1678年,而现在却是2010,他何止是早了一百年一个世纪?
那个飘荡在人间六十载,不愿离去的魂魄。
自那样死后,她再未见过他,心心念念的二少。
她用一半的魂魄去投胎,一半的魂魄流落人间,游荡徘徊,不知是遗憾那终未唱完的《楼台会》,或是遗憾最后那场戏,她终未等到他。
台下为他特意留的位子,一直都是空。六十载,她不知道是否还会更久,看着那个空荡荡的位子,心如刀割。想到剧中那个痴心的女子,想到那个最后葬在一起的男子,结局已不是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她究竟是他心中最在意的女人,最后和她合葬在一起。
她等了他六十年,最后终于得到了一个结局,亦可安然投胎。
看着屏幕上拿几个大字,温馨含泪微笑:乾隆初,从葬泰陵。
而看到后面的子三:福宜、福惠、福沛,皆殇。女一,亦殇。温馨心中抽痛,年贵妃所有的孩子没有能活下来的,而且有四个。
可她只有两个,这是不是表明,福惠,还是可能活下来?
温馨呆呆的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字,淌泪不知。
“喂,喂,你怎么了?”
丁兰兰的推耸将温馨喊醒,她抽了一张面纸,拭了拭累,摇头道:“无事,只是听这首歌,有些感触罢了。”
丁兰兰叹了一口气,“是啊,当她半条魂魄在外游荡时,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二少,就这样在土下默默陪她六十载。魂魄唔齐。魂魄归去。也是该了结尘缘,进入新的轮回了。”
魂魄唔齐。
魂魄归去!
温馨侧过头,笑道:“不想你还有如此感概,不像我印象中的兰兰了?”
丁兰兰挤了挤眼睛,笑道:“和你在一起久了,至少我也该染两分‘书卷气’吧。”
温馨勾了勾嘴角,想笑,却更想哭,心情一时五味陈杂。
“哇,我衣服都洗完了,你这饭还没吃一口啊,若是冬天,饭早就要冷了!快点吃吧,下午还要去上课呢。明儿就放五一了,赛赛她们早就回家了,若老师点名,还要咱们俩撑着呢,我先睡会。”
一边说着,一边脱了衣裳,换了睡衣,爬上了床铺。
温馨看着面前的盒饭,懒懒的提不起一丝胃口,好歹也是兰兰的心意,胡乱吃了两口,便在百度里面查找所有年贵妃的事情。
心有旁骛,时间倒过得也快。
丁兰兰穿了衣裳,见温馨还穿着睡衣坐在电脑前,不由急道:“我的神啊,你快换衣服啊,还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大姐!”
“嗯。”温馨淡淡应了一声,打开衣柜,找起了衣服。
都是一些短袖衫,还有短裤。
温馨蹙了蹙眉,这样的衣服,她怎么穿的出去?
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将肌肤裸露在外面过,便是穿着中衣,被人直直盯着,也会有被人冒犯的感觉。
转头看了看丁兰兰,一件纯白t恤,一件牛仔短裤,一双透气运动鞋,一个马尾辫,好一个青春活力的大学女孩。
在衣柜里翻检了半天,好容易找出一条长裙,那还是长裙风行时买的一件。上面穿了件纯白雪纺长衫,下面是及脚跟处的长裙,一头青丝随手绾了个发髻,拿了书本,锁了门,跟着丁兰兰往教室走去。
陆陆续续的大学生从宿舍出来,往教学楼赶着,温馨走在人潮里,唏嘘异常。
好久没这么平平静静的走着路了,这里没有尊卑贵贱,没有勾心斗角,同学们脸上都是一脸的稚气,眼中闪烁着勇往直前的勇气。
温馨心下叹气,二十岁的外表下,却是一颗二十八岁的灵魂。
她的眼睛,终究和这些孩子们,不一样!
这是一节大学语文的公共课,时至五月,三百人的阶梯教室里弥漫着闷人的汗味儿,温馨蹙了蹙眉。
幸好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因此得以歆享一丝新鲜的空气。
看着讲台上喋喋不休的讲师,翻着手里崭新的课本,温馨的手在空中摸索了片刻,旋即僵硬。
这已经不是那个毛笔字为主的时代,看着丁兰兰夹在书本里的圆珠笔,温馨沉吟了一下,拿了过来。
歪歪斜斜在稿纸上写了几行字,
“随身伴,独自意绸缪。谁料风波平地起,顿教躯命即时休,孰与话轻柔。东逝水,无复向西流。想像更无怀梦草,添衣还见翠云裘,脉脉使人愁。”
如此练习了半个小时,方熟悉了圆珠笔。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好歹写出来的字不算丑的吓人了。
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温馨突然轻笑了起来。觉得一切都似上苍开的一个玩笑,她以为穿越了,可不过是南柯一梦,现在竟然又回来了。
若说她经历的那些都是虚妄,那她脑海中所有的记忆是怎么一回事?那些真切出现在眼中的场景,胤禛的音容笑貌,冷酷无情,福惠的天真可爱,难道这一切都是幻想都是幻觉么?
《金刚经》里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温馨呢喃,庄生晓梦迷蝴蝶。
她是庄生,还是蝴蝶?
台上的讲师仍在催眠,温馨随意的翻着,看到了十八岁的张爱玲写下的文字。
这个天才说:生命是一席华美的袍,爬满了虱子。
耳朵里窜入《色.戒》二字,温馨抬头,投影仪正停在讲诉张爱玲作品那一页。
原来那个照本宣科的老师,正在讲这个天才!
亏得他将这么好的文章讲成了催眠曲!
“《色.戒》是张爱玲与胡兰成的爱情写照,是张根据一个真实的事件改编创作的……”
从前温馨只爱看网络快餐,虽听过这个故事,倒从未看过,现在看着ppt,竟起来兴趣。
虽是真实故事改编,但故事就是故事!
一个爱国的,要杀汉奸的女大学生王佳芝却被“汉奸”俘虏了心,临杀老易时放他一马。而汉奸易先生却为了自己的生存,选择了杀掉女大学生王佳芝。在杀易先生的路上,佳芝一直在想老易是不是真心爱他。
而老易“她临终一定恨他。
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
“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男人在感情上是理智而又自私的,女人在理智下,还是会为了感情而自我毁灭的,这是男女对待感情的一个不同。
也是女人“劣根性”的一种。
也是女人“劣根性”的一种!
张爱玲用残酷的笔调写出了情与义的无可调和性。
男人和女人的情义总是分裂的!
温馨冷漠的看着上面的字,心中却是一阵发冷,原来,早在从前,这个天才,就这么透彻的看出了女人对待感情的懦弱。
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这辈子,她再也不能像爱他那样去爱另一个人了。
再也不可能了。
双手捂住脸庞,双肩耸动,温馨心中悲凉!
即便逃离了他的身边,可她的心,却终究逃不开,放不了!
就像那个天才。
胡兰成是伤她最深的男人,可却亦是她最爱的男人。
辩无可辩!
第三百一十二章桃花
“呐,晚上一起去逛街?”温馨闷闷道。
“逛街?前两天咱们不是才买了一堆衣服回来么,你还有闲钱?”丁兰兰奇怪道。
“唔,还有一点钱,先挪出来用,过两天去找事情做。”
“也不用这么麻烦,你上淘宝买吧,我账号上还有几百块,只要不是太贵的衣服,钱应该够用。”
“行,谢啦!”
“咱们俩还说什么谢,你也太见外了吧!”
两人小声嘀咕了一阵,待老师往这边扫来,这才止了话题。
“馨馨,你看看这件怎么样?夏季波西米亚全蕾丝长裙吊带雪纺连衣裙,才55诶,好便宜,你要不要买?”
温馨看了一眼,淡淡道:“都是蕾丝做的,你有蕾丝情结?”
“不要拉到,我看看你选了哪几件?纯色全棉水洗大摆裙半身长裙百褶裙子、韩版高贵气质雪纺长袖修身显瘦长裙连衣裙、复古宫廷荷叶袖蕾丝边淑女文艺小清新绿色连衣长裙、森女系透气高品棉麻半身长裙。”
“诶,我说你买这么多长裙干什么?前两天你才买了两条短裤,不穿了么?”
“唔,不要了,你和我身材相仿,你拿过去穿吧!诶,你干嘛!”温馨挥开丁兰兰放在额头上的手,不悦道。
“我看看你是不是看的迷糊了,那裤子你都没穿过,就送给我,你傻啊!”
温馨不悦的蹙了蹙眉,“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说完,也不理丁兰兰,自在一旁浏览网页。
“不要白不要,当然要,真是的,还耍大小姐脾气。”丁兰兰嘀咕道,不过片刻,又拉扯温馨,“诶,你看这款韩版多层雪纺抹胸长裙怎么样?”
温馨瞥了一眼,“暴露。”
“笨啊,你在外面加一件针织毛衫外套就行了,或者加一件长袖西装外套。喏,就是模特身上这样穿的,怎么样?”
看了看订单上的衣服,已经四件了,加啊上身上穿的,五件换洗的,也够了,遂确认了订单,“衣服够了,钱不多了,下次在买。”
“唔,”丁兰兰又打开一个网页,随口道。
看她那样子,温馨淡淡笑了笑,心情也好了不少。
购物,果然是让女人心情便好的不二法宝。
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了钱包,“请你吃饭,去不去?”
“当然去,这么好的事,去哪里吃,食堂?”
“你就这么一点追求?”
“可是你的生活费也不多了啊,上次逛街败家之后,你不是一直说没钱了吗?”
“无所谓,去‘醉清风’?”肯定的语气。
“哇,今天有口福了,我要吃糖醋里脊,还有珍珠翡翠汤圆。”
“嗯,吃完饭去中百,买点零食。”
“哇,你今天抽什么风啊,打算把你所有的生活费都花完之后,然后找我救济么?先提前告诉你,我的钱包也瘪了,别找我。”
温馨无奈的撇了她一眼,“能不能别耍宝了。”
“馨馨,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出什么事了。”丁兰兰一扫方才活宝的模样,满脸严肃认真,“要知道,距离你上次这么大肆消费,还做出超出平常的举动,可是你六级没过的时候。”
看着丁兰兰关切的眼神,温馨心下微暖,勾唇笑道:“爱妃放心,朕无事。”
这是她们从前经常玩笑的一个皇上妃子的游戏。
果然,只听丁兰兰笑道:“皇上精神不佳,臣妾颇为忧心挂念,是否圣体违和?”
“无碍,走吧,爱妃,挡着路了。”
说完,拖着她往醉清风走,“可是昨天心情不佳。”
“唔,亦舒的《喜宝》看的我感触良多?”其实应该是看《步步惊心》,但现在,温馨实在不愿提起清朝任何一人,遂扯了个谎。
“喜宝,这名字可真怪,文章说的什么,害的我们温大小姐神思恍惚啊?”
“唔,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故事,喜宝明明是剑桥圣三一学院的法学高材生,独善其身,风华正茂……极尽嫣妍。原本该是炙手可热的俏佳人,且有高贵文凭压身,而她却反其道之,做了一个六十五岁富商的情妇。”
“啊!”丁兰兰惊呼,满脸不解,“这个女的是什么人啊,有了文凭还甘愿为人家的情妇,还是一个糟老头子,我的天啊!别和我说她和那老头之间又爱情!别玷污的爱情!”
“那老头叫什么?”
“勖存姿。”
“存姿?比喜宝还要奇怪的名字,勖是哪个字?”
“感冒的冒,右边一个力量的力。”
“额,恕我孤陋寡闻,没听过。”
“自然,在看过这本书以前,我也没听过。亦舒的很好看,有时间你可以看看,长见识。”
“有时间再说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压根儿就看不进去,勉强看了一本《白鹿原》,看了一个学期,不到三分之一。”
“《白鹿原》不合适咱们这个年龄,那是早期第五代的缩影。比如要你现在看《黄土地》或者《红高粱》,你愿意么?”
丁兰兰摇了摇头,“那我还是乖乖看我的《美人心计》吧!”
“这就是了,这本书浓缩了太深沉的民族历史内涵,有史诗的风格,不了解那段历史,是看不懂其中的震撼的。还是亦舒的,比较贴近我们,里面有一句话,印象特别深刻,她说,‘做一个女人要做得像一幅画,不要做一件衣裳,被男人试完又试,却没人买,待残了旧了,五折抛售还有困难。我情愿做一幅画。’”
“做女人要像一幅画。”丁兰兰重复呢喃,突然合掌,高声道,“太有道理了。”
拿着菜单走过来的小姑娘吓了一条,脸色微白,“这是菜单,请您过目。”说着,将菜单递给温馨,候在一侧。
见状,丁兰兰吐了吐舌头,小声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哈。”讪笑了两下。
“一个糖醋里脊,一个龙井滑虾仁,一个歌乐山辣子,一个……”
“停停,就咱们两个吃饭,你点这么多菜,吃的完么?”丁兰兰打断了温馨,“一个糖醋里脊鸡,一个龙井滑虾仁,再加两碗米饭就行了。”
“再添一碗珍珠翡翠汤圆,谢谢。”温馨合上菜单,踢给服务员。
“好的,一个糖醋里脊鸡,一个龙井滑虾仁,一碗珍珠翡翠汤圆,两碗米饭,请您稍等片刻。”说着,小姑娘快步离开了。
“诶,那《喜宝》里面还有什么好的台词不,说来听听。”
“廉价货的销路永远好过名贵货,女人也是货色,而且是朝晚价钱不同的货。”
“很是,这就是为何世上女博士会是第三类人了,太有趣了,继续。”
“假使有人说他爱我,我并不会多一丝欢欣,除非他的爱可以折现。假使有人说他恨我,我不会担心,太阳明日还是照样升起来,他**的,花儿不是照样地开,恨我的人可以把他们自己的心吃掉,谁管他。”
“哈哈哈……”
出了饭厅,已是华灯初上,温馨打了个哆嗦,唤道:“春纤,将……”将那件薄披肩拿出来。
可她已不再是年秋月,身处二十一世纪,这个她从小熟知的社会,此刻却觉得这样陌生。
温馨满脸孤寂和迷茫。
隆起双臂,哆嗦了两下。
身边的丁兰兰亦打了个寒颤,“快走吧,还要坐公交回去。”说着,揽着温馨的一只手臂,冲上了国道。
尹泽和同伴从饭厅出来,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馨。
逆着光,背对着他的少女,令他看不清外貌,只有一个模糊的清影。
一头挽起的青丝,飘逸的长裙,轻轻瘦瘦,醉清风的大门处昏暗的宫灯照在纤瘦的身上,如烟如雾,朦朦胧胧。
那少女怔怔的望着静谧的虚空,前面明明是车水马龙,她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美得就像一个恍惚的梦。
尹泽心下一惊,不过是一个背影,怎么就让他生出无限遐思。
再次看去,她已经和同伴走远,轻柔的身姿,微风吹过,衣袂翩跹。
“阿泽,阿泽,喂——”尹泽回过神,看着面前的好友,韩天宁。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韩天宁往方才那个地方看去,什么都没有。
“天宁,我有点事,你和阿诺先回去。”说着,举步就走。
这么多年,都没有遇到让他倾心的女子,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怎么能错过!
“喂,车钥匙给我,不然你的车谁开回去。”
“给你。”从兜里掏出钥匙,头也不回的扔给他,转身就跑。
“臭小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疯……”韩天宁犹自嘀咕。
“天宁,“尹诺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看四周,疑惑道,“咦,阿泽呢?”
“那小子也不知道搞什么鬼,突然就说有事要离开。”
“他有什么事,连车都不开,靠他的十一路车从这个地方走回去么?”尹诺掩唇笑道,眼波流转间散发初慵懒暧昧的华光。
真是个磨死人的小妖精。
韩天宁看的心一紧,猿臂一身,揽住她的纤腰,低头凑在离她的唇三厘米远的位置,“不要管那个臭小子了,咱们回家,继续实施造人计划。”
尹诺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纤长的手指压在他的唇上,红唇微启,“钥匙给我。”
韩天宁将钥匙交给她,接过,尹诺转身道:“你开车回去,我开阿泽的车,今儿晚上住娘家,不回来了。”
说着,只给韩天宁留下一道娉婷的倩影。
第三百一十三章校草
看着自家老婆的背影,韩天宁愣了愣神。
旋即反应过来,哀怨了一声,“不要啊,阿诺。”
说完,急急追了上去。
而这边,尹泽急急赶了几步,就见前面被同伴揽着的长裙女子。
看着她的背影,尹泽脚步迟疑了……他,这是在干什么?
不过是一个背影而已,值得他如此麽?
可再次看到她的背影,只见素腰款款,袂影蹁跹,步步生莲。
一个愣神间,她们已经走远了,尹泽这才回过神,不仅不慢的跟了上去。
此刻华灯初上,虽不算下班高峰期,可在这个已大学城著称城市,公交永远是没有空座位的。
跟着那个背影上了电车,尹泽这才反应过来,翻了翻皮夹,里面都是红红的百元大钞。
抽出一张大团结,正欲投进去,就听见一声轻呼,“喂,等等,我替了出。”
尹泽寻声望去,是那个少女的同伴。
而那个少女,显然并没有在意他,只看着窗外,亦不知道再想什么。
公车灯光昏暗,只投下一个暗色的剪影,让她的五官,更为柔和。
尹泽将钱收起,对少女的同伴低语道:“谢谢!”
丁兰兰对他笑了笑,“没事,一块钱而已,下次坐车记得要备上零钱啊!”
尹泽微微颔首,站在了少女的左侧。
而丁兰兰自顾的站在尹泽的旁边,开**谈了起来,“你也是f大的学生么?”
“嗯。”
“诶,你读什么专业啊!”
“建筑系。”
“真巧,我们也是建筑系的,二年级。”
真有这么巧,尹泽笑了笑,“我也是。”
“你叫什么名字?”
“尹泽。”
“……”然后是良久了沉默,公车进入了隧道,顿时眼前更暗了,只有头顶一盏暗黄的车灯照耀着。
她的表情,似乎微微呆滞了一下,尹泽暗自想着。
暗地里扫过右手边的少女,却失望了。
少女仍看着窗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连隧道的景色,也无法打断她的思绪。
就在刚出隧道的那一刻,从后方突然窜过来一辆小轿车,眼看就要发生交通事故之时,经验丰富的电车司机反应迅速的踩住了刹车板。
千钧一发。
两车并没有碰上。
司机心下猛跳,就要下车狠狠痛骂那开小车之人时,就见那小轿车引擎发动,只留下一地的尾气。
司机心有不甘,犹自骂骂喋喋了半天,这才重新发动了电车。
可这一切,对尹泽来说,都渐渐远去,变成了虚无的布景。
他的怀里,正抱着少女。
就在方才紧急刹车后,无比巨大的惯性将所有的人都抛了起来,不可避免的,继续前冲的惯性。
少女,直直的,撞进了尹泽的怀里。
她的双臂,环在了他的腰际。
定住发髻的黑檀栖凤发簪,在巨大的冲击之下,“珰琅”坠地。
随后,一头乌黑的青丝垂落,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青草的淡香刺激着尹泽的鼻息。
与此同时,电车终于开动,明亮的路灯从窗外射了进来。
终于看清了少女的脸。
一张普通的、毫无特别之处的脸。
若是硬要给她找一个优点,那就是,清秀。
是的,只能算清秀的一张脸。
而此时,那张脸,微微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似被人冒犯了一般。
没有看尹泽一眼,她从容的直起身子,双手扶住一旁的车栏,眼睛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潮,淡淡道:“不好意思。”
而尹泽的思维还停留在方才柔软的触感里,耳畔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好半天,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没……事。”
电车穿过路灯,正好路过较昏暗的地方。
温馨侧了侧脸,只见光影暗淡的间略显清淡冷冽线条。
那是。
年轻男生的脸。
二十岁的,年轻的,男孩。
温馨淡漠的转过脸,心里叹了一口气。
果然,若是普通的小女生,只怕眼下,已经会爱慕这个男孩子了。
而她,脑海中闪过胤禛的脸,温馨心下一痛,手捧到心脏的地方,贝齿紧紧咬住粉唇,在上面印下深深的痕迹。
“你……没事吧!”声音清澈冷冽,听不出什么感情。
这时候丁兰兰也缓过了神,冲到温馨身边,“你怎么样了,还好吧,有没有撞到!”
见温馨摇头,呼出一口气,可怜兮兮道:“我就惨了,刚刚撞到一个欧巴桑的怀里,被她说了几句。”
她嘟起嘴唇,哼道:“都已经给她道过谦了,她还想怎样啊!真是受不了这种人呢!”
温馨浅浅笑了笑,看着丁兰兰不断瞟向身侧的眼角。
果然,她应该和兰兰换个地方的。
软软的声音,撒娇的语调,这样的她,是情窦初开了么?
年轻的男孩,年轻的女孩。
少女一般的情怀。
温馨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男孩的侧脸,拾起掉路在地的发簪,头歪在栏杆上,眯着眼看着远处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学校大门。
伴随着“吱啦”的声音,温馨和丁兰兰下了车,当然尹泽紧随其后。
温馨站在丁兰兰右边,漫漫的踱着步子,按照在宫殿时候的标准,而在外人看了,和蜗牛漫步可没什么区别。
丁兰兰心中暗喜,馨馨可真上道,为她把握机会。
遂,校园里出现了这么一幕。
“尹泽,为什么很少见你去上公共课呢?下午的语文课就没看见你。”
“唔,课很无聊。”懒懒的漫不经心的语调。
温馨怔了怔,停下了脚步。
“皇上,宵夜想吃什么?燕窝莲子汤,如何?”
“唔,你做决定就是了。”慵懒的,漫不经心的语调。
与之相对的,却是那张批阅奏折,认真的侧脸。
“馨馨,你怎么了?”